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胤礽的太子群(清穿)   作者:蒹葭是草   本文文案:   石静一觉醒来穿到清朝,穿成了太子胤礽的嫡福晋,大清两废两立的太子妃石氏。   二十岁大婚,毓庆宫小妾成群,堪比酒池肉林。   二十二岁生女,太子疑似被掰弯,变身家暴男。   三十四到三十八岁,经历被废、复立、又被废的起起落落,囚禁至死。   两年后,唯一的女儿和亲蒙古。   作为资深穿越者,石静才不要经历如此操蛋的一生,于是洞房花烛夜,她和胤礽什么都没干,一直在水群。   这个群是石静从前穿越的战利品,名叫[炮灰太子群]。   石静背着胤礽给他建号,悄咪咪拉他入群,然后替他发了几条朋友圈,就隐身了。   胤礽刚进群还有些不适应,他是天之骄子,被汗阿玛捧在手心里的太子,怎么可能是炮灰。   胤礽:“你们是炮灰,我不是!”   隋太子杨勇冷笑:“谁曾经还不是个娇宝贝!我只是爱豪奢,便惹父皇不喜,又因宠妾灭妻得罪母后,再加上有个爱演的弟弟,这才被逼自尽。”   胤礽膝盖中箭:他全占。   唐太子李承乾呵呵:“谁想成为炮灰呢?我被父皇厌弃是从断袖开始的。”   胤礽抬起袖子:还好没断。   又看向扶苏和汉太子刘据,胤礽满头问号:“你们可都是正面典型,何至于的?”   两人异口同声:“势力太大,遭父皇忌惮。”   胤礽汗流浃背:忽然想起索额图。   最后一个是明太子朱标,他熟:“你是病死的,怎么也在这儿?”   朱标看他:“我是对照组。”   胤礽:……   从此胤礽沉迷水群,不可自拔,什么小妾,什么***,全被太子妃打发了也不管。   康熙泪目:太子成亲之后终于长大了。   后宫妃嫔星星眼:一夫一妻?实名羡慕太子妃!   诸皇子含恨:成亲之前像杨勇,成亲后像朱标,还让他们怎么混!   ps,谢绝考据,鞠躬感谢。   内容标签:清穿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爽文 轻松 对照组   主角:石静 胤礽 配角:康熙一家子   一句话简介:改造炮灰太子。   立意:浪子回头金不换。 第1章 穿汉服   又是一年上巳节,这已经是石静胎穿到清朝的第二十个年头了,明年她就要嫁给太子胤礽,成为大清的太子妃,而胤礽却不喜欢她。   说不喜欢,都保守了,准确来讲是被逼无奈。   可那又怎样,石静穿到这里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谈恋爱的。   胤礽喜欢她,愿意听她的,对石静来说,顶多就是任务做起来轻松些。对方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才想到这里,脑中忽然“叮咚”一声,有群消息进来。   杨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还没成亲你就这样想是不对……】   群消息:【杨勇被禁言】   炮灰太子群:……   软柿子:【请各位留着口水喷胤礽,谁喷我谁禁言。】   炮灰太子群:……   这个群是石静从前穿越的战利品,她曾经与群里的诸位炮灰太子并肩作战,助他们走上人生巅峰,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死遁离开。   只不过之前的若干次穿越,她都是胎穿男身,轮到清朝不知为何,穿成了一个小姑娘,还是太子胤礽内定的太子妃。   业务不熟,就很愁。   她已经很愁了,压根儿不想听封建社会活爹再给她上“三纲五常”的培优课。   “叮咚”脑中一声响,又有消息进来。   扶苏:【弱弱问一句,蒙恬兄你怎么变成女子了?】   石静扶额,她也很想知道,于是回复:【我是穿越者,你们都知道了,穿越任务是拯救炮灰太子。这回可能穿越系统出了故障,所以误穿女身。男女有别,群里不许开黄腔,不许讲三纲五常,等我和胤礽成亲,就拉他进群,到时候再请各位现身说法。】   言下之意所有群员都听懂了,别在她面前瞎逼逼。   软柿子:【另外,我是这个群的群主,各位喊我网名就好。】   刘据:【软柿子,除了这个世界,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软柿子:【有,但我不想去。】   刘据:【还有哪个世界?】   软柿子:【三国的蜀国。】   李承乾:【看不上刘禅?】   软柿子:【怕影响他和相父之间的感情。】   话音未落,明太子朱标上传了一张刘禅的照片,并发来消息:【发张胤礽的照片看看。】   软柿子也上传了一张照片。只见上面的男人身形修长,冷白皮,鼻峰又直又挺,花瓣唇,不看眼睛高冷清贵,怎奈一双桃花眼顾盼多情,一下将谪仙拉入红尘。   扶苏:【懂了。】   刘据:【可惜了我汉家血脉。】   李承乾:【赚到了!】   朱标:【不看发型,还可以。】   “姑娘,今儿去淑惠大长公主府穿汉服还是旗装?”侍女佩兰拿着镶宝石的玳瑁梳,准备给自家大姑娘梳头,却因为衣饰还未选定,无从下手。   石静望着妆镜里皮肤雪白,略带异域风情的自己,眉峰微微蹙起。   这回穿越,她穿成了石家的大姑娘,她的祖母和母亲虽然都是旗人,身上却有一半蒙古黄金家族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   祖母和母亲都好好的,只有她返祖了。   皮肤比普通旗人要白,浓颜系,头发又黑又直又浓密,眼睛在屋里看与旁人无异,但在阳光下呈灰蓝色,好像戴着美瞳。   正因为这一点返祖,被太皇太后相中,带在身边抚养。直到她十四岁太皇太后崩逝,才得以返回家中。   “难为这孩子长得比科尔沁的姑娘还像蒙古人。”太皇太后将她引荐给皇上时说,“大清从奠基之初便与蒙古联姻,到了皇上这儿才不得不改变,这孩子长得像蒙古人却是实打实的旗人,我瞧着就很好。”   皇上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含笑点头:“瓜尔佳氏世代与皇室联姻,这孩子的祖母是豫通亲王多铎的女儿,额娘又是礼烈亲王的曾孙女,也算亲上做亲了。”   于是她凭借过人的家世和难得容貌,在五岁那年便成了胤礽内定的太子妃。   “姑娘,淑慧大长公主府的人过来送请帖时特意提醒,说太子也会去,让姑娘最好穿汉服。”侍女芳芷最是伶俐,负责石静院子里的迎来送往。   石静以手支颐,她觉得自己这副长相穿蒙古的衣裙更好看,与汉服并不匹配。   可太子和先帝一样醉心汉文化,尤其是汉服,不但自己经常穿,还喜欢拉着身边的一起人穿。   如果说先帝醉心汉文化是当时清军才入关,形势所逼,当今学习汉文化,是为了奋几世之余烈,更好地统治汉人,那么太子胤礽就是从小与鸿儒为伍,对汉文化的真心倾倒了。   给太子讲课的老师,到目前为止,一共六位,五位全是根红苗正的汉人,只有一位旗人。   那一位还最不招太子待见,属于想骂一顿就骂一顿,想打一顿就打一顿的存在。   为此,太子给出的解释是:“汉人的两榜进士和旗人的能一样吗?徐元梦跟那几位比起来顶多算是个笔贴式,他有什么理由瞧不起人,给别人提鞋都不配!”   褒奖汉人,贬低自己人,胤礽也是宫里的独一份了。   所以胤礽对太皇太后和皇上硬塞给他的太子妃,他的旗人小青梅,那也是恨屋及乌。   为了顺利完成任务,石静不是没有放下身段哄过他,然而无果。   有一次,他当着很多人的面放出狠话,说他要娶汉女为妻,连汉军旗的都不行。   很巧,汉姓为石,满姓是瓜尔佳氏的石静本人,正是汉军旗的。   可见胤礽有多不待见她了。   明知道对方不喜欢她,却又退不掉她,石静也就不惯着了,凡事只按自己的喜好来,不再迎合。   现在情况又有变化,明年五月她就要嫁给他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为胤礽本人,也要给皇上和已故太皇太后应有的尊重,同时在婚前为自己赢得一个好名声。万一胤礽不配合,她也可以撸起袖子自己干。   总之,让胤礽登基,她就算完成任务。   等最后一个任务也完成了,系统会送她返回后世,原地退休养老,过她想要的生活。   想到退休之后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的好日子,石静舒展眉头,盯着镜中的自己,心不在焉道:“穿汉服,挑个太子喜欢的鲜亮颜色。”   侍女蘼芜管着她屋里的衣裳首饰,听见她这样说,立刻弯起眉眼,连声应是:“都是现成的,奴婢这就取来!”   姑娘终于想通了,懂得迎合太子,缓和关系了。   蘼芜差点喜极而泣,匆匆退下去找衣裳。   “姑娘生得美,穿汉服肯定好看!”负责情报工作的杜若也跟着喜笑颜开,“总算把二姑娘给比下去了,看她还敢在背后嚼姑娘的舌根。”   石静示意佩兰先给她梳头:“梳汉服配套的蚌珠头,随便戴个珍珠发箍,鬓边插两朵绒花就行了。”   又问杜若:“宝珠也去吗?”   石静在石家是长房嫡长女,单名一个静字,乳名掌珠。宝珠是隔壁房头,她二叔家的女儿。   石静的乳名本来不叫掌珠,是进宫之后太皇太后给取的。   二叔家羡慕得不行,二婶就随着给自己的女儿改了乳名叫宝珠,也想沾一沾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光。   蹭乳名这事,石静不介意,毕竟是自家姐妹,可宝珠事事都要与她比较,就很招人烦了。   杜若闻言撇撇嘴:“淑慧大长公主府只给姑娘送了请帖,哪里有二姑娘的份儿,她不过是又想蹭着姑娘的请帖跟去罢了。”   每回都这样。   偏老太太和大夫人去得早,大老爷又不在京城,大爷、二爷和三爷都被外放了,石家暂时由二夫人当家。大姑娘得顾着下头的两个妹妹,不得不拿自己的人情给隔壁房头做脸面。   话音未落,外间已然响起二姑娘银铃般地笑声了:“大姐姐还没收拾好吗,再晚可要迟了。”   门帘被人撩开,香风卷进来,二姑娘花蝴蝶似的地飞到石静身边,在妆镜里映出一张娇花照水般的俏脸来。   她梳着前明流行的荷花头,上身穿樱粉色的立领对襟短袄,月白圆领比甲,下身穿鹅黄色绣桃花和春燕的马面裙,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细看都是杭绸的衣裳已经很贵气了,可她偏要戴了满头珠翠,压身高不说,还显老。   石静被香气熏得头晕,转头对宝珠道:“你且坐着,我很快便好了。”   宝珠坐定之后,才看清石静今日的妆容,心往下沉,脸上的笑容都差点没挂住:“大姐姐打算穿汉服赴宴?”   石静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听宝珠又道:“大姐姐要梳蚌珠头吗?”   这回不等石静做出反应,宝珠已然委委屈屈地道:“上个月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我梳过蚌珠头。”   “蚌珠头前朝便有,怎么你梳得,我就梳不得了?”一个发型而已,石静懒得跟宝珠计较,她烦的是对方鸡毛蒜皮一点小事也要跟自己比。   宝珠被怼了,沉着脸不说话,倒是跟在她身边的侍女春香道:“上回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太子瞧见咱们二姑娘,夸了二姑娘梳蚌珠头漂亮呢。”   与石静莫名其妙的返祖不同,宝珠的额娘也是汉军旗的,她外祖家更是纯种汉人。宝珠天生一张汉人脸,不论是容貌还是声音,自带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   先帝爱汉女,当今也不例外,胤礽更是精准地遗传到了这一点,似乎对温柔婉约的汉女格外钟情。   现在毓庆宫的两个侍妾,李氏和林氏都出身汉军旗。林氏进宫较晚,并看不出什么。李氏进宫四年,此时生下一儿两女三个孩子,听说肚里又揣上了一个,再有几个月也要生了,可见有多得宠。   石静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偶然见过李氏一面,便是江南婉约那一挂的。   她看了一眼妆镜里的自己,很想换个发型,奈何留给早已及笄却还未出嫁女子的发型实在有限。除了蚌珠头,其他发型都繁复得紧,不插上几斤发饰很难体面地走出去。   懒得换了,石静从妆镜里看春香,吓得对方赶紧低下头。   人是芳芷迎进来的,见二姑娘身边的人说话这样不中听,芳芷不由冷淡道:“二夫人和二姑娘能去赫舍里家赴宴,也是托了大姑娘的福。”   那会儿大姑娘才除服,不好立时外出赴宴,这才让二夫人和二姑娘代劳。   宝珠闻言装腔作势地横了春香一眼,忙起身给石静赔礼,意味深长道:“大姐姐梳蚌珠头也很漂亮,我只是想着大姐姐才除服,就穿鲜亮的汉服出去赴宴,显得不够尊重,怕有人说闲话。”   说起除服,石静是真有发言权,她穿到这个世界二十年,已经除过三次服了。   第一次是十四岁那年,太皇太后薨逝,她作为内定的太子妃,与太子一起守孝二十七个月。   谁知二十七个月快要过完的时候,她的祖母去世了,再次守孝二十七个月。   祖母之后是她的母亲,又是一个漫长的二十七个月。   直到上个月,她才算除服,终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也因此,与太子的婚期一拖再拖,一下把两个人拖到了二十岁的年纪。   在清朝绝对算大龄了。   太皇太后、祖母和母亲都是病死的,即便她是个穿越者也无力回天,可她知道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她的父亲将在今年冬天返京途中病故。   祖父丧妻之后又丧子,承受不了打击,也会在明年她大婚之后撒手人寰。   父亲和祖父的死虽然不会影响她如期大婚做任务,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父亲和祖父对她视若珍宝,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   况且,兄长们都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小家,而她下头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多年来一直依赖她,总不能让她们失祜吧。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阻止父亲今冬回京。   可父亲回京既是补缺,也是皇上给亲家的恩典,她几乎插不上手,只能想办法走一走太子的门路。   她有正事要做,又烦宝珠在耳边嘤嘤嘤,索性吩咐佩兰:“梳双蚌珠头,手脚麻利些。”   双蚌珠头对发量要求极高,戴假发片显老,不戴显秃,宝珠老神在在坐等看乐子。可当石静梳妆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宝珠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第2章 再见面   石静有心事,不想与宝珠同乘一辆马车。宝珠嫉妒石静的美貌,也不愿意坐在她旁边,赌气吩咐人另外准备马车。   石家是正白旗住在皇城的东北方向,淑慧大长公主府也在皇城的东北角,距离并不算远,乘马车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里头接到通报,早有人迎出来,将石静和宝珠一行人接引到东花厅。此时花厅里已然来了不少人,淑慧大长公主看见石静便拉了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嘘寒问暖之后忍不住上下打量。   “哎呦呦,你瞧瞧你瞧瞧,咱们掌珠穿汉服多漂亮啊。”淑慧大长公主拉着石静的手不放,“穿着好看啊,往后就多穿。”   淑慧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第二个女儿,也是皇上的亲姑姑,今年六十出头,熬死了两任丈夫和亲妈之后,便一直住在京城的公主府,再不肯回蒙古去了。   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总爱传了淑慧大长公主进京侍疾。石静那时候与淑慧大长公主一起陪伴在太皇太后身边,相处十分融洽。   那时淑慧长大公主还在太皇太后跟前凑趣,说想让她给自己做孙媳,太皇太后笑骂淑慧大长公主想得美:“你来晚了,这孩子早被我定下了,将来有大造化。”   据石静所知,淑慧大长公主黑在京城这些年特别低调,恐怕被皇上想起来送回蒙古吃土。   万万没想到,淑慧大长公居然以两任寡妇之身,在上巳节这一天办春日宴,还高调地请了太子过来赴宴。   三月初三的上巳节古已有之,最初是一种祭祀的节日,后来演变成了女儿节。这一日外出踏青,青年男女可以自由交往,甚至表达爱意。   后世有人把上巳节称为中国古代的情人节。   在情人节这天组织春日宴,是淑慧大长公主这种老年寡妇应该干的事吗?   孀居之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在古代有很多讲究,真不能胡来。   石静很想问问淑慧大长公主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胤礽给自己的评价:“你是不是在慈宁宫住得太久了,说话做事不像小姑娘,倒像个老太太,还是那种死了男人的老太太。”   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穿越,石静早忘了自己的年龄,甚至是性别。穿到这个世界,五岁便住进了慈宁宫,就没见过几个小姑娘,她真不知道古代的小姑娘应该是什么样的。   回家之后,祖母和母亲相继离世,她又被迫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二十七个月。守孝期间几乎不能外出,也不允许有任何娱乐活动,整天在她眼前晃的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只有宝珠一个。   石静打心眼里烦她,才不要变成宝珠那样矫情的小姑娘。   思及此,她转头看向屋中的同龄人,却是一个都不认识。   想问的话,终究没问出口,石静只含笑应承了淑慧大长公主的夸奖。   这时,有宫女匆匆走进来禀报:“大长公主,太子到了,额驸也到了!”   淑慧大长公主听说太子到了的时候,不安地绞了一下帕子,听见额驸也到了,才含笑给石静解释:“乌尔衮奉召进京,应该是来给我请安的。”   乌尔衮就是淑慧大长公主经常挂在嘴边的孙儿,比石静大四岁,是蒙古草原出了名的美男子。   前年,淑慧大长公主为乌尔衮求娶了三格格荣宪公主,所以宫女才称乌尔衮为额驸。   额驸无召不得进京,石静猜乌尔衮此来可能与剿灭噶尔丹有关。   男女有别,太子和额驸到了,所有盛装的贵女都要回避,可今日是上巳节,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于是淑慧大长公主带着石静等一众贵女,前往垂花门迎接。   才走到垂花门前,抬眼见两匹快马一前一后朝这边奔来,众人惊呼,慌忙后退找地方躲避。   事出突然,垂花门前地方小、人又多,差点发生踩踏事件。   饶是如此,也有人慌乱之中扭伤了脚踝,还有人被挤倒在地,场面混乱。   石静下意识把淑慧大长公主护在身后,等骏马的主人勒住缰绳,她也少不得吃了一嘴土。   好在她今日穿戴简单,头上只戴了一个珍珠发箍,鬓边插了几朵绒花,不然也要像满头珠翠的宝珠那样被撞得发鬓凌乱,狼狈不堪了。   烟尘散尽,终于看清来人。   “太子善骑,臣自愧不如。”乌尔衮笑道。   胤礽偏头看他:“都说蒙古铁骑厉害,你这样可不行。”   乌尔衮翻身下马,朝端坐在马背上的太子抱拳:“再厉害的蒙古铁骑,也挡不住大清的骑兵。”   胤礽朝他笑笑:“行了,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下午咱们去校场比射箭,到时候你可要拿出真本事来。”   方才比骑马,乌尔衮已然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却被太子说成藏拙,实在让他汗颜。   从前听说太子骑射了得,也只是听说,以为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下午比射箭,乌尔衮心里也没底,可太子主动邀约,他不敢不去。   见乌尔衮应是,胤礽才将眼风扫向另一边花容失色的女眷,本来没指望看见谁,却意外地瞥见了。   视线飞快掠过,又飞快倒回来,最终凝在石静身上。   “你不是上个月才除服,总不肯见人的吗?”胤礽眼也不眨地盯着石静,“我以为我们明年才能再见面。”   自她十四岁离宫,他们已经有六年两个月零一天没有见到彼此。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了。   胤礽看石静的时候,石静也在看他。   太皇太后薨逝之后,她一直在守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有人都觉得她哪儿都不能去,什么宴请也参加不了,实在可怜。只有石静自己知道,这六年多时间,她过得实在惬意。   在上一个穿越世界,她不是在囤粮食,就是在打丧尸,同时还要提防自己被酸雨腐蚀,丢掉性命。   总之,每天都在为生计发愁,吃了上顿没下顿。   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如影随形般地跟着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呱呱落地,便好似饿死鬼投胎,一口气吃光了两个乳母的奶,然后积食到高烧。   家里人吓坏了,从此不管她怎样哭闹,都不肯纵容她暴饮暴食。   饥饿是她五岁之前,最深刻的记忆。   那种饿,不是肚子饿,而是心饿,饿得她抓心挠肝。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哭,因为哭闹只会让人觉得她可能又积食了,反而连平常的饮食都保证不了。   第一次见到胤礽,是在慈宁宫的小花园。   那天她很早便被保姆从床上抱起来梳妆打扮。宫里规矩多,保姆怕她拉尿,早膳喂得比往日还要少些。   马车没驶到宫门口,她已经开始感觉饿了。   跟在祖母身边给太皇太后行礼的时候,饿得眼前直冒金星,站都站不稳。   太皇太后以为她在害怕,夸了她两句便让人带她到花园里玩。   彼时慈宁宫的小花园,白皮松比殿宇还高,核桃树垂下嫩绿的花序,大片白海棠在初夏的骄阳中盛放。   一阵清风拂过,花瓣吹落如雪。   可那时候的她饥肠辘辘,哪里有心情赏景,使计将身边的人支开,跑到老槐树下捧起落在地面的槐花大口大口地吃。   槐花没有海棠花白,却比海棠花甜。   “你很饿吗?为什么要捡地上的花吃?”从身后飘来的小奶音,把她吓了一跳。   是真的跳了起来。   石静回头,顿时被眼前唇红齿白的小男孩吸引了目光。   她敢发誓,这个小男孩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   到今天,她还记得他的模样。   身穿一袭淡金色杭绸长袍,其上龙纹若隐若现,腰间束着明黄宫绦,其上悬挂羊脂玉佩,在骄阳下闪动着柔和的光晕。   冷白皮,桃花眼,个子比她略高,看向她的眸子充满探寻,还有一点善意的戏谑。   在皇宫,穿这种颜色的衣袍……石静很快反应过来他是谁了。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一个福礼:“臣女见过太子爷,太子爷吉祥。”   小男孩眼也不眨地盯着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石静狼狈地抹了一下嘴角,轻轻点头:“早起吃得少,现在……现在是饿了。”   小男孩似乎很能理解她的困境,对身边人说:“外头来的人总是这样,嫌小孩子麻烦,不肯给他们吃饱,让他们在宫里饿肚子。知道的,是他们家大人嫌麻烦,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头的人规矩大呢。”   帮她打完圆场,才吩咐:“把我屋里那几盘子点心端过来赏她。”   石静听说有点心吃,高兴坏了,忙向太子道谢。   点心很快端来,小男孩看着她吃。见她吃得又快又急,没好气地教训起旁边服侍的:“人都快噎死了,也看不见吗,还不快端茶水来。”   石静吃得正欢,本来没什么感觉,听见他说“噎死”两个字,才发觉食道某处好像被堵住了。   停下咀嚼的动作,愣愣看着小男孩,努力吞咽。   好在对方身边的人足够伶俐,直接跑去慈宁宫的茶房讨水,很快将水端了来。   石静伸手去接茶碗,却被小男孩抢了先,听他嘴里骂道:“没用的奴才,把水端来干看着,倒是喂她喝呀!”   温热的茶水递到唇边,石静噎得难受,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了,就着他的手灌下一口。   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可是经过这一番折腾,被她支走的人也找了过来,又拉着她给太子行了一回礼。   太子摆摆手,在她快被领走的时候,忽然问:“你是谁家的姑娘?”   想到太子早晚会认识她,石静放开保姆的手,大大方方回答:“臣女瓜尔佳氏,是福州将军的女儿。”   太子笑着说他知道了。   那天石静又积食了,但她没有跟着祖母回家,而是被太皇太后留在了慈宁宫。   这一住便是九年。   胤礽小时候的模样,与现在的样子在眼前重合,石静感觉眼睛莫名酸涩。   比起她在群聊里晒出的照片,二十岁的胤礽比十四岁时更加英俊,褪去少年的青涩,显得越发雍容清贵。   尽管两个人六年多未见,尽管他们都长大了,可胤礽看向她的眼神,仿佛仍旧停留在慈宁宫初见的那一天。   眼也不眨,含笑望着她,眸中满是探寻,细品还有一点善意的戏谑。   他还是那个让她一眼惊艳的小男孩,可他明确表示过不喜欢她。   思及此,石静低头,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前几日有些不舒服,今日才出门赴宴。”   若胤礽是个体面人,便不会追问,奈何他不是。   至少在她面前,不是。   “你是不是又积食了?”他问,声音也染上了戏谑。   揭人老底很有趣吗,便是不喜欢她,也该给点面子吧。   石静听见身后有人偷笑,再好的修养也绷不住了,抬头对上胤礽含笑的眼:“我积食……我积食也没吃宫里的点心。”   胤礽勾唇:“你说的,等会儿肚子饿了可别哭。”   石静早起装了一肚子心事,早膳没用多少。无人提醒也没觉得饿,这会儿让他一说还真……她忍。 第3章 老熟人   肚子饿了,头脑却比刚才清醒,石静上下打量胤礽:“你让我们穿汉服,你自己穿长袍马褂,是想显得与众不同吗?”   上个月除服,她没去赫舍里家赴宴,只让她的家人凑数,他怎么知道她今天会来?   汉服虽好,骑马打猎并不灵便,所以他才穿了现在这身。   想着,抬眼看她,才发现她今日也穿了汉服。   上身穿虾青对襟长衫,外罩霁色莲花云肩,配月华色绣花鸟纹的挑线裙子,衬得阳光下那双罕见的灰蓝色的眸子,如宝石般璀璨。   胤礽艰难地别开眼,翻身下马,无意中瞥见站在旁边的乌尔衮穿了一身石青色绣翠竹暗纹的缂丝直裰,头戴网巾,居然也是一副前明汉人的装扮。   乌尔衮的眼睛被阳光一照,同样呈现出墨蓝色。   胤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袍,微微蹙眉对乌尔衮道:“你一个蒙古人穿什么汉服,凑什么热闹?汉服宽袍广袖,骑马不觉得别扭吗?”   乌尔衮苦笑,以为他想穿汉服吗,拖拖拉拉的做什么都不方便。不过是他的祖母,淑慧大长公主昨日派人提醒他,说今日太子要来参加春日宴,让他记得穿汉服。   他朝站在垂花门前的一众贵女望去,这不是都穿了汉服,连他的祖母都被迫穿上了,怎么太子专挑他的毛病。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难兄难弟,只见太子的目光重新落在石家大姑娘身上,冷峻道:“你穿汉服不好看,这汉服的颜色也不好,老气横秋,穿上像是死了男人的。”   半路遇到太子的时候,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心情。赛马赢了他,太子脸上才有了点笑模样。在人群里,看见石家大姑娘,太子的心情忽然变得莫测起来。   起初含笑,而后勾唇,刚刚还笑出声来,谁知几句话说完就翻脸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   当众说人家穿汉服不好看,又嘲讽人家的汉服颜色。要知道石家大姑娘明年就要嫁进宫,成为太子妃了,太子说人家穿汉服像死了男人,真的好吗?   这不是在诅咒自己吗?   伤敌一千,自损两千,乌尔衮都听懵了。   石静没懵,不但没懵,还气笑了:“太子恕罪,臣女最喜欢这套衣裳。”   罢了,放弃了,讨好一个厌恶自己的男人,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就不该穿汉服来。   不对,她就不该来。   穿越的任务,她可以自己做,救阿玛的命,她也可以自己想办法,何必巴巴跑来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对上石静淡漠的眼,听着她泠泠如清泉,却寒入人心的嗓音,胤礽脑中嗡嗡的,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寒冷的中午。   太皇太后卧病在床,他本来要在跟前侍疾,奈何石静说太皇太后身边有她伺候就好,让他放心回南庑房读书。   那段时间太皇太后一直病着,他要侍疾难免耽误功课,可汗阿玛对他的要求半点没有降低。他没办法,只能白天侍疾,晚上熬夜读书,苦不堪言。   所以石静说,太皇太后的病一时半会儿很难痊愈,让他回去读书,照常晨昏定省,他没有拒绝。   他怜惜她代他尽孝,十分辛苦,便在某天中午带着午膳去了慈宁宫,想跟她一起吃。   怕吵到病中的太皇太后,也没让人通传,他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寝殿外间,准备用暗号与她联络,谁知却听见了一段让他至今难忘的对话。   “掌珠啊,保成对你有心,你对他可有情意?”问话人明显是太皇太后,问完之后还重重地咳了几声。   紧接着如泠泠清泉般的声音响起,半点犹豫也没有:“臣女对太子无意。”   当时是什么心情,胤礽忘记了,只记得手脚冰凉,连心窝处都凉透了。   等了好半天,才听太皇太后说:“乌尔衮呢?你觉得他怎样?你既然对太子无意,正好淑慧向我求了你,想让你给她做孙媳。”   这回她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认真思考可能性。   当时胤礽在想,如果她同意,他就去把乌尔衮杀了。   幸好她没有,因为她说:“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太皇太后将臣女养在身边,对臣女恩同再造,臣女愿意留在太子身边,把太子当弟弟,当夫君,当主子,报答太皇太后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太皇太后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畅然而笑。   之后太皇太后问了什么,她又回答了什么,胤礽全都没听清楚,当时两耳嗡嗡作响,就如现在。   石静说完,再不看胤礽,笑吟吟向乌尔衮问好。   乌尔衮小时候经常跟着祖母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与石静也是老熟人了。   石静比他小几岁,说话做事却滴水不漏。宫里规矩大,太皇太后又是最讲规矩的,可乌尔衮从来没听太皇太后说过一句石静的不是。   连祖母都说,像石静这样通透懂事的小姑娘,整个京城也挑不出第二个来。   与懂事通透相比,她那双在阳光下灰蓝色的眸子,才最为难得。   完美复刻了元朝皇族的眼睛。   博尔济吉特氏是元朝皇族后裔,译成汉话的意思是蓝眼睛的人。其实所谓的蓝眼睛,并不是真正纯蓝的眼睛,而是灰蓝色的。   经过满蒙几代联姻,博尔济吉特氏拥有灰蓝色眼睛的人没有几个了,他的眼睛是墨蓝色的,也不算特别纯正。   少年时,他对石静灰蓝色的眼睛特别着迷,当祖母说想要为他求娶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到就同意了。   只可惜太皇太后不放人,最后没成。   乌尔衮为此难受了好几年,直到被赐婚,娶了荣宪公主才走出来。   “掌珠,好久不见。”明知不该这样称呼,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石静一怔,旋即笑起来,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彩。   乌尔衮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美丽的姑娘穿上汉服怎么就不漂亮了,哪里老气横秋,哪里像寡妇?   他简直怀疑太子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乡遇故知的温馨气氛,很快被眼睛出了问题的太子打破。乌尔衮不防,被太子揪着衣领拎起来,听他急促而冰冷道:“现在就去校场,比射箭。”   乌尔衮吓了一跳,因为太子看向他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活人。   太子的暴戾之名整个草原都知道,一言不合就赏鞭子。在太皇太后还活着的时候,乌尔衮就不幸领教过太子的鞭子。   被抽得一个月过去,都没办法平躺睡觉。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跟去校场,荣宪公主会原地守寡。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保成,你松手,快松手!”淑慧大长公主就这么一个成器的孙子,还指望他给自己养老呢,这会儿见孙儿脸都白了,急得跟什么似的。   可她只敢喊叫,并不敢对太子动手。 第4章 生变故   突生变故,石静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没想到胤礽手劲儿这样大,更没想到乌尔衮半点反抗的力气也无。   别看乌尔衮现在只是荣宪公主的额驸,还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爵位,他将来会是蒙古巴林部的首领,未来的巴林郡王、乌达盟长,统领乌达盟十一旗兵事,是位高权重,且手握重兵的狠角色。   清廷对蒙古巴林部,向来以怀柔为主,不然康熙也不会把自己最宠爱的荣宪公主嫁给乌尔衮,亲上做亲了。   如今三藩灭,台。湾。复,朝廷却没有喘息的机会,因为噶尔丹勾结沙俄企图趁病要命。   四年前皇上亲征噶尔丹,虽然赢得了乌兰布统之战,却也损兵折将,亲舅舅佟国纲在战场捐躯,清军死伤人数也在噶尔丹之上。   赢是赢了,顶多算惨胜,最后让噶尔丹带人给逃了。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她与胤礽大婚之后,噶尔丹又会带人卷土重来,皇上将再次亲征。   清军长途作战,需要蒙古巴林部的支持,更需要乌尔衮像四年前那样冲锋陷阵。   若乌尔衮死在京城,即便皇上护短,不追究太子的责任,压着巴林部敢怒不敢言,以后恐怕也会在战场上被找补回来。   战场瞬息万变,历史上的昭莫多之战清军大获全胜,可若是少了巴林部的支持,天知道会不会生出变数。   万一真有变数,到最后总结经验的时候,皇上和朝臣们肯定会想起乌尔衮之死来,难免对太子生怨。   帮不上忙就算了,还添乱。   抛开军国大事不谈,只说淑慧大长公主本人。先后经历过两次丧夫,青年一次,中年一次,精神早已不济,再来一次老来丧孙,白发人送黑发人,恐怕也活不成了。   即便昭莫多之战仍旧如历史上那般大获全胜,逼死嫡亲姑祖母的大帽子,也结结实实扣在了太子头上,摘都摘不下来。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太子不仁不孝,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石静将摇摇欲坠的淑慧大长公主交给身边服侍的,快步走到胤礽身边,对他说:“太子息怒,有话好好说,先把人放下。”   无果。   石静急起来,去掰胤礽的手指:“保成,你松手!”   这一句不知触动了哪根弦,胤礽当真松开了手。   乌尔衮双脚落地,早被人扶住,劫后余生哪里还敢停留,跌跌撞撞逃进垂花门去。   冷静下来的胤礽这才想起给惊魂未定的淑慧大长公主行礼,喊了一声姑祖母,然后为刚才的失礼赔罪。   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淑慧大长公主经常带着孙儿进宫请安。每次进宫,太皇太后总会喊了太子过来玩。太子课业紧张,难得休息一日半日,对淑慧大长公主算不上亲近,倒也十分敬重。   乌尔衮比太子大几岁,两人却很投契,见面就黏在一起玩,分开时依依不舍。   太皇太后薨逝之后,她带着孙儿住在京城的公主府,也时常进宫给太后请安,却再也没见过太子的踪影。   太后可怜太子读书辛苦,派人去喊太子过来玩,太子却很少来。   人来了也是淡淡的,说几句客套话就走。   太后看出不对,问淑慧大长公主是不是得罪了太子,淑慧大长公主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请太后帮忙问问太子,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还安慰她,说孩子们长大了,个人有个人的心思,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淑慧大长公主找不到原因,只能姑且这样想了。   可就在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冲突,淑慧大长公主忽然福至心灵,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   再想到,今日这一场春日宴,本来就是太子让她出面办的,笼在眼前的迷雾终于散开。   真相呼之欲出。   都怪她当初没眼色,捅了马蜂窝都不知道,这会儿见太子给她赔罪,哪里敢受,忙说没事。   一边安抚太子,一边暗戳戳把石静往太子那边推了推,然后不由分说,带上身边一众吓得花容失色的贵女,匆匆进了垂花门。   众贵女来参加春日宴,可不是为了陪伴淑慧大长公主,都是冲着太子来的,不然也不会清一色都穿汉服。   太子妃早已内定,不会轻易更改,她们是不敢想了,可两个侧妃之位仍旧空悬。   哪怕李氏为太子生下一儿两女,如今肚里又揣上了,到如今也只是个上不得玉碟的小格格。   可见太子对她并无多少情意。   不过与未来的太子妃相比,李氏还算好的,至少没听说太子对她恶语相向,公开表示不喜。   太子对太子妃的不喜,昭然若揭,京城的贵女圈和贵妇圈都传遍了。   太子天人之姿,身披储君的强大光环,不知是多少贵女的深闺梦里人。偏他不喜未来的太子妃,也对为他生儿育女的李氏没有多少情意,非常容易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还有机会受宠。   于是在太子妃内定的情况下,两个侧妃名额的争夺依然十分激烈。   侧妃虽然是妾,可太子满周岁便是太子,以皇上对太子的疼爱,继承大统是早晚的事。   皇上的妾还能算妾吗,那都是后宫尊贵的娘娘,但凡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谁不想分一杯羹。   所以太子有可能出席的宴请,没有哪一处不是人满为患,就连淑慧大长公主这个老寡妇办的春日宴,那也是钗环叮当,衣香鬓影。   奈何人群刚刚被赛马惊到,有人掉了钗环,有人弄脏了衣裙,甚至有人跑丢了鞋,实在没法见人。   这会儿再看早已被内定的太子妃石静,感觉她像提前接到了赛马的通知。穿着如此轻便简约,莫说受惊,就是围着院子跑上两圈,都不至于如她们这般狼狈。   跟着石静一起过来的宝珠也是这样想的。她在刚才受惊推搡时被人踩脏了绣鞋,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跟着淑慧大长公主去后院休整。   上回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偶遇太子,太子还夸她穿汉服漂亮来着。她今日过来刷脸,务必要给太子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等女眷们走进垂花门,太子朝身后扫了一眼,吓得跟来的随从慌忙告退,很快消失。   杜若和芳芷心慌慌,齐齐看向石静,见自家姑娘点头,才如蒙大赦告退离开。   刚刚垂花门外,摩肩接踵,环肥燕瘦,只一瞬就剩下两个人,一匹马了。 第5章 生辰礼   剩两个人不奇怪,马都忘了牵走,毓庆宫的人也够粗心的。   “你……你这马真漂亮!”四目相对,久久无言,石静很尴尬,忍不住开口破局。   说实话,这匹马好看是好看,个头却有点矮,不如高头大马看上去威风。   “好看吗?”胤礽无意义地问了一声,才道,“喜欢?送你了。”   石静下意识想要拒绝,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人堵了回来:“我记得你会骑马。”   会骑马还拒绝,就是不给面子。想到明年两人就要成婚,石静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那好,多谢了。”   胤礽笑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温声问:“肚子饿了吗?”   石静想说不饿,肚子却应景地叫了一声,她嘴里发苦:“大长公主知道我有这爱饿的毛病,特意准备了……”   谎没扯完,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已然递到面前,不用看也知道,不是点心,而是御膳房蒸的羊肉馅包子。   香气都飘过来了,肯定还是温热的。   石静接过油纸包,眼圈发酸,才要道谢,抬眼发现对方转身走了。   垂花门前的两个人一匹马,很快变成了一个人和一匹马。   趁着四下无人,石静熟练地打开油纸包,里面不多不少正好四个小包子。   咬上去果然是温热的,石静泪目。   所以等她吃完包子,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是一副蔫巴巴的,好像被人欺负过的样子。   百闻不如一见,被内定了太子妃又怎样,明年如期大婚又怎样,还不是不招太子待见。   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把握不住,居然被骂哭了。   太子把马都落下了,可见当时有多生气。   “大姐姐,太子爷怎么走了?”所有人都在看笑话,却没人敢问,最后还是宝珠没忍住问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不该当众问,毕竟大堂姐丢脸,她面上也无光,谁让她们都是石家的女儿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她为了再次与太子偶遇,一大早爬起来梳妆。都说太子喜欢腰细如柳的汉女,她今天差点把腰勒断了,走路都不敢太快,不然喘不上气来。   大堂姐呢,睡到自然醒,随便套了汉服成衣,梳了蚌珠头,脂粉未施就来赴宴。见到太子之后三言两语把人气跑了,将整个春日宴都搅黄了,让她怎能不气?   大堂姐敢做初一,就别怪她做十五,揭老底不留情面。   吃完热乎乎的肉包子,胃里果然好受许多,石静也从胤礽带来的伤春悲秋中慢慢抽离,开始思考如何阻止阿玛回京。   春日宴上发生了什么,她都没关注,只是沉默地随着众人赏花玩水,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会儿被宝珠问到脸上,她也没在意,随口敷衍:“太子说他有事,先走了。”   宝珠最烦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走不进她的心里,不配得到她的关注。   她也不屑得到对方的关注,只是对方坏了她的好事,还这样敷衍,委实让人心烦。   “长公主府的人送信时特意说太子会来赴宴,怎么忽然就有事了?”宝珠心中气恼,声调不由拔高几分,惹来不少探究的目光。   周围几个少女一边鉴赏名花,一边竖起耳朵,她们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日过来赴宴的,谁也不是冲着淑慧大长公主或者花园里这几盆名花来的。太子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只与未来的太子妃聊了两句,看到的全是众人狼狈的样子,说不生气是假的。   但她们自持身份,不会表明自己真实的来意,更不会像市井妇人那般当面撕扯,姐妹反目。   宝珠虽然充当了她们的嘴替,反而更让人瞧不起,感觉石家的姑娘不懂规矩,缺少教养。   石静在家中忍让宝珠,不过是为了卖二婶几分薄面。祖母和额娘相继离世,阿玛和三个兄长外放做官都不在京城,等她成亲之后,恐怕难以继续照顾两个幼妹,还得拜托二婶。   祖父和二叔很照顾她们姐妹三人,可他们毕竟是男子,石家的后院还是二婶当家。   宝珠是二婶的长女,难免溺爱些,石静能理解,也愿意忍让。可这里是大长公主府,不是家中,宝珠这样质问她十分无礼。   如果她不是内定的太子妃,可能就忍了,但她明年便要与太子大婚,怎能在人前丢脸。   “太子为何有事,我不清楚,你想知道,自己去问。”石静也没惯着,她知道宝珠属于蹬鼻子上脸的那种人。   她不想因为忍让,让自己和石家在人前丢脸。   宝珠被怼,顿时气炸了肺,可愤怒反而让她冷静下来,察觉到周围很多人都在看笑话。   大堂姐的亲事早已定下,板上钉钉,她的亲事还没有头绪。今日够格来参加春日宴的,全都是京城贵女圈的翘楚,万一她没办法沾大堂姐的光进宫伺候太子,说不定身边这圈人里就有她未来的婆家人。   宝珠很快稳住情绪,强笑着给石静赔礼:“我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把大姐姐惹恼了。是我不对,大姐姐别生气。”   给人赔礼都要倒打一耙,让别人以为她气量小。这个锅石静可不背,她拉过宝珠的手,含笑说:“妹妹这随口一问嗓门委实大了些,我没生气,不过是被吓到了。”   周围应景般地响起轻笑,果然这种绵里藏针的交锋,才最适合古代贵女。   彼时淑慧大长公主正在暖阁里检查乌尔衮的伤势,见他只是脖颈处有半圈红痕,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额布格,我没事!”乌尔衮说着朝窗外望去,强势挽尊,“今天对我动手的也就是太子,但凡换个人,我也不能不还手。”   淑慧大长公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荣宪遇喜,你不在公主府陪她,跑出来做什么?”   老老实实待在荣宪身边,能遇见太子,丢这样一个大脸吗?   乌尔衮冤死了:“我也不想出来,是太子派人来寻我,说要带我干票大的。”   淑慧大长公主顿时紧张起来:“太子带你做了什么?”   乌尔衮脸色变了几变,被淑慧大长公主逼着才说出真话:“太子带我去劫了西边进贡的……好马。”   见祖母黑脸,他忙解释:“我一匹没敢要,太子也只劫了一匹,就是他骑来的那匹母马。”   “那匹马脚程不错,很是精致漂亮,就是个头矮,更适合女子骑乘,也不知太子劫来做什么。”   说完又朝窗外看去,下意识问:“额布格,掌珠走了没有啊?”   然后肩膀被人打了一下,用力很猛,疼得他直哼哼:“额布格,你打我做什么?”   淑慧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又打了几下才停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其实若不是乌尔衮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淑慧大长公主也给忘了。   乌尔衮联系上下文,略一思忖,惊道:“那匹母马难不成是太子送给掌珠的生辰礼?三月三是掌珠的生辰,今年又是整生。”   话音未落,又接连挨了几下打,乌尔衮抱头:“就算我猜错了,您也不能打我呀!”   淑慧大长公主咬着后槽牙训斥:“正因为你猜对了,我才要打你,免得你将来被太子打死!”   乌尔衮听不懂,根本听不懂:“为什么呀?”   淑慧大长公主到底是六十几岁的人了,想打醒孙儿都没力气,只得把话掰开了说:“掌珠是什么人啊,她可是大清未来的太子妃,还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她的乳名也是你随便混叫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未来太子妃乳名,乌尔衮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讳,可那也罪不至死吧。   祖母打他,他认,太子差点掐死他,是几个意思?   乌尔衮想什么就问了出来,还不忘给自己辩解:“太子又不喜欢掌……石家大姑娘,何至于的?”   淑慧大长公主细长的眼睛都瞪圆了:“太子求了我办这场春日宴,又亲自劫了西边的贡马送给掌珠做生辰礼,不是喜欢是什么?”   乌尔衮梗着脖子:“可太子明知道太子妃内定了谁,还当众说要娶汉人女子为妻,也是喜欢石家大姑娘的意思吗?”   淑慧大长公主一噎,不怪乌尔衮,这一层她也没想明白。   可这并不妨碍她的判断:“太子是这样说过没错,可你见他对哪个汉人女子动过心?明年与太子大婚的那个人,不还是掌珠吗,可曾换人啊?”   这桩亲事早定,过程却是一波三折,把太子都给耽误了。   石家的丧事一桩接一桩,淑慧大长公主不相信皇上不介怀,可皇上宁愿赏人给太子,也没提过换太子妃的事。   太皇太后的遗愿固然重要,人到底没了,还是活人更重要不是?   若太子当真对掌珠无心,以皇上对太子的疼爱,不可能让太子苦等六七年。   “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等婚后讲开了也就好了。”淑慧大长公主喃喃,转头敲打乌尔衮,“你也是成了亲的人了,可别再这么毛毛躁躁的。”   春日宴虽然没有一个好的开始,却有和谐的过程,和圆满的收尾,宾主尽欢。   临走的时候,石静看着那匹漂亮的小马驹,有些犯愁。 第6章 拒绝他   她是穿越者,在之前穿越的经历中还有过武将的身份,当然会骑马。在这个世界,她本来不想学,可胤礽非要教她,她也就勉为其难地跟着他学了。   结果可想而知,肯定是学会了的。   之前的穿越太苦,经常在马背上长途奔袭。这辈子穿成女子,石静只想做个安静的美少女,对骑马始终提不起兴致。   她不想骑马,家里也没有热衷此道的人,这样漂亮的小马驹跟着她也是遭罪。   穿过武将,她知道越是好马越不能圈养,养废了都是小事,搞不好会养死。   淑慧大长公主远嫁蒙古巴林部,巴林部是标准的游牧民族,最擅长牧马放羊。   本着“宝刀送英雄,红粉赠佳人”的原则,石静想把小马驹转送淑慧大长公主。   “您知道,我不怎么会骑马,留着也是浪费。”见大长公主不收,石静道,“我瞧着是匹好马,您自己不用,赏人也是好的。”   西边进贡来的马,指定都是宝马良驹,淑慧大长公主不用看也知道,放平时她肯定笑纳了,但这匹马明显是太子送给掌珠的二十岁生辰礼,她怎么敢要。   可太子没提生辰礼的事,掌珠也没提,淑慧大长公主想了想,索性也不提。   “到底是太子送给你的,怎好转手送人?”淑慧大长公主换了一种方式规劝。   除了不想骑马,又怕把骏马养死,石静一眼看出这匹马不是本地养的改良马,也不像军中常见的蒙古马。   这匹马个头虽然矮,与蒙古马差不多,但整体比例较蒙古马优越太多,更像是西边进贡来的。   历史上,胤礽带人抢劫过西边的贡马,他有前科。   如果马真是抢来的,她就更不能收了。   不但不能收,还得赶紧退还回去,免得皇上因此迁怒胤礽。   石静这次穿越虽然有点半养老的性质,但也是有任务的。明年她就要与胤礽成亲了,之前半养老的生活行将结束,她得赶紧找回工作状态,有机会提前介入,还是要管一管的。   “那请大长公主跟额驸说一声,拜托他把马还给太子。”   让乌尔衮去还,还不得真被掐死,淑慧大长公主可不敢接:“既然你不想收,当时为何不与太子直说?”   其实换成她也不敢直说,当面拒绝太子的赏赐,就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了。   是呀,她不想要,为什么没有直说?石静陷入沉思。   大约是马儿太漂亮,她也是喜欢的吧,又或者是送马的人表情太真挚,让她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来。   在宫里生活的那段时间,她似乎很少拒绝他。   他牵她的手,把她堵在慈宁宫旁边的夹巷里亲吻,吻到情动,将手探入她的衣襟。   她只记得当时脸上火辣辣的烧,身体柔软得如同面条,根本没有力气反抗,羞得开不了口,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事后,他抱了她很久,一边吻她的发顶,一边哄她给她赔礼,说他会娶她,会等到成亲再要她。   可后来,他差点食言。   太皇太后病重那会儿,他在某天深夜,偷偷潜入她的卧房,不但亲了她的嘴,摸了她的腰,还撕烂了她的小衣,差点毁掉她的清白。   最后时刻她反抗了,一口咬向他的肩头,满嘴都是甜腻的血腥。   他吃痛,这才停下,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提起裤子离开。   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她正处于半退休状态,又知道早晚会嫁给他,这才纵容了他的冲动。此时随着大婚的到来,半退休状态即将结束,她提前进入任务模式,就不能由着他胡来了。   拒绝,只是第一步。   见淑慧大长公主不肯帮忙,石静也没勉强,吩咐人将马儿牵走,当天便送去了詹事府詹士陈廷敬的家。   詹事府是皇上为太子专门设置的僚署,在太子读书的时候给太子讲学,等到太子上朝站班负责为太子出谋划策。   毓庆宫的詹事府一共有两位詹士,一位是汉人詹士陈廷敬,一位是满人詹士孔郭岱,两位都是品格端方的饱学之士。   胤礽本人痴迷汉文化,遇事总与陈廷敬商议,所以石静才决定悄悄把马儿送到陈廷敬府上,交给他来处置。   另一边,皇上得知贡马在京郊被太子所劫,气得想要教训太子,又听说太子只抢了一匹母马,还将此马送给了未来的太子妃,便没追究。   转过天,贡马被人悄悄还了回去,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皇上对此表示满意。   太子一边闹着要娶汉人女子为妻,转头又跑去劫贡马当面送给石家大姑娘做生辰礼。梁九功站在旁边听着,越听越懵,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抬眼见皇上要练字,忙过去伺候笔墨,见皇上在纸上写了一句诗:【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这句诗梁九功记得太子曾经说过。   而后见皇上停笔,梁九功赶紧将写好的诗句换下,重新铺纸,果然见皇上又写了一句诗:【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这一句的出处,梁九功不是很清楚。   皇上写完,欣慰地盯着后一句诗看了良久,才喃喃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太皇太后果然没看错人。”   与此同时,石静先后收到了阿玛和三位兄长送来的生辰礼,她这才想起,昨日是她二十岁的生辰。   穿越的世界太多,身份总是在变,石静从来专注任务,不会浪费时间去记什么生辰。   在这个世界,她轮转于各个孝期之间,动不动就是二十七个月。   孝期不准出门应酬,不准穿红着绿,不准有任何娱乐活动。   过生辰,也算娱乐。   好多年没过生辰,不但她忘了,家里的人也全都忘了。   原来昨日是她二十岁整生,那匹马是不是胤礽送她的生辰礼呢?   想到这里,石静轻轻摇头。   两人算起来已经六七年没有见面,她都把自己的生辰给忘了,胤礽怎么可能记得。   想起他昨日看自己的眼神,以及他说过的话,明显是没想到她会参加长公主府的春日宴,又怎会提前为她准备生辰礼。   那匹马确实漂亮,奈何身高是短板。大约是他抢回来发现不喜欢,这才转手送给她,眼不见心不烦。   “什么?她把马送回来了?”胤礽听完陈廷敬的禀报,攥紧了拳。 第7章 请帖到   宫里宫外都在传,说太子对太皇太后和皇上给他内定的太子妃并不满意。   太子醉心汉文化,对汉官比满官更为尊重优容。比如在詹事府,本来满人詹士的地位应该比汉人詹士高很多,可事实恰好相反。   所以听见太子说不喜欢内定的旗人太子妃,想要娶个汉女为妻,陈廷敬半点不意外。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他才敢先斩后奏,把贡马悄悄送回去,降低影响,再向太子禀报。   万万没想到,把太子气得额角青筋蹦起多高,眼睛都红了。   他赶紧跪下请罪,却听太子说:“是她要打我的脸,把马还到你府上,与你什么相干?”   亲手将他扶起,缓了语气又道:“你做得很好,何罪之有啊!”   尽管太子语气缓和,没有追究他的先斩后奏,可陈廷敬还是在字里行间听到了浓浓的恨意。   从前他只知道太子不喜未来的太子妃,却没想到这不喜之中居然有恨。   不至于吧。   石家的姑娘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那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和略带异域风情的容貌,把原本六七分的颜色一下拉到九分。   哪怕混迹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见。   他还听说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专程找人给石家大姑娘批命格。命格如何他不知道,但此后石家大姑娘便被内定为太子妃了。   可以想见,其命格必然贵不可言,且宜室宜家。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太子都不看重,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总是有的吧。   石家大姑娘进宫那一年,陈廷敬刚好被皇上选中成为毓庆宫詹事府的詹士。   那一年太子五岁,课业全部由皇上亲自教授,詹事府形同虚设。   也是那一年,太子不幸染上天花,出痘时凶险得紧,石家大姑娘主动搬到毓庆宫陪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她搬去之后,太子的情况逐渐稳定,最后痊愈,脸上连个痘印都没留下。   石家大姑娘一直陪伴太子左右,像个大姐姐似的照顾太子的饮食起居,毓庆宫好几个宫女被传染病死,她居然毫发无伤。   不说别的,只凭那段时间衣不解带地陪伴,也算有过命的交情了。   就算没有感激,也不应该有恨啊!   陈廷敬抬头,很快被太子的眼风逼退。确认过眼神,就是恨,恨意滔天。   陈廷敬在心里给石家大姑娘点上蜡,听太子吩咐身边服侍的:“把乌尔衮叫来,我有事要他去办。”   乌尔衮自知理亏,这几天借口养病闭门不出,一心一意陪在妻子身边,生怕再被太子盯上。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一场马球赛而已,有什么难办的。”乌尔衮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来的,荣宪公主已然知晓,既心疼又无奈,“祖母都能办春日宴,我为何办不得马球赛,你别愁眉苦脸的,交给我。”   太子要他办马球赛,可不是玩马球这么简单,乌尔衮垂头丧气的:“太子让我去请了掌……”   说到这里,他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改口:“太子让我务必请到石家大姑娘。”   “请她呀……”荣宪公主抿唇,“她不爱出门,更不爱骑马,请她参加马球赛恐怕有点难。”   乌尔衮也知道,脑袋耷拉得更低了:“可是我都答应了。”   他也想拒绝,可他有那个胆儿吗?   荣宪公主“噗嗤”笑了:“我逗你呢,别人请不来掌珠,我还能请不来吗?”   乌尔衮就知道荣宪可以,跟着笑起来:“你俩从小要好,你出面相邀,她肯定给面子。”   荣宪公主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可惜我遇喜了,没办法下场打马球。”   乌尔衮把脸贴在她肚子上,学着小孩子的声音说:“额娘你等我出来,我陪你打马球。”   荣宪公主唇角扬起幸福的笑容,与乌尔衮商量,马球赛在哪里办,都请些什么人。   月底,石静收到了荣宪公主的请帖,邀请她去西北套校场打马球。   荣宪公主不是遇喜了吗,好像才满三个月,这时候不待在家里好好养胎,怎么想起办马球赛来了?   不过像淑慧大长公主那样的孀居之人都能办春日宴,荣宪公主怀着孕办马球赛也就显得不那么夸张了。   若别人相请,她多半会找个借口推掉,□□宪公主当年在宫里没少照拂她,却是不好不去。   石静收下请帖,对来报信的小丫鬟说:“给来人双份赏钱,就说我会去。”   佩兰和蘼芜听说都很欢喜。姑娘今年才二十岁,却前前后后守了好几年孝。窝在府中哪儿也不去,每天不是读书就是练字,想听个戏都不行。   姑娘不觉得苦,她们都要心疼死了。   “姑娘要下场打马球吗?”她们是府里的奴婢,从姑娘十四岁归家才在身边服侍,姑娘归家之后一直在守孝,她们不知道姑娘是否会骑马。   如果要下场打球,衣裙便不能繁复厚重了,首饰也得轻巧才行。   若不下场,那就必须往高贵漂亮了装扮。毕竟她们家姑娘明年就要嫁进宫做太子妃了,总不能被别的姑娘给比下去。   佩兰和蘼芜摩拳擦掌,只等姑娘一声令下,使出浑身解数准备马球赛的衣裳首饰。   之前骑过太多次马,想想都累,石静这回只为去见见荣宪公主。   公主远嫁之后,想回娘家也难,见过这一回,下回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我不下场,那天穿平常的衣裳就好。”她从小在宫里长大,耳濡目染全是节俭之风。   太皇太后深居简出,穿来穿去统共就那几套衣裳,太后也是,她嫁进宫也想走这个调调。   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佩兰和蘼芜闻言蔫吧下来,石静看看她们俩,笑道:“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你们可以穿得鲜亮些。”   她是穿越者,不知穿越过多少个世界,久到忘了自己的年龄。石静有时候在想,她的实际年龄,可能比已故的太皇太后还要年长几岁。   她忘了自己的年龄,却知道跟在她身边服侍的这四个丫鬟都只有十六七岁,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   小姑娘都爱美,喜欢鲜亮的颜色,精致的首饰,爱出门赴宴爱八卦更爱凑热闹。   可惜跟在她身边,只能陪着她守孝,一守便是好几年。   怪可怜的。   石静让佩兰挑一些不打眼的钗环出来,给贴身的四个大丫鬟自己选。   佩兰非常谨慎,挑了一些玉石、银饰,还有几朵颜色鲜亮却明显戴旧了的绒花出来。   石静看了那几朵绒花一眼,说那是内造之物,让佩兰放回去,另选了一些赤金的小珠花给她们补上。   四个大丫鬟得了赏赐,连连道谢,脸上都洋溢着欣喜。   石静让她们都退下,自己则拿起那几朵内造的旧绒花放在鬓边比了比,最后还是收回了妆奁的最底层。   那是她十二岁的时候,胤礽随手送给她的,她连着戴了两年,直到太皇太后薨逝。   此时拿出来,花型依然好看,颜色也鲜亮,可惜早已不时兴,是个旧物件了。 第8章 改策略   石静在妆台前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身,去小书房给阿玛写信。   朝廷的认命和安排她插不上手,只能在信中劝阿玛不要惦记家里,凡事以公务为重,过了年再回京也不迟。   反正她和太子大婚定在明年五月,时间完全来得及。   历史上,太子妃的阿玛十一月返京,于途中病故,差点又让太子妃守孝二十七个月。   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皇上等得不耐烦了,哪怕太子妃死了阿玛,也没让她守孝,仍旧如期嫁给了太子。   快到年底死了父亲,转过年五月嫁人,心里再难受也得忍着。   石静不想拥有这样的经历。况且她还有两个幼妹,交给谁也不如交给亲生父亲放心。   写完信,用火漆封好,叫来芳芷让她拿到外院找人去送。   “多给些盘缠,让送信的人手脚快些,务必送到大老爷手上。”石静细细交代。   芳芷应是,转身离开。   做完这一切,石静才有心情跟着佩兰和蘼芜她们一起挑选马球会那日的穿戴。   佩兰把请帖找出来看,都是固定格式,什么有用的也看不出来。蘼芜则喊了送请帖过来的小丫鬟问话:“公主府的人有没有说太子去不去啊?”   小丫鬟直摇头:“什么都没说。”   蘼芜失望地看向佩兰,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塞给那个小丫鬟:“拿回去吃,不许乱传话。”   小丫鬟揣着瓜子,连连点头。   石静冷眼旁边,没吭声,等小丫鬟退下才道:“不必如此费心,那天我穿太皇太后赏的那套蒙古衣裙便好。”   太子参加又如何,反正她不想再穿汉服自取其辱了。   荣宪公主远嫁蒙古,她组织的马球会,自己穿蒙古衣裙过去也不算失礼。   再说那套衣裙是太皇太后赏的,在宫里住着的时候,每到重大节日她都会穿,荣宪公主看见过。   佩兰和蘼芜没在宫里服侍过,并不清楚这套蒙古衣裙的来历,见姑娘又要穿那套明显旧了,颜色也老气的衣裙,不由对视一眼,暗暗叹气。   衣服选好,配饰就好选了,与蒙古衣裙配套的,不是绿松,就是珊瑚,或者玛瑙,还有部分银饰。   衣裙用料确实名贵,做工也细致考究,但款式老气,颜色也不算鲜亮。佩兰和蘼芜只能在首饰方面动些心思,至少让姑娘穿戴上去不会显得老气横秋。   于是绿松选了瓷蓝的,珊瑚和玛瑙全是正红,把银饰换成了金饰。   石静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各有所长,审美都很在线,佩兰更是个中翘楚。石静对佩兰的审美很放心,只挑了衣裙,便丢开手让佩兰自由发挥。   “姐姐姐姐,这回的马球会能带我去吗?”快到用午膳的时候,石青求石静。   石家长房一共三男三女六个孩子,都是正室所出,一奶同胞。石静上头有三个哥哥,早已成家,外放做官,下边还有两个妹妹。   大妹,也就是石家的三姑娘,石青,今年十岁。二妹,石争,只有三岁。   祖母和额娘病逝之后,石静就把两个妹妹当成女儿来养。奈何祖父还在,石家两房并没有分家,中馈掌握在隔壁房头的二婶手中。   虽然住在自己家,可这个家给石静的感觉,还不如在宫里时自在,总像是寄人篱下。   所以被人蹭乳名,石静忍了,被人蹭宴会刷脸,也忍了,可她第一次带宝珠参加春日宴,就被人当众问到脸上,很心烦。   转眼大妹石青也十岁了,到了可以出门应酬的年纪。如果一切顺利,她明年就是太子妃了,她们的阿玛也将回京任职,两个妹妹再也不用看人脸色,是时候摆脱隔壁房头那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母女了。   “好啊,马球会最是热闹,我们一起去。”石静欣然应允,又给自己参加马球会寻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祖母和母亲相继去世,家中守孝的可不止她一人,还有她的两个幼妹。   她五岁进宫,好歹在宫里见识过繁华和热闹。而她的两个妹妹,石青从五岁开始守孝,石争更夸张,生下来就在孝期。   小孩子最爱热闹,让她们这样守孝,堪比受刑。如今刑满释放,怎么也要带她们出去见见世面。   其实上次春日宴,石青就想跟着去,可保姆说春日宴是相亲宴,她年纪还小,跟去不合适,这才忍着没提。   下个月初的马球会,总不是相亲会了吧,石青这才大着胆子提出来。可她知道,公主府只给长姐一人送了请帖,长姐最多只能带一个人去,带多了不合规矩。   父兄不在身边,后院二婶当家。二婶面慈心苦,又把二姐姐视若珍宝,肯定会逼着长姐带二姐去马球会。   长姐是未来的太子妃,自然不怕二婶,可为了她们两个,长姐有时候不得不向二婶低头。   石青闻言,小小地雀跃了一下,忽然想起长姐的难处,又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姐姐还是带二姐去吧,不然二婶又要念叨了。”念叨都是小事,就怕她会暗中克扣长房的月例,还得长姐出钱贴补。   长姐明年就要出嫁了,所嫁之人还是当朝太子爷,再多的嫁妆也不会嫌多,不能总在家中消耗。   话音未落,石争也奶声奶气地附和:“姐姐,家里很好,我们都……都不想去,还是让二姐姐去吧。”   两个妹妹如此懂事,石静有些欣慰,又感到愧疚。   出身高门的姑娘懂事是必修课,因为一旦成亲,就得靠着这份懂事安身立命。   可她的两个妹妹还年幼,现在就开始懂事的话,岂不是错过了本该骄纵的年纪?   若是不曾骄纵过,只是一味地懂事,将来嫁到别人家会不会被欺负?   穿越过太多世界,战绩可查,却也劳心劳力。胎穿到最后一个世界,还穿成了内宅女子,石静基本处于休养状态,懒得管事。   对上隔壁房头的时候,她也懒得斗来斗去,全都用钱解决了。   没错,比起开局一个碗的末世求生,她在这个世界很富有。   五岁进宫,颇得太皇太后和皇上的青睐,所得赏赐在她出宫的时候,装满了四辆马车。   没有金银,全是稀世珍宝。   祖母去世时,给了她半副嫁妆,母亲去世时,把全副嫁妆都留给了她。   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二婶克扣月例,就让她克扣好了,反正长房也不指望那点月例过活。   她可以用自己的钱养活幼妹,让她们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所顾虑的,无非是她进宫之后,两个幼妹落在二婶手上没有好日子过。   也正是这份“懒得管”和顾虑,让她在幼妹眼中变成了忍辱负重的小可怜。   从而把两个妹妹养得格外懂事,凡事只内耗自己不敢麻烦别人。   之前一直在守孝,日子过得平淡,倒也看不出什么。如今除服了,可以自由活动了,矛盾一下子集中起来,问题才浮出水面。   没发现问题也就罢了,既然发现了,就要改变。   石静收拾好心情,拉起石争的手说:“你们也好久没出去玩了,上回带宝珠,这回带你们。”   两个小姑娘齐齐愣住,睁着大眼睛看她,还是石青胆子略大,问出了口:“真的能把我们两个都带上吗?”   毕竟请帖只有一张,多带一个人不合规矩。   石争年纪最小,却最懂事,懂事到让人心疼:“可以把二姐也带上吗,我怕二婶……”   “怕什么,我是你们的亲姐姐,又不是宝珠的。”石静把石争拉到身边,抱在膝上,“上回已经带了她去,这回带你们俩。”   回答完石争的问话,再回答石青的:“我住在宫里的时候,与几位公主都十分要好。荣宪公主大我一岁,性子尤其和善。她知道我有两个亲妹妹,我带了你们去,她只会更高兴。”   那时候主动与几位公主交好,也是在为太子铺路。   康熙皇帝一共有二十个女儿,大多早夭,只有八个活到成年嫁人。这硕果仅存的八个公主,有六人和亲蒙古,剩下的两个,一个嫁到佟家,嫁给了孝懿皇后的亲侄子,另一个嫁给了甘肃提督之子孙承运。   既可以稳住蒙古这个大后方,又能犒赏皇亲国戚,还能顺便搞一搞满汉一家亲。   没有一颗废棋子。   太子是储君,不能结交外臣。太子妃与公主们交好,不但不会被猜忌,反而会被看成皇室和睦的表现。   等到关键时刻,这些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情,往往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原则,石静很早就开始布局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康熙朝的公主格外平易近人,没有后世影视剧里演得那般骄纵。   轻易得手之后,她居然从中收获了友谊。   这其中第一个向她伸出橄榄枝的,正是荣宪公主。   荣宪公主眼下怀着孕,恰是母爱爆棚的时候,见到她的两个幼妹,肯定很高兴。   听说都能跟去,且长姐只带她们两个,并不用看二姐的脸色,两个小姑娘齐齐笑弯了眉眼。   这时有小丫鬟进来禀报:“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二姑娘来了。” 第9章 见公主   话音未落,宝珠已然带人走了进来,彼此见过礼,就迫不及待地问:“大姐姐,公主府给你送请帖来了?是马球会吗?定在哪天?那天你穿什么衣裳?”   上回赴春日宴,大堂姐也穿了汉服,款式虽然简单,用料却极其讲究,结结实实压了她一头。   虽然被太子说不好看,像个寡妇,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回她长记性了,打算提前问清楚,不能再被比下去。   当然,如果能在太子面前露个脸,再被他当众夸上一句漂亮,就更完美了。   请帖才送来她就知道了,还知道得这样清楚,消息真是灵通。   石静不想带她去,也没心情绕弯子:“这次马球会,我带石青和石争。”   说完瞄了两个幼妹一眼,石青还好,只是低下了头,坐在她膝头的石争却瑟缩了一下。   宝珠闻言绞了绞手中的帕子,脸上笑容不变:“也好,到时候我帮大姐姐带她们。”   石青的头垂得更低了,石争则开始发抖。   石静心中越发愧疚,这些年她只顾着休养,以为给两个幼妹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够了,谁知竟把她们养成了包子。   想到阿玛没有续娶的意思,等她进宫之后恐怕鞭长莫及,两个幼妹的亲事还要二婶帮忙,石静并不想与宝珠撕破脸。   “公主府只送了一张请帖过来,我带不了太多人。”话也说得十分委婉。   抛开她未来的身份不谈,只论她与荣宪公主的交情,别说多带一个宝珠,都是把家里的姑娘都带上也不费劲儿。可宝珠在春日宴上当众给她没脸,石静就是不想带她。   还想借此敲打一下宝珠,让她懂得感恩,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同时向两个小包子传递信号,她们都是石家嫡出的姑娘,谁也不比谁高贵。   这回轮到宝珠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石静。   从前大堂姐守孝,但凡有宴请都是她代为参加,怎么才除服,一切都变了。   大堂姐今年二十,她也快十七岁了,选秀被撂了牌子,早到了适婚的年纪,正该出门应酬相看。   石青十岁,石争才三岁,大堂姐不带自己,带她们出去应酬,算怎么回事?   当初选秀被撂牌子,宝珠很伤心,额娘说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受了大堂姐的连累。   大堂姐是内定的太子妃,皇上不可能再给石家的姑娘任何恩典,她被撂牌子也在情理之中。   额娘还说,她的亲事急不得,要等大堂姐出嫁之后再说。   大堂姐欠她这么多,才除服就翻脸,让她如何忍下这口气。   忽然想起赫舍里家老夫人生辰宴上太子对自己的夸奖,以及春日宴上对大堂姐的嘲讽,宝珠冷笑一声,站起身:“大姐姐搅黄了大长公主的春日宴,莫要再砸了荣宪公主的马球会。”   说完扭身就走。   石争坐在长姐膝上,目送二姐离开,小身子都僵硬了。   她艰难地回头问:“二姐好像很生气,等会儿二婶知道了,会不会训斥咱们?”   石青扭紧了帕子,嘴巴抿成一条线,脸色发白。   石静把石争抱在怀里安慰:“请帖是荣宪公主给我的,我想带谁去就带谁去,与二婶什么相干。”   石争年纪小,容易轻信,很快被哄好笑起来。   石静看向石青,对佩兰说:“你带三姑娘去我的妆奁里选几样首饰。三姑娘第一次随我出去应酬,可不能寒酸了。”   石青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对姐姐的妆奁和漂亮的首饰完全没有抵抗能力,顿时转忧为喜跟着佩兰去了里间。   几天过去,二房果然没有任何反应,石青和石争终于放下心,到了日子开开心心陪着长姐去西北套校场参加马球会。   荣宪公主听说石静到了,还带了两个亲妹妹过来,忙让人把她们带到自己身边。   西北套校场平时是五城兵马司操练的地方,偶尔也会被皇亲国戚征用举办马球赛。   校场很大,中间是跑马场,四周建凉亭可供休憩。凉亭四面有竹帘,放下来遮风挡雨,其中设圆桌、座椅,放上茶水点心俨然一个小小的宴息室。   石静带着两个幼妹被人引进荣宪公主所在的凉亭,要给公主行礼,却被荣宪公主身边的嬷嬷一把扶住,听公主笑道:“咱们从小玩在一处,几年不见就生出这些虚礼来了。”   又朝她挤眉弄眼:“等明年你成了太子妃,记得礼尚往来,不用我给你行礼才好。”   古代女子嫁人之前和嫁人之后完全是两个状态。石静见荣宪公主嫁人之后状态没变,仍旧是少女时的模样,就知道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且婚后生活如意。   本想与她如儿时那般玩笑,可听她说起明年的婚事,便只是抿了嘴笑。   对于明年的婚事,石静没有任何憧憬,只想尽快完成穿越任务,返回后世养老。   荣宪公主见她淡淡的,心中暗暗叹气。她嫁得如意郎君,自然希望掌珠也能嫁得好,奈何掌珠的亲事早已内定,而太子对掌珠的心意一会儿一个样,委实让人猜不透。   热情地夸了石家的小姑娘两句,就让人领着她们出去玩了,之后遣了凉亭里服侍的,朝石静眨眼睛:“你就不好奇,我怀着身孕,为什么跑出来办马球会?”   石静很好奇:“为什么呀?”   荣宪公主扶着肚子,朝石静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石静坐过去,听荣宪公主附在耳边说:“是太子让乌尔衮办的,还让他想办法把你请来。”   石静怔住,听荣宪公主又道:“上个月淑慧大长公主办的那个什么春日宴,也是太子的意思。”   荣宪公主嫁给乌尔衮,既是淑慧大长公主的侄孙女,也是孙媳,绝对的亲上加亲一家人。   她带来的消息肯定不会有假。   可太子对她如此冷漠,全京城都知道他们是包办婚姻,太子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几次三番约她出来见面?   在春日宴上,见了面也没说几句话,他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把这事交给乌尔衮,乌尔衮能出面邀请你吗,就是让乌尔衮给我带话呢。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我与你要好,我办马球会邀请你,你肯定能来。”   小时候保成多喜欢掌珠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新鲜的,总不忘送去慈宁宫给掌珠。   倒是掌珠对保成总是淡淡的,客气疏离,并不看出什么来。   等到太皇太后薨逝,掌珠出宫,保成好像变了一个人,几次表现出对这桩婚事的不满,甚至因此惹怒皇上。   “他约你出来,说不定是为了缓和关系。”   荣宪公主知道掌珠守孝的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其中就有太子对这桩婚姻的排斥。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太子有意修好,亲事又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一起定下的,根本推不掉,眼下除了顺从,什么也做不了。   “别管他之前负气说过的那些话,太子妃的人选始终是你就好了。”   荣宪公主不是淑慧大长公主,她与石静的交情更深。石静出宫之后,她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今天索性一股脑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保成闹腾得越欢,皇上反而越发坚定了这桩亲事,非要你嫁给他不可。”   荣宪公主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只得就事论事:“木已成舟,与其一直跟保成置气,倒不如像小时候那样顺着他点,哄着他说,也许成亲之后就好了。”   石静有任务在身,很想尽快完成,如何没有做小伏低地顺着他哄过他,可那样做只会换来无情的嘲讽。   对此,石静没有信心。   这时有小宫女来报:“公主,太子爷和额驸到了。”   听完通禀,荣宪公主才注意到石静今日的穿着,顿时“哎呀”一声,再想派人去通知乌尔衮换衣裳,已然来不及了。 第10章 马球会   石静今日穿了一身沙青色绣莲花暗纹的杭绸长袍,外罩月白色烟栗滚边的对襟比甲,配同款烟栗色的小皮靴。   荣宪公主记得这套蒙古衣裙是太皇太后赏给掌珠的,三节两寿的时候掌珠才舍得拿出来穿。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再穿出来,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显得有些陈旧。   好在绿松石额箍和两边的绿松珍珠长流苏,以及闪亮的金额饰,并不是昔年旧物,新旧交融也算相得益彰。   蒙古人善骑射,女子骑马也是家常便饭,所以蒙古女子的长袍比旗人的长袍更加紧身。身材好的姑娘穿上,如锦上添花,若是不好,也足够丢脸了。   几年不见,掌珠个头没变,但在女子中间也算高挑的了。身形却比从前丰满了一些,再穿这套衣裙,更加合身。   宛如量身定做一般,显出天生的好身材。   太子今日的穿着也很有趣,他居然穿了一身绀青道袍来打马球。   宽袍广袖,飘飘若仙,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似的。   绀青与沙青在色调上很是般配,奈何一套是蒙古长袍,一套是前明汉人的道袍,一个紧致一个宽松,一个挺拔一个随性,风马牛不相及。   远不如乌尔衮那一身宝蓝色的蒙古长袍,更般配。   好巧不巧,此时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让掌珠的眼瞳从纯黑霎时变成灰蓝,如宝石般璀璨。   而乌尔衮的瞳仁也跟着幻化成了墨蓝色。   “你不是最喜欢春日宴上的那套衣裙吗,今日怎么没有穿来?”众人给太子行礼过后,太子沉着俊脸问石静。   石静艰难地把视线从对方身上挪开,沉着脸回答:“再喜欢的衣裙也不能总穿,穿多了会腻。”   京城贵女都是这个标准,一套衣裙不可能连着穿两次,不然肯定会被人猜测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落魄到了买不起新衣的地步。   自太皇太后薨逝,她一直在家中守孝,算起来已经有六七年没有穿这套衣裙了,也算新衣。   对方似乎并不知道这个讲究,开口就是嘲讽:“我竟忘了,你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   石静无奈地看向刚才还劝她顺从的荣宪公主,用眼神问她,这人硬要在鸡蛋里挑骨头,该怎么哄?   荣宪公主尴尬地咳了一声,太子谪仙般的人物为什么要长嘴,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好吗。   这脸,这身材,这通身的气度,不是荣宪公主王婆卖瓜,足以颠倒众生,掌珠刚才看得都要犯花痴了。   结果一张嘴,如冷水浇头,什么样的花痴也给冻醒了啊!   都这样了,掌珠还用眼神问她怎样哄,哄特么什么哄,换成她都要掀桌子走人了。   可……瞥见丈夫脖颈上才淡去的红痕,荣宪公主觉得这桌子能不掀还是别掀,想办法哄吧。   “保成,你忘了,这套衣裙是太皇太后赏给掌珠的。”荣宪公主强笑着给石静解围,招呼众人进凉亭喝茶。   谁知太子站着没动,非常明显地看了身边的乌尔衮一眼。乌尔衮一抖,欲哭无泪,很想问问长生天他最近怎么这么倒霉,是不是犯了大忌讳。   上回春日宴,他知道太子会参加,也知道太子喜欢穿汉服,于是投其所好穿了汉服。   结果太子带人去劫贡马,穿长袍马褂,而掌珠跟他一样穿了汉服。   这回马球会,他长了记性,问妻子该怎样穿。荣宪公主就给他分析,说上回掌珠穿汉服,被太子嘲讽,这回她可能穿颜色鲜亮的汉服讨好太子,也可能不穿汉服,改穿旗装。   “你穿蒙古长袍吧,总不会撞上。”妻子分析完,给出建议。   结果他穿了蒙古长袍,掌珠也穿蒙古长袍,颜色制式都差不多。   莫非天要亡他?   荣宪公主见状以手扶额,对乌尔衮道:“你怎么穿了这套袍子,不是给你准备长袍马褂了吗?”   乌尔衮:“……我、我着急出门,随便抓起一件就穿上了。”   还不算太傻,荣宪公主瞪眼:“我穿旗装,你穿蒙古长袍像什么样子,赶紧回去换!”   乌尔衮如蒙大赦,借口回去换衣,匆忙向太子告罪离开。   在凉亭里坐定,太子的视线始终围着石静转,把石静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总看我做什么?”被他盯毛了,忍不住问。   太子注视着她眼睛,认真回答:“我在想,你下回准备穿什么衣裳来见我。”   石静头皮发麻:“下回,还有下回?”   把她看到炸毛,胤礽才满意地挪开视线,看向跑马场:“端午节赛龙舟,你打算穿什么?”   “端午节太热了,我不……”   石静话才说了一半,便被荣宪公主打断:“好啊,我很久都没看过赛龙舟了,到时候我和掌珠一起过去。”   同时朝石静拼命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荣宪公主装作兴致很高的样子规划起来:“到了端午节,天就热了,掌珠,我们穿唐制的汉服好了,又轻薄又透气。”   石静被上一个世界的穿越后遗症折磨,小时候暴饮暴食伤了脾胃,被太医诊断为热症,夏天最是难熬,很少出门。   “端午天热,琼华岛格外凉爽,比你在家用冰避暑舒服。”   说完观看赛龙舟的好处,太子看向荣宪公主:“太液池边水凉风也凉,穿唐制衣裙不是不可以,但要穿初唐的。”   荣宪公主半开玩笑:“我省得,不会让掌珠穿得太单薄,给人看了去。”   石静有热症,十分怕热,荣宪公主可能忘记了,或者以为她长大之后病好了,胤礽却记得,并且有留意。   不然上回春日宴,也不会专门从御膳房带了羊肉包子给她加餐。   石静的热症缘于暴饮暴食导致的积食积热,不怕冷只怕热。   夏天热症本就明显,若再吹凉风,寒火不均之下,非常容易患上热伤风。   热伤风在古代不算小病,严重可能致命。   中晚唐的汉服太过轻薄,她穿不了,但初唐汉服更偏向隋朝,简约利索不说,包裹度也合适。   难为他把什么都想到了。   石静点头:“初唐的就很好。”   意思是准备赴约了,胤礽勾唇。   忽然想起生辰礼被退还的事,唇角勾起又拉平,声音比刚才还要冷峻:“你穿蒙古长袍前来赴宴,可是准备下场打马球?”   宫里人打马球,有时也穿蒙古长袍。不为别的,图个方便。   石静摇了摇头,没来得及解释,却见对方挑着眼尾看自己:“既然要打马球,可带了马来?”   胤礽的桃花眼并不算圆润,略狭长,眼尾上挑。此时又朝上挑了挑,越发显得凌厉,来者不善。   “我不会骑马。”   “撒谎,你会!”   还是他亲自教的。   石静不自在地抬手摸了下鼻子,改口:“我身体不适,不想骑马。”   这才说了几句,怎么又对上了?荣宪公主夹在中间发光发热,感觉自己特别多余,可出了事又无能为力。   眼前两人仿佛自成一体,说起话来旁若无人,她想插话都寻不到角度。   算了,她怀着身孕,胎才勉强坐稳,着不起那个急。   惹不起,躲起来总行吧。   荣宪公主挺起并未显怀的肚子,夸张地扶着腰,站起身,向太子告罪,对石静说:“我去看看石青和石争去哪儿玩了。”   石静要跟着起身,石青和石争是她的妹妹,怎么能劳动荣宪公主这个孕妇费心,却被公主眼疾手快给按了回去。   手劲儿大到离谱,听她半是威胁半是劝慰地说:“我们都走了,谁来陪太子,总不能让太子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石静很想说,石青和石争是她的妹妹,要找也该她去找,结果荣宪公主一个孕妇带着一堆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压根儿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身体不适,你又怎么了?”这回不挑眼角,改蹙眉。   蹙着眉站起来,遣了凉亭里服侍的,还吩咐人把四面的竹帘放下。 第11章 说正事   竹帘放到一半的时候,石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霍然起身,再次被人按住肩膀,听他低声道:“你想让整个校场的人看你吃包子?”   石静:“……”   不知他从哪儿变出一只带保温层的食盒,慢条斯理打开,把里面热气腾腾的包子取出来,食盒底部居然还有一碗山药红枣汤。   汤碗很快被推到她面前,石静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对方白皙修长的手指。   不得不承认,胤礽的皮囊当真无可挑剔,不愧是外国传教士眼中最完美的储君。   “先把汤喝了,喝完再吃包子。”熟悉的语言,熟悉的腔调,却不是她熟悉的嗓音。   不是五岁时的小奶音,也不是十几岁的公鸭嗓,而是成年男子清越中带着一点磁性的声音。   石静因暴饮暴食患上热症,按照宫里调养的办法,只有一个字,饿。   为了给她调理脾胃,太皇太后让苏麻喇姑看着,一天只给她一顿饱饭吃,早晚只能喝汤粥。   换做正常的小孩子,如此喂养满够了,可石静有心瘾,每天都被饥饿折磨得想要挖野菜啃树皮。   还是胤礽看着她可怜,一有时间就带了食盒溜进慈宁宫,偷偷给她加餐。   “怎么总是羊肉包子和红枣山药汤,御膳房不会做别的吗?”连着吃了好几年,石静有些腻歪,忍不住问。   胤礽笑着哄她,说包子好克化,羊肉抗饿,山药强健脾胃,红枣补气血,都是好东西。   “好东西,分你一半。”   石静掰了半个包子塞给他,胤礽摆手不要:“汗阿玛课业抓得紧,我不是每天都能来,你吃,吃不下留着明天饿了的时候再吃。”   石静抓着包子要吃,胤礽端起汤碗,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别着急吃包子,先喝汤开开胃。”   等一碗红枣山药汤喂完,他才让她吃包子。   眼前的情景,仿佛昨日重现。   石静抓着包子,看胤礽。胤礽烦躁地握住汤匙舀起一勺,又猛地放下,好像被烫了手。   “你又不是五岁的小孩子,还用人喂吗?”又嘲讽她。   十四岁的时候,你还喂我呢,那时候我也不是五岁的小孩子了。   石静委屈极了,抓着包子不说话,也不肯妥协。   胤礽围着圆桌转了两圈,最后叹口气,烦躁地坐下,动手舀汤喂她。   握着汤匙的动作很粗鲁,喂到她唇边的时候却细致又温柔。   六七年没尝到这个味道了。   在家的时候,石静也会让人蒸羊肉包子,也会炖红枣山药汤,可味道总是差了一点。   御膳房就是御膳房,蒸出来的包子,炖出来的汤,哪怕被模仿也无法被超越。   “你三番两次约我出来见面,不止是为了给我送吃食吧?”肚中有食,心里不慌,胆子也比刚才大了。   胤礽一边投喂,一边冷哼:“明年就要大婚了,我怕你饿死,让我变成鳏夫。”   石静呸呸呸了几声:“你嫌弃我,不娶就是,何必咒我。”   胤礽手一抖,山药掉入碗中,激起一小片涟漪:“我若有办法,早就退了亲,谁稀罕娶你!”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石静明知如此,心口还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   心口堵上了,胃口也没了,手里的羊肉包子都不香了。   她很想说,你没有办法我有,强扭的瓜不甜,但穿越任务不允许,也只能忍气吞声。   穿越过那么多世界,她一直都是无CP,穿到这里忽然要成亲,她没有任何经验。   原以为最后一个世界是养老局,现在看来未必如想象中简单。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趁着能说得上话,先把火烧眉毛的事解决了再说。   “说起明年大婚,朝廷对我阿玛有什么安排吗?”石静一边问,一边接过汤匙自己喝。   她让胤礽投喂,一来是想缓和关系,二来是对他嘲讽自己的回击。   目的都达到了,自然不好再麻烦他。   她都二十岁了,在后世都成年了,这样喂来喂去的,实在肉麻。   汤匙忽然被人抽走,手空了,心也空了。   烦躁再次往上蹿,压都压不住,胤礽端起茶碗喝下一口早已凉掉的茶汤,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明年大婚,你阿玛势必要回京。”胤礽盯着石静吃包子,脑中仔细回忆皇上对石文炳的安排,“你阿玛应该会被调回京城复补正白旗汉军都统,年底之前能回家团圆。”   果然如此,朝廷的调令可不是她一句“以公务为重”就能拖延的。   石静咬着包子,味同嚼蜡:“我阿玛身体不好,年初来信说病了,有些严重。我不想让他带病赶路,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让他明年回京候补。”   先是祖母病逝,之后是她额娘,眼看明年大婚,她阿玛又得了重病,他们成亲是犯了天条吗,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被推后。   一推就是二十七个月。   胤礽深深吸气:“管好你自己,这事交给我。”   可能他今天拿来的肉包子有点大,也可能是先喝汤占了肚子,石静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第四个包子只是拿起来咬了一口,就觉得饱了。   说完正事,她索性举着第四个包子跟他聊天,聊宫里的事,聊朝廷的事,聊明年大婚要准备的东西和各种细节。   至于竹帘外头的马球赛,压根儿没人关注。   “怎么总是举着这个包子,吃不下了吗?”两人说到新房应该如何布置的时候,胤礽忽然停下问。   石静看了包子一眼,鬼使神差道:“羊肉馅包子凉了不好吃。”   “是么?”胤礽接过去,不相信似的咬了一口,“是有点凉了,不过味道没变。”   咬完又递给石静,看着她,示意她尝。   羊肉很贵,如此美味的包子扔了确实可惜,浪费粮食可耻。   石静也咬了一口,又递给胤礽,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把最后一个包子给吃了。   小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竹帘外响起石争奶声奶地问话,问她们能走了吗,石静才发觉马球会已经结束了,很有一种帘内方一日,帘外已千年之感。   “好啊,你们等我一下,我带你们向公主告辞。”石静站起来,撩竹帘就要往外走。   下一秒,手腕被人捉住,她回头,与胤礽四目相对。 第12章 做准备   “只向公主告辞,那我算什么?”胤礽似笑非笑看着她,手掌收紧把她的手腕都捏疼了,“明年就要大婚了,不把你的妹妹介绍给我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拿不出手,不想让你的家人提前认识我。”   只第一句话勉强有点道理,后面完全就是胡搅蛮缠。   石静用力抽回手,吩咐人卷起竹帘,换上笑脸把两个妹妹领进凉亭,要给她们介绍。   谁知两个鬼灵精早就知道她刚才和谁在一起,根本不用介绍,齐齐蹲身给胤礽行礼。   “石青见过太子姐夫,太子姐夫万福金安。”   “石争见过太子姐夫,吉祥。”   请安的吉祥话也怪怪的,背后肯定有人教。   到底是谁教的,石静不用想也知道。   胤礽倒是很高兴,他抱起石争,问她:“你喊我什么?”   石争看石静,石静教她:“争儿,抱着你的人是太子。”   石争又看石青,石青抿了嘴笑,并不说话。   她很聪明地把球又踢了回去:“你想我喊你什么?”   石静要说石争,被胤礽拦了,听他教石争:“明年我就要与你的姐姐成亲了,你说你该喊我什么?”   石争笑起来,甜甜地喊了一声姐夫。胤礽很高兴,给了两个孩子格外厚重的赏赐,这才放她们离开。   月底,石静收到了阿玛的回信。信中阿玛说他候补了正白旗汉军都统,本来打算十一月回京,可还没动身,下一任福州将军已然到任,不得已留下交接,恐怕年后才能返京。   石静读完回信,领着两个幼妹去佛堂给菩萨上香,求菩萨保佑阿玛无病无灾,安全返回,一家团圆。   穿到这个世界,除了炮灰太子群,石静没有任何金手指,只能祈祷拖延返京时间,能够救下阿玛的性命,不至于如历史上那般英年早逝。   也好照顾两个幼妹,让她进宫之后能够安心做事。   转过天,石静正在实验室提纯青蒿素,房门被人敲响,芳芷的声音传进来:“姑娘,二夫人和二姑娘过来了。”   作为资深穿越者,手里若是没有几样后世药剂的古代提取秘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穿越过。   石静守孝这些年,虽然处于休养状态,可该准备的一样也没落下。   去年夏天皇上得了疟疾,石静就想把古法提纯之后的青蒿素送去,苦于找不到门路送进宫,又让西洋传教士的金鸡纳霜占了先机。   皇上用了金鸡纳霜,很快痊愈,立刻让西洋传教士找人组建了关于金鸡纳霜研制的实验室。   金鸡纳霜虽好,原料却难得,再加上金鸡纳霜并不能直接杀死疟原虫,而是作用于滋养物,抑制疟原虫发育,从而减轻发热、寒颤等症状,起效慢,还有不少副作用。   如果多次使用,会让疟原虫产生耐药性,抗疟效果大打折扣。   相比生长在南半球热带雨林的金鸡纳树,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黄花蒿就显得过于平易近人了。   别看青蒿素的原料廉价,对上疟疾那是半点不含糊,可以直接杀死疟原虫,效果立竿见影。   尤其对危重病患,可以说药到病除。   手握青蒿素,哪怕被金鸡纳霜占了先机,石静也不着急,她打算把青蒿素作为嫁妆带进宫。   康熙皇帝算是明君,但他也有自身的局限性,比如嘴上说着满汉一家,其实在心里一直防着汉人,生怕满人的政权被推翻。   以金鸡纳霜为例,就算西洋传教士有些本事,当真把金鸡纳霜做出来了,也只会在八旗的小圈子里流通,不可能拿出来造福百姓。   但胤礽不一样,他从小跟着汉人大儒学习经典,深深被汉文化折服,且心怀天下,不分满汉,是否在旗。   如果清朝有未来,也不在康熙皇帝身上,而在胤礽。   这也是石静愿意迁就胤礽的重要原因之一。   除了青蒿素,石静还同时在提取青霉素。相比青蒿素,青霉素在低温下只能保存一到两天,所以提取出来之后还要想办法制成干粉,延长保质期。   明年她和胤礽大婚之后,按照历史的发展轨迹,康熙皇帝将会第二次亲征噶尔丹,也就是着名的昭莫多之战。   这一战比之前的乌兰布统之战还要惨烈,却也最终奠定了清朝的胜局。   错过了救皇上的命,石静打算用青霉素干粉给八旗的将士们治伤。   如果婚后,胤礽与她一条心,他们就携手并进,共创辉煌。若他仍旧我行我素,甚至妨碍她,石静也做好了单打独斗的准备。   可她现在是闺阁女子,出嫁之后是深宫妇人,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与前朝不沾边。   毕竟后宫不得干政的铁牌,还在紫禁城交泰殿门口立着呢。   大清未来的希望不在康熙皇帝身上,石静顺利完成任务的指望却在康熙皇帝身上。   倘若胤礽当真不配合,她就只能用实力说话,想法办得到康熙皇帝的支持,撸起袖子自己干了。   抛开自身局限性,不得不说,康熙皇帝在开明这一点上,也算空前绝后了。   不然石静想要完成任务,就只能忍辱负重地去哄胤礽开心,被迫与他携手共进。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石静很忙,没时间理会不相干的人:“就说我身上不爽利,改日再去给二婶问安。”   话已说完,芳芷却没走:“姑娘,二夫人带着二姑娘过来,说是给您赔礼的。”   赔礼?这可真是稀奇了。   隔壁母女第一次把姿态放得这样低,是听说了她的阿玛要回京任职,打算与长房修好,还是见宫里始终没有退亲,明年她就要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心里有些忌惮,想提前拉拢她?   想着青霉素干粉和青蒿素都有一些储备,石静放下手边的实验,去花厅见了二婶和宝珠。   一番交谈下来,石静才发现自己压根儿猜错了方向。隔壁母女既没有与长房修好的心计,也没有忌惮她这个未来太子妃,未雨绸缪的眼光。   她们似乎只能看清楚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在宝珠十分不走心地给她赔礼之后,二婶紧跟着图穷匕见:“我听说大老爷过了年才能返京,长房也没个能做主的长辈,不知道你的嫁妆准备得如何了?”   原来是盯上了她的嫁妆。   也对,祖母和她的额娘都是宗室女,与石家联姻属于下嫁,娘家怕女儿下嫁受苦,总不会吝惜陪嫁。   祖母临终前,把半副嫁妆留给了她,剩下的存放在公中,以后给几个孙子孙女平分。   长房有六个孩子,二房只有一儿一女,平分必然吃亏,二婶早有不满,想逼着二叔提按房头均分,被二叔压了下去。   之后她的额娘去世,家里的中馈交到二婶手上,祖母留下的那一半嫁妆早被二婶以各种理由洗进了二房的荷包。   账房瞧出不对,偷偷告诉了石静。石静将此事写信告知阿玛,阿玛却说他不在京城,家里的事少不得要二叔二婶操心,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玛如此说了,石静只得照办。   谁知账房通风报信的事被二婶知晓,很快丢了差事,石静将账房一家留下,专门替她打理祖母和额娘留给她的嫁妆。   本想找个人看着,谁知账房和他那几个儿子都是能干的,几年下来收益破丰。   可她注定要嫁进宫,属于最高等级的上嫁。上嫁本来就不用太多陪嫁,陪嫁多了还会让夫家觉得没面子。   如果是嫁进宫,别说陪嫁,等闲的东西都不许带进去。   所以祖母和额娘留给她的那笔天价的陪嫁,早晚会被人拿出来说事。   石静已然做好准备,只是没想到隔壁母女如此沉不住气,年都没过,她的阿玛还未返家,就借口赔礼登堂入室了。 第13章 说嫁妆   隔壁母女居心叵测,石静当然不会让她们得逞,敷衍道:“我的陪嫁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交换清单。”   古代成亲,女方出嫁妆,男方出聘礼,两边的清单会在大定时交换。   但太子成亲由皇上指婚,规矩与民间不同,婚前步骤简化到只有领旨谢恩、交换清单和大婚这三步。   二婶闻言诧异抬眸,旋即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来:“你这孩子闷声不吭地就把嫁妆单子准备好了,也不问问长辈的意思。”   貌似关心,实则埋怨。   埋怨自己没跟她商量,石静心中冷笑,面上不显:“多谢二婶关心,等过了年我阿玛就回来了。”   你把你自己当成长辈,也得看我认不认啊。   我又不是孤儿,我有阿玛。   “你阿玛到底是男子,这么多年在南边做官,如何懂京城嫁娶的规矩。”   二婶端起茶碗喝下一口,娓娓道来:“再说你要嫁的可是太子,不是普通的男子,宫里规矩多,更要仔细慎重,切莫闹出笑话,让人轻瞧了去。”   她在宫里住了九年,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什么样的嫁娶没见过,对方还把她当成小孩子糊弄。   石静轻笑,身体朝后靠了靠:“我从五岁起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也经历过几件喜事。若说这宫里的规矩,石家恐怕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是这么个道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茶水见底也没人来续上,二夫人就知道嫁妆是讨不回来了,咬牙起身带着女儿离开。   一行人背影才消失,芳芷就呸出了口:“老夫人的陪嫁昧了一半去,影儿都瞧不见了,还好意思算计姑娘的嫁妆!”   说到陪嫁,石静早有安排,她打算只带太皇太后和皇上给的赏赐进宫,也算物归原主。   没错,就是她当年出宫时带回来的物件,全是内造,无法变卖。在宫外除了装X,当成传家宝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半点实际用处也无。   那些物件的清单都是现成的,找人按照陪嫁清单的格式誊抄一份就好。   至于祖母和额娘留给她的嫁妆,石静打算平分,既留了念想,也不占兄妹们的便宜。   她的阿玛为官清廉,这些年过去应该有些积蓄,不续娶的话,养活自己足够了。   况且阿玛是长子,总感觉自己对家族有责任,留钱给他又不知会贴补到哪里去。   或许二叔一哭穷,阿玛就心软了,还不是便宜了隔壁房头。   至于她自己……有浑身的本事,在末世都能混成财主,穿到太平年月总不会缺了银子使。   可话又说回来,这么大一笔嫁妆,不交给阿玛,还能交给谁呢?   三个兄长各自成家,倒是可以直接分下去,可石青和石争怎么办?   只让账房打理,她不放心,交给兄嫂也怕将来有纠纷。   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石静想过带进宫,可她与太子成亲,凡事都要按照宫里的规矩来,不可能把什么都带进去。宫里赏人也有规矩,等两个妹妹出嫁,赏赐都有定例,太多了惹眼。   真是愁人。   转眼到了端午节,石静带着两个妹妹去西苑看赛龙舟。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当天穿初唐制的汉服。   清朝入关之后,剃发易服男从女不从,汉女依然可以穿原先的衣裙,坊间的成衣铺也有汉服售卖。   奈何汉服好买,初唐制的汉服则需要订做。   从马球会回来,石静便让人叫了香衣阁的绣娘进府,给她和石青、石争量体裁衣,赶制衣裳鞋袜。   香衣阁的绣娘很会来事,石静说什么她应什么,只是在颜色的选择上与石静产生了一些分歧。   “姑娘正值妙龄,皮肤白净,穿沙青不如樱粉或鹅黄抬气色。”其实绣娘很想说沙青太素,从来不是小姑娘该穿的颜色,一般都是年老妇人或是孀居之人才会穿着。   石静表面看是个小姑娘,心理年龄却比已故的太皇太后还要年长,对鲜亮的颜色不感兴趣,穿在身上总觉得不自在。   再加上她从前穿越的时候性别都是男,穿青挂皂可太正常了,骤然要穿得花红柳绿一时间接受无能。   奈何香衣阁的这位绣娘常来常往,与石家长房的人很是熟络,善于察言观色:“夏日阳光足,若是穿得太素净,显黯然不说,还显老。”   “啊?沙青色也会显老吗?”石静觉得深绿深紫深褐色才会显老,沙青色顶多算是雅致。   绣娘眼珠转了转:“沙青色在秋冬时节穿得多,且多是已婚妇人在穿。姑娘若实在喜欢这个颜色,不如等到成亲有了孩子之后再穿。”   一杆子支到了已婚已育,还是显老的意思呗。   难怪春日宴上,胤礽说她穿沙青色的衣裙像是死了男人。石静不想再听他当众嘲讽,于是改了主意:“那选鹅黄色好了。”   总比樱粉好些。   绣娘连连点头:“鹅黄好啊,鹅黄更衬姑娘的肤色。”   石静勉为其难给自己选了鹅黄,却给石青选了樱粉,给石争选了桃红,都是鲜嫩漂亮的颜色。   结果新衣裳送来试穿那日,把石青和石争都看呆了。   “姐姐好白呀,白得发光了。”石争第一个发出赞叹。   石青也说:“裙子好看,姐姐更好看!”   石静一边对着等身高的玻璃镜子上下打量自己,一边蹙眉问绣娘:“不是说沙青色显老吗,怎么又用上了?”   初唐少女以修长纤细为美,这套衣裙上装是沙青色的窄袖垂领衫,配鹅黄绣宝相花的被子,下装是鹅黄与月白两色的十二破间色裙。   衣裙旁边,居然还放着一顶非常具有初唐特色的幂篱,戴在头上,垂下来的月白色纱罗可遮住全身。   石静试戴幂篱十分满意,让人额外给了绣娘打赏:“端午日光灼人,戴幂篱正好防晒。”   绣娘接过打赏,嘴上欢喜道谢,心说这幂篱可不是为了防晒,而是宫里的人说窄袖垂领衫有些暴露,让做个幂篱遮挡。   到了端午那日,果然是个大晴天。碧空如洗,骄阳似火,太液池边却有凉风习习,比在家里用冰惬意多了。   “不是说好穿汉服吗,你怎么改穿旗装了?”石静很宅,一直闷在家里做实验,储备嫁妆,并没关注外界发生的事,可从她踏进西苑开始就发现了不同寻常。   今天受邀游湖看赛龙舟的贵女不少,却没有一个人穿汉服,全都换上了旗装。   只她和两个妹妹是异类,走到哪里都备受关注,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句风凉话,好像她们犯了忌讳似的。   直到看见荣宪公主也穿旗装,石静有点绷不住了。   “我想穿襦裙来着,可额驸说湖边风硬,唐装以纱罗为主,怕我受凉,不得已才改穿旗装。”荣宪公主说完还抚摸了一下微微隆起的小腹,示意自己是孕妇,有特殊情况。   然而真相是,她的襦裙都做好了,慈仁宫却专门派人来告诉她,太后当日穿旗装。   太后都穿旗装,她穿襦裙就不合适了。   石静盯着荣宪公主额上的细汗,很怕她中暑,倒也没再纠缠着装的问题,而是叫了两个宫女过来打扇。   荣宪这才感觉凉爽些,羡慕地看向石静身上穿的垂领长袖衫,恨不得也把领口敞开,让凉风灌进来。   说话间,有小宫女过来禀报:“公主,太后娘娘的銮驾到了。”   两人闻言赶紧起身,出凉亭坐软轿去西苑门口迎接。 第14章 龙舟会   西北套这样的校场,荣宪公主还能勉强借来办马球会,西苑在皇城内,她就没有这么大面子了。   这次端午龙舟会,是太后出面组织的,规格比前两次高很多。   本来听说皇上也要来,可到了日子被事情绊住,来不成了。   尽管皇上没来,太后的兴致依然很高,在迎接她的人群里一眼看见了石静,笑呵呵让她到自己身边来。   “几年不见,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漂亮。”太后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来自科尔沁,看见石静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就感觉亲切。   再加上石静从小养在宫里,可以说是太皇太后亲手带大的,在她身上或多或少能看见太皇太后的影子。   这双漂亮的眼睛,这通身的气派,这举手投足之间的矜贵持重,简直比站在她身边的淑慧大长公主还像太皇太后年轻时的模样。   难怪太皇太后崩逝之后,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把女儿送进宫,围着皇上暗示换掉内定的太子妃,皇上都不为所动。   漂亮的女孩子常有,可身上流着满蒙血脉,又像太皇太后的女孩子不常有。   “您也是,几年不见还是臣女出宫时的模样,一点没变。”见太后也是一身旗装,石静就明白今天自己为什么变成异类了。   她才出宫几年,宫里办事都这么随意了吗,送请帖的时候一句口风不露。   也是她两耳不闻窗外事,早知如此,应该派人盯着点宫里的动向。   又或者,是宫里有人看不惯她,故意要整她,让她在人前出丑。   想到明年大婚,石静似乎提前感受到了什么是众矢之的,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今天的龙舟会。   太后无儿无女,却帮着太皇太后把皇上拉扯长大,极受皇上敬重,不是亲妈胜似亲妈。   不知有多少人话里话外恭维太后年轻,太后从来都只当客套话听,过耳便忘。可石家大姑娘也这样说,太后就听进了心里,脸上的笑纹都多了好几条。   太后的反应让很多等着看石静笑话的人大失所望。她们以为太后穿旗装,自然见不得别人跟自己唱反调,谁知石静穿汉服,反而让太后眼前一亮,连声夸奖她漂亮。   她哪里漂亮了,不过是穿着与众不同罢了。   石静的容貌放在京城的贵女圈里,能算上品,却绝不是极品。   先帝和当今都格外偏爱汉女,尤其是江南女子,所以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大美人无一不是温柔婉约。   相比之下,石静的五官虽然精致,量感却显得有些大,是标准的浓颜挂,细看还有些英气在。   她不像温婉的汉女,也不像端庄的旗人女子,她更像是蒙古草原上牧马放羊的女孩子,朴素真诚,却生机勃勃。   与时下流行的弱柳扶风的柔美,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平日她穿得素净寡淡,仿佛把旺盛的生命力压制住了,今天换上鲜亮的颜色,生命的张力一下显现出来,把旁边一众贵女比得好像苍白的人偶。   这正是胤礽赶到时,映入眼帘的情景。   好像娇弱苍白的兰花丛中忽然长出一朵艳色逼人的格桑花。   当众人看清太子今日的穿着,顿时明白了石静穿唐制汉服的用意。她们接到请帖的时候,只听说太后穿旗装,便顺理成章地以为太子也不会穿汉服,所以她们都换成了旗装。   可以为是以为,现实是现实,她们都没派人去打听,就自作聪明地换了衣裳。   结果太子仍然穿了汉服,看样式也是唐制的,好像还是初唐。   此时再看石静身上穿的垂领窄袖衫和十二破的间色裙,只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别人只看太后联想太子,她明显派人去打听过太子那边的情况,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与太子一样穿了初唐制的汉服。   本来还想看未来太子妃的笑话,到头来小丑竟是自己。   太子今日穿了初唐时最流行的窄袖襕袍,腰系蹀躞带,脚穿乌皮六合靴。襕袍通身明黄,绣连珠暗纹,躞蹀带上束有一对羊脂玉佩。最简单的衣袍,却因为明黄的颜色,变得贵不可言。   他站在人群中,非常耀眼,把石静都看呆了。   不得不承认,当初她放弃蜀汉选择清朝,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影响刘禅和相父的关系,另一个原因便是胤礽这个人实在太好看了。   石静不想承认自己是外貌协会的,但被她拯救过的人,从扶苏到朱标就没有一个长成刘禅那样。   目光不期然撞在一起,石静自知失态,先低下了头。胤礽的视线则随着她低下的头,落在了那一小段没被垂领遮住的瓷白脖颈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想起了太皇太后病重时,他偷溜进她闺房的那晚。   他亲吻过那个地方,并且在那里留下了一个嫣红的吻痕,仿佛雪地落下一朵红梅。   飞快垂下眼睫,胤礽给太后请过安,便朝太液池边走去。   “保成,凉亭在那边。”太后不知道他去池边做什么,指着相反的方向提醒。   胤礽回头,笑着对太后说:“我想去赛龙舟。”   太后“哎呀”一声,直摇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液池水很深,赛龙舟不安全。”   求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说得多好听,说什么明年就要大婚了,他不想与掌珠闹得太僵,想在婚前见她一面,好好跟她说说话。   她当然愿意成全,这才在西苑办了这场龙舟会。结果掌珠来了他不闻不问,竟然要跑去赛龙舟。   胤礽知道太后肯定在怨他,怨他说话不算数。他也想留下与掌珠说话,可他刚才想了不该想的,那种食髓知味的感觉总是诱惑他,让他想逃跑,跑到一个看不见她的地方。   “皇玛姆别担心,我比过一场就回来。”还想吹吹凉风,冷静一下。   太后拗不过,只得随他去了。   太后难得出宫一趟,邀请了很多蒙古老亲过来说话。石静陪着荣宪公主很快回到了原先的凉亭,荣宪公主看出她有心事,便让身边服侍的带着石青和石争去玩,问她出了什么事。   石静与荣宪公主自幼交好,倒也没有不能说的,便聊起了她的嫁妆。   分给荣宪公主的这处凉亭离太液池最近,比太后落脚的凉亭还近,站起来甚至能看清龙舟上鲜艳的纹路。   更不要说人了。   为了方便划船,胤礽站在船头,褪掉了襕袍的一只袖子,露出里面明黄色绣龙纹的半臂,和半臂下优美的肌肉线条。   现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以为石静肯定也在看他,脸上多半会露出刚才那种痴迷的神情,谁知转头望去,人家压根儿没朝这边看。   此时的她正在和荣宪说话,两人喝着茶聊着天,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笑,旁若无人。   胤礽忽然觉得赛龙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有意思,于是他穿好衣袍,在鼓声响起之前跳下船上了岸,大步朝最近的那个凉亭走去。   凉亭边有人当值,胤礽摆手,没让通传。他很想知道她们到底在聊什么,这样入迷,把赛龙舟都给忘了。 第15章 我背你   凉亭里的人聊得实在太过投入,亭中多出一个人都没有立刻觉察到。   “两头堵,太难了,不好办。”荣宪摇着头说。   石静背对着他,叹口气:“宫里规矩多,若不是嫁进宫,我也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荣宪还傻乐着附和:“可不是,这么大一笔嫁妆,你要是不用嫁进宫就好了。”   石静点点头,声音里满是无奈:“这桩婚事是太皇太后生前定下来的,改不了。那些嫁妆……不好办我也得想办法从石家挪出来,不然将来落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荣宪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要不怎么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呢,你看我从宫里出来多自在。”   “嫁到姑祖母家,额驸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知根知底,知冷知热,会疼人。”   石静说了一连串恭维的话,半点谄媚的意思也无,全是发自内心的羡慕:“是个人都会眼热你吧。”   “你眼热她,也可以远嫁到蒙古去,几年回不了京城。”   凉亭里忽然响起一道男声,两人才从闲聊中回过神来。石静警惕回头,正好对上胤礽淡漠到冰冷的眼睛。   荣宪心虚地捂了一下嘴,才问:“你不是去赛龙舟了吗,怎么,比赛结束了?”   可是鼓声没停啊。   胤礽没有回答荣宪的问话,只是冷冰冰盯着石静道:“你若不愿意,大可让你阿玛写了折子递上去,我不是非你不可。太皇太后生前定下的婚事,也并非无法更改。”   如果她想改,他可以成全,一百次也改过来了。   改?改什么改,改了她的穿越任务怎么办?   想起刚才她和荣宪公主的对话,石静真的气笑了。荣宪怀着孩子,胎才做稳,她捧着对方说话,让孕妇有个好心情,怎么了。   她们讨论的重点是她嫁到哪里,嫁给谁吗,重点明明是她的嫁妆该怎样处置。   他却偏要拐到另一个方向上去。   他不喜欢她,甚至有点讨厌她。看不惯她却又灭不掉她,她都知道,不用表现出来,还表现得这样明显。   石静很想说,你不想娶我为什么不自己去说,非要逼着我的阿玛递折子,背上抗旨的罪名。   可是为了完成穿越任务,她不能这样说。   嫁给不喜欢自己的人,顶多受些苦楚,完不成穿越任务,会直接被系统抹杀。   石静设想过不嫁给胤礽,能不能完成任务,完成的概率有多大。权衡利弊过后,不足三成的胜算让她打了退堂鼓。   清朝女性的地位并没有随着改朝换代而提高,不但没有提高,还不升反降。   这个时代的女性在男人眼中,与土地和奴仆一样,都是他们的所有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终有清一朝,摄政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孝庄太后,另一个便是慈禧了。   一前一后,一头一尾。   孝庄太后之所以能够摄政,不过是因为大清才入关不久,正处于奴隶制社会向封建君主制过度的时期,八旗旗主的力量有所减弱,但余势尚在。   彼时皇太极病逝,没有留下传位诏书,豪格和多尔衮为争皇位差点兵戎相向。八旗的旗主们为了保住胜利果实,不得不各退一步,拥立年仅六岁的儿皇帝顺治上位。   孝庄太后作为顺治皇帝的生母,这才有机会登上历史舞台。   饶是如此,面对多尔衮的步步紧逼,母子俩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做傀儡。   多尔衮死后,顺治皇帝才得以亲政,那时候的孝庄太后都没有多少权力,不然也不能让顺治皇帝轻易废了自己亲侄女的皇后之位。   孝庄太后真正把权力抓在手中,还是在顺治皇帝崩逝之后,那时候八旗旗主的力量得到削弱,却仍旧出现了鳌拜这样的权臣。   晚清时的慈禧就更不用说了,那时候的封建君主制已然趋于完美,八旗旗主形同虚设。即便如此,慈禧垂帘听政,还要把儿皇帝放在前头的龙椅上才行。   可见在清朝女性掌权有多艰难了。   更不要说她穿来的这个世界还是康熙朝,康熙皇帝那九个儿子夺嫡的惨烈程度,在中国历史中都排得上名号。   胜算不足五成的事,石静不会做。   但胤礽的话实在太难听,她没想好如何应对,索性沉默。   谁知自己的沉默非但没让对方冷静下来,反而激怒了他。   下一秒手腕被人拉住,听他强硬道:“走,我带你进宫,到皇上面前把话说清楚!”   男女力量悬殊,石静穿过来之后满脑子都是宫斗朝斗,从来没想过还有武斗的戏码,很快被他连拉带扯出了凉亭。   回头看见荣宪惊慌的脸,石静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她道:“劳烦公主替我看顾两个妹妹,等会儿我来接她们。”   荣宪公主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掌珠,有话好好说。”   石静朝她点点头,便被胤礽带走了。   胤礽来时带了不少随从,现在却一个都看不见。眼看路越走越偏,也不是进宫的方向,石静急起来:“这不是进宫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胤礽也不回答,只是拉着她朝前走。石静腕骨细瘦,没有多少肉,哪里经得住他这样不管不顾地拉扯,才走出一段路就疼得不行。   石静抿唇,用尽全力才将手腕从他掌中挣脱。又怕他把自己丢在这个不认识的地方,手腕挣脱的同时上翻,与他的手掌交握。   握住他的手感觉还不够牢靠,自作主张地将手指一根一根探入对方的指缝,成功与他十指相扣。   手被牵住的瞬间,胤礽额角的青筋莫名跳了一下,心跳却跟着漏了半拍。   下意识放慢脚步,迁就着她的步伐,然后指缝被凉津津的触感填满,心好像也被填满了似的,有欢喜溢出来。   这下连步幅都变小了,让她不用小跑也能轻易跟上来。   在某个转弯处,急急掉头,石静猝不及防,撞了上去,刚好撞进对方的怀抱。   走出凉亭的时候,幂篱被胤礽扣在了她头上,系绳都没来得及系上。此时受到撞击,幂篱落地,石静想要去捡,垂领窄袖衫的垂领一下被拉平,露出一小截细白的锁骨。   在那截锁骨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一片浅浅的红痕,就像雪地里落下的一朵红梅,只不过颜色比从前浅淡许多。   是他记错了位置吗,原来那个吻痕不在脖颈,而是在锁骨上吗?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还在。   想起那个绝望又混乱的夜晚,他闯进她的寝屋,把她压在拔步床上亲吻,扯掉肚兜,撕烂小衣,在她的隐忍和顺从之下草率地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那晚他在她身上留下的,远远不止这一小片啃咬过的红痕。   若不是她被弄疼之后咬了他肩膀一口,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罢了,那一晚过后,除了自己,她还能嫁给谁呢?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我走不动了。”石静吓了一跳,慌忙推开他。   胤礽任由她推开自己,垂眼看过去。她似乎发现不妥,早已整理好衣襟,正用宝石般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那晚是他的第一次,很快结束,快到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哪怕她不愿意嫁给他,他也会娶她,必须娶她,为自己那一晚的任性负责。   又找到了一个迁就她的理由,胤礽朝周围看看,转过身背对着她蹲下,冷冷道:“上来,我背你。”   石静:抽什么风!   早知道除了拼脑力,还要拼体力,她就该早早把身体练好,不至于才走出这一小段就双腿发软。   按理说他是太子,而她只是臣女,她不敢让他背才对。可小时候,她身有热症,夏天不爱出去玩,他来找她,想带她出去,就会像现在这样诱惑她。   “知道你夏天懒怠动弹,也不用你动弹,我背着你。”   他说到做到,不用身边服侍的帮忙,当真全程背着她。   她趴在他背上,哪怕被阳光炙烤,也神奇般地不觉得热,倒是把慈宁宫和毓庆宫的奴才们吓得满头大汗。   这回石静也没客气,轻车熟路地趴在他背上,问他:“回去看赛龙舟吗?”   胤礽对赛龙舟完全失去了兴致,见问想了想说:“我记得西苑有个膳房做水乌他和甜碗子特别好吃,好像就在这附近。”   跟着他一路小跑来到这里,石静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正想吃点什么解解暑气,听他一说立刻来了兴趣。   “再往前走一点,好像在槐树林后面。”   她指挥,他按照她指挥的路线走,很快找到了那处膳房。 第16章 第一课   彼时,膳房正忙得热火朝天,为太液池边的贵人们准备解暑的吃食,乍然看见太子背着一个姑娘走进来,全都吓懵了。   好在这处膳房比较偏僻,人员调动不算频繁,主事慌忙迎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认出太子背着的姑娘是谁了。   几年过去,石家大姑娘都没怎么变样,尤其那一双在阳光下灰蓝色的眼睛,令人见之难忘。   请安过后,主事越过太子,讨好地问石静:“姑娘今天想吃点什么?”   石静一看是老熟人,刚想说吃水乌他,又忍住了。   她转头看胤礽,客气地说:“我听太子的,太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主事挑眉,感觉石家大姑娘还是有些变化的,变得比几年前懂事了。   胤礽知道她想吃水乌他,也知道她每回吃了水乌他回去准难受,尤其在小日子前后。   如果他没记错,她的小日子在月中,准得很,而今天都初五了。   “吃甜碗子吧,甜碗子没那么凉。”   说完果然见她耷拉下肩膀,胤礽又改口:“我吃水乌他,等会儿端上来先让你吃几口。”   清宫重养生,少吃生冷,水乌他和甜碗子就是夏日难得的解暑美食了。   水乌他名字生僻,其实就是冷冻压缩牛奶,口感很像凉奶油,入口即化。而甜碗子更温和一些,像后世的冰镇水果捞。   主事领命而去,吩咐膳房做一碗水乌他和一碗甜碗子。主事的徒弟闻言忙提醒:“师父,真让太子爷吃人家姑娘剩下的呀,干脆做两碗水乌他得了。”   主事白了徒弟一眼,催促赶紧做,走到膳房外才道:“我在这儿干多少年了,你才来多少年,不知道的就看着,别多嘴。”   他徒弟缩了缩脖子,等两碗冷食端上桌,就看见那个灰蓝色眼睛的姑娘先拿起羹匙,舀了两勺水乌他吃下,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羹匙放下,吃起了自己面前的甜碗子。   太子爷翘着唇角,拿起那姑娘用过的羹匙,舀了一勺水乌他吃下,又舀起一勺送到姑娘唇边。那姑娘也不见外,张嘴吃了,小声抱怨:“还是水乌他好吃,又凉又甜。”   太子爷唇边笑意更深,宠溺地看着对面的姑娘,连着舀了两勺水乌他给她,这才低头吃起来。   “师父,敢让太子爷吃她剩下的,那姑娘是谁啊?”徒弟实在好奇,抓耳挠腮。   主事把他拉得更远一些,给他解惑:“还能是谁,当然是石家的大姑娘,未来的太子妃。”   徒弟张大了嘴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说太子钟情汉女,不喜欢旗人家的姑娘吗,还有人说石家那个太子妃并不招太子待见。”   膳房主事显然也听说过,可他更知道在那些传言流出之前,太子就是这样对待石家大姑娘的,心里眼里全是人家,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世上的事啊,不能只用耳朵听,还得用眼睛看。”膳房主事这话不知是说给他徒弟,还是说给自己的。   另一边,石静吃完甜碗子,听胤礽问她要不要回去看赛龙舟,她反问:“你想看吗,你想看我们就回去。”   胤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石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话锋一转:“阿玛给我写信了,说他年后回京。这事还要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必专程谢我。”胤礽摆手,感觉这边有点乱,似乎总有人在偷窥,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站起身,带石静离开,去了他们之前常去的槐树林,那边也有供人修葺的凉亭。   两人在亭中落座,胤礽问起石静在太液池边与荣宪聊了些什么,沉着脸旧事重提:“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不想做我的太子妃了?”   石静简直莫名其妙:“你到底听见我们说什么了,才会这样想。”   那是他想错了?   在来的路上,她主动牵他的手,还与他十指紧扣,应该不是要反悔的意思。   胤礽略略放下心:“那你们在说什么?”   石静也没瞒他,把自己的嫁妆困境说了:“明年大婚,这么多嫁妆我没办法全都带进宫,留在外面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管。”   胤礽问她嫁妆价值几何,石静说了一个数,胤礽蹙眉:“是不少。给你兄长的好办,人都成亲了提前分配便是,难就难在你的两个妹妹还小,得找个靠得住的人代为保管,最好还能帮忙经营。”   嫁妆里不仅有金银珠宝,还有田宅和铺面,都是有收益的。   她的祖母和额娘去得早,阿玛又不是个顾家的,三个兄长外放不在京城,亲戚也指望不上……   “把你大哥调回京,入六部做官如何?”调个把人回京,对胤礽来说并不难。   石静想过这种可能性,又很快否决了。   自古皇权与储权难容,除了前明的朱元璋和朱标父子心无罅隙,所有皇帝与太子都不可能全然信任对方。   为了避免皇权与储权相争,最好的办法便是储君不涉政,或者少涉政。   太子是储君,是皇帝百年之后的接班人,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做一个富贵闲人。   皇子可以做富贵闲人,太子绝不可能。   矛盾之处在于,太子能干,会遭皇帝忌惮,太子庸碌,又会让皇帝心生不满,以为所托非人。   属于两头堵,两头不是人。   皇帝年富力强还好,不会将太子瞧在眼中,父慈子孝。可等到烈士暮年,再看身边年富力强的太子,心里肯定不是滋味,继而生出猜忌。   上下五千年,皇权与储权之争就是个死局,很少有人能化解。   石静穿越过那么多世界,拯救过好几个炮灰太子,她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猥琐发育。   即,避开皇权的核心范围,仅在外围发光发热,还不能太亮。   宁可让皇帝觉得太子平庸,也绝不能在他的心中埋下猜忌的种子。   不用担心被取代。   一来太子是储君,储君即国本,国本不可轻动,便是皇帝有这个意思,朝臣们也不会答应。   二来取代太子的那个人同样面临这种两难的处境,谁来也不好使,除了装傻,压根儿无法可解。   在两个装傻的人中间选一个,皇帝肯定会选做太子比较有经验的,而不会舍近求远。   所以胤礽想要坐稳太子之位,不被底下那些狼子野心的兄弟取代,就只能装傻,在远离皇权核心的地方猥琐发育,直到皇上驾崩。   正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石静穿过来之后才能安心休养,并不急于做任务。   康熙皇帝超长待机,急也急不来。   眼下胤礽提出要将她大哥调回京城,对胤礽来说可能不难,也许只是一句话的事,可官员调任这种事恰好在皇权的核心范围内。   皇子结交外臣都是大忌讳,更不要说太子了。   口子一开,皇上现在可能不会说什么,天知道有没有秋后算账。   这回让太子尝到甜头,天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做类似的事。这回干涉一个小官的调任,下回会不会干涉朝廷要员的安排,甚至卖官鬻爵。   事情看起来简单,做起来也容易,但都是在埋雷。   况且这么大一笔嫁妆交到大哥手上,就算大哥没有动心思,保不齐他身边的人也会撺掇,到时候反而伤了和气。   “这笔嫁妆交给阿玛我都不放心,更何况是大哥呢。”石静宁愿让思想妨害行动,也不会给穿越任务埋雷。   胤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却大度地接受了她的反驳,还愿意给她出主意。   “掌珠,你相信我吗?”话说出口,胤礽就后悔了,她连自己的阿玛和兄长都不放心,又怎会相信他这个外人。   话赶话说到这里,想要撤回恐怕不行,只得硬着头皮上:“你若是相信我,不如把嫁妆交给我,挂到我名下让内务府帮忙打理。等你的两个妹妹长大了,我再想办法分批赏赐给她们。”   说完他垂下眼睫,静静等待她的拒绝,谁知她却恍然道:“对啊,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我是女子,很多事做不得,而你是男子,还是太子,你做就方便多了。”   胤礽:原来他在她心中才是那个最值得信任的人。   他抬眼看她,兴冲冲道:“这事交给我,我一定给你办好。”   石静含笑点头:“我信你!”   面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胤礽又犹豫起来:“你就不怕我吞了你的嫁妆?”   毕竟不是小数目。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不是对胤礽有信心,而是对自己有信心。在她的辅佐之下,胤礽早晚御极,到时候天下都是他的,他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点嫁妆。   奈何为时尚早,石静不能直说。   “明年大婚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她委婉道。   夫妻一体,本该相互信任。   这算她给他上的第一课吧。 第17章 少年心   石静是资深穿越者,资深到忘了自己的年龄,而胤礽只是一个刚刚弱冠的青年,听她当面说起大婚,忽然就红了耳朵。   可他爱面子,梗着脖子红着耳朵接上她的话茬:“明年就要大婚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多见见面。”   古代大婚之前不是不应该见面的吗,可她想到他们之间僵硬的关系,遂点头:“好啊,我们是应该多见见面。”   方便培养感情。   “那七夕节……你想去哪儿玩?”   石静愣了一下,没想到龙舟会还没结束,他已经想到七夕节了。   七夕节在古代并不是情人节,而是女孩子们的乞巧节,有月下穿针、祭拜织女等乞巧的仪式。   女孩子祈求心灵手巧,与他这样的男子什么相干?   “七夕节我在家里带着两个妹妹过,不出门。”石静暗示道。   又给他建议:“中元节我们一起放河灯好不好?”   “中元节当然要在一起放河灯。”胤礽站起身,仰头看槐树,“也不妨碍过七夕节。”   这是非要跟着乞巧的意思了。   托守孝的福,她已然安静地休养了六七年时间,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在婚前多与胤礽接触,培养感情,对穿越任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石静“嗯”了一声:“七夕那天你找人办个乞巧会,我肯定来。”   胤礽僵住,难道她知道之前的春日宴、马球会和今天的龙舟会都是他找人办的,故意拿话点他呢?   嘲笑他离不开她是吗?   他从低矮的槐树上揪了一串树叶下来,无情地把树叶全都撸到地上,用脚碾碎:“你不想见我就罢了,何苦让我办什么劳什子的乞巧会为难人。”   石静也是奇了,不是他硬要跟着她一起乞巧的吗,怎么成了她为难人?   被为难的那个人好像是她才对吧。   七夕节是七月初七,中元节是七月十五,相差八天而已。   石静想与胤礽提前培养感情,却不会事事都纵容他:“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中元节一起放河灯好了。”   马球会是荣宪出面办的,荣宪又是掌珠的手帕交,肯定是她出卖了自己。   掌珠何等聪慧,严厉如太皇太后都夸她一点就通,也不用荣宪出卖他,只需与人闲聊时随便套出点话,足够猜出来了。   她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想起自己之前气她恨她曾经放出的那些狠话,胤礽闭了闭眼,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恼火。   掌珠都知道了,指不定正在心里得意,觉得他离不开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谁要与你一起放河灯,中元节前后李氏都要生了!”   说完转身便走。   他不说石静差点忘了,胤礽如今可不是孑然一身,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少年。   按照皇家的规矩,他应该在十二岁通人事,哪怕皇上忘了,太后和后宫哪些娘娘也不会忘。   太后心善,不会害皇上的孩子,但后宫里哪些娘娘又怎会放过往毓庆宫塞人的机会。   十二岁的胤礽就曾经苦恼地跟她吐槽,说他过完生辰,毓庆宫里那些大宫女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好像他不再是太子,而是一块唐僧肉。   该来的躲不掉,石静胎穿到清朝,穿成未来的太子妃,尚在襁褓中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打算入乡随俗。   可当她说出让胤礽从中选一个自己喜欢的过关时,心脏莫名抽痛,不可抑制地难受。   好像那个关口,不是胤礽的,而是她的。   哪知胤礽闻言当场就急了:“我把你当朋友,才与你说起这事,你却……你却这样糟践我,我……”   他气愤地围着圆桌转了一圈,把拳头捏得咯咯响,最后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吓得屋里伺候的宫女瑟瑟发抖。   石静也捂着心口,缓慢地趴在桌上,任由泪水滚落。   那次算是他们第一次争吵,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之后的误会越来越多,等到太皇太后薨逝终于达到顶峰。   二十七个月后,皇子们守孝结束,石静就听说胤礽身边有了李氏,李氏之后又有林氏。   名正言顺的侍妾就有两个,侍妾之下的通房宫女还不知有多少个呢。   与史料记载无差,连时间都没有错后一点。   尽管石静在襁褓中就打算入乡随俗,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还是忍不住地难过。   她以为她的出现,她从小的陪伴,能让胤礽或多或少有些改变。   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事已至此,石静不可能因为胤礽脏了就放弃任务,被系统抹杀,穿越者的命也是命啊。   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知道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出现有任何改变,她只能安慰自己,凡事以任务为重。   做完最后一次任务,就能退休养老了。   六七年的守孝时间,她以为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不会再为胤礽掉一滴眼泪,奈何事与愿违。   林氏也还罢了,李氏却格外受宠,被指到毓庆宫四年,已然生下三个孩子,如今肚里又揣了一个。   这个孩子如果石静没记错,应该是历史上胤礽的长子,也是康熙皇帝一直带在身边教养的孙子,弘皙。   弘皙生于康熙三十三年七月初四。   现实再次与历史重合,让石静感觉从胎穿到现在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理智告诉她,胤礽不过是穿越任务里最重要的一个NPC,没必要在他身上倾注感情。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当青梅竹马不敌天降,谁的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石姑娘,皇上来了,太后让您过去。”   听见禀报,石静抹了下眼角,从袖袋里摸出一只荷包递过去:“我被沙尘迷了眼睛,把妆揉花了,劳烦你去那边的膳房打盆水来,我要净脸。”   石家姑娘明年就要嫁进宫了,还是太子妃,别人想巴结都寻不到门路,小宫女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好机会。   她把荷包推还回去,不敢收,欢天喜地朝附近膳房跑去。   膳房主事听说石家姑娘要热水,吓了一跳,还以为太子与未来太子妃浓情蜜意,一时没把持住擦枪走火了。   他问小宫女出了什么事,小宫女便将石静对她说的话讲了一遍。   听见凉亭里只有石家姑娘一人,膳房主事这才放下心,命人舀了热水让小宫女端走。   主事徒弟贴上来:“师父,太子爷怎么留了石家姑娘一个人在凉亭里,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膳房主事叹气:“伴君如伴虎,主子们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今儿个还捧在手心,明儿就被打入冷宫的,他又不是没见过。   为了配合初唐汉服,石静今天特意梳了交心髻,画了细长的却月眉,都被她用泪水和小宫女端来的那一盆温水给洗干净了。   “姑娘要重新上妆吗?”小宫女怯生生地问。   石静摇头,让小宫女头前带路。 第18章 贴心人   等她赶到的时候,胤礽正在被皇上训斥:“你把掌珠带走,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胤礽垂头丧气:“儿臣派人去寻她了。”   石静闻言看了小宫女一眼,小宫女的头垂得更低了。   皇上被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似乎有些不满:“今日别人的穿着都规规矩矩,你穿的这是什么衣裳,活像个浪荡子。”   石静走近了才看清楚,不知何时胤礽把襕袍的领扣解开,将领子翻了出来,露出里头鲜艳花哨的图案。   在唐朝这样穿再正常不过,但清朝的衣冠偏素净,他穿成这样显得浮夸,不够尊重。   大约又要动兵,皇上心情不好。也可能是第一次亲征的时候生病,胤礽前去探望心不在焉,让皇上心里有了芥蒂,今天正好借题发挥,训斥他行为不检点。   偏胤礽没想那么多,或者就是故意的,非但不肯认错,反而当众褪下一只衣袖,向皇上展示花哨的翻领下头更加花哨的半臂。   见皇上气得立起眼睛,石静快步走上前行礼。皇上瞧见她才笑起来,可看清她身上的衣裙又笑不出来了。   “你是朕见过的最懂事的姑娘,怎么也穿成这样,跟着他胡闹?”皇上敛起笑容,声音还是很温和的。   石静看也不看胤礽一眼,只说自己的道理:“臣女有热症,皇上是知道的。太子怜惜臣女,怕臣女中了暑气,这才相约穿着贞观年间的汉服,图个凉爽。”   皇上崇敬唐太宗李世民,《贞观政要》就放在南书房的桌案上,所以石静不提初唐,只说贞观。   “这么说太子身上的袍服也是贞观年间的了?”   康熙皇帝博闻强识,却未必了解各朝代的服装。石静闻言点头:“正是贞观年间的襕袍。”   皇上果然平息火气,又问了石静两句,便让她退下了,自己则陪着太后观看龙舟赛。   皇上不知石静前后妆容的变化,荣宪公主却是看出来了。不光荣宪公主看出来了,附近凉亭观赛的所有贵女全都注意到了。   石静跟着太子离开的时候,眉心有花钿,眉形细长,明显化了妆,还是初唐的妆容,可回来的时候,完全素面朝天,半点妆扮过的痕迹都没有。   却反而更漂亮了,很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美感。   她跟着太子一起离开,太子提前返回,她姗姗来迟,回来之后脸上的妆容都没了,只有一种可能,她哭过了。   再想到太子带她离开的时候怒气冲冲,回来时面无表情,她是被谁气哭的,不言自明。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与太子青梅竹马又如何,压根儿不是太子喜欢的类型,嫁进宫也是活受罪。   别说什么出身高贵,石家大姑娘再高贵,还能比先帝的静妃更高贵吗?元后又怎样,还不是说废了就废了,与受宠的董鄂皇贵妃根本没法比。   “掌珠,你没事儿吧,是不是保成欺负你了?”在凉亭坐定之后,荣宪公主关切地问。   石静摇头:“没有,是我的热症犯了,这才打了水净脸消暑。”   荣宪公主哪里肯信,可还是让人端了冰镇绿豆汤给她:“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在我面前不用替他遮掩,他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么!”   “他若是不喜欢你,大可自己去皇上面前说,什么样的指婚退不了。”   说到这里,荣宪公主都有些咬牙切齿了:“可他偏偏要这样,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把打小的情分都闹没了!”   临了,叹口气:“也就是你愿意迁就他,换我早闹翻了。”   太后年纪大了,看一会儿赛龙舟便累了。龙舟会结束之后,石静谢绝了荣宪公主的邀请,带着两个妹妹回家。   回到家,继续为嫁妆的事发愁。她以为龙舟会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胤礽多半不会帮忙,谁知五月底詹事府送了拜帖过来。   递拜帖的人石静刚好认识,是负责詹事府账房的主事陈典。   胤礽满周岁被立为太子,同时成立詹事府。   詹事府是东宫的僚属,主要负责辅导太子,建制比六部还完整,独立于毓庆宫之外有自己的账房。   “我之前听太子说,他打算把我的嫁妆以他的名义寄存在内务府,由内务府出面打理,怎么又派了你来?”不是石静不相信陈典,而是她的嫁妆实在不少,且组成复杂,詹事府的账房人不多,怕他忙不过来。   而且在詹事府供职的官员都是两榜进士出身,文化素养相当高,忽然被派来给她管嫁妆,怕陈典心里不自在。   詹事府里的人员不是胤礽的智囊,就是他的左膀右臂,石静对这些人非常尊重,不愿意用庶务耽误他们办正事。   陈典闻言笑道:“姑娘的嫁妆仍旧送去内务府,我只负责带人与姑娘这边交割。太子说姑娘认识我,交割起来比内务府便宜。”   原来是这样,石静点头,遂安排人与陈典带来的人交割。   就像石静所说,她的嫁妆不仅量大,组成还复杂,交割起来费时费力,不是熟人还真有点麻烦。   长房这边人来人往,一连几日都有人员和财物进出,很快引起了隔壁房头的注意。   当二夫人听说石静似乎在转移嫁妆的时候,气得跑过来找她理论。   “大姑娘这是做什么呢,有事不能等大老爷回来再说吗?”见到来人身上都挂着詹事府的腰牌,二夫人有气也只能憋着,与石静说话都不敢大声。   可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这些物件虽然是她的嫁妆,也是石家的财产,在家主返京之前她无权处置。   反正二夫人只敢打嘴仗,不敢阻拦,石静装听不懂,统统不予理会。   二夫人没办法,搬了二老爷,也就是石静的叔父出来与詹事府的人交涉,得到的回复简单粗暴:奉命行事。   詹事府奉谁的命,不言自明。   二老爷不敢招惹詹事府的人,又去烦石静。石静还没说什么,陈典抢着接过话茬:“太子爷说了姑娘的嫁妆早晚要抬到夫家,早抬也是抬,晚抬也是抬,早抬早省事。”   这混不吝的强调很像胤礽亲口所说。   “可我们家大姑娘是指婚。”二老爷壮着胆子辩驳,“按宫里的规矩,恐怕不能抬这么多嫁妆过去。”   一百八十抬已经是极限。   这种说法太子也料到了,陈典不慌不忙解释:“太子爷说那不是规矩,是恩典。这样的恩典他想给就有,不想给就没有。”   二老爷:“……”   石静顺着陈典的话,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二老爷也不好再说她什么了。   如果胤礽愿意,他便是这世上最贴心的人,能把你想做的事办得格外妥帖,并且把你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情况都考虑进去。   比如延迟她阿玛返京这件事。胤礽完全可以去求皇上,或者直接找兵部的堂官,几句话就能解决。可他既没有去求皇上,也没去找兵部,而是派人去催接任者赶紧上路。   这样一来,不必麻烦皇上,也省了兵部的事,还达到了就地养病,延期回京的目的,同时给她的阿玛树立起以大局为重的良好形象。   真是把什么都考虑到了,比她肚里的蛔虫还要懂她。   再比如这回接手她的嫁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直接派内务府的人过来,交割之后强行运走。   可胤礽没有这么做。他先是派了詹事府她认识的人过来交割,避免了交割过程中的吃拿卡要,和一些不必要的猜忌。   内务府办事简单粗暴,蛮横无理,办完事容易留下隐患,一个不甚就可能闹到御前,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詹事府的人都是读书人,骂人不用脏字,办事更稳妥。面对隔壁房头的质问,也能心平气和应对。   隔壁拿宫里的规矩说事,陈典像是早有准备,及时搬出太子镇压,成功把她择了出来,避免了她与家人起冲突,甚至背上忤逆长辈的恶名。   指婚不送太多陪嫁,很多人都以为是宫里的规矩,其实只是一种潜规则罢了。   石静觉得这个潜规则的漏洞,不是陈典能够发现的,很可能是胤礽交代下来的。   多么细心,多么周到,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面前总是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暴跳如雷。   譬如上个月的龙舟会,他们之间才解开一个误会,气氛正好,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让他撂下狠话,拂袖而去。 第19章 出事了   回忆过往,胤礽这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性子,好像是从那晚他闯进她闺房开始的。   当时胤礽还在青春期,石静以为是激素作祟,等他长大一些就好了。   谁知六七年过去,哪怕放在后世,也早成年了,可他还是老样子。   不,不是老样子,是变本加厉。   再拿青春期解释,恐怕不行了。   从三月到六月,石静想了三个多月,也没想出问题在哪里。   从源头想,那天她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事前都没有见过胤礽的面。是他忽然闯进她的闺房,抱着她亲吻,把她压倒在床上想要做点什么。她情急之下才咬了他的肩膀,迫使他停下。   难道是因为她咬了他,才让他怀恨在心,并且记恨了这么多年?   先犯错的人明明是他。   她是咬了他,他也把她弄疼了,当晚她的小日子就来了,疼得她额上直冒汗。   可除了这个原因,石静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他。   交割嫁妆的过程,漫长又琐碎,虽然詹事府的人很能干,可所有手续都得石静亲自过目,还是把她累得不轻。   再加上六月天热,最易引发热症,石静身上总有些不舒坦。   等到六月中旬,嫁妆交割的所有手续都办完了,石静留了一份清单在手上,清单上的嫁妆则被詹事府的人陆续运走。   交割的最后一日,陈典带了请帖给石静:“七月初七,六格格在宫里办乞巧宴,想请姑娘进宫小聚,托我捎了帖子来。”   六格格的生母是贵人郭络罗氏,她的姨母则是康熙朝最受宠的宜妃,她从小养在生母和姨母身边,住在翊坤宫的偏殿。   除非皇上或太后召见,压根儿出不了内宫门,如何能与詹事府的陈典见面?   更不要说托他给自己送请帖了。   石静住在宫里的那些年,着意与人交好,尤其是公主、格格们。   已然出嫁的纯禧公主和荣宪公主,都是她的闺中密友。六格格虽然比她小几岁,却因为稳重懂事,也与她走得很近。   六格格爱读书,尤其是儒家经典,对女红半点兴趣也无。   如果是九格格办乞巧会,石静多半不会怀疑,谁让人家天生心灵手巧呢,可换成六格格,她真不敢信。   所以请帖是谁让陈典送来的,就不难猜了。   他不是说李氏七月临盆,要留在宫里照顾她吗,怎么又让陈典给她送请帖呢?   忙完嫁妆交割,石静要给阿玛写信,把嫁妆的事告诉他。得到阿玛的允许,她还得给三位兄长写信,把分给他们的东西委托镖局送去。   然后将留下来的嫁妆变卖,换成银子留给两个幼妹将来花用。   她算过了,留下的这些银子,足够两个妹妹出嫁之前的所有开销。至于她的阿玛,虽然为官清廉,倒也不至于一穷二白。   不续娶的话,日常开销用她留给两个妹妹的银子足够了。若要续娶,就得他自己想办法,或者拿出积蓄,或者从公中出。   祖母去世的时候,可是留了半副嫁妆在公中,到时候也让她阿玛亲眼看看隔壁房头的嘴脸。   整个七月,石静都很忙,没时间应酬,能保重身体不生病就算好的了。   她将请帖收下,却对陈典道:“劳烦陈大人带信回去,就说我有事要忙,恐怕不能进宫。”   陈典闻言一怔,嘴里发苦。   太子亲事早定,可太子本人似乎对这桩亲事并不满意。明年就要大婚了,眼下有机会进宫,陈典没想到石家大姑娘会拒绝。   想到自己在太子面前拍胸脯保证,一定能把事办成,不光嘴里发苦,额上都冒出汗来。   心思电转,陈典回过神,含笑道:“我听六格格说,乞巧会还请了太子爷。”   他以为自己提到太子,石家姑娘再忙也会赴约,谁知对方压根儿不理会:“太子爷能去捧场,想来六格格的乞巧会能办得风风光光,我确实有事,就不去凑热闹了。”   外头都在传太子爷不待见未来的太子妃,可他的感觉怎么正好相反呢?   宫里这个乞巧会从何而来,陈典在接到太子递来的请帖时,心中便有了一些猜测。   想到太子明年便要大婚,现在想与未来的太子妃缓和关系,倒也说得通。   哪知道太子先一步低头示好,石家姑娘居然不领情。   她怎么敢!   见陈典一脸震惊,石静温声安慰:“我听说李格格七月初要生产了,乞巧会太子爷不一定能去。”   胤礽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历史上弘皙生于七月初四,七月七那天差不多是洗三礼,让这事一搅和,也许六格格的乞巧会都办不成。   陈典是个聪明人,不必她多说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谁知对方却变了脸色,吞吞吐吐道:“李格格……李格格早产了,孩子没保住。”   “什么?”这下轮到石静震惊了,不由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早产?”   历史上弘皙是不是早产,没有记载,可他却是胤礽被废之前,硕果仅存的两个儿子中的一个。   也是活得最久,爵位最高的一个。   年幼时他一直养在康熙皇帝身边,深得康熙皇帝宠爱。   后来雍正登基,也对弘皙格外优容。可在乾隆朝,弘皙却闹出了谋逆大案,牵连甚广。   这样一个深得两代帝王疼爱,足以搅弄风云的人物,怎么可能在这个世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石静下意识想到了自己,毕竟她是穿越者,很可能引发蝴蝶效应,影响历史走向。   而且她的穿越任务,就是要改变历史走向,拯救炮灰太子,扶胤礽上位。   可按照她的计划,嫁给胤礽之前,不会主动做什么,一切跟着历史潮流走。   除了延迟阿玛的返京时间,把嫁妆交给胤礽代管,她的出现没有改变任何事件的发展。   仅有的两个改变,都是她的家事,连历史尘埃都算不上,应该不足以影响弘皙的命运。   詹事府设在毓庆宫,可撷芳殿发生的事与太子有关,陈典也有耳闻。按理说,他不应该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石静,可想到石静明年即将嫁进宫,主持内务,早晚会知道,便少了顾忌。   “李格格在端午节那天晚上发动,太医去了不少,孩子却没保住。”当时事情闹得很大,连皇上都惊动了,陈典是几天后才听说的。   可也只听说了一个模糊的时间,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不敢问。   他敢问,知情人也没人敢说。   在端午节的晚上么?石静掐指一算,孩子大约八个月了。   民间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在医疗条件有限,不存在剖宫产的古代,八个月早产可能有些风险。   皇宫重子嗣,基本不存在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共识就是保小。   石静出宫的时候,李氏还没进宫,两人没有交集,更谈不上交情。   她替李氏惋惜了一会儿,立刻问起胤礽的情况:“太子还好吗?”   太子爷只伤怀了一日,为李氏请封了侧福晋,便恢复如初了。   听石家大姑娘问起太子爷的情况,陈典添油加醋道:“到底失了一个孩子,还是男胎,太子爷日夜伤怀,身体清减得厉害。”   说完看了石静一眼,见她不为所动,继续加码:“太子爷因此还被皇上训斥了,心情越发不好。”   石静听到此处,才抬眼看他:“皇上为何训斥太子,莫非李氏的孩子没了与太子有关?”   皇上确实训斥了太子,至于是否与李格格的孩子有关,陈典也不清楚。   他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又改口:“姑娘若想知道,不如七月七进宫去,当面问太子。”   李格格的孩子是怎么没的,石静不敢兴趣,却格外关注胤礽被皇上训斥这件事。   康熙皇帝对胤礽既是严父又是慈母,检查学业的时候是严父,在生活中却是慈母。   能在日常生活中被皇上训斥,怕不是胤礽把天都捅破了。   眼不见心不烦,可她听说了就不能不管,哪怕只是为了顺利完成穿越任务。   “好,七月初七的乞巧会我去。”别的事情再重要,也不如穿越任务重要,石静改变了主意。   但愿七月初七进宫折腾一天,她的热症不会犯。 第20章 乞巧会   陈典大喜,生怕石静反悔似的,茶都没喝,押着最后几车嫁妆离开了。   先去内务府交割,然后直奔毓庆宫复命。   “你听清楚了,那天她当真会来?”石静平时穿着朴素,很多人都说她有太皇太后的遗风,胤礽觉得她不光在穿着上像太皇太后,说话时也像。   有话不肯直说,七拐八绕地全都是弦外之音,不仔细听,被她骂了,还觉得是夸奖呢。   偶尔正话反说,一句话说出来,不同的人能理解出不同的意思。   “石家大姑娘把请帖收了,原话是,好,七月初七的乞巧会我去。”陈典把石静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原来她在别人面前说话如此直白,只与他说话时七拐八绕。   思及此,胤礽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而隐秘的欢喜,她对他和别人始终是不一样的。   七月流火,七月初七日又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想到等会儿要步行进宫,一路上连棵遮阴的树都没有,石静感觉自己没犯热症,也会中暑。   被邀约进宫,和去长公主府、校场、西苑都有不同,需要按品大妆。   石静目前没有品级,却也不敢马虎,衣裳要穿最新最名贵,也是最厚实的那一套旗装,盘扣一直系到下颌,要多闷热有多闷热。   首饰与衣裳得配套,最隆重的礼服当然要配最沉重的头面,就连胸口的压襟都是一大块羊脂玉,太轻了压不住。   直接导致石静人还没出家门,就已经有了中暑的感觉。   “姑娘,冰窖里的冰用完了,昨儿去公中领,说今儿一早给送来,可到现在也不见人影儿。派人去催,又说公中也没冰了,还得找人现买,明儿才能送过来。”   石静要上马车了,管着长房冰窖的仆妇才匆匆过来禀报。   “杜若你现在让人去买,不管用多少银子,出发前冰山必须摆到马车里。”   石静吩咐完杜若,又看芳芷:“冰窖管事换人,叫了牙行进来,把她一家子都发卖了。”   顿了顿才道:“你管事不力,罚半年月钱,再有下次,降等。”   不是石静苛待下人,而是她的热症足以致命,全家人都知道,却还是在今天出了这样的事。   要说不是故意的,反正她不信。   别人都把手伸到她院子里来了,她若不给剁了,天就知道下一回会发生什么。   她可以不管家,也可以在言语上忍让隔壁,却不能在暑天受一点委屈。   那仆妇反应过来还想大呼求饶,早被人堵上嘴拖走了。   二夫人很快得到消息,微微蹙眉,吩咐心腹把二房冰窖里的冰藏好了,千万别被发现。   站在她身边的心腹嬷嬷发起愁来:“没想到大姑娘看着和气,行事却如此狠辣,往后再向长房那边伸手恐怕更难了。”   这回也是花了大价钱,才七拐八拐地买通了那边看管冰窖的人。   宝珠则朝窗外看了一眼,幸灾乐祸地撇撇嘴:“这样热的天进宫,马车里有冰山也扛不住吧。”   杜若平时负责沟通外院,很有些门路,幸不辱命在出发之前买来冰山,放在了马车里。   饶是如此,石静在宫门口下车时被烈日一晃,脚下不免有些踉跄。   她深深吸气,抬起一只手挡住阳光,才感觉好些,提步朝宫门走去。   在宫里乘轿,要么卡年龄,那么卡品阶,石静刚好一样不占。   偏偏她没资格乘轿,在宫里的熟人还特别多,进宫之后得先步行去东边的慈仁宫给太后请安,然后才能步行去西六宫参加那个劳什子的乞巧会。   白天办的乞巧会。   “石姑娘,六格格怕您天热中暑,特意让咱们等在此处。”通过盘查走进宫门,迎面瞧见翊坤宫里她认识的一个太监,带人抬着软轿在等她。   六格格再尊贵,也使唤不动宜妃身边的太监,更不可能抬了翊坤宫的软轿来迎她。   石静热得头晕,朝那太监点点头,佩兰走上前递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请公公喝茶。”   那太监收起荷包,脸上的笑容越发和气,恭敬地虚扶了石静上轿。   要不怎么说宜妃受宠呢,她的软轿里居然也有冰山,石静坐进去顿觉神清气爽。   “先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石静朝轿外吩咐。   太监很快应是,喊了一声“起轿”。   太后知道石静有热症,最怕暑天出门,看见她心疼得不行:“你在宫里住过,怎么还像那初次进宫的小姑娘似的,穿得如此隆重,我瞧着都热。”   太后把石静拉到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背,不由蹙眉:“穿这么多,后背都湿透了,勾起热症可如何是好!”   不等石静说话,已然吩咐下去:“把昨儿个针工局送来的,给九格格新做的夏装拿一套过来,别拿缂丝的,又沉又闷,拿那套纱绸的来。”   九格格是德妃的女儿,才满月便由皇上做主抱到慈仁宫,在太后膝下承欢。   太皇太后养女孩,不是为了给皇上培养皇后,便是给太子培养太子妃。而太后养女孩,就是单纯地养孩子,给其无微不至的关怀,并不图有什么回报。   九格格与五阿哥一样,从小在慈仁宫长大,养成了一副温文有礼,却无欲无求的心肠。   九格格比石静小九岁,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一,而且九格格随了德妃,并不是高挑的身材,她的衣裙真能给自己穿么?   可太后也是一番好意,石静推辞不得。   谁知衣裳拿来,石静还真给穿了进去,不但能穿进去,还非常合身,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要说这套衣裳哪里像是给九格格做的,那便是颜色了。   非常娇嫩的桃红。   拿来的应该是一件平常穿的袍卦,轻薄的纱绸面料,素色绣缠枝花暗纹,搭配同样鲜嫩的竹绿马蹄袖,皮肤白的人穿上显得更白,稍微黄上那么一点点,就灾难了。   最后缀上羊脂玉的压襟,总算把两种鲜嫩的颜色中和了一下,让石静穿在身上不会像刚才那样不自在。   颜色虽然过于鲜亮,胜在足够轻薄,足够凉快。   宫里熟人多也是有好处的。   与太后不熟,她就不能不请自来给太后请安,也就只能穿着最隆重的礼服参加六格格的乞巧会,谁热谁知道。   若她自作主张地穿了日常的衣裳,进宫之肯定会被人吐槽没教养,对宫里的贵人们不够尊重。   可穿着太后赏赐的日常衣裳,不但没人敢吐槽,还会被人追捧,里子面子和舒适度全有了。   “哎呀呀呀,保……琪琪格的眼光就是好啊,你们看这颜色多衬掌珠。”太后看向石静,抚掌而笑,还差点说漏了嘴。   石静含笑向太后道谢,太后摆手,故意打趣她:“明年你就要嫁进宫里来了,到时候记得孝顺我便是。”   石静红了脸应是。   这边其乐融融的气氛,很快被翊坤宫派来的小宫女打破:“太后娘娘,六格格问石家大姑娘什么时候过去,乞巧会就要开始了。”   太后恍然,对石静道:“看见你太高兴了,我把正事给忘了。赶紧去吧,等明年你嫁进宫咱们有大把的时间乐呵呢。”   石静恭敬地告辞离开。   赶到翊坤宫的时候,乞巧会的来宾几乎都到齐了,可石静还是去不了现场,因为她要给宜妃和郭络罗贵人请安。   宜妃面上淡淡的,与她没有交情,也就没什么话说。例行请过安,便让她离开了。郭络罗贵人倒是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直到六格格身边的人来催,才放她走。   请帖上写着乞巧会,真到了地方才发现,一根针线也没有,就是六格格出面请了女先生进宫说书。   说的还是历史典故。   六格格听说书,好像复习功课,一边听一边给石静介绍,出自哪本典籍。   石静年纪略大,还坐得住,可苦了被邀请来的其他贵女,简直是如坐针毡。   就在石静也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有小宫女进来禀报:“太子爷和五阿哥来了!” 第21章 小欢喜   听说太子爷和五阿哥到了,屋中贵女纷纷起身,跟着宫女避去偏厅。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不要说在成年之后见面了。即便很多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要邂逅太子,也不敢当众失了礼数,损伤闺誉。   可屋里的人委实不少,又有部分胆子大的贵女想要趁着躲避不及,与太子见上一面刷个脸熟,故意放缓了起身的动作,和脚步。   石静与六格格相熟,哪怕来晚了,还是被六格格拉到身边听书,座位比较靠里。   通报过去许久,外围的人磨磨蹭蹭,把石静堵在里面出不来。   好容易走出来,太子和五阿哥已然进门了,石静只得随着羞红了脸的贵女们加快脚步,匆匆往外走。   谁知才走到门边,忽然被太子挡住去路:“外人避我也就罢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他在宫里不敢胡乱穿着,仍旧穿着她记忆中的石青色,绣四团五爪行龙的常服,腰间挂羊脂玉佩,显得雍容又亲和。   眼前的青年,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让石静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反应慢了半拍。   见她对他的问话无动于衷,胤礽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龙舟会上,你不是说七夕节要在家里同你的两个妹妹一起过吗?”   还不是你派人请了我来,石静回过神,仍旧不说话,只是抬眼看他。   对方有一瞬的心虚,却在她想要抽出手腕的时候,加大了手掌的力道,不肯放开。   “你今日的衣裳倒是鲜亮,很衬颜色。”   又开始东拉西扯,不分场合地说些有的没的:“你若是喜欢纱绸,我手头正好有一些,送你如何?”   他拦住她的时候,屋中贵女们全都避了出去,等他捏住她的手腕,跟着一起进屋的五阿哥和身边服侍的也都避出门去。   虽然没人在屋中听他拉着她说闲话,可翊坤宫就这么点大,办乞巧会的还是郭络罗贵人生的六格格,所有人全都挤在偏殿,即便避出去也不可能避出多远。   石静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并没扫胤礽的颜面,哪怕手腕被他捏疼了,仍旧笑吟吟说:“这套衣裳是太后赏的,颜色太鲜亮了,我穿着有些不习惯。”   就是委婉拒绝的意思。   他们还没成亲,理应避嫌,面都应该少见,他送她衣料算是怎么回事。   石静觉得自己的话足够委婉,谁知还是一下激怒了对方。   “若不是太后赏赐,你是不是还要穿那些死了男人的衣裳来碍我的眼!”   他越说越气:“你不想嫁进宫就直说,没必要穿个衣裳还要诅咒我,咒我早死!”   这又是抽的什么邪风,再说下去她别说嫁进宫,今天能不能活着出宫都是未知。   顾不上尊卑和身份,石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音警告:“快住嘴吧你,多大的人了,还死呀活的!”   见他一怔,果然不说话了,又道:“这里是翊坤宫,你就不应该来!”   对面的桃花眼眯了眯,表情危险,石静赶紧放弃说教:“后宫人多嘴杂,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   感觉他的脸颊在自己手心蹭了蹭,石静飞快收回手,任由他拉着自己出了内宫门。   站在夹巷里,听他问:“去哪儿说话?”   此时应该才下早朝不久,夹巷里也有宫人走动,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准确点说,紫禁城就这么大,后宫住满了妃嫔,再加上身边服侍的,就没有一个地方清净。   再加上天热得要命,哪怕换上了轻薄的袍卦,也挡不住皇宫里人多树少造成的热浪。   石静被热得心烦,身体越发不适:“去西苑吧。”   虽然折腾,却凉爽宜人。   西苑在皇城内,坐马车很快就到,石静都准备上车了,才发现手腕还被胤礽捏着不放。   她想抽回来,没成功,只得带他上车。   宫里临时准备马车很麻烦,两人便坐了石家的车,进到车内才发现冰山早化成了一盆水,里面比车外还要闷热。   胤礽要下车,反被石静拉住:“天太热,我有点不舒服,别折腾了,忍一忍就到了。”   住在宫里时,她虽然是太皇太后口中最端庄稳重的孩子,却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胤礽不但见识过,还体验过呢。   比如那晚他闯进她的闺房,就被狠狠咬了一口,血珠当时就沁出来了。现在他肩头还有疤痕,细看能看出牙印。   可回家之后,她似乎习惯了忍让,脾气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   按理说她脾气变好了,他应该感到庆幸,但他心里好像堵着一团东西,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   “你家这冰山不行啊,才多久就化了。”胤礽打算从冰山查起,到底看看她为何回到自己家,反而转了性情。   宫里用的冰都是去年的湖心冰,非常耐用,堆成冰山可以清凉一整天。他知道她有热症,夏天不耐酷暑,每年都让内务府想办法送一些湖心冰给石家。   怕他们家人多不够分,他还特意叮嘱内务府多送一些过去。   石家人不知道冰是宫里送的,可他们应该知道掌珠的病。   石家大老爷的官是他靠自己的政绩堆出来的,他主动放弃了家里的爵位,把爵位让给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石家的二老爷。   石家二老爷这才有机会出仕。   仅凭这个机会,石家二房就应该好好照拂长房留在京城的三个女孩子。   明知道掌珠有热症,明知道她要进宫,却给她用劣质的冰山,与谋财害命有什么分别。   是了,掌珠把嫁妆交给他代管,二房谋不到财,就想要害命了。   早知道她的叔叔婶婶如此狼心狗肺,敢在要命的事上磋磨她,他就不该在皇宫办乞巧会,让她平白受苦。   石静并不知道胤礽心中所想,却也很想吐槽一下这个冰山:“家里的冰用完了,这是临时从外头买的,果然不禁用。”   比她在家里用的冰,差远了。   用完了?怎么可能!今年热得早,他让内务府送了双倍的湖心冰过去,别说用到现在,就是用到明年也用不完。   胤礽轻轻磨了磨牙:“你家有几个冰窖?长房有自己的冰窖吗?”   石静也烦隔壁房头的算计,但石家没有分家,中馈被二婶抓在手里。她的两个妹妹还小,阿玛又是个工作狂,暂时不宜与二房撕破脸。   所以能忍的,她都忍了:“我们家没有分家,冰窖都是共用的。出了这样的事,我打算回去挖个冰窖,自己买冰自己用。”   这几年她在家中守孝,除了今天,倒也没有被苛待过。   也可能是祖父仍在,隔壁不敢做得太过分。   历史上,她的阿玛在今年十一月返京途中病逝,转过年等她嫁进宫,祖父也去了。   石静不知道阿玛的去世,与祖父的病故有多大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老来丧子,丧的还是最有出息的嫡长子,带来的打击应该不小。   如果阿玛能躲过这一劫,保住性命,相信以祖父硬朗的身体,还能多活几年。   有祖父庇护,有阿玛在身边,有她留下的那一笔钱财,两个幼妹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所以这一次的挑衅,石静不想追究。   反正她有银子,缺了什么可以自己买。   只求隔壁房头出气之后,能消停下来,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胤礽眸光闪了闪:“要我帮忙吗?”   石静笑:“挖个地窖而已,我能行。”   行个屁,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不说打回去,居然忍下,窝窝囊囊地自己挖地窖买冰。   在他面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回到家就成了面团,随便别人揉圆搓扁。   又想到她似乎真的只在自己面前耍横,很有一种耗子扛枪窝里横的感觉,胤礽忽然就不气了,心中隐秘的欢喜如野草般疯长。   他勾唇,再没追问,也没再说帮忙的话。   他不生她的气,不代表不生别人的气,该找回的场子还是要找回来的。   但他不想让她知道。   “嫁妆的事……还没跟你说声谢谢。”石静真诚道谢。   胤礽:这就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原因。 第22章 小问题   西苑离皇宫很近,坐马车一会儿就到了,可下车的时候石静还是感觉有些头晕,脚下不由踉跄。   幸好胤礽一直抓着她的手腕,及时扶住,才没让她摔倒。   等她站稳了,他才放开,快走几步背对着她蹲下:“上来,我背你。”   跟来服侍的人不少,西苑里也有当值的奴才,闻言齐刷刷朝她这边看过来。   石静再厚的脸皮,此时也腾地红了。她想说让随车的婆子背她便好,可现场围观的人太多,她一分钟都不想逗留,索性趴在他背上装死。   眼不见,权当没发生。   话说这不是胤礽第一次背她了,却感觉她的体重并没有随着身高的增长而增加。   记得他在慈宁宫第一次见到她,苍白而消瘦,全身上下只剩一双漂亮的灰蓝色大眼睛勉强能看。   他看见她把身边服侍的人支开,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呢,没想到她竟然蹲下,捧着落在地上的槐花吃起来。   狼吞虎咽。   他瞧着稀奇就问她为什么要吃槐花,她说她是饿的,他便让人端了点心来给她吃。   她把一盘子点心全都吃光了,还就着他的手喝了一碗茶水。   他以为她在家里受了苛待,跑去乾清宫找汗阿玛,求汗阿玛把她留在宫里。   当天人是留下了,却积了食,半夜发起烧来,又是传太医,又是喝汤药,折腾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再见她,不但没长肉,好像又瘦了一圈。   他告诉太皇太后昨天是他喂她吃了点心,太皇太后摸着他的头,笑着对他说:“掌珠自小有热症,不能多吃,吃多了积食发烧。”   之后掌珠在宫里也只能吃稀粥烂饭,连个肉渣都见不着。他瞧着实在可怜,隔三差五地给她送包子和红枣山药汤。   他私下问过太医,这两样掌珠都能吃,只不过她身边服侍的害怕她积食连累自己受罚,这才不给她吃。   从最开始的半个肉包子,一酒盅红枣山药汤,到后来的一个包子,半碗汤。她出宫之前可以吃下两个半包子,喝光一整碗汤。   他养了她九年,吃了九年她剩下的包子和汤,才给她贴出几斤肉来,谁想她回到自己家,六七年过去,还是这个重量。   不给她用冰,还不让她吃饱吗?胤礽额角青筋蹦起多高,吩咐人的语气还算平静:“把水云榭收拾出来,放上软塌和冰山。”   知道她在翊坤宫吃了点心,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饿:“让膳房做了水乌他和甜碗子送来。”   想了想又道:“去看看太医院今日谁当值,请个太医过来候着,就说我请他游玩。”   “把我放在凉快点的地方缓缓就行,不用麻烦太医。”太医诊过脉,有病没病都得开点药,石静喝苦药汤都快喝吐了。   胤礽知道她害怕太医,更怕喝药,温声哄她:“让他候着,没事儿不让进来。”   石静这才没说什么。   水云榭在万善殿以西,是一座环水的亭子,越过宽阔的水面遥望瀛台。西岸绿荫之中掩映着金碧辉煌的紫光阁,远处碧波荡漾,近处荷叶连天,荷花映日。   此处也是燕京八景之一的太液秋波,在后世的□□,属于有钱都看不到的美景。   靠躺在临水的凉亭,清风拂过水面,身上黏腻的感觉不再,心里那点烦躁也被吹走了,整个人清爽起来。   “水云榭真是个好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再吃下一口水乌他,牛乳凉在舌尖也凉在心里,石静由衷赞叹。   胤礽端着甜碗子一口没动:“那中元节我们来这边放河灯怎么样?”   石静看看他,又看他手中的甜碗子,警惕道:“你怎么不吃,别想换我的水乌他。”   掌珠的聪明劲儿真是一点没变,胤礽把甜碗子推过去:“我没想换你的水乌他,只是怕你吃腻了想换个口味。”   石静有热症,却也吃不了太寒凉的东西,水乌他这种冻牛乳最多吃半碗,多了容易腹泻。   甜碗子说白了就是水果捞,倒是可以吃上一整碗的。   她恋恋不舍地把水乌他推给胤礽:“怎么不多要一碗,多大的人了,还吃我剩下的。”   胤礽满不在乎:“吃了九年,习惯了。”   说完怕她反悔似的,端起水乌他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碗朝她傻笑。   石静是真没脾气了,想把甜碗子分他一半,胤礽却道:“你先吃,我吃剩下的。”   石静的心又软了,还是分了一半给他。   胤礽用银叉子,叉起一块甜瓜吃了:“真甜。”   石静抿了嘴笑。   吹过凉风,吃过甜品,石静感觉好多了,这才与胤礽说起正事:“我听说李格格的孩子没了,你因此被皇上训斥,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起孩子,胤礽的情绪低落下来:“李氏不安分,仗着有孕说了很多不中听得话,我懒得与她计较摔门走了,谁知她当晚难产,孩子生下来便没了气息。”   “皇上因为这事训斥了你?”石静的关注点从来不在李氏身上,她只想知道皇上为何训人。   胤礽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是在奉先殿祭拜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   难道是历史上着名的奉先殿拜褥事件吗?石静努力回忆,额上冒出冷汗。   康熙皇帝两废太子,究其根本固然是皇权与储权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属于无解的千古难题。   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一件大事的发生,不可能只有根本原因,还有主要原因,和直接原因,也就是所谓的导火索。   直接原因与根本原因相比,更侧重于事件的发生,以及该事件所起到的关键推动作用。   太子胤礽从好儿子、好学生、好储君到暴戾不仁、贪财好色的不肖子孙,直到被废,经历过几个标志性的事件。   据石静所知,第一个标志性事件发生在康熙二十九年,也就是四年前。   噶尔丹进犯内蒙,康熙亲往督军,在承德生病,召太子和三阿哥前去侍疾。三阿哥嘘寒问暖,衣不解带尽心侍奉。太子却面无忧色,站在旁边指挥,他身边的人居然还有喜色。   康熙皇帝十分不悦,只留了三阿哥在身边,把太子赶回京城。   从此,父子生隙。   第二个标志性事件发生在康熙三十二年,也就是去年夏天。   康熙皇帝不幸染上疟疾,病逝沉重,药石无医。西洋传教士献上金鸡纳霜,太子拦着不让用,把药甩给索额图和明珠试用,自己站在旁边看热闹。   尽管最后试用有效,康熙皇帝用过之后很快痊愈,心里的疙瘩却越结越大。   罅隙一旦存在,让怀疑的种子在心里萌发,从前所有顺理成章的事,都会变得不可思议。   第三个标志性事件很快来了,就在今年的端午节后。   皇上带领诸皇子、宗室和群臣去奉先殿祭拜,礼部把太子的拜褥放在了奉先殿的门槛里。   礼部是怎么想的,石静不知道,但没有皇上点头,礼部绝不敢私自调整太子拜褥的摆放。   以前可能就是这么摆的,或者干脆是皇上让礼部这样摆的。   但这一次康熙皇帝提出了异议,叫来礼部尚书,当面告诉他只有皇帝的拜褥才能放进奉先殿的门槛里,让他安排人把太子的拜褥挪出去。   这位礼部尚书的脑袋好像被门挤了,居然要求康熙皇帝明发谕旨并且记档,他才会进行调整。   别问,问就是害怕被太子记恨。   康熙皇帝大怒,当场就把这位脑子被门挤了的礼部尚书给撸了。后来查明,这位礼部尚书压根儿就是太子党。   第一个标志性事件和第二个事件发生的时候,石静正在家中守孝,实在插不上手,只能干瞪眼。   眼下终于来到了第三个标志性事件,石静觉得她再不干预,等她嫁进宫局面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第23章 解迷津   “皇上训斥了你,你可有弥补?”石静要管也得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不由坐直身体问。   胤礽看她一眼,咧了嘴笑:“把沙穆哈打一顿,算吗?”   石静:得,罪加一等。   “你跟我说句实话,那个沙穆哈是索党的人吗?”沙穆哈就是第三个标志性事件中那个被门挤过脑袋的礼部尚书,他实际的站队情况很重要,石静非常关注。   胤礽想了想,摇头:“沙穆哈任工部尚书的时候因为黄河入海口治理不力被革职,曾经拿了银子贿赂索额图。索额图瞧不上他,没管这事,后来不知他走了谁的门路,很快东山再起。”   索额图爱权不爱钱,他的死对头明珠正好相反,石静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打他一顿有什么用,不如派人去查查他被革职之后东山再起的原因。”   胤礽蹙眉:“你觉得他不是忌惮我,而是背后有人指使?”   “礼部尚书敢跟皇上叫板,这事本来就不寻常。”石静觉得问题明摆着。   胤礽却道:“这事不怪沙穆哈,我的拜褥从来都摆在奉先殿门槛里头,是汗阿玛朝令夕改,让下面的人无所适从。我打沙穆哈其实是为了提醒汗阿玛,下手并不重,擦破点皮肉而已。”   尽管水云榭里没有服侍的,石静还是抬手捂住了胤礽的嘴:“皇上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臣都得谢恩去死,更不要说只是调整拜褥的摆放位置了。”   胤礽不服,被她捂了嘴,还在说:“君无戏言,岂可朝令夕改,无故迁怒于人?”   石静真想喊一声“小祖宗,快闭嘴吧”,可她没有再跟胤礽杠下去,而是转移话题:“我还是觉得沙穆哈有问题,去查一查,好不好?”   说到最后就像哄小孩子,胤礽气笑了。   他在宫里,她在宫外,见一面跟牛郎会织女似的,他可不想把如此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好,我听你的,派人去查。”胤礽敷衍道,想尽快结束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石静一听就知道他没上心:“记得一定去查。”   胤礽垂眼看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答应过你的事可有食言?”   大事上没有,是她过分紧张了。   她还没嫁给他,就开始替他操心了。胤礽投桃报李,也把自己关心的事问了出来:“你住在宫里时都不曾忍让过谁,为何回到自己家中反而变得束手束脚了?”   石静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想起马车里的冰山,才明白胤礽话中的意思。   “祖母和额娘相继离世,我阿玛又是个只顾办差不顾家的,家里中馈由二房把持。我的两个妹妹还小,我怕我嫁进宫之后顾不上她们,这才一直忍让,没有跟二房撕破脸。”她苦笑。   原来是因为这个,倒是胤礽没有想到的。   前段时间石静求到他面前,求他帮忙延迟她阿玛返京的时间,他才抽空关注了一下自己这位未来的岳父。   确实如石静所说,办差不要命,政绩十分亮眼,更为难得的是深受福建百姓的爱戴。   要知道清军入关那会儿,北边望风而降,拿下京城兵不血刃。反抗最激烈的反而在南方,这才有了扬州十日屠、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和昆山之屠。   闽南十万大山,民风更是彪悍。石文炳一个旗人高官能在福建站住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能得到汉人百姓爱戴,可以想见他的付出。   他派人去福建打听过,石文炳年初就病了,病得很严重,好几个月下不了床。   他与石静的婚事一波三折,先是太皇太后病逝,他守孝,之后是石静的祖母、额娘接连病逝,她守孝,一拖就是六七年。   再让石文炳给死了,明年大婚又得拖上二十七个月,两年多的时间。   他不想再等了,一天都不想多等。   于是安排太医去福州为石文炳诊治,总算稳住了病情,不出意外过了年应该能痊愈。   除此之外,他还听说了一个消息,或许能解石静眼下的困境。   “你额娘病逝也有两年多了,你就没想过让你阿玛续弦?”胤礽斟酌措辞问。   石静抬眼看他,灰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我阿玛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人,他身边从来只有我额娘一个,所有儿女都是嫡出。”   不像某些人,还没成亲,后院早已有了侍妾,还不止一个,连庶子女都生出来了。   胤礽感觉自己被内涵了,却找不到证据。   压下异样的情绪,挪开视线看向广阔的水面,努力把话题拉回来:“不续弦,纳个妾也行,至少在你阿玛忙公事回不来的时候,家里能有人照看你的两个妹妹。”   “有后妈就有后爹,后妈尚且要些脸面,小妾恐怕连脸都不要,如何能托付我的两个妹妹!”   说着说着就立起眼睛:“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我家里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他是为了谁?胤礽的热心肠被冷水兜头浇下,凉了一个彻底,说话也没了顾忌:“你也不用跟我恼,我听说你阿玛在福建早有了屋里人,只是一直没给名分。我还想呢,怎么把人收用了,连个名分都不肯给,合着是你不愿意。”   “什么?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石静闻言急起来。   额娘病逝之后她问过阿玛可要续弦,阿玛说这辈子有额娘一个足够了,还说额娘年纪轻轻病逝,都是生孩子落下了病根,是他对不住额娘,绝不会在额娘死后另娶。   额娘才没了两年多,阿玛的话言犹在耳,怎么可能在外头养了人?   石静是穿越者,还是资深穿越者,按理说不应该对任务世界的NPC产生感情。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又是胎穿,很容易走心。   所以每次穿越任务结束,她都要休息上很长一段时间,剥离任务世界带给她的情绪。   见她都要哭出来了,胤礽有点慌:“许是你明年要嫁进宫了,你阿玛怕你蜡烛两头烧,他自己又顾不上,这才在身边收了人。”   本来是一句安慰人的话,说出来好像真有那么点道理。   掌珠十四岁出宫,回到家中就要照顾两个幼妹,又当爹又当娘已经六七年了。   别的小姑娘十四岁的时候,谁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只有他的掌珠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妹妹,还要提防隔壁的算计,忍气吞声。   回家这些年,身上一点肉都没长,现在连用块冰都要被限制。   明年她要嫁人了,石文炳怎么还有脸让她嫁了人都不安生,一心挂两头。   石文炳是个好官,毋庸置疑,可他压根儿不是一个好阿玛。   石静愣住,她相信了胤礽的话,这是她阿玛能做出来的事。   胤礽这边的事已经说清楚了,她有些坐不住,站起身要走,却被人一把拉住:“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家给阿玛写信,告诉他我可以照顾好两个妹妹,让他不用担心。”她把什么都算计好了,她从来都是算无遗策的那一个,阿玛应该信任她,而不是突然带一个妾室回来,把长房弄得鸡飞狗跳。   瞧见她眼中含泪,胤礽心慌,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下意识将人搂在怀里:“掌珠,你才二十岁,还是个小姑娘呢。你只是她们的长姐,不是额娘,更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第24章 相依偎   她是穿越者,以拯救为目标任务,她连炮灰太子都能救,如何护不住她的两个妹妹。   她离开家的时候,两个妹妹还没出生,祖母在慈宁宫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掌珠,石家往后几代人的兴旺全靠你了。”   祖母的愿望,与她的穿越目标并不冲突,石静点头应下。   她觉得她可以。   等到太皇太后薨逝,她回到家,祖母病重。额娘在祖母床前侍疾,把懵懂的石青交到她手上。   祖母病逝,阿玛本该回家丁忧,可福建那边有事走不开,朝廷允许他夺情,戴孝返回。   留下了怀孕的额娘。   石争才学会走路,额娘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临死前哭着对她说:“掌珠,额娘不争气,只能把青儿和争儿托付给你了。往后你既是她们的姐姐,也是她们的额娘。”   额娘的嘱托与她的穿越任务无关,石静还是应下了。   这么多年姐妹三人相依为命,她早把石青和石争看成是自己的女儿了。   为了两个妹妹,她可以忍受隔壁房头的各种挑衅,却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们。   现在忽然有人冒出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哪怕这个人是她的阿玛,她也不能接受。   “你是男子,你当然不知道后宅那些阴私的手段。”石静想将人推开,可惜没有那么大力气,反被抱得更紧了。   分开这么多年,他又可以抱着她了,又可以像从前那样宠着她了:“我是男子,可我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谁家后宅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能比后宫多?”   是呀,他生下来就没了额娘,后世的人只知道太子胤礽被康熙皇帝带在身边抚养长大,她却知道胤礽出生那会儿,正赶上平三藩,朝廷差点把整个南方都丢了,康熙皇帝如何能分心照顾一个奶娃娃。   胤礽从小就在后宫串房檐住,被太后养过,被孝懿皇后养过,被荣妃养过,还被惠妃养过,直到康熙皇帝腾出手来,才将他带在身边。   之后他的成长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被捧杀,被污蔑,被冤枉,被冷落,全都经历过。   康熙皇帝精力旺盛,后宫佳丽无数,孩子也生了一大堆,可太子只有一个,后宫的靶子也只有一个。   石静以为胤礽心大,没有觉察,或者被皇上铺天盖地的父爱给掩盖了,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全在他眼中。   心里有数就好,她的穿越任务会轻松许多。   胤礽年纪轻轻心中都计较,可惜她的阿玛一把年纪,却要领个陌生的女人回来,将长房拖下水。   石静决定在进宫做任务之前,先把石家长房的隐患清除干净。   被人抱在怀里,有些热,可那种踏实的感觉是她自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带着任务穿越,心里眼里全是任务,所扮演的角色永远都是救世主。   她拯救别人,感谢话听得耳朵起茧,却还是第一次被被拯救的对象抱在怀里,悉心呵护,好像她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宝贝。   “掌珠,我知道,我都知道。”她不再挣扎之后,胤礽放轻了手臂上的力道,让她靠在他身上,松松环着,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明白你的感受,谁不想自己的阿玛身边只有额娘一个,哪怕额娘不在了,也接受不了阿玛领了陌生女子回家。”   石静靠在他身上,浑身僵硬,可被她依靠的人,身体比她还要僵硬。   “眼睁睁看着那个陌生女子取代额娘的位置,被阿玛宠爱,甚至生下孩子。”   他身体僵硬,却执意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就像哄小孩子似的:“一旦那个女子生下自己的孩子,就有可能苛待你的两个妹妹。”   胤礽没见过他的额娘,阿玛又是皇帝,后宫不管有多少新人都正常,可他愿意站在自己的角度,试图理解,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让石静对两人婚后的生活有了小小的期待。   如果他对自己的关照,不是少年时的情谊,而是因为喜欢,该有多好。   那样她就可以利用他的喜欢,用男女之情将他带出皇权与储权相争的漩涡,另选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和他一起在毓庆宫度过康熙皇帝漫长的余生。   “可是掌珠,你能护住两个妹妹一时,能护她们一辈子吗?”   胤礽如绵绵情话般的声音,将石静的思绪拉回水云榭这一方天地,拉回她即将面对的现实:“你的妹妹们早晚会长大,你能阻止你的阿玛纳妾,还能阻止她们嫁人,阻止她们的夫君纳妾吗?”   “你不能。你是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胤礽放开她,拉着她的手坐下,“石争还小,但石青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也该议亲了。你该教她们如何面对风雨,而不是将她们护在你的羽翼之下,用你的忍辱负重,换她们一时平安无事。”   不得不说这家伙自己的后院一团乱麻,劝起别人来还像那么回事。   石静抽出手,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容我再想想。”   胤礽攥紧手掌,笑起来:“那中元节怎么过,要不要一起放河灯?”   “就我们两个么?”石静想起刚才大胆的假设,心中好像有了希望。   也许他是喜欢自己的吧。   “当然不是!”胤礽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你可以带上你的两个妹妹,我也会带了人来玩。”   果然如此,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石静点头:“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胤礽也没留她,派人去翊坤宫跟六格格说了一声,叫来软轿送她出宫。   回去的马车里堆了新的冰山,到家才只化开一点点,石静让人把冰山抬进屋。   进屋就看见石青眼圈红红,石争在旁边小嘴叭叭地安慰着,石青身边的丫鬟白桃气呼呼站在旁边,好像谁欠了她银子似的。   “这是怎么了?”石静问白桃。   白桃快气死了:“府里的冰用完了,老太爷那边没有冰山用,二夫人派人把咱们院里才买回来的冰全都抬走了。四姑娘热得坐不住,三姑娘怕姑娘回来没有冰用勾起热症,去隔壁院找二夫人理论。没见到二夫人的面,却被二姑娘指着鼻子说三姑娘不孝顺,还在老太爷面前告了三姑娘一状。”   “老太爷怎么说?”石静问。   白桃口齿伶俐道:“老太爷说什么打紧,让二房赶紧去买冰。冰是买回来了,可给咱们院子里送的全是碎冰,一块整的都没有,放一个时辰就给化成了水。”   高门大户的冰都是冬天储备,一来能买到大块的好冰,二来价钱也便宜。等到夏天买冰,价高不说,也很难买到整块的。   想起胤礽的话,石静忽然就不想忍了,拉上石青和石争去正院给祖父请安。 第25章 上眼药   石青刚被扣上不孝顺的大帽子,虽然祖父没说什么,可她还是觉得难为情,不想再去正院,动作磨磨蹭蹭。   石争的胆子比石青还小,一路上都在问石静,总去正院打扰祖父,会不会被训斥。   石静一边走一边安慰她们,有她在,什么都不用怕。   今天不给二房一点教训,真被人当成病猫了。   祖父看见石静来了,笑呵呵吩咐人端了点心过来,问她:“刚从宫里回来,饿不饿?”   石静说她在宫里吃过了,请安之后便将话题转到了用冰上:“我听说家里的冰用完了,正打算让人去买,怕祖父这边短缺了,特意过来看看。”   祖父听她说起用冰的事,敛起笑:“这事你二叔过来说了,说是冰窖的管事算错了数,冬天储备的冰有些不够用。你二婶听说你早晨买了冰回来,怕我屋里没有冰用,让人抬了一些过来,等会儿买了冰就给你补上。”   宝珠这状算是告到位了,她今日若忍下,祖父还不知要怎样想她怎样想石青呢。   “前几日我就听说家里的冰快用完了,今儿早上坐马车进宫,冰窖那边竟是一块冰也领不到了。”   说着,石静看了一眼祖父:“您知道我自小有热症,夏天最不耐热,今儿又格外地热,这才让人拿了体己银子去外头高价买冰。”   见祖父面无表情,石静话锋一转:“夏天买冰价高不说,还不耐用,等我出宫的时候冰山全都化开了。幸好太子亲自送我出来,瞧见冰山化了,让人抬了宫里的冰山放进马车,不然我半路就得中暑。”   祖父与祖母不同,祖母丁是丁卯是卯,祖父则信奉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凡事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尤其这几年,阿玛在任上,三个兄长也都外放了,只二叔在家尽孝,祖父对二房多有偏袒,她不把太子搬出来,很难赢回这一局。   听到太子送她出宫,祖父唇角抽了一下,终于抽出点笑纹来:“太子没说什么吧?”   石静故意蹙了蹙眉,很快舒展开,强笑道:“太子倒是没说什么,只说石家若是一时半会儿买不到好冰,派人往宫里递个信儿,他让人送些过来。”   祖父闻言果然皱眉,立刻叫了二叔过来问话:“冰可买回来了,给长房送去没有啊?”   不等二叔回答,又不悦道:“掌珠有热症,坐马车出门连块好冰都领不到,回来时还得靠太子接济。太子和掌珠明年就要大婚了,让宫里的人怎么想我们石家?”   不知道的,还以为石家穷到连块像样的冰都买不起了呢!   二叔嗫嚅:“是冰窖管事……”   “我把石家的中馈交到二房手上,不是交到了冰窖管事的手上,底下人算错了数目,上头的人都没核查吗?”祖父生硬地打断了二叔的话,说到最后几乎是质问。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在掌珠进宫这一日少了冰用,二房到底会不会当家。   二叔低头认错,再不敢辩解。   “祖父别生气,太子也没说什么。”石静好言劝慰,再上眼药,“回程有宫里的冰山镇着,倒也没觉得热,可一回到家里,汗都出了几层。”   祖父转头看她,仔细打量,果然见她满头大汗:“冰不是买回来了吗,怎么,没给长房送去?”   太子本来就不中意掌珠,之所以等这么多年吗,完全看在皇上和已故的太皇太后面上。   掌珠好好的,都不招太子喜欢,若因此勾起热症,再病一场,天知道会引发何等变故。   万一影响了亲事,哭都没地方哭去。   “送了。”石静用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祖父您也知道,冰山得放上一阵儿,等山尖化了才凉爽。上午为了孝敬祖父,长房买的高价冰全被人抬走了,一块都没给留。青儿和争儿年纪小,热得坐不住,都在凉亭里等我呢。”   顿了顿,又道:“我问冰领到了没有,管事的婆子说早领回来了,我问领回来了怎么不进屋,那婆子没说话。等我进屋一看,您猜怎么着,冰山都化成水了。”   她用力摇了几下手里的团扇:“我以为给您这边送来的也是碎冰,就领着青儿和争儿过来看看。若是家里当真买不到好冰,我就舍了脸给宫里递话。”   说完看向墙角,却见冰山刚好融了一个尖儿。   “什么?给长房送的全是碎冰?”祖父闻言眼角直抽,看向二叔,语气冷肃,“把你媳妇和宝珠叫来,我有话要问。”   二婶和宝珠很快到了,二婶一来就数落冰窖的管事,说已经罚了月例银子,以儆效尤。又转头做小伏低地给石静姐妹道歉:“那管事被我罚昏了头,听说长房出去买了冰,就带人去长房借,生怕老太爷这边的冰不够用,我再罚他。”   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冰窖管事身上,又替宝珠开解:“谁知道他把长房买的冰都借了来,全抬到老太爷这边来了,反倒让长房无冰可用。宝珠是个孝顺孩子,可年纪轻,没有管家的经验,再加上青儿找来时我正好不在,这才闹出误会。”   祖父还没问话,得了消息的二婶便噼里啪啦地给整件事定了性。   误会,全都是误会。   既然不想一味忍让,石静又如何会吃她这套。她又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冰山,问二夫人:“二婶,你说祖父屋里的冰是长房早上刚买来的?”   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描补。二夫人深谙此道,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些年大老爷外放,我对姑娘如何,姑娘心中应该有数,今日这是疑我了?家中若还有存冰,我会昧下不给姑娘用么?”   说完眼圈都红了,一副伤透了心的模样。   演技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石静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这些年二婶对我们姐妹三人如何,大家心中都有数,只是长房早上匆忙之间买来的冰山并不耐用,不到一个时辰就化了。我这样说是想提醒二婶,临时买来的冰不禁用,得找人盯着勤更换才好,免得让祖父这么大年纪伤了暑气。”   见祖父的脸彻底黑沉,石静就知道祖父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点到为止,再没说什么。   她的祖父能娶到豫亲王多铎的女儿为妻,又怎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这些年二房是怎样对待长房的,长房又是如何忍耐的,他心知肚明。   不过是为了家宅和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今日见她把太子都搬出来了,再想装聋作哑也难,必然要彻查一番。   她说的都是真话,不怕查,二房那边就不好说了。 第26章 正面刚   听懂了石静的弦外之音,二夫人心里就是一“咯噔”。她敢磋磨长房三个姑娘却不敢糊弄自己的公公,所以早上让人送来的冰都是家里从前存的,并不是长房今日打外头买来的。   若老太爷有心要查,一查一个准儿。她之所以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无非是算着石静忍耐惯了,已然出了气,不会揪着不放。   谁知对方竟然不按套路出牌,非要跟她撕破脸。   罢了,撕破脸就撕破脸,一个被太子厌恶的太子妃嫁进宫又能怎样。   她可是听说了太子还未大婚,身边早有了好几个侍妾,其中李格格最为得宠,进宫四年生下一儿两女,如今肚里还揣着一个呢。   先帝厌恶蒙古妃嫔,连太皇太后亲侄女的皇后之位都给废了。当今虽然雨露均沾,却也对蒙古妃嫔喜欢不起来。太子更是明言只爱汉女,旗人女子都得靠边站。   毓庆宫最受宠的李格格说是汉军旗出身,其祖上可以追溯到隋唐年间的陇西李氏旁支。   林氏祖上也是汉人,只不过中途投靠大清,被编入汉军旗而已。   再看他们家这位准太子妃,正儿八经的旗人姑娘,祖母和额娘都是觉罗氏,本人却长了一张蒙古人的脸,能得太子欢心才怪。   也就是太皇太后愿意抬举,皇上以仁孝治天下不好拂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这才没有被换掉。   强扭的瓜不甜,想想先帝的元后,后来的静妃,不难想见他们家大姑娘嫁进宫之后的命运。   静妃可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最后还不是疯疯癫癫地被退回了娘家,死了都不许葬入先帝的孝陵。   他们家的大姑娘只是被太皇太后养在身边几年,又算个什么人物。   思及此,二夫人顿时硬气起来,觑了一眼老太爷阴沉的脸,含笑说:“是不是底下的人弄错了?我瞧着老太爷屋里的冰山不像是外头买来的。”   又把责任往外推,明知冰窖的管事是二夫人的奶兄,石静仍然道:“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差点耽误了我进宫的时辰,这个冰窖管事是不能留了。”   祖父点头,当面训斥了二叔二婶管家不严,最后叫来家里的总管事,吩咐把冰窖管事拉来打三十个板子,全家赶出府去。   冰窖管事全家,也包括二夫人的乳母,她现在可是二夫人屋里的智囊。今天这个刁难长房的连环计,说不定就是她老人家想出来的。   没想到老太爷下手这样狠这样绝,可为了保住自己,二夫人哪里敢替乳母求情,只有冷脸听着的份儿。   不然就是不孝顺,就是忤逆长辈。   这一回她真是损了夫人又折兵,大姑娘应该把这几年受的气全消了吧。   谁知石静还没完:“原来家里有冰啊,那宝珠怎么说长房的冰全都送来了祖父院中,还在祖父面前告了青儿一状,说她不孝顺。”   老太爷警告地看了石静一眼,暗示她见好就收,可石静不为所动,仍旧坚持。   “宝珠,今日是你不对,还不给青儿道歉?”祖父笑着安慰了石青两句,无奈地又主持了一次公道。   石青受宠若惊,从前都是她被宝珠欺负了,还要反过来给宝珠道歉,一时间竟有些坐立难安。   宝珠心里气炸了,却不敢忤逆祖父,背上不孝的名声,只得站起来给石青赔礼。   石青小小瑟缩了一下,转头看长姐,接受到长姐鼓励的目光,才声如蚊蚋地原谅了宝珠。   原谅宝珠之后,石青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头也抬了起来。   石争都跟着挺直了腰背。   漫天乌云散去,石静灰蓝色的眼眸中仍然晦暗不明。   回到自己院中,便叫了人来扩充长房的冰室,把临时储存冰块的小冰室变成冰窖。   奶兄被打,乳母及全家被赶出府,二夫人里子面子全没了。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听说长房那边张罗起扩建冰窖,差点气晕过去。   她带人赶到,立马叫停,质问石静怎么回事。石静好脾气地回答,她有热症,夏天用冰最多,不想拖累公中,以后她们姐妹三人领一样份额的冰,不够用了她自己出钱买。   二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气了,不冷不热道:“公中就这么点银子,家里用冰又比别人家多,二房每年都要往里搭钱,我好几次都想丢开手不管了。可老太太和你额娘走得早,我不管还能交给谁管呢。”   祖母临终前把半副陪嫁留在公中,额娘也留了一些,更不要说阿玛和三个兄长给家里的补贴,让二房赚得盆满钵满。   宝珠每年都去琳琅阁打一套时下最流行的头面,四季的衣裳除了府里新做的,还要派人出去买南边时兴的款式。   还有二房这些年添置的田庄铺面,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现在跑到她面前哭穷,欺负她年纪小,还是当她眼瞎不知情!   石静本来不想把事做绝,奈何对方拿她当傻子,那就让隔壁破点财好了。   每年长房用冰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尽管从前的冰窖管事很有门路,能买来物美价廉的好冰,二夫人还是心疼得不行。   这回大姑娘说要自掏腰包买冰,二夫人求之不得,督促着几天就把长房的冰窖建完了。   石静亲自看过,十分满意,让芳芷带人去公中把姐妹三人今年的份例全都领了回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二夫人冷哼一声,放下茶盏,“都让她们领走。”   想起那天给石青赔礼时的屈辱,宝珠恨声:“养不熟的白眼狼,回头长房的冰要是接不上,额娘可不能心软。”   二夫人冷笑:“家里的冰是按分例买的,她把长房的分例都领走了,我想借都匀不出来。”   转过天,宫里的请帖到了,轮到九格格在西苑办河灯会。   “河灯会在晚上,大约要在宫里留宿,姑娘去吗?”姑娘和太子明年就要大婚了,婚前见面已然不合规矩,借宿皇宫又算怎么回事,佩兰这才有此一问,很怕姑娘被宫里的人轻瞧了去。   “我和九格格……”年龄相差太多,确实没有多少交情,可她想借此与胤礽碰个头,问问他调查沙穆哈进展得怎么样了。   河灯会是小,调查沙穆哈,挽回胤礽在康熙皇帝心里的形象才最重要。   石静以手扶额:“难得九格格什么事都想着我,请帖送到门上,不去不合适。”   就是要去的意思了。   佩兰是丫鬟,自然不敢替主子拿主意,只能在心里叹口气。   姑娘为了嫁给太子,什么都豁出去了,可太子还不领情。但愿姑娘嫁进宫之后,太子能发现姑娘的好,不要为难。   接下来的时间,石静破天荒没去实验室,而是和佩兰、蘼芜一起挑选河灯会穿着的衣裙,佩戴的首饰,事无巨细。   动静闹得很大,生怕隔壁房头不知道似的。 第27章 走水了   “额娘,我也想去河灯会!”听说宫里又给石静下了帖子,宝珠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再也坐不住。   自打长公主府的春日宴,她当众给了石静没脸,石静再出门,只肯带石青和石争,总不带她。   可从那以后,宫里的贵人们时不常就给石静送请帖,不是马球会就是龙舟会。   乞巧会才过去几天啊,又送了河灯会的请帖来。   其实宝珠并不稀罕什么河灯会,她只是听说之前的马球会、龙舟会和乞巧会太子都有到场。   一想到太子那张英俊的脸,宝珠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凭什么。   凭什么祖母进宫带掌珠,不带自己?凭什么被太皇太后选中的那个人是掌珠不是自己?凭什么掌珠被内定为太子妃?   她不敢说比掌珠美,可她比掌珠更像汉女,更有可能得到太子的垂青。   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她想办法偶遇太子,还被太子夸长得美。   请帖是送给掌珠的,她不愿意带宝珠去,二夫人也没办法,只得好言安慰女儿。   把自己听来的传闻说给宝珠:“太子在宫里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做派,掌珠身子骨不好,又不招人喜欢,嫁进宫也活不长。等她没了,额娘再想办法把你送进宫。”   当今的后宫里有好几对姐妹花,若是掌珠被太子磋磨死,皇上体恤石家多半会再给一个进宫的名额。   正好把女儿送进去。   在二夫人眼中,除了会投胎,看不出掌珠哪里好。   论长相,掌珠和宝珠是春兰秋菊,各有各的美。   掌珠从小有热症,热不得冷不得,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相比之下宝珠好养活多了,很少生病。   单论身体,宝珠不知甩了掌珠多少条街。   更为难得的是,宝珠虽是旗人,却长得娇小昳丽,又懂妆扮,很有江南美人的婉约。   蹙眉似笼烟雨,宜喜宜嗔。   比起穿着老气横秋的掌珠,更合太子的心意。   那日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太子见了宝珠一面,在人前夸她漂亮。   只要有机会进宫,何愁不受宠爱!   二夫人这边把康庄大道都画出来了,却见宝珠蹙眉:“那我不成老姑娘了?”   二夫人睨着她:“你不愿意等干脆给我嫁去你舅舅家,亲上加亲。”   外祖家早没落了,宝珠才不愿意:“再老还能老过掌珠去,她今年都二十了。”   就在长房与二房的关系趋于缓和,长房上下都忙着为石静参加河灯会准备衣裙和首饰的时候,石静叫来了杜若,悄咪咪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杜若立刻睁大眼睛,石静则淡定地拍拍她的肩膀:“去办吧。”   那语气,那神情,好像在布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与往日的大姑娘判若两人。   当天夜里,石家走了水,公中的冰窖燃起大火。   杜若本来奉命去冰窖放火,可等她赶到的时候,火已经从冰窖里烧出来了。   杜若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火折子,感觉自己就算放火成功,也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听见有人喊走水了,有人喊救火,杜若趁乱收起火折子返回长房。   石静以为杜若得手了,把她叫来问话。可听完杜若的禀报,轮到石静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有人先你一步把公中的冰窖点着了?”   公中的冰窖里除了冰,还有管事偷拿的一些绫罗绸缎等易燃物,石静让人去踩过点儿,这才敢安排杜若放火。可那边到底是冰窖,若非人为哪里是那么容易起火的。   “是管事失手所为?”她很快想到一种可能。   杜若还沉浸在震惊与惶恐当中,懵懵摇头:“火势很大,看着像事先泼了桐油。”   石静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直觉这事不简单:“你没被人发现吧?”   生怕杜若被人利用了去。   杜若点头:“奴婢才把火折子拿出来,就听见有人喊救火了。当时现场很乱,没人注意奴婢。”   应该不是二房自导自演,或者窥探到什么消息,打算顺水推舟,玩栽赃。   石静在心中又排除了一种可能。   冰窖那边一直乱到四更天才消停,石静躺在内室的帐子里都能闻见焦糊的味道,可见火势不小。   到底是谁干的呢?   想到明日还要进宫,石静强迫自己摒弃杂念,数着羊睡下。   第二天去给祖父请安的时候,二叔二婶和宝珠都到了。全家人眼底青黑,好像一夜没睡,很是狼狈,细看二叔的辫子都被烧糊了一截。   与杜若所说无差,公中的冰窖最先烧起来,很快被值夜的人发现,可不管怎样泼水,火势并未减弱。   火借风势点燃了二房的后罩房,又从后罩房烧到正房,把夜间巡视的火班都给引来了,从半夜折腾到四更天才堪堪把火灭掉。   “冰窖怎么可能走水!”老太爷昨夜也被惊醒了,想要过去瞧瞧,却因火势太大放弃了,这会儿听二老爷说起,越想越觉得蹊跷,“莫不是有人故意纵火?”   老太爷的话才问出口,就见二老爷吓得直摇头。   二老爷看向石静这边,显然是接下来的话不想让她听见。老太爷看了二老爷一眼,含笑催促:“掌珠快去准备吧,莫要误了进宫的时辰。”   想知道的石静都知道了,才懒得管这些,当即带着两个妹妹告辞离开。   走到门外,隐约听祖父一声低呼:“这、这是宫里的腰牌!”   宫里的腰牌?看二叔那副吓破了胆的模样,这腰牌八成是在火灾现场找到的。   可火灾现场怎么会有宫里的腰牌?   石静心往下沉,第一个反应是,石家得罪了什么人,被报复了。   可她在宫里住过九年,自然知道宫里的人办事最为利落。莫说纵火,便是将石家灭门,也不会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再说什么冤什么仇,不能当面锣对面鼓地闹,非要跑到石家放把火。   目标还是公中的冰窖。   等等,冰窖,她不是也想放火烧来着。   想到这里,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石静睁大眼睛。 第28章 三合一   七月半,鬼门开,若不是想见胤礽一面,问问他调查沙穆哈进展,石静绝对不会出门。   特别今天还下雨,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   考虑到节日特殊属性,石静特意挑了一身素净旗装,梳了一个简单的旗头,头上只带了几朵珍珠珠花,镯子也换成了羊脂玉。   还是佩兰提醒她,进宫不能穿得太素净,石静才在耳朵上戴了一对高瓷蓝的绿松石耳坠。   宫门口下车,撑着油纸伞走在紫禁城甬道上,宿命感铺面而来。   九格格出嫁之前一直跟着太后住,所以河灯会的第一站就在慈仁宫。   让孀居淑慧大长公主办春日宴,让怀孕不到三个月荣宪公主办马球会,让年事已高太后办龙舟会,让绣花针都不会拿的六格格办乞巧会,都没有让父母健在,且年幼九格格办河灯会来得震撼。   简直离离原上谱。   可胤礽就是这样一个离谱人,石静苦笑。   短短两个月,见了石静三回,太后笑呵呵调侃她:“我掐指一算,下个月中秋节咱们还能再见面。”   石静汗颜:“太后抬举,中秋节是家宴。”   皇室的家宴,可不是谁想来都能来的。   太后拉着她的手:“你呀快嫁进来吧,不然总有人瞎折腾。”   话是这样说,却笑得见牙不见眼:“今年家宴来不了,明年家宴恐怕就得你来操持喽。”   宫里没有皇后,贵妃缠绵病榻,四妃不够格,太子妃肯定要被顶到前头去。   不光太皇太后看好掌珠,皇上也很看好,可能会让掌珠提前介入后宫诸事,代行皇后之权。   见石静被打趣得红了脸,太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九格格人到齐了没有。   九格格应了一声,指着九岁十格格,八岁十二格格,七岁十三格格和五岁十四格格说:“皇玛姆,都到齐了。”   见太后困惑地看向她,九格格补充道:“本来我还请了六姐姐,可六姐姐说下雨天她要看书,来不了。十五妹乳母说,十五妹年纪太小,不敢让她在中元节晚上去水边玩,怕被水鬼勾了魂儿。”   石静:可不是年纪小吗,十五格格还不到三岁呢。   也不怪九格格不上心,她本来就是一个文静的小姑娘,加之从小养在慈仁宫,很少与外头的人接触,压根儿就没有几个朋友。   能把宫里这些小格格凑齐,除了各宫有意讨好太后娘娘,其中肯定也有她的不懈努力。   石静能理解九格格难处,其他小格格却被九格格一番话给吓住了。   十格格小脸煞白,低声问九格格:“中元节河边有水鬼?”   九格格老实回答:“七月半,鬼门开,河边水鬼最多,可……”   还没“可”完,年龄最小,胆子也最小的十四格格已经被吓哭了,抱着保姆脖子要回去。   有十四格格起头,慈仁宫很快蛙声一片,除了年龄稍大的十格格眼中含泪暂时没哭出来,其他人全都吓哭了。   太后有多宠九格格,宫里无人不知,九格格破天荒办一次聚会,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   太后娘娘没发话,几个小格格的保姆谁也不敢离开。   石静早晚要嫁进宫,屋里这几个小鼻涕虫都是她将来的小姑子。   旗俗重小姑,要不怎么会有那句“翁姑上坐,小姑侧坐”的说法,石静可不想还没嫁进宫,就把这几位小姑全给得罪光。   “太后,几位小格格的年纪太小了,去水边不安全,不如就让她们回去吧。”   太后闻言看了一眼九格格:“琪琪格,让她们都回去吧,等天黑了你陪掌珠去河边放灯。”   中元节是鬼节,太后心里也忌讳着呢,可太子跑来求她,她也不好不给面子。   太后总是最随和的,从来不会为难谁,对太子更是有求必应,把心尖尖九格格都推出来。   “多谢太后体恤。”石静先向太后道了谢,表示心意收下,话锋一转道,“琪琪格也还小,身子骨并不强健,若是在河边吹了凉风恐怕会生病。”   之所以这样说,一来是看出了太后担心,二来等会儿石静有重要的事问胤礽,不想再分心带孩子。   太后迟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虽然掌珠是太子真正想要邀请的人。   石静含笑:“知道您心疼我,与其让琪琪格跟去由我照顾她,不如您派个老成的嬷嬷给我,让嬷嬷照顾我。”   这孩子还是这么会说话,口齿伶俐却不会让人感觉刻薄,能把话说到人心里去,最是聪明体贴。   太后笑呵呵地说好,一口气指了两个身边的嬷嬷给石静:“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不喜欢出门,你也没去过几次太液池。我年轻时坐不住,经常带了人去那边避暑,当时就是她们跟在我身边。那边的路她们都熟,让她们陪着你去,我也能放心了。”   到地方自有太子接手,她还真没什么不放心的。   几个小格格被保姆抱走了,九格格也回了自己的住处。天还早,石静留下陪太后闲聊,说的都是从前的旧事。   用过午膳,太后忽然想起来:“放过河灯别回去了,过来跟我住,我让人腾出一间厢房给你。”   石静被太皇太后养在身边,可慈宁宫每日迎来送往人特别多,她刚进宫那几年经常被慈宁宫人送到慈仁宫,由太后照料。   慈仁宫不如慈宁宫地方大,当时又养了五阿哥,腾不出房子给她住,太后便让她睡在内室碧纱橱里。   后来被胤礽知道,每回她来慈仁宫,他都会跑过来跟她挤碧纱橱。   在她八岁那年,五阿哥觉得新奇,也想挤进碧纱橱,被胤礽拎着衣领给扔出了门。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不知道吗?”胤礽把人扔出去还振振有词。   五阿哥被摔疼了,躲在保姆怀里边哭边说:“你比我还大。”   八岁胤礽挺着小胸脯,好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老祖宗说了掌珠是我媳妇。媳妇你懂吗,就是要一起睡。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媳妇!”   那时候胤礽应该是有点喜欢她的吧,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太皇太后薨逝,他好像换了一个人。   从天天粘着她的小小少年,一夜长大,变成了淡漠的路人。   与她六七年不相往来。   大约推不掉这桩亲事,又想到明年要大婚,才肯与她见面,缓和关系。   人还是那个人,依然愿意照顾她迁就她,可他们中间好像总是隔着点什么。   哪怕身体离得再近,也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对方心。   莫说男女之情,便是少年时的情谊也淡得看不见了。   “不用那么麻烦,我之前住的碧纱橱还在吗,我睡在那里便好。”石静强行切断了自己的思绪,含笑对太后说。   小时候被送来慈仁宫,当时慈仁宫里养着五阿哥,就腾不出厢房给她住。如今五阿哥虽然搬走了,可石静听说他住过的屋子还留着,以备五阿哥时不常地回来住。   也就是说,现在慈仁宫不但住着五阿哥,还多出一个九格格,再让太后腾屋子恐怕更困难。   其实放过河灯时辰并不晚,有胤礽帮忙还是能回家的,可石静想起那个碧纱橱,忽然就改了主意。   “碧纱橱倒是没人住过,可那地方是不是太窄小了些?”太皇太后薨逝之后,皇上提过让太后搬去更宽敞慈宁宫住,太后在慈仁宫住惯了,懒得挪动,现在想来是该换一换了,不然孩子们过来住都腾不出房间。   石静站起身给太后看:“我出宫就没再长个儿,从前住得,如今自然也住得。刚刚出宫那会儿,我在家里总梦见慈仁宫碧纱橱,太后就成全了我,让我再住一回吧。”   太后知道掌珠是不想给她添麻烦,便承了她的情:“好啊好啊,就住碧纱橱。往后你要是喜欢,尽管来住。明年你就要嫁进来了,我把碧纱橱给你留着。”   石静亲昵地挽太后胳膊,像小时候那样一边道谢一边撒娇,把太后逗得呵呵直笑。   午后石静就歇在碧纱橱,她以为自己忽然换个地方会睡不着,结果望着帐顶栩栩如生的潮绣百花图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用晚膳时辰。   昨夜二房那边救火喧闹得厉害,吵得长房这边也不安生,没想到困倦之下竟然睡了这么久。   雨停了,彤云却没散去,把天压得黑沉沉的。   “天短了,路又滑,早点去也好早点回来。”用过晚膳,太后就开始催她。   石静简单梳妆了一下,便由太后指派给她的宫人簇拥着出慈仁宫。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下了一整天,总算把秋老虎暂时压制住了,天气都跟着凉爽起来。   石静没有坐软轿,步行去神武门,再从神武门坐马车去西苑。   谁知在东边夹巷里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那是一个瘦弱苍白的女子,作妇人妆扮,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穿戴比宫里最高阶宫女华丽一些,却比妃嫔要朴素。   “这位便是石家的大姑娘吧,妾身久仰姑娘芳名,始终无缘一见。”   说着那女子给石静行了一个福礼,石静还礼:“你是……”   不等那女子回答,被太后派来伺候石静嬷嬷已然道:“李格格还没做满双月子,怎么就跑出来了?这里不是格格该来的地方,快些回去吧。”   见李格格柳眉微蹙,站着没动,嬷嬷又训斥起她身边宫女来:“格格不懂事,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将人扶回去。若是格格月子里吹了凉风,落下什么病根,仔细你们的皮!”   对面的两个宫女显然吓坏了,抖着手脚去扶李格格,却被一把甩开。   李格格?双月子?还有对方酸溜溜的语气……石静把关键因素拼凑在一起,很快知道来人是谁。   这些后宅糟心事还是等她嫁进宫再说吧,现在压根儿懒得理会。   石静礼貌地朝李格格笑笑,转头对跟在身边的两个嬷嬷说:“我们走。”   好狗不挡道,可她显然没遇上好狗,那就绕路吧。   与李格格擦肩瞬间,听她冷冷道:“太子去西苑太液池为我们夭折的幼子祈福去了,劳烦石姑娘替妾身多放几盏荷花灯。”   狗咬人,人当然不会咬回去,但人可以教训狗。   石静站定,直视李格格的眼睛,对她说:“格格慎言,仔细让有心人听了去,治你一个窥视的罪,连月子都做不成。”   不管胤礽多宠这位李格格,她也只能在撷芳殿里横着走,跑出来随便泄露太子行踪,肯定要被治罪。   真不是石静故意吓唬人,这个是有先例的。   此时又下起雨来,绵绵密密,早有人在石静身边撑起伞。石静绕开不肯撑伞,倔强挺立李格格,踩着花盆底,稳稳当当朝前走去。   身后传来年轻女子模模糊糊的抽泣声,就像半空中细细密密雨,阴郁而冰凉。   太皇太后常说,宫里女人谁没有一包子眼泪,想同情也同情不过来。   而且很多人都是自作自受,根本不值得同情。   走出长长的夹巷,转个弯,世界都清净了。   雨天路滑,石静走得很慢,半天才走到神武门坐上马车。   等她来到西苑太液池边,水面上已然漂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有花灯,有船灯,偶尔还能看见小动物形状灯,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掌珠,你怎么这么晚才来?”胤礽看向她,眸中倒映着光影,宛如星河。   不得不承认,石静的心情还是被雨中苍白瘦弱的女子影响到了,看见河灯瞬间,耳边不由想起她说的那句话。   石静扯出一抹笑:“昨夜我家二房走水,闹腾到天亮,我夜里没睡好,在慈仁宫午睡过了头。”   算是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胤礽闻言眼底笑意更浓:“二房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无家可归了?”   石静苦笑点头:“后罩房全都过了火,正房烧了小半,暂时不能住人。”   “可惜入了秋,天没有前些日子热。”胤礽一脸看戏不怕台高,“若正是炎炎夏日,冰窖被烧,可有的苦头吃了。”   石静从宫女手上接过一盏河灯,弯腰放入水中:“今年的秋老虎格外厉害些,应该还能热上几日。”   胤礽哈哈笑:“叫他们磋磨你,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说话间,石静又放了一盏河灯下去:“是啊,老天爷做好事不留名,却在现场落下了一块宫里的腰牌。”   笑声戛然而止,胤礽呛了一下,轻咳:“你猜出是谁干的了?”   石静“嗯”一声,打趣他:“是个好心人,怕二房疑到我身上,故意露出破绽。”   见她果然猜了出来,胤礽索性也不装了:“你的胆子也真够大的,居然派了一个小丫鬟过去放火。”   “那个丫鬟有点武技傍身,等闲拿她不住。”石静耐心给胤礽解释,“我们家那个冰窖里头不止有冰,还有原先管事藏下的一些绫罗绸缎,很容易点着。”   她只想烧了冰窖,给二房点教训,没想把事闹大。毕竟水火无情,一旦火烧起来,很多事都不可控。   万一扑救不力,烧到祖父院子怎么办,烧到长房怎么办,烧到邻居家又怎么办。   全是事。   “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这算不算心有灵犀?”胤礽那是半点不带怕。   说完他看看石静身上衣裳,又看自己的,笑起来:“你穿月白色,我也穿了月白色,算不算心有灵犀?”   非要她给一个答复,石静又放了两盏河灯下水:“你可看仔细了,我穿的是月白,你穿是的玉白,不是一个颜色。”   胤礽闻言朝她走近几步,当真倾身过来看。石静放完河灯转过身差点跟他撞上,被他扶住才没摔到水里去。   石静瞪人:“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胤礽倒打一耙:“还不是你让我仔细瞧瞧的,我不凑近了,怎么看得清楚。”   石静抬眼问他:“那你刚才看清楚了吗?”   胤礽拉着她的手不放,把石静都看毛了,才慢悠悠地道:“看清楚,都是白色,我们心有灵犀。”   石静:“……”   石静给祖母,额娘和太皇太后都放了河灯,就觉得没意思了,加之有雨点落下,便催着胤礽去旁边的凉亭避雨。   进到亭中,早有宫女备好热茶,石静呷了一口:“这茉莉花茶颜色漂亮,味道也甘醇,很好喝。”   “这是福州那边的贡茶,你阿玛不是福州将军么,没给家里送过?”胤礽自己也尝了一口,确实好喝。   石静放下茶碗,摇头:“我阿玛一心都在差事上,除了银子,很少往家里送东西。”   怕她心里难过,胤礽笑道:“你阿玛是个好官,他没时间给家里送茶,你这不是也喝上了吗。”   石静又喝了一口,半开玩笑:“是是是,多谢太子爷想着臣女。”   谁知对面忽然变脸,好像被茶水烫到似的:“谁,谁想你。”   玩笑都开不起,这是有多不待见她。石静黯然了一瞬,并没计较这些,转而问起对原礼部尚书沙穆哈调查。   胤礽敛笑,表情严肃起来:“那个沙穆哈藏得可真深。他是德妃祖父最小的堂弟。我一直以为他被贬之后东山早起,是靠着乌雅家的人脉,沙穆哈对外也是这么说的。可你猜所谓乌雅家的人脉是谁?”   石静心中已有猜测,还是追问:“谁?”   胤礽冷笑:“明珠。”   七拐八绕,终究有迹可循。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那么沙穆哈当众顶撞皇上,逼着皇上立字据,就不是脑袋被门挤,而是在给太子下套。   明珠靠着撤藩简在帝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在朝堂上可以与索额图分庭抗礼,明党与索党的党争愈演愈烈。   扶植明党,制衡索党,固然是康熙皇帝驭下之术,可党争的背后何尝不是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角力。   索额图是太子叔外祖,明珠是大阿哥叔外祖,全都是血亲,站队不可避免。   太子是嫡子,大阿哥是长子,立嫡还是立长本来就是千古难题,再加上旗人还有立贤传统,各种关系就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如果沙穆哈是明党的人,他给太子下套就说得通了。只是他没想到皇上如此震怒,训斥完太子,居然把他削成了白板。   所以这拨操作属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怎么看都有点不划算。   “既然已经查清楚了,你打算怎么办?”石静问。   胤礽朝她眨眨眼:“再打他一顿如何?”   石静:“……”   与此同时,康熙收到了御史弹劾原礼部尚书沙穆哈贪墨折子。将奏折放在一边,他揉着眉心问梁九功:“太子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啊?”   梁九功弯腰回话:“毓庆宫人说,太子后晌去了西苑太液池,说是去放河灯,连晚膳都没用。之后进宫参加河灯会的石家大姑娘也去了西苑太液池。”   又强调:“就她一个人去了。”   “保成不是不待见人家吗,最近怎么总是约石家大姑娘见面?”为了约人家,无所不用其极,把太后她老人家都给惊动了,康熙有些不悦。   太子这风一阵雨一阵的,连皇上都猜不透,更别提梁九功。   可皇上问起,梁九功也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啊,就猜:“太子小时候多喜欢那小姑娘,后来不知为何生疏了。许是看了一圈下来,还是觉得太皇太后和皇上给他挑的媳妇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想到太子这些年的离经叛道,康熙也猜不出别的原因来了,只是有点可怜石家的姑娘:“但愿婚后他能安分点。”   话说回来,离经叛道也有离经叛道的好处,至少不会两只眼睛总盯着皇位,去想那些有没的。   又问梁九功:“沙穆哈被革职之后可老实?”   梁九功额上冒汗:“挺老实的。”   康熙瞥他一眼,扬声问:“怎么个老实法?”   梁九功知道瞒不住,赶紧跪下说:“沙穆哈又被太子给打了一顿,已然下不来床,彻底,彻底老实了!”   “除了会打人,还会干什么!”康熙看了一眼手边的弹劾奏折,蘸墨披红,写了一个字,准。   可怜沙穆哈为了报答明珠提携之恩,拐弯抹角摆了太子一道,没成想竟惹来皇上的雷霆震怒,当场被罢官。   背靠明珠,沙穆哈自认倒霉,却并不慌。谁知罢官之后又遭弹劾,落得一个全家流放,差点丢了性命。   而他大靠山明珠,眼睁睁看着他被罢官,被弹劾,被流放,连个屁都没放一个。沙穆哈光脚的不怕穿鞋,公然向明珠求援,亮出了自己明党身份。   此时恰好查出沙穆哈贪墨银两的去向,有很大一部分用于行贿,主要的行贿对象正是明珠。   把明珠挖出来,关于太子奉先殿拜褥事件终于水落石出。康熙解开心结,私下安抚了太子几句,在朝会上公开敲打明珠和大阿哥,给了两人好大的没脸。   索党趁机倾轧,借着沙穆哈贪墨案,牵连出不少重要的明党成员。该贬谪贬谪,该罢官罢官,该砍头的砍头,掀起腥风血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打人能解决什么问题,你得让皇上知道沙穆哈是哪边人。”西苑雨越下越大,石静声音也不自觉拔高几分。   胤礽则翘着嘴角看她:“打人当然能解决问题,你耐心等着好了。”   见对方心中有数,石静这才平静下来,看了一眼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胤礽口头同意,却并未起身,掏出怀表看了看,对她说:“就快宵禁,雨天不好走,你随我回宫暂住吧。”   借宿事早与太后说好了,石静点头:“我住慈仁宫。”   胤礽这才站起身,漫不经心问:“还是住碧纱橱吗,那里除了你,没人住过。”   石静看他,胤礽别开眼,好像不想承认自己也住过:“慈仁宫地方小,屋子也小,那么小的碧纱橱住着憋闷,也就你愿意睡在那里。”   他不承认,她也可以不承认:“你嫌憋闷,我也嫌憋闷。我宁愿跟九格格挤一挤,也不想住在那里面了。”   胤礽看也不看石静,提步往外走。凉亭外有小内侍撑了伞追上去,被他挥手打落。   石静则由着太后指给她的嬷嬷撑伞,缓缓走进雨中。   回头看了一眼太液池水面,如星河般璀璨的灯光渐次熄灭,仿佛一声又一声叹息。   “姑娘等会儿睡在哪儿?若是去九格格屋里睡,奴婢也好提前叫人过去收拾。”撑伞嬷嬷问。   来之前太后吩咐过了,不让她们跟得太近,怕打扰太子和未来太子妃说话。   到了地方,见太子身边的随从都远远地避在另外一处凉亭,她们也找了个差不多距离的亭子候着。瞧见太子起身,才撑着伞匆匆赶过来,无意间听见了石家姑娘说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听不见太子和石家姑娘的对话,却看得出来两人相谈甚欢。谁知离开的时候,太子忽然翻脸,拂袖而去,弄得所有服侍的心中都是一突。   好在生气的只有太子一个人,石家姑娘还是老样子,只是比刚来时的神情要淡漠几分。   石静刚才的话是说给太子听的,她怎么可能大晚上改主意去麻烦九格格。太后年纪大了,睡得早,五阿哥小时候的作息都是跟着太后娘娘,以此推测,九格格此时恐怕已经睡下。   “不用麻烦,我就睡碧纱橱。”石静淡淡道。   跟来的两个嬷嬷面面相觑,深觉贵人们的心思太难猜,她们还是听命行事吧。   回到慈仁宫,石静简单梳洗一番,便在太后寝屋外间碧纱橱睡下了。   在回来马车上,她感觉累极了,身心俱疲,可躺在床上居然没有任何睡意。   大约是白天睡多了,晚上才会失眠吧。   睁着眼睛数帐顶百花图上的花朵,一直数到定更天,才有些困了。   刚睡下便被西厢房的动静吵醒,好像有人在撒酒疯。   石静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一眼窗外,仍旧黑沉沉的。谁这么大胆子,半夜跑到太后寝宫撒酒疯。   迷迷糊糊地辨认了一下方向,没错,动静是从西厢房那边传来。如果她没记错,九格格好像住在西厢房。   这个念头把石静彻底吓醒了。难道有人趁夜潜入皇宫,摸进了九格格屋子,欲行不轨?   不能吧,禁军也不是吃素。   内室灯烛次第亮起,从里面传出了太后明显不悦的声音:“谁在外头喧哗?”   很快有宫女走进来禀报:“太后娘娘,是……是太子爷来了,好像喝醉了酒。来了就往九格格屋里闯,说要找人,谁拦打谁。”   “把人给我拦住喽,等琪琪格穿戴整齐再放他进屋。”太后急声吩咐,紧接着内室响起了衣料摩擦的声音,“把琪琪格送到我屋里来。”   最后想起什么,又改口:“不行,掌珠还在我屋里,把琪琪格送去东厢房。”   太后提到石静的时候,她已经飞快穿戴整齐了,应声:“太后莫急,我收拾好了,这就出去看看,把琪琪格接过来。”   太后听见石静起来了,心中稍安,又听说她要出去,忙道:“你别动,让奴才们去。”   虽说太子和掌珠明年就要成亲了,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宫外见面已然不合规矩,在宫里还是注意点好。   石静知道太后在维护她,便没动弹。谁知下一秒,门帘被人猛地撩起,走进来的人不是九格格,而是太子本人。   “掌珠,你骗人,你不是说要去和琪琪格挤着住吗,怎么又睡在碧纱橱里?你不闷得慌吗?”   胤礽浑身酒气,摇摇晃晃走进来,却精准地挥开某个嬷嬷试图阻拦的手臂,直奔石静所在碧纱橱。   看似势不可挡,走到隔断门前忽然站定:“掌珠,骗我好玩吗?把我当猴耍,好玩吗?你出来,把话说清楚!”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更叫不醒装醉,石静不想理他。   胤礽不想要名声,她还想要呢。石静听太后的话,坐着没动,等太后出面处置。   可太后还没出来,她先听见了胤礽哽咽的声音:“你不想要我,我还不想要你呢,谁要你谁是小狗,谁要你谁是王……”   没等他说出“八蛋”两个字,平白给皇上扣帽子,石静已经跑出去,捂了他的嘴。   四目相对,胤礽闭了闭眼,再睁开通红一片,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石静别开眼,心却软下来。她抽回手,温声吩咐左右:“太子醉酒,认错了门,扶太子回毓庆宫休息。”   万一明日皇上问起,也好有个交代。   此时太后终于从内室出来了,问太子身边服侍的出了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只得顺着石静刚才说的理由往下编。   太后在内室也听见石静刚才的话,觉得这样解释很稳妥:“那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太子扶回去啊。这都打了三更鼓,明天还要上早朝呢。”   毓庆宫人得了话,见太子不闹了,就要上前搀扶,结果又被挥开。   太子拉着太后手,给石静告状:“皇玛姆,掌珠她骗我,她说她宁可跟琪琪格挤着睡,也不会睡在碧纱橱。”   太后把皇上当亲儿子,自然把太子当成亲孙子,可太子从小沉稳,就是开蒙前也没像现在这样给谁告过状。   太后一个头两个大,瞧见他身上衣袍都被雨水淋透了,又是头大又是心疼,不由放缓了语气:“掌珠骗你,是她不对,我让她给你赔礼。”   说完朝石静眨眨眼,示意她敷衍一下就好,不必当真。   石静就朝着太子蹲了蹲:“对不住,我给你赔礼。”   此时胤礽脸颊发白,眼尾泛红,扶着太后手才勉强站稳。如果说他刚刚闯进来的时候,还是半清醒,那么此时更像是彻底醉了。   他喝醉,就是这个样子。   从前他酒品很好,醉酒之后只是睡觉,今天却格外闹腾。   “皇玛姆,我想和掌珠一起睡碧纱橱。”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胡搅蛮缠得厉害,“我要盖那床月白色被褥,掌珠还盖那床烟紫,她喜欢烟紫色绣宝相花被面。”   烟紫绣宝相花,是她才进宫那年最喜欢的花色。   她自己都快忘,没想到他还记得。   哪怕醉酒,也记得这样清楚。   太后闻言哭笑不得地看向石静,向她求助。   石静能怎么办,提前跟他睡在一起,还是在雨夜赶他出门,让他酒后胡言乱语,坏她闺誉?   显然都不行。   “太子喝醉了,净说胡话。”石静平铺直叙,开始清场,“太后回去歇着吧,我来照顾太子。”   “掌珠啊,你不能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来,这样对你不好。”太后忧心忡忡。   掌珠小时候就是个柔顺的性子,遇上保成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掌珠都八岁,让保成一闹,还许他中午偷溜进碧纱橱跟她一起睡呢。   也不知太皇太后和皇上是怎样想的,早早就内定了掌珠做太子妃。依着太后性子,肯定会给保成挑一个厉害,能约束他的媳妇。   石静从太后手中接过胤礽,交给旁边服侍的,向太后保证:“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太子,不会让他胡来。”   人已经被接手了,太后将信将疑地回屋休息去了。   安置好太后,石静对屋里伺候的人说:“太子要睡碧纱橱,就让他睡在这里。”   之后吩咐几个人去烧水,几个人熬醒酒汤,几个人回毓庆宫给太子拿干净衣裳和明日上朝要穿的朝服冠冕,把屋里的人全都派遣出去。   她自己则搀扶着胤礽走进碧纱橱,在对方打算继续跟她胡搅蛮缠的时候,利落劈出一个手刀,将人放倒。   “睡吧。”石静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身叫人进来伺候太子更衣梳洗。   被叫进来的人都傻了。她们前脚才出去办事,以为太子还会闹上一段时间,结果人才走到院中,太子居然就……睡着了。   而且睡得很沉,叫都叫不醒的那种。   点安神香,或者喝安神药,都没见过起效这么快的。   更没见过效果这样好的。   石家大姑娘可真厉害!   石静把人丢给了毓庆宫服侍的,便以避嫌为由,避去九格格西厢房。   多亏守孝这几年没放松锻炼,手劲儿渐渐上来了。石静揉着微疼手掌,在西厢房外间临窗大炕上重新歇下。   胤礽是习武之人,骑射身手都很好,若不是他当真醉了,并且对她完全没有设防,石静不可能一下把人劈晕。   人是劈晕了,可第二天醒来不难猜出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翌日,石静起了一个大早,赶着开宫门第一拨溜了出去。   石静这边才坐上马车,那边胤礽在慈仁宫碧纱橱里睁开了眼。他努力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认真感受来自后颈疼痛,轻轻磨了磨牙。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中秋节你跑我家来做什么?   那个作者:红包雨继续,评论区嗨起来 第29章 中秋节   石家公中的冰窖烧了,今年的秋老虎却没被昨日那场秋雨送走,仍旧霸道地统治着京城。   长房这边早买到了物美价廉好冰,二房就没那么幸运了,怎么也找不到一直合作的那个卖冰人,不得不花高价买冰。   买来的冰价高不说,还不耐用,堪堪用上一个时辰就化成了水。   屋漏偏逢连夜雨,二房后罩房全被烧了,正房烧了两间半,需要修缮没办法住人。全家只得搬去另一处小院挤着住,就更热了。   “夫人,奴婢问过长房管事,他说那卖冰人十分神秘,是找上门来推销的,卖完冰就走了,他也不知道人在何处。”一个媳妇子小心翼翼走进来禀报。   不等二夫人说什么,宝珠已然道:“长房就是故意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二夫人让她少说两句,宝珠嘟嘴:“明日我要去外祖家别院参加诗会,马车里用这种冰山可不行,还没走到地方,妆容就得花了。”   二夫人想了想交待下去:“明儿把老太爷院子里冰挪过来,给二姑娘用。”   冬天买的冰是够数,可谁也没想到冰窖能被人一把火给烧了。眼下只有老太爷正院小冰室里还有好冰,从外头买来的都是样子货。   想起冰窖被烧,宝珠气不过:“额娘,明显有人故意放火,把咱们家正房都给烧了,阿玛为何不报官?”   报官?报什么官?整个天下都是爱新觉罗家。   可二老爷和二夫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到底得罪了宫里哪位贵人,整日捧着腰牌战战兢兢,比被人烧了家还糟心。   转过天,宝珠参加诗会去了,二夫人却被老太爷叫到正院训斥。   “你把我院子里冰换走?”巴掌没落在身上,谁也不觉得疼,这会儿自己院子的里冰被调换,老太爷热得心浮气躁,这才动了真怒。   二夫人本来有些心虚想要甩锅给底下的人,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冰山,立刻认出这是之前的存货,瞬间改了主意:“初秋不好买冰,高价买回来也不禁用。宝珠今儿要出门参加诗会,我也是没法子,这才挪了几块过去。”   心里却道,明明还有存货,做祖父也好意思跟孙辈计较。   老太爷冷笑:“挪了几块过去,我冰室里就那几块好冰。”   连个冰窖都看不住,让人半夜一把火给烧了,到现在也不知道得罪了谁。   烧了就花银子买啊,结果大把的银子扔出去,买回来一堆破烂货。   还说什么初秋不好买冰,那长房是怎么买到的?   老太爷不得不质疑二媳妇管家能力,然后怀念起老妻在时,或者老大媳妇管家时的光景。   后院的事从来不用他操心。   等中馈交到二房手里,他不但要操心后院的事,还要操心屋子里用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想想都累。   累也就罢了,老二和老二媳妇嘴上说着孝顺,却第一个跑来挖他墙角,把他院子里仅有几块好冰全都换走,给宝珠出门用。   掌珠自小有热症,她出门没冰,宁可花银子买,也不肯来找他借。   掌珠那天可是应邀进宫,不比宝珠那个什么劳什子诗会重要!   而二房呢,擅自挪用他院子里冰,都没来知会他一声。   等他晨练回来,发现屋里冰山化成了水,才知道好冰被人换走。   正好掌珠带着两个小的过来请安,听说了他这边的情况,二话没有就让人搬了长房冰来。   什么是孝顺,这才是孝顺!   孝顺不能只用嘴说,关键时候得看行动。   原本老太爷还觉得,老妻把一半嫁妆都给了掌珠,另一半留在公中,对二房有些不公平。今日再看,老妻何等英明。   她大约早看出老二和老二媳妇本性,这才有了临终前的一意孤行。   二夫人闻言还不信:“都搬走,怎么可能,这屋里用不就是从前的好冰吗?”   万事顺遂的时候,二夫人自然愿意顺着老太爷话说,搏一个孝顺的贤名。   眼下房子被烧,冰窖被毁,她忙都要忙死了,哪里有闲心在这儿听人训斥。   说话也就没那么中听。   老太爷气得不想说话,心累地朝着二夫人摆摆手。二夫人也没客气,也没追问,也没告辞,站起脚走。   对她不满意又如何,大老爷坚贞不肯另娶,掌珠明年就要嫁人,石家的中馈除了她,还能交给谁来管。   老太爷望着二儿媳远去的背影,缓缓起身去了书房,给长子写了一封长长的家书。   转眼到中秋,石静没有收到任何请帖,心下稍安。   时间过去这么久,胤礽心里气也该消了。再说他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心眼儿小爱记仇的。   石静安慰好自己,转身去给两个妹妹挑衣裳,今晚有家宴。   自从她把嫁妆转移走,二房一家子都没个好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转移不是自己的嫁妆,而是他们的银子。   石静自己不在乎,可两个妹妹还小,她不想她们生活在后宅勾心斗角之中,并不会主动挑事。   像家宴这种事,也会主动派人去帮忙,用不用都是心意。   其实她转移嫁妆,祖父也颇有微词,对她们姐妹三人虽然不至于像二房那样明显,也总是不咸不淡。   可送过几回冰之后,祖父对长房态度有很大转变,请安的时候看见她们,终于有笑模样。   稳住二房,讨好祖父,除了能给两个妹妹提供良好的成长环境,石静也在布局。   布一个抢班夺权,彻底改变长房弱势处境的局。   中秋家宴,男女分桌,中间隔了一道山水屏风。   男桌那边是祖与孙,父与子,言笑晏晏,其乐融融。女桌这边则是两个房头的暗中较量,勾心斗角,机关算尽。   “掌珠啊,不是二婶要跟你哭穷。”菜才上齐,二夫人就开始了她的表演,“咱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出多进少,空有一个花架子,内囊早已空了。”   “早些年光求医问药,不知花了多少银子。”   暗示她和她额娘花钱最多,然后话锋一转,“可老太太走的时候,只留了半副嫁妆给公中。若家里有钱,或者没有大的花销,二婶绝不会跟你张这个嘴。”   老生常谈说起祖母偏心长房,哭穷也是日常,至于大的花销……应该是指房子被烧的事。   对方说什么,石静都听着,不做回应。   最后二夫人图穷匕见:“你额娘留给你的,是她自己嫁妆,她愿意给谁就给谁,任谁也说不出什么。可你祖母给你的那副嫁妆,能不能挪借一些出来,给家里应应急。”   这种挪借事,之前还少吗,哪一回不是肉包子打狗。   别说嫁妆被她转移了,想要拿回来费劲儿,便是在她手上,石静也不会再往外掏。   脸都撕破了,布局已然开始,没什么好顾忌的。   但两桌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这边说的话那边能听见。此时隔壁桌的谈笑声忽然弱了下来,似乎两边都在等她的回复。   既然他们都想听,那她就回复一下好了:“二婶,不是我不肯把祖母留下嫁妆拿出来,而是那笔嫁妆不在我手上,想拿也拿不回来。”   就知道她会搬出太子,二夫人淡笑:“你还没成亲呢,你的嫁妆还是你的,不是太子的吧?”   屏风那边传来二老爷声音:“就算成亲了,你的嫁妆也是你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太子不是平常人啊,石静点头:“二叔二婶说得很是,不如您二位递了帖子进宫,把这番道理当面告诉太子,将祖母嫁妆拿回来。若是能行,我愿意把那些嫁妆都让出来。”   有本事找太子理论去。   尴尬沉默过后,石静拿起帕子按了按并不存在泪水的眼角,颤声说:“家里难处我知道,可我难处家里应该也知道。”   太子不喜欢她,满京城都知道。   比惨谁不会,想要回嫁妆,门儿都没有。   明知石静的话半真半假,二夫人却挑不出一点毛病,从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会装。   “大姐姐,太子要你的嫁妆去,总得因为点什么吧?”宝珠见二夫人败下阵来,提着脑袋就上了。   “大约是这段时间手头儿紧吧。”石静敷衍道。   有本事自己去问。   太子可是储君,谁缺钱他也不会缺钱,感觉自己被人糊弄,却找不到证据,宝珠气红了脸。   这时有个小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老太爷,二老爷,二夫人,大姑娘,太子……太子爷来了!”   小丫鬟才禀报完,胤礽已然到,石静:“……”   中秋佳节,不在宫里陪皇上和太后,跑她家来做什么?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当口过来。   想起那天太子醉酒,被她打晕在慈仁宫碧纱橱,石静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不要被他发现才好。   人长大了,心眼儿却变小了。   石静垂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   从太子进门的那一瞬,宝珠就激动起来,身体前倾。石静坐在宝珠旁边,正好躲在她身后,避风头。   全家愣怔过后,赶紧站起身,祖父更是走上前去,带领全家给太子行礼。   胤礽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立刻看见了被挤在后头的石静。他勾起唇角,和气地说:“往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好在男女有别,祖父很快将胤礽请去了屏风另一边,二叔更是殷勤地问:“太子用过晚膳没有啊?”   胤礽对膳食挑剔得很,这个不吃那个也不吃。而且他作为储君,喜好都是保密的,不会轻易在宫外用膳。   通常这种情况下,即便饿着肚子,也会说用过了,然后被人请去正堂喝茶。   石静忽然很感谢古代的繁文缛节,让她今日有可能逃脱。   太子来了,家宴就结束了。等他被人请走,自己就可以溜回后院,谎称病了,闭门不出。   胤礽再霸道,还能跑到石家后院砸门不成。   就在石静计划好一切,随时准备开溜的时候,听胤礽说:“还未。”   厅堂里又出现了尴尬沉默。   宫里规矩多,贵人们规矩更多,二老爷刚才有此一问,不过是出于礼貌。   毕竟太子是踩着饭点儿来的,又赶上了家宴,不问一句有些失礼。   此时所有人心中的想法,都与石静如出一辙,谁也没想到太子会这样回答。   还是老太爷第一个反应过来,吩咐人:“把残席撤下,在正堂另摆一桌。”   又觉得自家厨子水平有限,恐怕怠慢了太子,改口:“去醉仙楼买最好的席面回来。”   姜还是老的辣,石静感觉这样安排也好,并不妨碍她溜之大吉。   结果听胤礽笑道:“不必麻烦,这一桌就很好。”   死活不肯离开。   所幸有屏风挡着,他总不能冲过来还给自己一手刀吧,石静很快把自己哄好了。   从太子进门,石静就低着头,见礼的时候更是避瘟神似的,躲得远远,看在二夫人眼中,就是心虚。   前脚才扯了谎,说太子最近手头紧昧了她的嫁妆,后脚太子就到了,真是老天开眼。   震惊之余,二夫人也没忘自己的初衷,要回老太太那半副嫁妆。   隔壁寒暄过后,开始推杯换盏,所说全是政事。二老爷几次插话,想把话题往老太太嫁妆上引,都被老太爷巧妙截断。   就知道老太太偏心长房,老太爷也是一样。二夫人赌气,扬声对石静道:“掌珠啊,正好太子来了,你过去问问嫁妆事。”   宝珠更是绿茶,火上浇油:“大姐姐刚才说太子最近手头紧,昧下了你的嫁妆,可我觉得太子不像是个贪财人。”   二老爷想钱想疯了,竟然在隔壁呼应:“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掌珠你过来说清楚。”   石静:“……”   石静还能怎么办,缓缓起身走到屏风那边,正好对上胤礽戏谑的眼。   嫁妆事,是她求了他帮忙。他痛快地帮了忙,她却在背后蛐蛐他贪财,强占未婚妻嫁妆。   虽然没有明说,也会让人往那方面想。   明知道家里人胆子小,不敢往外说,石静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胤礽。   回给他一个歉意的眼神,石静垂眸,朝胤礽福了福。再站起身时,听他道:“掌珠说得没错,我最近花销多,经常缺银子使。”   见石家人一脸震惊,包括掌珠都朝他看过来,胤礽不紧不慢地解释:“皇上派了制药的差事给我,却没有拨银子过来,我只能自己掏钱办事。”   去年皇上得了疟疾,病情危重,药石无医,幸得西洋传教士拿来金鸡纳霜,方才药到病除。   他当时并不信任西洋人,拿到药迟迟没送到皇上面前,而是扔给了明珠和索额图,让他们试服。   就这样耽误了几天,让皇上多遭了几天的罪,身体甚是虚弱。   明珠因此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对他明褒实贬,暗示皇上他这个太子有不臣之心,妄图取而代之。   他以为皇上不会在意,谁知皇上几日不肯见他,免去了他监国的差事,把他丢给西洋传教士,让他跟着洋人一起研制金鸡纳霜。   还让西洋传教士带话,说他既然热衷此道,就遂了他的意。   给了差事,却不肯拨银子。   太子每年有两万两例银,维持毓庆宫,詹事府和他本人日常开销不成问题,若再加上一个费钱的差事,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那是一种可以治愈疟病的西洋药,洋人管它叫金鸡勒。炮制方法倒是不难,成本也不高,费钱的地方在于这种药原料大清没有,周边邻国也没有,只能派人漂洋过海去南亚美利加州去买。”   运费比炮制的花销还高。   再加上那个西洋传教士也是个半吊子,连着炮制几次都没成功,就快把他家底掏空了。   偏那传教士天生一张巧嘴,颇得皇上看中,整天在皇上面前编排他,让皇上以为金鸡勒炮制不出来,都是他的问题。   皇上尽信,问也不问就停了他在南书房听政,理由是给他腾出更多的时间炮制新药。   若在年底之前,拿不出成果,皇上还可能免了他上朝站班。   可他又不会制药,太医院人压根儿没见过这种药,想帮忙都插不上手,而那个西洋传教士完全就是纸上谈兵。   胤礽心里着急,也没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派人出海,花重金购买金鸡纳树,给西洋传教士练手,希望他们多试几次能成功。   吐了半天苦水,胤礽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   太子把缺钱的原因说得如此细致,由不得众人不信。   二夫人听完一阵心绞痛,敢情他们家银子让太子拿去给西洋传教士练手。   多少钱也禁不住这么造啊!   如今不知还剩下多少,能拿回一点也是好的。   “刚刚掌珠说太子手头紧,我等都不敢信。”给二房打过圆场,不等老太爷和二老爷说话,二夫人急急道,“可是掌珠还没出嫁,就算她出嫁,她的嫁妆也是她自己。”   话说得含蓄,可不是蠢人都能听懂,没有哪个体面的人家会用媳妇陪嫁填家里窟窿。   见太子沉了脸,老太爷立刻训斥二夫人:“爷们儿还没说话,怎么就轮到妇道人家插嘴了!”   说着朝太子慈和一笑,继续道:“宫里又不缺银子,手头紧也是暂时的,太子总不会亏了掌珠陪嫁,你们一个个的不必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委婉的不行,改用激将法,胤礽见得多了,难免被激出反骨。   “那可不一定,这药一日做不出来,就得一日烧银子。我手头不宽裕,掌珠作为太子妃理应为我分忧。”他说。   脸皮堪比城墙拐弯,话也说得直接,把老太爷脸都气白了。   二老爷这时候出来打圆场,策略又是一变:“太子手头不宽裕,掌珠理应为太子分忧,可石家这些年坐吃山空,家里也快揭不开锅。”   卖惨可还行,胤礽压根儿不吃这一套:“石家坐吃山空,那是男人没本事,与掌珠什么相干。二老爷若想有一番作为,我可以举荐你去军中任职,挣军功封妻荫子。”   朝廷与噶尔丹已然打过一仗,只是削弱,并未全歼,肯定还有第二仗要打。   石家靠军功起家,也算将门。大老爷石文炳在福建很有作为,打得倭寇不敢上岸。如果二老爷也有这份血性,他倒是真可以代为举荐,再给石家一条出路,省得他们一家人整天盯着掌珠嫁妆。   谁知二老爷未战先怯,干巴巴道:“圣人有云,父母在,不远游。臣兄长人在福建,兄长的三个儿子也都外放,家中尚有高堂,总要留人尽孝。”   不敢就说不敢,跟他玩什么文字游戏。背着他欺负他未过门的妻子,胤礽可不想惯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端看有没有胆量和魄力。”   二老爷胡须抖了抖,白净的一长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把石家人怼一个遍,胤礽才抬眼看石静:“掌珠,你信我吗,愿意把你的嫁妆给我吗?”   石静想都没想就点了头:“京城每到夏天总要闹一阵疟病,南边水多,瘴气也多,虐病只会更多。若我嫁妆能助太子一臂之力,炮制出可以治愈虐病的新药,也算是功德一件了,为何不愿意?”   历史与现实轨迹再次重合,石静相信了胤礽的话,自然愿意支持他。   在大是大非面前,掌珠总是这样通情达理,与他心有灵犀。可当她面对他这个人的时候,却又是那么地冷酷无情。   中元节那日见面,因为一个住处与她不欢而散,回到毓庆宫他就后悔了。   在婚前见她一面要大费周章,好容易把人请来,他为何不能忍让一下,非要同她置气?   她本无意于他,之所以迁就他,迎合他,愿意嫁给他,不过是为报答太皇太后养育之恩,和皇上的看重。   他用了六七年时间才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又在她除服之后,忍不住想要见到她。   他连苦果都能独自吞下,甘之如饴,为何忍受不了她对慈仁宫碧纱橱一点点嫌弃?   她无意于他又怎样,只他喜欢她,放不下她,想要宠着她就够了。   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要什么郎情妾意,要什么琴瑟和鸣。   想通这一切,却迈不动脚再去找她。   都说喝酒壮胆,他便让人端了酒来,想要试试。结果事与愿违,越喝越清醒,越喝从前的记忆越清晰。   脑中全都是小时候缠着她躺在碧纱橱里的情景。她比他大三个月,就像大姐姐似的拍着他,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   他对她说:“掌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她立刻说好,连半息犹豫也无,仿佛发自真心。   那时候,她应该有点喜欢他吧。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他呢?   往事一幕一幕在脑中掠过,清晰如昨,他却没有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很早就喜欢上她了,毫不掩饰,她也很自然地接受了他喜欢,并且加倍回报。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真实,直到太皇太后病重,全都变了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得找个机会把青蒿粉给他,挽回圣心。   胤礽:她要跟我独处,是不是想我?   那个作者:红包雨继续 第30章 扯平了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将胤礽淹没。   那晚他闯进她的房间,伤害了她,她依然是那么顺从。   没有尖叫,没有喊人,只是红着眼,流着泪,求他不要这样,把落红留到大婚那一日。   清晰进入感,穿透感,他忽然有点把持不住,过程短到……令人汗颜。   她可能被弄疼了,这才张嘴咬了他的肩膀。他并不觉得疼,只感到无地自容,提上裤子跑了。   不行,酒不够烈,怎么又想起那件丢人的事来,他让人上了烧刀子。   烈酒就是烈酒,很快有感觉,头晕乎乎的时候,仿佛看见她来找自己了。   走近,把人抱在怀里,嗅着她脖颈间味道,虽然很熟悉,却不对劲儿。   扯开轻薄的袍卦,露出雪白肩头,锁骨处果然没有他留下的痕迹。   他将人推开,眯着眼睛才认出来人是李氏。   自己找来赝品,差点把自己给骗了。   “你来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酒意上头,他摇摇晃晃往外走,却被李氏拉住了袖子:“爷,今日是中元节,我想给那孩子上柱香,可怜他已成人形,落地却没了气息。”   又提那个孩子。   那个已成人形孩子为何早产为何夭折,李氏比谁都清楚。   他挥开她纠缠手,走进黑沉沉的雨雾中,头更晕了。   好在他酒量不错,走到慈仁宫的时候,尚有一丝清醒在。   他说他要去西厢房找人,院中当值的好像没长耳朵,一窝蜂地跑过来阻拦。   直到他甩起鞭子才如愿,谁知扑了一个空。   那个女人又骗他!   他气死了,去找她算账,结果见到人脑子就乱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只知道晕过去之前,脖颈忽然疼了一下。   是她打晕了他。   那个女人无意于他,骗他,还打他,可见到她被全家人欺负,他还是忍不住出手帮了她。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心中所有的不满,伤心,失望,全都因为她的一句话瓦解冰消。   她相信他,他又怎会让她失望。她的嫁妆全须全尾地存放在内务府,一文没动,只多不少。   胤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哂笑着看向石家众人:“看吧,掌珠说她相信我,愿意把嫁妆都拿出来给我用。”   “至于石家的困难……”他故意停顿一下,才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也就不要再惦记那笔嫁妆。”   什么是明抢,这就是明抢,见对面齐齐面如死灰地闭了嘴,胤礽也没心情留下吃饭。   该算的账都找她算完,时间也不早了,他起身告辞。   只让石家人送到厅堂门口,胤礽对众人道:“我还有几句话嘱咐掌珠,让她送我出去吧。”   于是众人止步,各怀心思地回屋去了。   石家的中秋家宴设在老太爷居住正院,出正院门,石静忽然说:“上回你让我给你绣香囊已经绣好了,随我过去取来。”   什么香囊?胤礽看向她,无声询问。   石静却是一脸贤惠:“我女红不好,还请太子不要嫌弃。”   胤礽迟疑点头:“……不论好坏,都是你一番心意。”   说完撇下目瞪口呆的丫鬟婆子,随她朝长房院子走去。   她第一次主动约他,连丫鬟都没带,想做什么呢?   但愿不是他想歪了。   正院离二房住的院子更近一些,与长房中间隔了一个花园。走到无人的僻静处,他快走几步,拉住了她手:“想我了是不是?”   石静想甩开他的手,却怕纠缠起来,打翻了手里的灯笼,就没理会,任由他牵着自己。   谁知他人心不足,牵着她的手也就罢了,还把手指一根一根嵌入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她回头看他,他却不看她,只抬眼看月亮:“中秋月真圆。”   石静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努力抑制着耳根处冒出来热意。   都说灯下不看色,月下不看影,她提着灯笼既看了美色,又在月下看见了两个靠近交叠身影。   下一秒,灯笼落地,她被人抵在一棵花树上。黑暗中滚烫的气息靠近,再靠近,却只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我真有东西给你,你这是做什么?”石静羞得双手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此时此刻,她的脸肯定烧起来了,通红通红的,要多丑有多丑。   对面半天没动静,石静从指缝里往外看,又被对方扯下了手,按在花树上亲了几口。   这回没亲嘴,只亲了亲唇角,却比刚才亲嘴还要磨人。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的呼吸才平稳下来,听胤礽问:“你要给我什么?”   他大约就是这么个性子,见了颜色好的小姑娘,总要调笑两句。偏偏有人,把他调笑当了真。   比如宝珠。   胤礽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夸她漂亮,她就以为太子对她有意思,从而对她这个堂姐产生了浓浓的敌意。   好像自己抢了她的男人。   可事后再问胤礽,宝珠是谁,他可能都不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   “你知道宝珠是谁么?”石静想要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果然听他轻咳一声,反问:“我见过?”   谁当真谁就输了。   刚才吻也一样。   他是太子,是除了皇上以外,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他随口夸谁一句,兴致来了亲谁一口,千万别当真。   不然很可笑。   思及此,脸上的温度立刻降下来,石静朝他笑笑:“宝珠是我堂妹。”   胤礽不在意地“嗯”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却感觉石静态度变了,从最开始娇羞变成了日常的淡漠,甚至有点冷。   小时候,他喜欢跟她一起玩,一起睡。少年时,他心悦她,总想纠缠她。可自从偷听到她和太皇太后之间的那段对话,他忽然觉得之前的那些小心翼翼的纠缠,如此可笑。   他是储君,她是臣女,他想要她,可以明目张胆地要。   所以那一晚他失控了,他想要她,就当真要她。   之后六七年时间,他一直在吞咽这枚苦果,直到可以面无表情吃下,嚼碎。   他以为他终于可以坦然面对她,可在春日宴上见到她,还是满嘴的苦涩。   苦就苦吧,毕竟是他强求来的。至少与她相处的时候,他可以约束住自己,不去伤害她。   可是在这样一个团圆之夜,事情好像又变得难以控制。   他走近她,把她压在花树上,含住她的唇,撬开了她的齿关。   她则认命般地闭上了眼,没有羞怯一味顺从,桂花被摇下,在月光里落了她满头满身。   她打了他,他也强吻她,算是扯平了。   桂花金黄一片,刺得他眼睛疼。他推开了她,就像很多年前那个晚上一样,落荒而逃。   石静后背生疼,唇齿间充斥着浓浓的铁锈味。   正事又没办成,下次见面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鬓发和衣襟,循着月光照出花园小径,缓缓走回正院,去接她的两个妹妹。   太子欢欢喜喜地来,怒气冲冲地走,分水岭就在石静送他出门,此时正院里人都听说了。   “咱们跟太子提嫁妆的时候,太子都是和颜悦色在解释,怎么你出去送一趟,就把人气走?”二夫人在家宴上被怼到心口疼,当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二老爷则直接摆起长辈谱,训斥她:“太子第一次来,就把人气走,成何体统!女四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宝珠微微地笑,意味深长道:“阿玛,额娘别说大姐姐,大姐姐也想讨好太子来着,哪里会知道太子不领情,还把人给得罪了!”   别看太子在人前愿意替她出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私下一接触就露馅了,根本经不起推敲。   桌上的饭菜因为胤礽到来的,都没怎么动过,早已冷掉。二婶管着中馈,灶上人为了巴结她,知道家宴被搅,肯定给二房那一家子留了饭菜。   长房却是没有的。   有心派人去街上买,也快宵禁,来不及。   石静没理会二房集体挑衅,而是关切地问老太爷:“饭菜冷了没法用,等会儿让人热一下,给您端到屋里吃吧。”   二房拿不到嫁妆,只会说风凉话,压根儿没人注意到他还饿着肚子。   老太爷欣慰地看了石静一眼,吩咐下去:“按大姑娘说的,等会儿把饭菜热了,分送到两个房头。还有月饼,也照着人头分开送。”   最后特意强调:“长房有人不在,月饼也得送到。”   也就是说,除了留守的三位姑娘,还有大老爷,三位小爷,以及三位小爷福晋,孩子,零零总总一共十二口人。   往年可不是这样安排,二夫人暗暗心惊。   膳房做月饼本来就有限,还让她送了几包回娘家。若是按照这个分法,分了长房和老太爷,二房今年都吃不上月饼。   “老太爷,大老爷他们人都不在家,这月饼……”二夫人盘算完,决计不肯吃亏。   老太爷挑眉:“老大每年都给家里送钱,养掌珠姐妹三人绰绰有余,怎么多给几包月饼你就心疼了?”   二夫人大节下的被训斥,还是当着满屋子晚辈和仆妇面,脸上有些挂不住:“老太爷这样说,真是寒了我的心。大老爷送回来钱,可不止为了养活掌珠三姐妹,也有孝敬您。毕竟大老爷常年在外,不能在您身边尽孝。”   如果能用银子补偿,谁愿意守在家里晨昏定省。   他还没老呢,就已经被儿媳嫌弃了?老太爷指着二夫人,脸气得紫涨,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亏他这些年偏袒二房,刚才还在帮着二房与太子说起掌珠嫁妆事,想给二房要回一点银子来修房子。   可真是瞎了眼了!   又看坐在下首二儿子,想让儿子教训他媳妇,结果儿子也沉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要是老大在就好了,老大最孝顺,绝不敢当众忤逆他。   “祖父,刚刚太子对我说,皇上体恤,调了我阿玛回京任镶白旗汉军都统。”石静怕老爷子被气出个好歹来,阿玛回来还得分心侍疾,忙通报了这一喜讯。   调令是跟着继任者一起去的福建,阿玛忙起来顾不上写信,或者因病延迟回家怕祖父惦记,便没将这事告知家里。   也不知家里人是否听说了。   老太爷正在气头上,骤然听闻这样的喜讯,惊得捂住了心口:“当真?”   石静点头:“太子是这样说的。”   不能出卖阿玛,就卖一卖胤礽吧。   此时捂心口可不止老太爷,还有二夫人。   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不过很快她就放下了手。   大老爷办差不顾家,又是男子,手再长还能管到后院来不成。   中馈一天在她手上,谁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然后又听石静上嘴唇碰下嘴唇,爆出一个更大的晴天霹雳:“祖父,我阿玛来信说,他在福建那边抬了一房姨娘。如今我额娘孝期已过,还请祖父张罗给我阿玛续弦,也好撑起长房这边,免得让二婶一心挂两头。”   二夫人闻言,才放下去手又捂上心口,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大夫人病逝一周年的时候,大老爷从福建回来,老太爷就提过给大老爷续弦事。   大老爷还没说什么,大姑娘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把老太爷气够呛。大老爷宠着大姑娘,也说这辈子只有大夫人一个妻子,不会再娶。   当时全家都在,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她这才放心处置府里中馈。   如今什么都理顺了,每年进项不少,贴补二房家用的同时,还能补贴一下她娘家。这时大姑娘却松口,反过来催着大老爷续弦,是几个意思?   合着种树的时候无人问津,全都等着摘果子呢!   大老爷能干,官位也高,镶白旗汉军都统是正一品,哪怕在京城都数得上号。   品阶高,还有实权。   若大老爷只抬姨娘,抬了也就抬了,不过是家里多一副碗筷,多几两例银事。若是续弦,就变了味道。   一品大员福晋,又是嫡长媳,哪怕是续弦,也比她这个出身平常的二房原配高贵些。   人一进门,中馈就得交出去。   老太爷还活着,分家是不可能。到时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摘走她亲手种下的果实,缩回二房,过从前仰人鼻息日子。   想想都要窒息了。   大夫人孝期已过,大老爷续弦也正常,并不是她这个弟媳能置喙。   更何况大老爷调回京城,虽然是平调,可从来京官大一级,明年大姑娘又要嫁进宫成为太子妃,只要续弦消息一放出去,石家的门槛都能被踩平。   到底是谁劝大姑娘改了主意,这样挖坑埋她!   二夫人自己不好出面,就拿眼瞪二老爷。二老爷也没办法,摊手坐着,一言不发。   听石静这样说,老太爷倒是很高兴:“掌珠啊,你长大了,知道心疼人。这事急不来,等你阿玛回来,我再问问他意思。”   当初给老大娶觉罗氏姑娘,纯粹为了巩固家族势力,老大并不愿意。   成亲之后,觉罗氏对上孝敬公婆,对下。体恤弟妹,对老大更是温柔小意,两人这才琴瑟和鸣。   这都续弦,自然要选个老大喜欢的。   领着两个妹妹回到长房,石青拉着石静袖子问:“长姐,你跟太子爷闹别扭?”   石静心中苦涩,面上仍是笑着:“没有,太子有事先走了。”   石青素来相信石静,闻言放下心来。   石争看了石青一眼,石青抿了嘴,河蚌似的。石争叹口气,只能自己问了:“长姐,你当真愿意阿玛续弦吗?”   石静很是无奈:“我自然不愿意,不然之前也不会反对了。可你们都看到了,二叔利欲熏心,二婶面甜心苦,祖父摇摆不定,便是阿玛回来,也顾不上你们。明年我就要出嫁,嫁还是太子,想回家看看都难,到时候谁来照顾你们。”   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眼神坚定地看着两个妹妹:“你们放心,在我出嫁之前,一定给阿玛挑个心慈继室,把你们都安顿好。”   当晚石静写了一封信,转过天派人送去福建。   从前她给阿玛写信,通常要等上很长时间才能收到回信,这回不一样。从北京到福建,送信人骑马一个月能把信件送到,可在九月下旬,送信人还没返回的时候,她已然收到了阿玛送来的回信。   对方显然动用了平时压根儿不会用八百里加急。   事出反常必有妖。石静拿到回信,心脏砰砰直跳,很怕会收到不好的消息。   比如阿玛病重。   她是穿越者,曾经帮助很多人逆天改命,可那些改命,改的都是命运,而非性命。   历史上,太子妃阿玛死于今年十一月返京途中,染病暴毙。   她是人,不是神,能想到的办法只是拖延阿玛回京时间,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太皇太后老病而死,她就束手无策。   她的祖母和额娘,全都死于病痛,她试了很多方法,最后也没能把人救活。   “长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脸色为何这样难看?”石青小心翼翼地问。   石青年纪稍大,见过阿玛几面,脑中有个模糊的影儿。石争脑中却连个影儿都没有,她对阿玛的解,全在那少得可怜的家书中了。   每回收到家书,她们不管在做什么,都会跑来让长姐念给她们听。   听完一遍还想听第二遍,总也听不够似的。   石争担忧地看向长姐,拉了她的手,轻轻摇晃。   “没事儿,是我刚才走神了。”石静飞快取出信笺,展开念给两个妹妹听。   信比平时长很多。   阿玛详细讲述了自己去年遇险为人所救,碍于男女大防将救命恩人留在身边,并且有夫妻之实,却没给对方名分。   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是宝贝女儿,他十分为难,便没把这件事告诉石静。   收到石静来信,知道她转变了态度,正好解他心上的难题。   如今他的病已然痊愈,福建这边的交接也差不多完成了,他将于十月初启程,争取回家过年。   在信的末尾,他向石静再三保证,即将带回家这位姨娘心地纯善,安分守己,是个好人。   家书读完,屋子里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石青紧绷着一张小脸,石争爬上石静膝头,弱弱地说一声:“姐姐,我怕。”   怕阿玛不喜欢她,怕阿玛带回来的姨娘不喜欢她,更怕姐姐出嫁,再也没人真心疼爱她们。   石静把年幼石争抱在怀中,心里也不好受。   阿玛从前可不是这个风格。他回信通常很晚,信也不长,不过是询问祖父情况,家里的情况和她们姐妹三人情况,然后再说说自己近况就结束了。   这次不但回信快,篇幅长,还在书信末尾盛赞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让人分不清是感激,还是钟情。   不过阿玛病痊愈了,总归是好事,至于那个女人……等见到人再说吧。   石静有片刻恍惚,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别怕,万事有姐姐在呢。”石静抱紧石争,同时拉住石青手,“她若是个好的,再好不过,若不是,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尽管阿玛信中没提续弦事,石静还是放在了心上,一反常态频繁现身各种聚会。   只想在阿玛回京之前,给幼妹找到一个心地善良后妈。   女儿给自己找后妈,太过惊世骇俗,石静并未向任何人提起,也就没人知道她频繁参加聚会的原因。   按理说,快要出嫁的姑娘应该害羞地躲在家里绣嫁妆,不能到处乱跑。   石静别具一格,给了很多人联想空间,说什么的都有。   最主流猜测是,她与太子婚事可能有变,因祖母和额娘早亡,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找下家。   谣言止于智者,而当事人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胤礽听说的时候,已经十二月。   作者有话要说:   胤礽:掌珠到底想干什么?   荣宪公主:想知道自己问去。   那个作者:红包雨不会停,宝子们不说停,就不会停,明天继续 第31章 求和好   “三姐,你知不知道掌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听说了石静最近的动向,胤礽哪里还坐得住,想都没想就跑到公主府去问荣宪公主。   草原接生条件有限,淑慧大长公主便求了皇上,允许荣宪公主在京城生产。   皇上心疼女儿,便准了淑慧大长公主所请,只让乌尔衮回去,将荣宪公主留了下来。   进入十二月,天寒地冻,荣宪公主就要生,很少出去走动,哪里知道石静在做什么。   “你想知道掌珠事,直接去问她好了,何苦跑到我这里来?”若说婚前不能见面,太子和掌珠这半年来见的还少吗,荣宪公主就快生,实在没精力两边传话。   “我……我……”胤礽我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齐话。   荣宪公主多精明的一个人,立刻猜出两人多半又吵架了,而且责任在太子。   现在太子想明白了,急于求和,却又拉不下脸来,这才想起她。   可真是她的好弟弟,真会给她找事儿。   “行了,别我我我的了,我这就让人给掌珠下帖子,请她明天过来玩。”   荣宪公主无语地看向胤礽:“到时候你装作来看我,无意间撞上,有什么话,你自己问。”   不放心,又叮嘱:“掌珠是个心软,对你多好啊,你还有什么不足。知道错了,就给人家赔礼道歉。”   胤礽盯着荣宪看了一会儿:“你怎么就知道是我错了?”   丢下这句话,也没说明天来不来,转身便走。   这么臭脾气,亏掌珠还把他当成宝,换自己早崩溃了。   莫说是太子,便是天王老子,她也不嫁。   可……谁让掌珠稀罕他呢,谁让他喊自己一声姐姐呢,荣宪公主再气,还是让人给石静送了请帖过去。   石静收到公主府请帖,问过来送帖子婆子:“公主十二月是不是要生?”   那婆子见过石静,知道她是公主闺中好友,也没隐瞒:“听说就在这一两日。”   石静:“……”   “公主这时候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不怪石静总往坏处想,按照当时的风俗,女子怀孕很少外出,也很少见家人以外人,主要怕外邪入侵,冲撞胎神,对腹中胎儿不利。   送信的婆子也不知情,只是摇头。   翌日,石静带了补品去公主府,才与荣宪公主说了几句话,荣宪公主忽然白了脸,捂着肚子喊疼。   屋里顿时炸开了锅,扶公主扶公主,喊稳婆喊稳婆,每个人都很惊慌,行事却还算有章法,显然是演练过的。   石静与丫鬟一起,扶着公主进产房,盯着稳婆洗手,擦拭剪刀,给剪刀消毒。   “派人去请太医吗?”   阵痛来势汹汹,公主已经疼得说不出话,石静问公主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回答:“已经派人去请。”   石静想想又问:“淑慧大长公主那边,派人去送信了吗?”   淑慧大长公主既是荣宪公主姑祖母,也是祖婆婆,如今荣宪公主夫君乌尔衮不在,她身边必须得有一位能压得住场长辈坐镇。   老嬷嬷“哎呦”一声:“奴婢把那边给忘了,这就派人去请。”   说话间,有小宫女在门外禀报:“太子爷来了!”   原来又是他在作妖,石静恍然,对老嬷嬷说:“你留下照顾公主,我找人去送信。”   老嬷嬷向石静道谢,转身安排产房里事了。石静则走出去,对迎面而来的胤礽说:“公主要生,这边人手不够,劳烦你跑一趟把淑慧大长公主请来。”   胤礽走进院子就听见女子呻。吟,以为出了什么事,敢情是荣宪要生。   早不生,晚不生,她可真会挑时候。   胤礽挑眉:“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石静点头:“公主可是你的姐姐。”   跟在太子身边的随从刚在心里给石静点上蜡,就见自家主子爷才进来又转身出去了,扬声吩咐:“去淑慧大长公主府。”   当真亲自去请了。   淑慧大长公主来得很快,在被临时用作产房耳房外间坐镇,娴熟地指挥着丫鬟婆子,看着就让人安心。   “掌珠啊,你是未嫁女,不能待在产房,去花厅等着吧。”见太子也在,曾经举办过春日宴的淑慧大长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此时太子正在花厅等人,她不可能让掌珠走。   石静也正好有事要与胤礽说,闻言屈膝告退。   另一边的花厅,胤礽见石静走进来,故意重重放下茶碗,发出“哐当”一声。   石静并不看他,径直走到对面的圈椅边坐下,端起茶碗喝下一口润嗓子。   胤礽轻咳一声,打破尴尬沉默:“中秋那一日,是我会错了意,对不住你。”   哪有什么会错意,分明是兴致来了想要拿她消遣。   他是太子,大清储君,未来的皇帝,他想拿谁消遣,都是谁福气,祖坟冒青烟那种。   石静不想再提中秋那天的事,转而问起别的:“治疟病的药炮制成了吗?”   话题切换太快,胤礽怔了一瞬,很快跟上节奏:“还没,那个传教士就是个半吊子,骗钱的,我已经派人去欧罗巴另请高明了。”   他看石静:“怎么,你对这种药感兴趣?”   石静点头:“川蜀湿热,多有疟病,那边的郎中早已配出成方。药材遍地都是,炮制方法也简单,你要不要换个药方试试?”   炮制方法都好说,取材容易可太难得了。胤礽家底都快被金鸡纳树掏空了,换个药方也没什么,管用就行。   他起身,换了座位,坐在石静旁边,朝着她微微倾身,做出一副愿闻其详,求贤若渴的样子。   石静差点被他逗笑,正了正颜色才道:“我兄长外放到川蜀,听他说起过这个方子。上回你说在炮制治疟病的药,我便照着那个土方子做了几瓶药粉出来,不知是否管用。”   刚刚求贤若渴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只为搏石静一笑,听她说完,胤礽才正经起来:“你都做出来了?”   还以为只是个药方。   被金鸡纳树折磨之后,他不是没想过换个简单点的配方,也找人去各地搜集过。   类似的土方子摆满书案,也没见哪一个管用。   川蜀治疟名方,同样在其中,然而效用在金鸡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提前并不知道荣宪公主请她过来做什么,石静身上没带方子,也没带成药。   “当然做出来了,你以为我是哄着你玩吗?”说着吩咐芳芷回去取。   住在宫里那会儿,石静就对医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为日后炮制药物打好基础。   那时候太医院黄院政每隔几日会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平安脉,黄院政每回过来,都被石静缠着问这问那。   几番交流下来,黄院政对太皇太后说她对药理很有天赋,太皇太后就让黄院政拿了医书来给她看。   石静一页一页认真啃完了。   为了做足铺垫,她啃医书的时候,也没忘带上胤礽。   可怜胤礽一边学皇上亲自教授,一边被詹事府填鸭,还要抽空陪她啃医学名著,累到咳血。   是真咳血了,最后还是石静亲自配药,偷偷给他治好的。   可以说胤礽是石静穿来之后,治好的第一个病人。   其他人她也想治来着,奈何没人信她,更没人敢用她。   所以石静懂药理,会配药,胤礽是知道的,并且第一个受益。   他接过方子和成药,半点没觉得惊讶,只感觉心快化成水了,软得厉害。   中秋那天,他那样粗暴地对她,把她的嘴唇都咬破了。她不但没生他的气,还能想他所想急他所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成药都做出来了。   她是不是也有点喜欢自己?   转身将东西交给随从收好,抬手握住她的手,却被飞快抽了回去。   随从:是不是眼花了,他刚刚看见了什么?   太子爷主动去握石家姑娘的手,被!拒!绝!!   完了完了完了,不是他这个旁观者完了,就是石家姑娘完了。   他认命般地闭上眼,却只被人推了一下手肘,听太子骂道:“你不退下,闭着眼睛杵在这儿等什么呢,等我踹你呢?”   随从如蒙大赦,屁颠屁颠滚了。   等人走,他又去拉石静手。这回长记性了,稍微用了点力气,没再被人抽回去。   “掌珠,你这是原谅我?”   石静手疼,想抽回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不然呢,你咬我,我再咬回去?”   胤礽感觉她在骂人,却找不到依据。   他盯着她的嘴唇说:“掌珠你放心,下次我保证不会了。”   说着偏过头,身体朝她这边倾斜过来,吓得石静直往后仰,心虚地看向门外。   门是开着的,还好门外没人当值,不然羞都要羞死了。   她站起身想走,却发现手还被对方握着。   恰在此时,荣宪公主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过来禀报:“太子爷,石姑娘,公主生,生一个男孩!”   石静又吓了一跳,她虽然没生过孩子,却知道生孩子非常耗时。快的多半天,慢要生一天,运气不好疼上一天一夜也是有的。   可当她看向放在墙角的自鸣钟,又是一怔,居然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快的,快到她都没有察觉?   跟他在一起,听他一会儿情话绵绵,一会儿胡搅蛮缠,一会儿阴晴不定。   一眨眼,几个时辰都过去了。   小宫女禀报完,见屋里半天没动静,忍不住抬眼朝太子看去,然后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小宫女:“……”   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外面都在传太子不待见未来的太子妃,这怎么大白天就拉上手了?   还是在别人家里,都不背人。   忍不住又瞄了一眼,没错,是太子拉着石家姑娘的手,不让人走。   后知后觉地,小宫女在心里八卦完,额头开始冒汗。   她现在是该走呢,还是该走呢,还是该走呢?   思及此,小宫女把头垂得更低了,尴尬地屈了屈膝,同手同脚退了出去。   “你闹够了没有?”背地里,她愿意顺着他,哄着他,不代表在人前也一样。   第一次被人撞见,石静脸羞得通红,却仍旧无法抽回手。   “没有。”胤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除非你让我亲一口,证明我刚才对你说的都是真话。”   可能是荣宪公主生产完,花厅门前时不时有人经过。只要经过的人稍微一偏头,就能看见花厅里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这家伙越来越磨人,石静却拿他没办法。只能走到他面前,用身体挡住门口随时可能出现的窥探视线,红着脸朝他微微弯下腰。   男人身材高大,即便坐着,也没比她矮太多。   胤礽看着石静飞起红霞脸,早已心旌摇荡,尤其她此时面朝他弯着腰,好像在向他索吻似的。   因为害羞,原本樱粉色的唇此时变成了粉红色,这是连嘴唇都烧起来了吗?   欣赏了一会儿她为他害羞小模样,怕再耽搁下去她会翻脸,胤礽扬起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吻完并没有离开,而是盯着她如娇花般粉红唇,胸膛起伏。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敢想向天发誓,那天晚上他压根儿没想伤害她。   无意间偷听到那段对话,他气疯了。又听说她可能要出宫搬回家住,他很害怕,想在她出宫之前留下点痕迹,让她即便无意于他,也不会很快忘他。   所以他闯进她的卧房亲吻她,吻到锁骨处还狠心咬了一口。   咬完他就想离开,可是他的腰被搂住了,他忍不住又去吻她。   唇齿之间全是茉莉甜香,令人他全身血气翻涌,不止亲吻,还想要更多。   于是他顺从自己的心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是过程短到令人羞耻。   他怕她笑话,这才在她咬了他之后,逃也似的离开。   等太皇太后孝期一过,他便挑了两个宫女做侍妾,刻苦练习。   直到某天,李氏晕倒在床榻上,他才觉得小有所成。   就好像自己第一次学骑马,跑动起来的时候差点被甩下马背,他让内谙达换了一匹更温顺的练习。   等他学会了控马,再去挑战那匹烈性的,很快就能征服。   可是在中秋夜,当他把她抵在桂花树上,再次尝到她唇齿间茉莉花蜜时,他又开始怀疑自己。   她爱喝花茶,尤其是茉莉花茶,用完膳漱口也会用茉莉花茶。   仿佛被茉莉花腌渍入味,身上也有那种令他不能自抑甜香,别说尝一口,就是闻上一会儿都能他热血沸腾。   此时此刻,望着眼前粉红唇瓣,胤礽闭上眼,循着香气再次仰头,然后被人推着脸给推开了。   石静感觉自己很像一只热水壶,正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偏偏胤礽还得寸进尺地给炉子添柴火,是想把她烧干吗?   脸烧得滚热,指不定红成什么样了,再不降温,等会儿让她怎样见人?   胤礽被人推开脸,也不恼,而是陷入反思。   小时候她应该是喜欢他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他不清楚,却想起太皇太后病重那段时间他和她一起在太皇太后身边侍疾,黏她黏得很紧,有时候让她很不自在。   记得太皇太后曾说过,有些女人是娇花,越呵护越妍丽,有些女人却是雄鹰,需要的不是呵护,而是一片天空。   从前他把掌珠当成娇花来呵护,是不是做错了?   其实在拿到青蒿粉的时候,他就有过类似的感觉,只不过稍纵即逝,没有抓住。   现在被人推开脸,他忽然想明白了。   压抑着心中的渴望,他坐直身体,同时松开了那只拉着她的手。   石静挺直腰背,深深吸气,等脸上的热度降下来才看向胤礽:“走吧,过去看看。”   却见他眸中闪过戏谑,仿佛洞悉了她的内心。   石静就知道,他对她的热情,与他对那些漂亮姑娘并无不同。   他亲近她,招惹她,让她面红耳赤,不过是为彰显自己男性的魅力。   不可否认,他有英俊五官,挺拔修长的身材,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闺中少女见到他,无不春心荡漾。   不仅是闺中少女,便是她这个早已忘记年岁穿越者,都被他撩得荡漾起来了。   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可这种持靓行凶的恶劣态度,让她无法忍受。   也不管他去还是不去,石静说完就走,转身出花厅。   胤礽:……好像又做错了。   他烦躁起身,紧跟着走了出去。   此时淑慧大长公主正抱着大红襁褓在外间哄孩子。见石静和太子一前一后到,便让人把孩子抱过去给他们看,笑呵呵说:“可惜乌尔衮不在京城,不能给孩子取名字。”   又看太子:“这孩子与太子有缘分,不如太子赏个名字给他。”   宫里孩子出生,只给取小名,说是好养活,一般种痘之后才取大名。   而且取大名过程十分繁琐,首先由礼部按照辈分拟定几个名字,拿给钦天监测算合八字,优中选优呈到御前,由皇上最后拍板。   王公大臣家取名顺序与宫里差不多,一般由父亲拟定几个名字,找大师测算合八字,最后拿给祖父敲定。   老巴林郡王早已故去,所以孩子的名字应该由他的父亲,也就是乌尔衮来取。   淑慧大长公主这样说,不过是客气话,谁知胤礽当真了,一板一眼问起巴林部取名规矩。   太子能给孩子取名,也算是一种看重和恩典,奈何太子这几年干的那些事,一件比一件不靠谱。   客气话被当了真,淑慧大长公主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生怕太子取出个不伦不类名字来,贻笑大方。   给孩子用吧,不成体统。不给孩子用,就是不识抬举,给脸不知道接着了。   “叫布日古德怎么样?”胤礽心不在焉地翻着巴林部新修族谱,还是取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名字,听得淑慧大长公主眼角直抽。   布日古德在蒙古语里是雄鹰意思,寓意很不错,可巴林部图腾便是雄鹰,实在不好拿来给人取名字。   石静接收到淑慧大长公主求助的目光,轻轻接过胤礽手里的族谱,温声对他说:“孩子还小,禁不住大名,你先给取个小名吧。”   胤礽一想也对,便说:“小名叫布日古德好了。”   这是跟雄鹰没完了,不过小名总比大名好,淑慧大长公主抱着孩子向太子道谢。   怕太子哪天又想起给孩子取大名,淑慧大长公主笑呵呵说:“这孩子是乌尔衮第一个孩子,也是荣宪第一个孩子,我回头求了皇上,请皇上赐大名。”   胤礽无所谓地笑笑:“不用姑祖母去求,我回去给汗阿玛报喜的时候,一并替您说了。”   没想到太子也有如此善解人意的时候,有他帮忙带话,这事十拿九稳了,淑慧大长公主笑得脸上堆菊。   荣宪公主这边生下长子,公主府人早已进宫禀报,康熙听说把人叫到跟前询问:“太子在公主府做什么?”   因为制药不力,他停了太子在南书房观政,太子倒好,今天上朝站班都没来。   问过毓庆宫的人才知道,太子去了荣宪公主府,具体做什么竟没一个人能说清楚。   这会儿见到公主府人,自然要问一问。   毓庆宫人只知道太子去了公主府,却不知道去做什么,公主府实打实收了东西,自然是清楚的。   “禀皇上,公主到十二月特别想吃贡橘,可贡橘是贡品,外头买不到,便给荣妃娘娘递了话。这话不知怎地,被太子知道,今儿一早亲自给公主送了两筐过去。”   皇上只问太子,来人便没提石静,只说太子:“好巧不巧,正赶上公主发动。太子不放心,亲自去请了淑慧大长公主过府坐镇。母子平安之后,淑慧大长公主还说,如太子这样的兄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是荣宪公主福气呢!”   最后还不忘拍一拍马屁。   皇上最看重的儿子是谁,当然是太子,他夸太子,就等于拍皇上马屁。   “胡闹。”康熙嘴里说着胡闹,心中却是暖烘烘的,“太子是储君,不是公主府跑腿儿。”   话这样说没错,可保成从小就是个实心眼。他年幼失母,小时候串着房檐住,受过荣妃看顾,也懂得知恩图报。   “太子尚且懂得照拂出阁荣宪公主,又怎会不孝顺皇上您呢?您就别跟太子置气,让太子回南书房观政吧,奴才瞧着太子最近都瘦了一圈。”梁九功拿了索额图银子,自然要替太子说话。   就算没有银子拿,皇上这一天天跟太子置气,身边服侍的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喘,也遭罪。   君无戏言,在金鸡勒做出来之前,他不会让胤礽再进南书房。   两次生病,一次在行军途中,一次在皇宫,太子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居然还有心情与身边的人嬉笑,换谁谁不生气。   奉先殿拜褥事件查清楚了,只能说明太子不曾觊觎皇位,可太子在他生病时漠不关心,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不拔出来总是难受。   康熙朝梁九功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什么也没说。   梁九功在心里叹气,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胤礽:快了!   那个作者:宝子们,过年好,今天更晚,红包雨继续 第32章 改主意   用午膳的时候,康熙去了钟粹宫,把荣宪产子消息告诉了荣妃。   荣妃果然欢喜,对康熙道:“荣宪昨儿带话进来,说想吃贡橘。今年年景不好,南边的贡橘欠收,臣妾这里只分到一盘,全给三阿哥送去了,哪里有多余的给她。”   说到这里,荣妃红了眼圈:“难为太子还记得荣宪,估摸着是把自己那一份给荣宪送去了。入冬之后,淑慧大长公主病了一场,怕过病气给荣宪,又住回自己的公主府了。额驸远在蒙古,臣妾出不得宫,留荣宪一个人在公主府待产,臣妾这心啊跟油煎似的。”   又破涕为笑:“还好太子去了,亲自把淑慧大长公主接了过去,荣宪身边有个长辈看顾,臣妾也能安心了。”   康熙拍了拍荣妃手背:“太子小时候没少得你照拂,现在反过来照拂荣宪,也是应该的。”   荣妃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趁机拉踩:“臣妾进宫最早,照拂过的孩子可不止太子一人,如今照拂荣宪,却只有太子一人。”   被她照拂过的皇子还有惠妃生大阿哥和德妃生四阿哥。   惠妃生大阿哥时难产,做满双月子才缓过来。大阿哥从落草到满月,都是荣妃在照看。   德妃生四阿哥倒是顺利,可满月之后四阿哥便被送去了承乾宫。那时候的承乾宫主位,后来的孝懿皇后还不到二十岁,哪里懂得如何养孩子,最初那两年都是荣妃在帮忙照看。   也不是荣妃故意拉踩谁,她照看过这三个皇子,只太子照看的时间最短,不到半个月,却是回报最多的。   三阿哥从小跟在太子身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太子总是想着他。荣宪也跟太子很亲,她出嫁的时候,太子一路把她送到城外,何等风光。   此时被太子格外照拂荣宪公主在面对太子的时候,也很愁。   她疼了好几个时辰才生下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被太子当成了玩具。   “掌珠,我这样抱行吗?”太子换了一个姿势抱她儿子,偏头问掌珠。   掌珠摇头,现场调整他抱孩子姿势:“你绷得太紧了,放松一点,你放松了,他也舒服些。”   然后一下托住孩子的屁股,朝太子瞪眼睛:“我让你放松,没让你放手。小孩子刚生出来身子骨特别软,得同时托住脑袋和屁股,放松手臂,轻轻抱着。”   荣宪公主躺在床上看得心惊肉跳,生怕掌珠一个没留神,让太子摔了她儿子。   那孩子也是个心大,被太子各种姿势抱着,不哭不闹,居然还睡着了。   所幸掌珠有两个妹妹。听说掌珠出宫那年,她最小的那个妹妹,好像叫石争,才一岁多点,是她亲手带大的。   在带孩子这方面,掌珠比她这个做了额娘还有经验。   “对了,这回对了。”掌珠看向太子,眼波流转,唇角含笑,不是她惯常挂在脸上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你看,现在你舒服了,他也舒服了。”   “还真是。”太子学什么都快,没想到才出师就已经有模有样。   荣宪公主躺在床上凑趣儿:“保成这么喜欢小孩子,过两年让掌珠多生几个。”   “生孩子太疼,一个就够了。”太子接话,看向掌珠,“生个儿子就行了,像咱们布日古德一样乖。”   听见儿子这个乳名,荣宪公主嘴角抽了抽,一下就没了开玩笑的心情。   石静才退热的脸又要烧起来了,她催促胤礽把孩子交给乳母:“公主累了,孩子也该吃奶,咱们出去说话吧。”   荣宪公主闻不得血腥气,产后挪出了耳房,歇在原来的卧房。卧房这种私密的地方,本来就不是胤礽该进来的。   哪怕姐弟也不行,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胤礽本来也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他摆弄孩子,不过是想多与掌珠说说话。   “三姐,中午有饭吗?”他挑着眉毛问荣宪公主。   他都这么问,荣宪公主能说没有吗:“有是肯定有的,你不嫌弃就好。”   “公主刚生产完已经很累了,你要吃要喝去找淑慧大长公主!”石静怕他点菜,连拖带拽总算把人给弄了出去。   不用胤礽说,淑慧大长公主也留了饭,之后借口要照顾孩子,留下石静陪他。   望着淑慧大长公主的背影,胤礽叹口气:“我跟她最亲,她却让你招呼好我,这是什么道理!”   石静抿了嘴笑:“你以后常来就是了。”   两人从前没少一起用膳,也不讲究食不言。只要没被太皇太后发现,在饭桌上总有说不完的话。   胤礽用公筷给石静夹了一筷子红焖羊肉:“冬天吃羊肉最好,补身体。”   石静“嗯”一声,刚要夹起来吃,就听跟来的芳芷低声提醒:“姑娘,仔细积食。”   冬天吃羊肉固然是好,可羊肉性燥,有热症人禁食。   小时候吃坏了脾胃,很不好养回来,石静平时也是这不能吃那不能吃。   石静假装没听见,还是把夹着的羊肉给吃了。   芳芷心里着急,却不敢再劝。刚才贸然提醒已经是把脑袋拎在手里,万一惹怒太子,小命不保。   可是这样吃,姑娘多半会积食,回去又得难受了。   胤礽闻言看了石静一眼:“怎么,你不能吃羊肉?”   她住在慈宁宫的时候,天天吃水煮菜,不见荤腥,可怜得紧。不忍心她挨饿,他找机会就溜过去偷偷送羊肉包子给她打牙祭。   怕她噎着,还会搭上一碗红枣山药汤。   都是补气血好东西,却都可能勾起热症。   石静不在意:“少吃一点没什么。”   住在宫里那些年,若不是胤礽时常接济,她会像从前无数次做任务那样,直奔目标,做完就走,丝毫不会在意自己的身体。   做任务的时候觉得酷,此时想来,把自己活成机器,挺没意思的。   “你有热症……我知道,可我从前还总给你带羊肉包子和红枣汤。”说着吩咐人将红焖羊肉撤下,“这羊肉不吃也罢!”   转头赏了芳芷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对石静说:“你这丫鬟好,忠心护主,明年大婚把她带进宫吧。”   石静回头看芳芷,见她拿着荷包人都傻了,笑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谢恩。”   皇宫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宫女要经过小选这个环节。   芳芷是包衣,却因为出身有限,连参加小选的资格都没有。   被石静提醒,芳芷赶紧跪下谢恩:“谢太子爷恩典!”   石静跟着起身,却被胤礽按住:“你也要谢的话,就与我生分了。”   在宫里住过的都知道,皇宫除了皇后,没人能带自己娘家服侍的进宫。   可胤礽都这样说,石静只得坐下。见他自己动手把桌上素菜全都堆在两人面前,一副陪她茹素架势,石静莞尔:“也不必矫枉过正,这里的菜我都能吃,少吃一点肉就是了。”   胤礽看了芳芷一眼,见她欲言又止,就知道石静在逞强,或者说是变相地安慰他:“宫里烧了地龙燥得很,我最近有些上火,就想吃点清淡的。”   石静注意到他刚才小动作,自己给自己夹了一块鸡肉,细嚼慢咽吃下:“总吃素嘴里没味儿,偶尔也要打打牙祭。”   “也好,不用多吃,每样吃上一点。”胤礽心里自责这才减轻。   从前两人在一起吃饭都是自己动手,不用人在旁边服侍,石静朝芳芷使了一个眼色,芳芷轻轻退了出去。   等芳芷关好门,胤礽才道:“你怎么让她出去了?”   石静朝他眨眨眼:“我在家吃肉的时候,从不让人在身边服侍。”   胤礽笑,长臂一伸,又夹了一块鱼肉给她:“吃这个,白肉好克化。”   终于找回从前的感觉,石静笑着把鱼肉吃了。   饭吃到一半,胤礽才想起来意:“你最近怎么总往外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改了主意,不想嫁给他?   石静不知胤礽心中所想,平铺直叙把她的目的说了。胤礽听完,眼睛都睁大了:“你,你亲自给你阿玛选继室?”   石静喝下一口汤,抬眼看他:“不行吗?”   胤礽苦笑:“也不是不行。可据我所知,你阿玛十分敬重在他身边服侍的那个女人。我劝你缓一缓,等你阿玛回京之后再说。”   别干那些费力不讨好事。   石静诧异:“这你都知道?那你还知道什么?”   在给阿玛选继室这件事情上,她承认自己有些着急,对各方面情况的掌握不够全面。   甚至没有去解阿玛身边的那个女人,是否有可能被扶正,是否有能力掌管整个石家的中馈,与二房分庭抗礼。   她对那个女人所有印象,全都来自阿玛家书里对她简单概括。   客家人,住在山里,早年嫁过,因病伤了身子无法生育被夫家休弃。   阿玛家书里措辞委婉,石静翻译过来就是:少数民族,大概率语言不通。住在山里,可能眼界受限。不能生孩子,很难在后院站住脚跟。还有被休弃经历,大约会是一个胆怯柔弱的女人。   语言不通,眼界有限,无法在后院立足,性格胆怯柔弱,作为妾室在阿玛身边服侍,也许够用,让她管家,恐怕不行。   仅凭阿玛家书里只言片语,石静在考虑长房主母的人选时,自动屏蔽了那个女人。   福建到京城路途遥远,再写一封信去问,恐怕信还没送到,阿玛都已经启程回京。   她也问过派去送信的家丁,奈何男女有别,他并没见到阿玛身边的那个女人。   眼下的情况是,因为用冰事件,她与二房撕破脸,急于在自己出嫁之前,为阿玛找到一个厉害继室,以长房长媳之名重掌石家中馈,撑起长房这一片天。照顾好她的两个妹妹,让她进宫之后不用一心挂两头,可以心无旁骛地完成穿越任务。   奈何在外头跑了好几个月,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此时听了胤礽的话,石静似乎又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足以说明妻和妾区别。能得到男人敬重的,只有他的妻子,妾不过是传宗接代工具。   之前阿玛没有给那个女人名分,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她心里不舒服,还有一种可能则是……阿玛压根儿不想委屈那个女人做妾。   或者那个女人哪怕被休弃过,也不愿委身做妾。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能看出这个女人不简单。   而石静心目中继室的人选,也不能是个简单的女人。   如果有现成可捡,又何必舍近求远。   见石静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胤礽就知道自己没有白忙活:“你阿玛身边的那个女人叫黎百玉,在福建客家人中间很有些名气,是个巾帼不让须眉人物。”   黎百玉是猎户女儿,从小跟着父亲在山里打猎,练就一手百步穿杨好箭法。后来父亲病逝,她独自撑起全家的生计,也是方圆百里最好的猎手。   二十一时被当地首富看中,迎娶回家做了长媳,奈何丈夫是个药罐子,四年后撒手人寰。   那时候她已经代替丈夫帮着公爹打理婆家生意,她带人走出大山,主动与汉人交易,赚得盆满钵满。   婆家不肯放她离开,又不忍心让她年纪轻轻守寡,就做主让她嫁给丈夫的弟弟,也就是自己的小叔。   她不愿意,却被婆家灌药与小叔生米煮成熟饭,还怀上了小叔的孩子。   得知怀孕之后,她愤而落胎,以致终身不孕。见她闹得厉害,婆家没办法才以无子为借口将她休弃,同时赔了一大笔银子给她。   她靠着这笔银子东山再起,仍旧与汉人做生意,与当地官员也混了个脸熟。   那年雨水多,时有山洪爆发,石文炳带兵救灾,不要命地冲在最前线,被山洪卷走,生死不明。   幸而被刚从山外回来的黎百玉所救。   黎百玉知道他是一个好官,花大价钱为他延请名医,亲自服侍左右,两个月后才把石文炳从阎王殿前抢回来。   石文炳感念其救命大恩,欲以银钱回报,黎百玉却说自己不差钱,又说自己是个寡妇,这段时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早已坏了名声,请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石文炳虽是鳏夫,却立志为元妻守节,婉拒了黎百玉的好意。黎百玉被拒,非但不恼,反而更看重石文炳这个人。   朝廷兵戈不断,国库吃紧,下拨到福州饷银逐年递减。为了筹措粮饷,养活手底下兵将,石文炳不得不向当地富商借钱。   起初没人愿意借,还是黎百玉出面,说江南的富商都是捐银子给朝廷,而石文炳只是借,有借就有还。   如果把他逼急了,也让捐款,谁敢站住出来反抗?   毕竟他是福州将军,多年抗击倭寇,保一方平安,手握重兵。而且他手底下兵,可不是软脚虾,都是上战场搏过命狠角色。   当时黎百玉已经超越她曾经的婆家,成为当地首富,有她这一番吓唬,很多富商都乖乖借了银子。   她带头借钱,还第一个表示不要子息。听说她不要,其他商贾也纷纷表示不要。   可等到还钱的时候,石文炳又犯了难。黎百玉得知,主动上门,给他两个选择。   要么如期还钱,要么跟她在一起,她替他还钱。   还明确表示,自己不要名分。   石文炳被逼到墙角,也被她的真情打动,一顶小轿把人抬进府,与她做了夫妻。   从此,福州大营再不缺粮饷,把倭寇打得落花流水,船都不敢靠岸。   “你阿玛去年的赫赫战功,有他爱兵如子,统领有方功劳,也离不开黎百玉背后的全力支持。”   胤礽最后总结道:“京官外放,通常官升一级,调回则要降。你阿玛之所以能平调回京城,主要是因为他赫赫战功,让皇上非常看重。”   大清以弓马得天下,早期重武轻文,皇上自然更看重武官,也更防备武官。   胤礽是储君,日日跟在皇上身边,他对福州那边的事如指掌,石静半点都不奇怪。   “若当真如你所说,我倒是不着急了。”有现成的正好,石静又喝下一口汤说。   黎百玉出身猎户人家,身上有功夫,是见过血,并非她原来预想的那种柔弱女子。   与汉人做生意,想必不存在语言障碍。善经商,打理石家中馈绰绰有余。在民风彪悍的福建商圈混得风生水起,对付二房一家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正是石静想为长房寻找主母。   “她性情如何?”对比过条件之后,石静只担心这个。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个幼妹,年龄偏小,性格又柔顺,很容易被人磋磨了去。   这个胤礽就不知道了:“黎百玉被抬进将军府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不怎么露面。”   石静穿越过这么多古代社会,也见过几个女强人,比如色厉内荏卫子夫,多谋善断独孤伽罗,比如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又比如有情有义的马皇后,深知古代女强人性格千变万化,并不拘一格。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上元节宫里有灯会,南边进贡不新鲜花灯,你想过来看看吗?”说过石静关注,胤礽终于可以说说自己关心的了。   石静摇头:“我阿玛来信说他的病好了,此时应该在路上了,要赶着回家过年。他这回带了黎百玉回来,可能将她扶正。过年之后我家里全是热闹,看都看不完,就不去宫里凑热闹了。”   听前半段,胤礽眸光一黯,等听完又高兴起来:“也是,宫里灯会都没有你家热闹。你知道我是最爱热闹的,上元节我去你家看热闹好了。”   见石静无语地看向他,胤礽也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地道,忙改口:“我去给你撑场子。”   自家的事石静自己能搞定,哪里需要他来撑场子。那天他若是来了,全家只怕都在恭维讨好他,谁还有心情宅斗啊。   “上元节到处都乱糟糟的,你好生在宫里待着吧,别到处乱跑。”石静给胤礽盛了一碗汤,推到他面前。   记得有一回上元节,她被接回家了,他跑来找她,就被人无端扣上了一顶闹市纵马大帽子。   她问他到底纵马没有,他说没有,可苦主老娘把棺材拉到顺天府门口,自己也吊死,直接来了一个死无对证。   一顶闹事纵马,逼死人命的大帽子砸下来,想不戴都不行。   尽管被皇上压了下来,可事情闹得这样大,胤礽也算恶名在外。   那年他才十二岁。   石静也才十二岁,去哪儿都有一大堆人跟着,想做点什么都做不成。   只能劝胤礽少出宫,至少宫里有皇上,反太子党只敢捧杀,不敢闹出人命。   汤推过去,又被人推了回来,胤礽注视着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等她守孝结束就急巴巴地贴上来,自讨没趣儿。   这样矫情又肉麻的问题,让石静如何回答。   她在跟他说正事,他忽然甩出这么一句,令人猝不及防。   她只是怔了一瞬,他立刻不耐烦起来,饭也不吃了,汤也不喝了,甩袖子走。   记得在哪里看过一则心灵鸡汤,大意是对你没有耐心的男人,多半不爱你。   早知道结果,心里还是有些酸,石静默默把碗中的汤喝完,随后告辞离开。   气冲冲回到毓庆宫,胤礽才想起青蒿粉来。想到青蒿粉,人就后悔了。   明知道她对自己无意,自己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为什么还要有这么多奢望。   奢望天天见到她,奢望她也盼着天天见到自己。   意识到反过来不可能,就恼羞成怒,对着她发脾气。   想见她,就想办法见到她好了,又不是办不到,何必也要求她跟自己一样。   若这一点都想不开,婚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六七年的努力,不是都白费?   思及此,胤礽收拾好心情,拿着青蒿粉去了广厦一所,找那两个法国传教士试药去了。   药效出乎预料地好,比金鸡勒起效快,副作用少。   两个法国传教士全都瞪圆了眼睛,喊了好几声上帝,才问这个神药从哪里得来,叫什么名字。   胤礽也没藏着掖着,告诉他们这个药叫青蒿粉,是他的未婚妻,也就是大清未来的太子妃亲手炮制。   “不可能,青蒿不可能!验证过了,作用十分有限!”传教士洪若第一个跳出来质疑。   传教士刘应也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用蹩脚的汉语表示:“这个川蜀方子早试过了,治不好!”   也不怪他们质疑,就是胤礽都没想到石静做出来的药,会有这样立竿见影效果。   但不相信归不相信,并不耽误胤礽吹嘘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和本土验方博大精深,让两个西洋传教士听得心悦诚服。   其中一人还给法兰西国王写了信回去,将青蒿粉吹上了天,称其为东方第一神药。   另一个人则将扔在库房里吃灰所有黄花蒿都掏了出来,按照川蜀献上的验方炮制出青蒿粉末,药效仍然十分有限。   他找到胤礽要石静的配方,胤礽哪里肯给:“你们糊弄我这么久,以为我不知道么?怎么还有脸跑来问我要方子?原料都告诉你们了,自己想法子去吧,我要交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你说这药是掌珠炮制出来的?   胤礽:请皇上给她封赏。 第33章 团圆日   康熙拿着盛有青蒿粉小瓷瓶,听胤礽说完也觉得不可思议,又把两个西洋传教士叫来问药效,脸上终于有笑模样。   两个西洋传教士也乖觉,齐齐跪下求配方。康熙看向胤礽:“太子,你说给还是不给?”   胤礽知道石静心善,她做出青蒿粉肯定是为治病,而非谋利。若只为谋利,完全没必要拿给他,偷偷卖了便是。   可这两个西洋传教士故意戏耍了他这么长时间,委实可恨,他打算拿药方与他们做一笔交易。   做什么交易好呢?   他想到了皇上剿灭噶尔丹决心,紧接着想到了噶尔丹与沙俄谋皮原因。   沙俄想要的一直是关外的黑土地,而噶尔丹所图则是西洋先进的火器。   “我听说每到夏日,欧罗巴便会爆发疟病,其规模比大清更广,损失也更多。作为友邦,大清有更好的治疟病的方子,确实应该与贵邦分享。”   胤礽故意停顿了一下,见两个西洋传教士小鸡啄米式点头,满眼希冀,话锋又是一转:“可《礼记》有云‘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此前大清拿出不少验方换贵邦金鸡勒方而不得,如今轮到贵邦求方,不知贵邦想用什么来交换呢?”   两个西洋传教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此前做得有些过分了,也没绕圈子,直接问胤礽想要什么。   胤礽单刀直入:“拿法兰西最新的火枪,火炮……图,和配套工匠来换。”   吃够了只有配方无人会做的苦头,这回胤礽打算连图带人一窝端。   “太子殿下不是在开玩笑吧?”洪若连叫了上帝好几声,才接话。   刘应脸都白了。   胤礽看也不看他们,转头对康熙说:“既然友邦没有诚意,这药方还是不外传吧。”   见康熙欣慰点头,又补充:“皇上,大清友邦不止法兰西一国,儿臣相信会有人愿意做这笔交易。儿臣这就让礼部放出风去。”   此时欧罗巴火器最先进的国家,除了法兰西,还有英吉利和日斯巴尼亚。   想到几国在海上争端,两个西洋传教士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忙道:“尊敬的大清皇帝,太子殿下,兹事体大,请容我们写信回去,相信我们国王会给友邦一个满意的答复。”   治疟病的药方,他们可以不换,但绝不能让别人换去。   涉及外事,胤礽识趣地没有接话,而是把发言权还给了康熙。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象征性地安抚了传教士两句,含笑对胤礽道:“这事交给你去办,着礼部,兵部和工部配合。”   胤礽从前在吏部,户部历练,经此一事,六部之中他已经与五部打过交道,并且共过事。   唯一一个没有接触过的刑部,其尚书是索党中人,早就倒向他这边了。   “皇上,青蒿粉是石家大姑娘亲手炮制,儿臣不敢居功,还请皇上给石家大姑娘封赏。”说完正事,胤礽当然不会忘了给石静请功。   尽管石静让他说,药是他们两个炮制,打算把功劳分给他一份。可胤礽觉得,皇上把差事交给他办,他办成了,甚至超预期完成,便是有功,完全没必要再分了她的功劳去。   况且他已经是太子了,即便有功也是封无可封,倒不如在婚前给她挣个体面。   “石家姑娘是个好的,炮制出如此秘方,也是大功一件。”康熙破天荒有些为难,“可她明年嫁进宫就是太子妃了,什么样的封号能大过太子妃头衔呢?”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炮制出治疗疟病的药方,打了西方传教士脸,还有望换来欧罗巴最新火器的图纸和工匠,绝对算是大功一件。   这样大功劳若放在男子身上,怎么也要破格提拔,或赏赐爵位,封妻荫子。可换成女子,就只能封个乡君或者县主。   未婚女子得封号,也是一种殊荣,对其议亲十分有利。奈何石家大姑娘婚事早定,嫁还是太子,这时候封什么都显得不够看。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想这些,胤礽却是想过的:“石家大姑娘两个幼妹是她亲手带大,最得她看重,与其给她封号,倒不如转封她的两个妹妹。”   几次交谈下来,胤礽知道掌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两个幼妹。   不管是与二房撕破脸,还是大张旗鼓地给她阿玛选继室,不过是怕她嫁进宫之后两个妹妹受欺负。   男人可以封妻荫子,她为何不能封妹荫妹?   若身上有了封号,家里怎么也会更重视一些,不管是婶娘还是后母,再动歪心思都得掂量掂量。   还有一个好处是,有封号就有进宫请安的资格。   此外,有封号未婚女在议亲时更有优势,还可能被指婚,总不会被家里随随便便嫁了。   哪怕在婚后,有封号女子也会被婆家人高看一眼。   不敢说此生无忧,至少不用掌珠再为她们操心了。   掌珠及时炮制出秘方解他眼下的困局,他也该投桃报李,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转封?这个词康熙听都没听说过:“功劳是她的,她自己用不上,可以追封她的额娘或祖母。”   转封没有,追封却是有。   “皇上忘,她的祖母追封郡主,她额娘追封郡君,再没有追封的可能。”胤礽料到皇上会这样提,早有了应对之法。   掌珠祖母和额娘都是宗室女,且是皇室近枝,但再近也不可能在死后追封公主。   她的祖母追封郡主已是顶格,她额娘是晚辈,亦不能越过她祖母去,也是顶格。   男人可以封妻荫子,女人的封赏却不能给男人,不然男人在外头会被耻笑无能。   所以也不可能把这份功劳记在他阿玛或者兄长身上。   算来算去,就只剩两个年幼妹妹了。   “罢了,就封她的两个妹妹为乡君。”康熙所虑比胤礽更多,他可以抬举石家,却不希望石家这个准外戚继续壮大。   这也是他将石文炳调回京城主要原因。   乡君么?胤礽觉得分量不够:“若只炮制出治疟病的药,皇上封她的两个妹妹为乡君是恩典,可若是能换来最新的火器,这样封赏似乎有些轻。”   药方和火器,特别是大战之前火器,如何能同日而语!   康熙被他气笑了:“你之前百般不看好掌珠,今日为何如此卖力?”   他不过说了皇上一句小气,皇上当场就揭他短,胤礽干咳一声:“汗阿玛尝教儿臣以国事为重,儿臣深以为然。”   为了给石家姑娘讨封赏,太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汗阿玛,他再不应,恐怕要撒娇耍赖。   想到胤礽小时候依偎在自己怀中可爱模样,再硬的心肠也要软了。   可一想到保成和掌珠从前如此亲密,等到谈婚论嫁却只剩下国事和大局,心中不免唏嘘。   他与元后也是政治联姻,婚后委实磨合了一段时间,才相知相爱。轮到他们的儿子,他希望保成能避开那段不愉快的磨合期,娶自己心仪女子为妻。   所以他让人早早放出风去,并请太皇太后亲自把关。经过一番相看,太皇太后选中了两家姑娘,一个来自科尔沁,一个便是石家的姑娘。   依着太皇太后意思,先帝废后有些对不住科尔沁,他登基时为了稳定朝局,不得不迎娶索尼孙女,轮到太子娶妻,怎么也要给蒙古那边一点补偿。   太皇太后英明一世,老了反而念旧,有些糊涂了。   先帝登基时国家不稳,既害怕失去蒙古支持,又怕其在背后捅刀子,这才继续与蒙古联姻。轮到他登基,朝局不稳,必须笼络八旗勋贵,形成相互制衡,避免一家独大,便与赫舍里家联姻。   到保成这一辈,国家稳定,朝局安稳,最大的威胁不是蒙古,也不是八旗勋贵,而是汉人。   这也是他格外看好石家的原因。   石文炳其人,做人做事都非常低调,却在任上得到了汉人的推崇。   不是汉军旗,而是最普通的汉人百姓。   如果说先帝是开国之君,他是治世之君,那么保成就要做守成之君。   守好大清这片江山,最重要的便是稳住汉人,甚至得到他们爱戴与支持。   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可石文炳就做得非常出色。   他驻防杭州的时候,百姓家中为他立生祠。调去福州做将军,更是在当地一呼百应,客家女首富主动上门服侍,连名分都不要。   太子需要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岳父,朝廷也需要这样一位被汉人推崇的国仗。   于是他和太皇太后产生了分歧。   不好驳了太皇太后的面子,便说让保成自己选,他选谁就是谁。   太皇太后先安排保成见科尔沁送来的姑娘,哄着保成和她玩,见两人相处融洽,这才安排石家女进宫。谁知保成当天就反悔了,吵着嚷着将石家女留在宫中。   “她有热症,身子骨不好,如何伺候我呀?”太皇太后被保成吵得头疼,忍不住问他。   保成却说:“她伺候不了您,我替她伺候您,可好?”   太皇太后也没了脾气,只得让人将科尔沁姑娘送回,留了石家大姑娘在身边。   说是进宫伺候太皇太后,那石家大姑娘三天两头地病,反倒沾了太皇太后光,看太医比在家中方便许多。   保成也信守承诺,见天往慈宁宫跑,承欢太皇太后膝下。   “他哪里是来给我请安的,分明是来看掌珠。”太皇太后当着他的面打趣,之后又忧虑起来,“能娶一个自己喜欢,固然是好,可若是把温柔乡变成了英雄冢,就得不偿失。”   他知道太皇太后被董鄂妃吓怕了,话里话外都在影射先帝。   “您老人家担忧不无道理,可我看掌珠倒是个心里有数。”他只得安慰太皇太后。   然而太皇太后并没有被安慰到:“当年董鄂妃在外头的名儿也好得很呐。”   看他一眼,又叹息着说:“回头得空儿,我得考一考那孩子。若她也如保成那般情根深种,这桩姻缘还得斟酌着办。若不是,便可无忧了。”   一直等到太皇太后病重,康熙才得准信儿。   “还是皇上看人准,那孩子是个好的,咱们保成啊比先帝有福气。”太皇太后说完这话没过多久便去了。   之后事态的发展,果真如她老人家所言。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康熙看向胤礽:“先封乡君,事成之后再论。”   胤礽目的达到,也没坚持,听康熙又说:“此事已了,你也该收收心回南书房观政。”   圣旨在年前颁下,石家人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得头晕眼花,其中也包括石静本人。   她制药事,石家压根儿没几个人关注。就是她身边服侍的,也只知道她每天都去小书房,一关就是多半天。至于在做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皇上去年得了疟病,尽管对外保密,石家人还是听说了,后来又听说太子正带着洋人炮制可以治疟病的药。   这些皇宫秘闻,京城的权贵圈不过是左耳听右耳冒,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看个热闹。   即便有掺和的心,也没那个本事。   石家也一样。   刚有耳闻的时候,老太爷还道:“听说广厦一所那边制药不顺,原料买回来了,药却做不出来,让太子很是恼火。”   又叹息:“可惜咱们石家是行伍出身,没人懂医药,不然还能帮上太子的忙,在皇上面前露个脸。”   谁知这话才说出去没多久,石家当真有人帮上太子的忙。虽然没在皇上面前露脸,却给家中的两个女孩子搏了封号回来。   初封便是乡君。   有资格在未嫁之时封乡君,通常都是国公家嫡长女。而石家只有一个伯爵爵位,显然不够格。石家被册封两个姑娘,石青和石争是嫡非长,也不是继承爵位二老爷女儿,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们。   可圣旨里说得明白,石静炮制新药于朝廷有大功,福泽万民,考虑到她明年即将嫁进宫,成为太子妃,故将封号转给她的两个妹妹。   “这也能转?”送走天使,石家二老爷忍不住问。   老太爷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掌珠明年就要嫁进宫成为太子妃了,要这封号有什么用,可给青儿和争儿就不一样了,将来她们议亲都容易些,也能嫁得更好。皇上肯为石家破例,那是看重咱们家掌珠!”   二夫人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面上仍旧笑吟吟地给石静三姐妹道喜。   宝珠看了二夫人一眼,知道这时候不能摆脸,可她就是笑不出来。   石家一共三个嫡出姑娘,大堂姐明年嫁进宫就是太子妃,石青和石争都是乡君,只她一个什么也没有。   本来她才是家里最受宠姑娘,结果一道圣旨颁下来,她反而成了最落魄的那一个。   长姐就不说了,谁让祖母偏心只带了她进宫呢,不招人喜欢也被内定太子妃。   石青和石争凭什么越过去压在她头上?   一想到石青和石争两个小可怜因为这道圣旨,将来可能比自己嫁得好,宝珠就气得想哭。   别说笑着祝贺,她没当场哭出来,都算教养好了。   老太爷看向宝珠,知道她心里难受,也没为难,转而问石静:“掌珠啊,你还懂药理?”   石静含笑回答:“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时候,跟着太医院黄院政学了几年。”   铺垫早已做好,有黄院政在前头挡着,她可以自由发挥,并不畏惧任何质疑。   虽然做足了准备,可她并不想出风头,所以才将青蒿粉私下拿给胤礽,帮他渡过难关。   哪知道他非但不肯居功,还替她请功,将功劳巧妙地转移到她的两妹妹身上,替她们请了封。   本朝女子封号要么是父亲给的,要么是丈夫给的,根本没有类似的先例,不怪二叔要问那一句,   祖父所说的破例,大约只有胤礽才能说动皇上。   她承了他情。   封号是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封号加持,不管是现在二房,还是即将到来后母,都不敢轻易磋磨她的两个妹妹了。   祖父也会看在封号份儿上,多看顾她们几分。   想起上回见面的不欢而散,石静决定等到上元节的时候给宫里递帖子,主动去见胤礽,当面向他道谢。   哪知道还没等到上元节,他们又见面了。   “长姐,后天就是年三十,阿玛还没回来,看来是赶不上了。”石青一边挑着过年穿的衣裳首饰,一边惆怅道。   石争则抱着阿玛派人送来的最后一封家书,坐在炕上啪嗒啪嗒掉眼泪。   她还在额娘肚子里,阿玛便去了很远的地方做官,直到额娘病逝,她才见过阿玛一面。   只怪自己那时候太小,都不记得阿玛长什么样。   就连额娘的面容,也在她心里化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她不认得几个字,却把这封家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只盼着阿玛回家过年的时候能多看她几眼,能够伸手抱抱她。   石静让石青把石争过年的衣裳一并选好,叮嘱她:“尽量选得鲜亮些。”   她这边松了口,阿玛多半会带黎百玉一起回来过年。两个妹妹穿得鲜亮些,乖巧些更讨喜。   不是她怕了谁,而是阿玛要将黎百玉扶正的话,她的两个妹妹少不得要在后母手底下讨生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总不会错。   尤其是石争,她年纪最小,在家里住的时间也最长。   如果能与黎百玉友好相处,石静并不想摆出宅斗那一套。   安排好石青这边,石静将眼睛红红石争抱在膝头,温声安慰:“福州到京城的路很远,路上耽搁了也是有的,阿玛年三十回不来,过了年也能见到。他这次回来就不会走,往后天天都在家。”   石争乖巧点头,又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回头问石静:“长姐,你说阿玛带回来的姨娘会喜欢我吗?”   原来在担心这个。石静摸了摸她的头,先纠正石争:“阿玛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不是姨娘,可别喊错,到时候你们喊她……”   该喊什么好呢,石静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称呼。   说话间,有小丫鬟跑进来禀报:“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大老爷回来!”   这么快,昨天不是还没到通州吗,怎么今天人都到家了!   每次阿玛回来,都会在通州驿站住一宿,第二天先进宫给皇上请安,然后才能回家。   石静赶紧让人给石青和石争换衣裳,然后领着她们去了老太爷居住正院。   阿玛回家的第一站就是那里,给祖父请过安,说过话,才回长房。   每回她们都等不得阿玛回来,迫不及待地去正院接人,可这一回却被堵在了正院大门口。   正院管事拦着她们,点头哈腰说:“太子跟着大老爷一起来了,大老爷说新人婚前见面不好,特意吩咐奴才拦着点姑娘们。”   今年过年晚,过了年距离大婚只有三个多月,按照时下风俗,确实不应该再见面。   石静没有为难正院管事,却把蔫吧下来的两个妹妹往前一推:“我回去等着,你带她们过去总行吧?”   明年与太子大婚的人是她,又不是她的两个妹妹。   两个小的闻言立刻支棱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正院管事。   管事犹豫地看了石青一眼,石青会意,后退一步,指着眼圈红红的石争说:“我也回去等着,你带四姑娘进去。”   她过年就十一岁,有外男在场也该避嫌。   石争回头,不安地看向石静。这时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丫鬟,笑吟吟对几人说:“老太爷让三位姑娘进去。”   “……”   于是石静带着两个妹妹,跟着那个丫鬟去了正堂。给胤礽行礼时,听他幽幽道:“掌珠不想见我,我便厚着脸皮来见你。”   这里又不是皇宫,没人见过他们青梅竹马时的样子,听见他喊她乳名,都能被惊到,更何况他说的那些轻浮的话。   他不要脸,她还要呢。石静权当没听见,仍旧带着两个妹妹给家中长辈行礼。   她的祖父果然被震惊到了,震惊过后可能还有点害怕,连声问胤礽何出此言。   胤礽看石静一眼,哼笑:“去给荣宪贺喜那日,我邀掌珠上元节进宫看花灯,她说没时间,当面拒绝了。”   敢情是来给她告状的,说到最后还委屈上了。那天明明是他把自己丢下,拂袖而去,如今反过来倒打一耙。   “太子勿怪,新婚之前不见面是规矩,掌珠最重规矩,并非有意拒绝。”见父亲朝女儿瞪眼,不等对方说话,石文炳已然接过话头。   石静:还是亲爹靠谱。   换成她祖父,肯定偏袒胤礽。保不齐摄于对方淫威,他说什么就答应什么。   见胤礽胡搅蛮缠,石静无意久留,请安之后便要带着两个妹妹离开,又见石争眼巴巴盯着父亲,想了想还是留下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些年掌珠一直在家中守孝,如今孝期已满,总该过两天快活日子。”石文炳端方守正,不像个将军,倒像是学堂里夫子,胤礽解他的为人,十分敬重这位岳父,所以被他不软不硬顶了回来,并不生气,还好脾气地解释给他听。   石文炳闻言看向长女,目中满是歉疚,良久居然点了点头:“太子不拘一格,处处为小女着想,臣惭愧。”   “那说好了,上元节我派马车过来接人,石大人可要放行。”胤礽注意到石家长房最小的那个姑娘看着石文炳都要哭出来了,才意识到自己妨碍了人家父女团圆,起身告辞。   石家众人赶忙相送,石文炳边走边说:“定不负太子美意。”   胤礽心情好,回头看了一眼泪汪汪的石争,对石文炳说:“把两个小的也带上,与掌珠作伴。”   这就是恩典,石文炳代替两个小女儿谢恩。   送走胤礽,回到长房,石静只看见了当初被父亲带走那几个丫鬟忙前忙后地收拾箱笼,并没见到一个生面孔。   难道……黎百玉没有跟来?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腊月二十九不是要祭祖吗,你怎么没去?   胤礽:你阿玛说你今天出门,我不放心。   石静:胡闹!   那个作者:安排好黎百玉就成亲啦,别急,快了 第34章 不速客   没有看见黎百玉,石静不禁将目光落在两年多没见父亲身上。只见他比两年前母亲刚去世时胖了一点,原本凹陷的脸颊圆润起来,也有了中年男人标配将军肚。   看来身边有人照顾,小日子过得不错。   在石静打量石文炳之前,在正院的时候石文炳已经细细观察过她了。   两年前那个苍白瘦削,处事不惊,却眼神淡漠的小姑娘不见了。那时候很多人说她做事颇有上位者的姿态,说话时神情不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倒是像极了已经故去太皇太后。   石文炳小时候跟着母亲进宫,有幸见过太皇太后,也觉得掌珠跟太皇太后有些像。   两年后再见面,却觉得不是很像。   尤其刚才在太子面前,掌珠眸中居然闪过羞怯,着急和无可奈何。   相比两年前,掌珠气色明显好了很多。依然白到发光,丢在人群里找起来很容易,可那种白底子下面透出微微的粉,就像是珍珠表面的伴彩,连他也没见过。   身形仍旧偏瘦,却瘦而不柴,窈窕挺拔,若是换上蒙古衣裙,更像是刚从草原来的会骑马的少女。   就连那双在阳光下泛着灰蓝的眼睛,都显得比从前明亮了。   他掌珠长大了,有自己心仪人,石文炳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才应下太子不合礼数邀请。   “争儿,你不是最想阿玛吗?怎么见到人反而要躲着?”石静把躲在后面的石争拉到身前,将她往父亲那边推了推。   石争局促地低着头,嘴抿成一条线,大大的眼睛却盛满了泪水。   石文炳见状,顾不得再想长女事,走过去牵住了石争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凉冰凉的,索性弯腰将小女儿抱起来。   “外头冷,咱们进屋说话。”说完抱着小女儿当先进了暖阁。   石青此时也落下泪来,忙用帕子擦拭。石静则红了眼圈,带着石青跟在后面。   “掌珠,这些年辛苦你,你把青儿和争儿养得很好。”进屋坐定,石文炳把小女儿抱在怀里,任凭她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身,只在她抽泣得声噎气堵时,拿了帕子给她擤鼻涕。   一家团圆喜悦过后,石静已然收拾好心情。她知道接下来父亲应该要说起黎百玉,这才是正事,关乎长房今后的生活,她必须沉着应对。   余光瞥见石青帕子都哭湿,石静把自己帕子递给她,转头看着父亲笑了笑,主动问起黎百玉:“她没有跟着您一起回来么,是有什么顾虑,还是……”   想要逼迫父亲早点给她名分。   父亲外放福州,福州只是他任职的地方。黎百玉在那里没名没分地跟着父亲,仗着自己地头蛇的身份,应该没人敢说什么。   回到京城就不一样了,易地而处,再没有名分会被人瞧不起。   事关长房今后,和她两个妹妹,石静不得不先往坏处想。   石争年纪小,很快哭累了,石文炳也没将人放下,给她换了一个姿势,就让她睡在自己怀中。   “黎夫人知道我有三个女儿,怕我没跟你们说好就把她带回来,让你们心里不自在。”   说起黎百玉,父亲唇角笑意更浓:“她此时还在通州驿站,不肯跟来,只劝我快马加鞭回家,与你们团聚。”   若真如父亲所言,黎百玉倒是个通透豁达女子,处事十分周到。   有个陌生人在场,父亲总抱着石争就不合适了,而且她来了就要说正事,会将父女团聚喜悦冲淡。   本着“人敬一尺,我敬一丈”原则,石静笑着承了她的情,对父亲说:“明日我去通州迎她。”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 0_ 2. c_o_m   对方细心周到地为她们考虑,石静自然不会寒了黎百玉心,总不能让人家大老远来了,在驿站过年。   她虽然还不是太子妃,可她是父亲长女,她去迎接黎百玉,代表了长房态度。   在信里得知掌珠转心意,不再介意他身边有别女人,石文炳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然一边是女儿,一边是恩人,实在无法取舍。   可他没想到掌珠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亲自去通州驿站接人。   “掌珠,你长大了,阿玛为你高兴。”想起来路上,太子半威胁半提醒对他说过那些话,石文炳苦笑,“听说你最近在给我物色继室的人选,不知结果怎样。”   其实不用太子提醒,在回京之前,他便与黎百玉说好了,先委屈她做几个月的姨娘,等掌珠出嫁再将她扶正。   这样阻力小些,孩子们也更容易接受。   黎百玉考虑了好几天,还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她对他好,他都记得,将来必然加倍偿还。   石静一听就知道是谁提的醒,实话实说:“毫无头绪。”   顿了顿,又道:“若阿玛觉得黎夫人好,是良配,能容得下青儿和争儿,娶她进门做继室也不错。”   至少父亲不用再磨合,还能反过来帮黎百玉适应京城勋贵人家生活。   石文炳诧异抬眸,确定长女眼中没有任何勉强,这才点头:“你放心,黎夫人是个通情达理女子,也很喜欢孩子。”   石静相信父亲的能力和识人之明。况且黎百玉人已经在通州驿站,见面就知道品性,现在骗她们没有意义。   下午石争睡在了暖阁临窗大炕上,父亲一直守在她身边,她睡醒就看见了父亲温和的笑脸,这才抱着父亲哭了出来。   石青大些还好,跟着石争哭了一会便收了声,在父亲面前彻底放松下来,再看父亲满眼都是孺慕之情。   石争则格外粘人,晚上的家宴都坐在父亲身边。祖父要说她,却被父亲劝住,只说石争见他最少,他也很想与这个孩子亲近。   反正是家宴,桌上没有外人,石争年纪又小,祖父便也睁一眼闭一只眼。   隔着一道山水屏风,二夫人问起了黎百玉:“你阿玛不是还带了一个姨娘回来吗,怎么不见人?”   石静一边给石青夹菜,一边纠正二夫人:“她叫黎百玉,不是姨娘,我阿玛打算娶她做继室。”   姨娘管不了家,继室却可以。   二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试探着问:“她是福建本地人?”   早晚要见面,以后还要做妯娌,宅斗不可避免,石静不介意给二夫人提前介绍:“是福建本地人,还是福州第一女富商,机缘巧合救过我阿玛命。这些年一直拿银子补贴福州大营,皇上都知道有她这号人。”   二夫人闻言脸都白了,嘴上却不肯饶人:“这不是挟恩图报吗?”   石静瞥她一眼:“那也得我阿玛愿意呀。”   二夫人轻哼一声,不再套话,石静也乐得清闲。   到就寝的时辰,石争才恢复正常,恋恋不舍地放开父亲的手,跟着石静回屋睡下。   翌日,石静起了一个绝早,用过早膳便坐上马车去通州驿站接人。   从石府到通州驿站,乘马车得走上小半天,想要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府,必须早起。   等石静这边收拾好,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才发现父亲居然在暖阁里陪着石青和石争说话,半点要出门意思都没有。   她过去请安,问父亲:“阿玛不随我一起去吗?”   父亲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去就好,你去接,黎夫人更高兴。”   石静:“……”   罢了,父亲一路奔波很辛苦,她就自己把人接回来好了。   马车很快使出城门,没走多远就被人追上了。胤礽弯腰钻进马车的时候,石静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出门?”   胤礽也不回答,先钻进马车,坐在她对面才开口:“是你阿玛说的。我今天本来约了他去茶楼说话,他却说有事,让人把你今天行程告诉我了。”   太子私下结交外臣是大忌,不然皇上也不能亲自下场为太子结党,多年后又亲手送索额图上了西天。   被康熙皇帝溺爱着长大,被宫里宫外之人合力捧杀,有索额图和索党保驾护航多年,胤礽肯定觉得自己是个例外。   不,他不是例外,前明还有一个朱标。   可人家朱标有亲妈加持,他有吗?   幸好她的父亲足够谨慎,没有被胤礽恩典砸晕,跟着他胡来。   可胤礽就是个混世魔王,擅长胡搅蛮缠,父亲多半招架不住,又不敢得罪,这才拉她出来挡箭。   石静闭了闭眼,抛开亲情和道义不谈,父亲这一波“死道友不死贫道”操作可以给满分。   反正旅途寂寞,有个人作伴也好。   “所以你知道我去接人?”石静瞬间接受了这个安排,倒了一杯热茶推过去。   昨日父亲返家,只带了自己行装。石静问过黎百玉那边的情况,让家里准备了两辆马车,又花银子从车行雇了两辆马车随行。   芳芷去安排马车的时候,被告知二夫人明日要带宝珠出门,母女俩一人一辆马车,大马车没有了,只剩两辆双人小马车。   石家一共四辆马车,两大两小,按房头均分,一个房头分得一辆大马车一辆小马车。   平时出门紧着大马车用,小马车作为备用。   她不用马车,也没听说谁要出门。这种无关痛痒小事,石静懒得跟她们计较,反正她有银子,可以花钱去租车马行里最好的马车。   比石家那几辆老古董好用多了。   所以石静让人在外头租了两辆大马车,她自己乘坐则是双人小马车。   车厢空间太小,还要放火盆和茶具,多一个人都嫌挤,石静便让身边服侍的去另外一辆小马车上坐。   此时人高马大的男人硬挤进来,坐她对面,长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种双人小马车,又叫香车,是专门给高门大户家姑娘准备的,限乘两人,隔小几对面而坐。   现在情况是,小几之上,一切正常,下面完全摆不开。   稍有颠簸,膝盖相碰,撞得石静直蹙眉,偏对面那人没有觉察,还腆脸问她:“是不是去接黎百玉?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去?姑娘家一个人出门多危险,我不放心,就来陪你了。”   膝盖又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石静心里叹气,只得稍稍分。开。腿,让过他的膝盖。   胤礽感觉膝前一空,继而被布料包裹,耳根微微发热,话反而少了。   端起她推来茶盏,喝下一口,还是感觉口干舌燥,索性喝光。   两人很少有无话可说的时候,石静一时找不到话题,也端起茶盏来喝。   “你不想见我,我却总来招惹你,你……你会不会很烦?”胤礽尽可能收起自己长腿,奈何地方实在有限,只能一只膝盖紧贴着车壁,一只膝盖放在她两膝之间。   石静差点被茶水呛到:“谁说我不想见你,我只是……”不想见面的时候,被人围观。   话完没说还,空出来的手便被人握住了,听他委屈道:“既然你没有不想见我,为什么我几次约你,你都不应?”   每次都是他厚着脸皮来见她。   石静简直无语,从她守孝结束,他们几乎每个月都见面,而且越临近年关,见得越频繁。   昨天才见完,今天又见,是不是见得太多了一点?   况且明天就要过年了,腊月二十九有重要的祭祀活动,这一日皇上会带领众皇子,宗亲和部分官员去太庙祭祖。   想起这一节,石静放下茶盏:“今天不是去太庙祭祖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不想见他就说不想见他,找什么借口,胤礽放开她的手:“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告假。”   这也能告假?石静一个头两个大。   在身上摸了摸,发现忘带怀表。伸手摸来胤礽身上的怀表,见时间来得及,扬声吩咐:“折返,去太庙。”   又喊了太子身边服侍的,让人赶紧回宫去取太子祭祖穿的吉服。   斋戒沐浴不赶趟了,但愿列祖列宗能原谅他吧,石静暗暗祈祷。   为求自保,猥琐发育,与皇权冲突的事能躲就躲,但该露脸的时候还是要露脸的。   吉祥物作用必须发挥。   好在马车够快,毓庆宫侍卫手脚也不慢,听说皇上的仪仗已经出宫,石静干脆让人把马车停在太庙附近的胡同里,在双人小马车中伺候胤礽更衣。   还轻车熟路地给他重新编了辫子。   石家古旧的双人小马车,顿时被杏黄色储君吉服给照亮了,很有蓬荜生辉之感。   此时隔在中间的小几被取下,双人香车依然拥挤,石静给人系腰带的时候,几乎被他抱在怀里。   最后挂朝珠,还被人拉住手,承诺等他回来。   可等胤礽被人簇拥着离开,石静立刻吩咐:“出城。”   太庙祭祖多大的事,提前三天焚香沐浴,过程繁琐得要命,之后还要回宫换衣裳,再骑马出宫。   等他做完全套返回,恐怕早已日上三竿,赶得及出城也赶不上回城了。   石静可不想在通州驿站过年。   于是留下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她自己则带着车队出城去了。   就是这个时辰出城,返回恐怕都要快马加鞭。   临近年关,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路比平时好走。尽管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赶到通州驿站也并不算晚。   “夫人,不用在驿站过年了,石家派人来接!”明天就是除夕,黎百玉已经做好了在驿站过年准备,没想到石文炳还是派人来接她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才问:“派了谁来?”   小丫鬟笑嘻嘻回禀:“石家大姑娘亲自来了!”   黎百玉愣住,眼圈发烫。   她知道石文炳与原配一共生六个孩子,三个儿子全都娶妻,外放做官,三个女儿年龄比较小,最大的二十岁,最小的只有四岁。   原配在时,石文炳屋里干净得很,连个通房都没有。原配病逝之后,屋里就更干净了,也没听说有乱七八糟事发生。   别问,问就是伉俪情深,为原配守节。   后来她才知道,石文炳为原配守节,固然有伉俪情深原因,追根究底还是他长女,大清未来的太子妃,对续弦这事非常抗拒。   哪怕收到长女写来的家书,得知她转变态度,一路之上石文炳也是心神不属。   所以来到京城地界,黎百玉并没有贸然跟着石文炳回家,而是劝他先回去了解情况,没问题再派人来接她。   有问题也没关系,她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两天。   她这辈子嫁了两次,被伤了两次,并不想再重蹈覆辙,直到救下了命中注定那个人。   石文炳出身高门,自己又有本事,在福州乃至整个福建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位高权重。   到底是她高攀他。   三番两次被拒,她也没有放弃,终于等来了一个结果。   有人说她挟恩图报,有人说她上赶着倒贴不要脸,可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石文炳好,除了病逝原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之前所有努力,遭受的所有非议,全都值得。   石文炳果然没让她失望,才回去一日,便说动长女亲自来接。   要知道他长女,可不是普通的小娘子,她明年就要嫁进宫,成为太子妃了。   黎百玉稍微整理了一下鬓发衣襟便迎了出去。   屋外很冷,天却很晴,阳光明媚。   阳光下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姑娘,个子高挑,身段苗条,皮肤白到发光,衬得鬓边青丝如鸦羽般乌黑。   更让人惊奇的是,那双眼睛瞳仁不是黑色的,也不是深褐色,而是清澈的灰蓝色。   好似宝石,泛着清冷淡漠的光。   记得石文炳对她说过,他长女从小养在宫里,在已故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很多人都说她为人处世的做派,有太皇太后影子。   太皇太后是蒙古人,而眼前这个姑娘是旗人,看起来却更像蒙古人。   黎百玉经商,南来北往人见过不少,自然也见过灰蓝眼睛蒙古人。   他们自称是黄金家族后裔。   而石家大姑娘祖母和母亲都是宗室女,也就是说她身上同时流淌着两个帝国的血脉,难怪会被太皇太后相中,内定为未来的太子妃。   思及此,黎百玉不敢怠慢,快步迎上去就要行礼。   石静虚扶了她一下,先屈膝:“夫人是我阿玛救命恩人,仅凭这一点,就该我拜夫人。”   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只是看着有些冷罢了,黎百玉扶住她:“外头冷,可别冻坏了,咱们进屋说话。”   果然是个知冷知热人,石静跟着黎百玉走进驿站,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她。   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中等个头,皮肤白净,长眉细目,嘴唇偏厚,很有福相。   见人三分笑,笑起来格外温婉。   不像女强人,倒像是江南巨贾人家少奶奶。   想她父亲,坐四望五人了,忽然被美救了英雄。而且这位白富美追在后面,非要以身相许,换谁谁能顶住。   进屋坐定,彼此寒暄过后,石静开门见山:“天色不早了,还请夫人快些收拾,不然咱们恐怕要在城外过夜。”   黎百玉也是个爽快人,笑道:“我带的东西不多,昨天住进来很多还没拆箱,姑娘喝口热茶,就可以启程了。”   石静喝了一口茶,挑眉:“是福州独有的单瓣茉莉花茶,香气浓郁,醇厚甘爽。”   黎百玉含笑点头:“姑娘果然是行家。”   她爱喝茉莉花茶,父亲是知道的。而福州最有名的贡茶也是茉莉花茶,这其中有没有讨好她的意思,石静不得而知。   对方夸奖她,她也夸奖回去好了:“我阿玛外放福建多年,也没给家里带过一包贡茶,今日能喝上这样纯正的单瓣茉莉花,还是托了夫人的福。”   见对方果然喜欢,黎百玉也很高兴:“从前不知姑娘喜欢喝茉莉花茶,还是要启程的时候,老爷忽然提起,我匆忙带了几包过来,等回府就给姑娘送去。”   大大方方承认带茉莉花茶就是为了讨好自己,却因为喊了一句老爷,而低头轻咳,掩饰尴尬。   对方爽快,石静也没藏着掖着:“阿玛让我接了夫人去别院居住,等过了年再迎娶夫人进门。”   去别院居住,黎百玉早有准备。毕竟石家连着三代与皇室联姻,又是功勋世家,规矩大,不可能在家里养一个没名没分女人。   可转过年成亲,别说是她,就是石文炳本人都没设想过。   见黎百玉怔住,半天没接话,石静摸不准她在想什么,试探着道:“若夫人觉得时间太匆促,唐突了夫人……”   “没有!”黎百玉缓过神,脱口道。   很快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心急了,黎百玉闹了一个大红脸。石静能理解,贴心地替她解围:“婚期是阿玛定下来,还没来得及与夫人商量。之所以定得这样急,不过是阿玛想我出嫁的时候,长房后院能有一个主事的人,唯恐出了纰漏,让外头的人看笑话。”   黎百玉没名没分地跟着石文炳,背地里不知承受了多少非议,她表面装作不在乎,午夜梦回几次哭湿枕头。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尽快嫁给他,尽快有个名分。   石家大姑娘如此善解人意,黎百玉也没忸怩:“也好,就按你阿玛说的办。”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恨嫁心,却对皇室嫁娶规矩不甚了解,很怕闹出笑话来。   “皇室嫁娶多是指婚,规矩反而没有民间多,回去我把章程写好,您照章办事,不用自己吓自己。”   黎百玉初来乍到,且不说南北方生活上的差异,就是水土恐怕都要适应一段时间,石静没指望对方能够操持她的婚礼。   她在皇宫住了九年,养在太皇太后身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嫁娶,章程早已烂熟于心。   “过年这段时间你在别院好好休养,专心备嫁就是了。”   听她这样说,黎百玉悬起心这才放下。   两刻钟后,车队重新启程,快马加鞭往城门赶,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进城之后,石静把黎百玉送到事先安排好的别院,与她说了两句话便匆匆上了马车,杀回太庙。   她怕胤礽去而复返找不到人,留了一个侍卫在那里回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大阿哥:你阴我?   石静:兵不厌诈。 第35章 大千岁   石静赶到的时候,侍卫果然还在,并且战战兢兢地告诉她:“没有一个时辰,太子爷便回来,小的按照姑娘教的话说,结果太子爷更生气了,冷哼一声打马走。”   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大千岁也跟了来,当面嘲笑太子爷自作多情。等太子爷打马走,大千岁留下等了一会儿才走。”   侍卫口中的大千岁,正是康熙皇帝庶长子,大阿哥胤褆。   解过康熙朝历史人都知道,大阿哥胤褆是最早一批反太子党核心。   因为皇长子身份,因为亲妈惠妃精明能干,因为与明珠有亲戚关系,一系列因素决定了他与胤礽之间的竞争在所难免。   康熙朝九子夺嫡最高。潮在八爷党横行的时候,可大阿哥搅弄风云那些年,八阿哥还在南庑房背书呢。   直到大阿哥败下阵来,转头支持他从前的小跟班八阿哥,八阿哥温文尔雅,礼贤下士才有机会被人发现。   八阿哥作为出头鸟,被康熙打压之后,从前支持八阿哥人,又将十四阿哥扶了起来,形成十四爷党。   细论十四爷党的成员,很多都是大阿哥从前的老班底。   他们支持八阿哥或十四阿哥,并不是因为八阿哥和十四阿哥有多优秀,而是他们跟着大阿哥胤褆狠狠得罪过太子,压根儿没有回头路可走。   历史上著名一废太子,也是大阿哥和明珠联手促成的。   太子不倒,以康熙皇帝性情,其他皇子谁都没有冒头的机会。   要问九子夺嫡中谁才是胤礽真正的对手,绝不是后来众望所归八阿哥,也不是差点登顶的十四阿哥,更不是笑到最后的四阿哥,而是第一个出局的大阿哥胤褆。   八阿哥也好,十四阿哥也好,四阿哥也好,都是太子与大阿哥鹬蚌相争之后,得利那三个渔翁。   属于谁先冒头,谁先被秒,谁沉得住气,谁笑到最后。   站在上帝视角,俯瞰九子夺嫡,石静才给胤礽制定了一套“远离皇权中心,猥琐发育”打法。   还是那句话,只要太子不倒,谁也没有机会。   面对躲不开的一生之敌,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石静收拾好心情,回家向父亲复命,然后给宫里送了拜帖,准备初一进宫给太后请安。   这样做有些不合规矩,可那天到底是她放了胤礽鸽子,害他被人嘲笑。她得赶紧见到人,当面解释,不能让对手钻了空子。   之后石静跟着父亲,带上两个妹妹去别院见黎百玉。在京城最好的酒楼点席面,为远道而来的黎百玉洗尘,彰显长房对她接纳和重视。   既安抚了黎百玉,也变相通知了老太爷和二房那一家子。   长房要有新主母,该做的准备都要提上日程。   黎百玉既有商贾的精明,很会察言观色,也有江南女子细致和温婉,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感觉格外熨帖。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黎百玉很喜欢孩子,对年龄最小的石争特别有耐心。   石争从小跟着石静,冷情惯了,忽然遇到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很快被她迷住。   “长姐,黎夫人是个很好的人。”   一顿晚膳用完,石争已经喜欢上黎百玉,忍不住趴在石静耳边小声说:“她对我,就像二婶对二姐姐似的。我喜欢吃什么,不用我说她都知道,全都夹到我碗里来了。还有三姐喜欢吃的,她也知道,她好厉害呀!”   石静也感受到了,可她已经喝过茉莉花茶,并没有惊讶,转而跟石争咬耳朵:“你也要对她好一点才是。”   石争点头,离开的时候,她拉着黎百玉手说:“黎夫人,等你来我家,我把好吃的都拿出来招待你。”   黎百玉笑着说好。   石青已经懂事了,知道黎百玉进京目的,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对上黎百玉主动示好,反应总是淡淡的。   在回家马车上,石静抱着被摇晃得昏昏欲睡石争,对石青说:“阿玛要续娶,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我明年就要出嫁,父亲要办差顾不上你们,祖父耳根子软,二婶面甜心苦,宝珠骄纵任性,我不放心把你们交到二房母女手上。”   两房虽然是分开过的,毕竟没有分家,各房的吃穿用度全靠公中。   就算石静给石青和石争额外留了银子,不靠公中也能过得很好,难保不被人算计了去。   阿玛到底是男子,又是个工作狂,忙起来不着家,长房若没有主母,还不是二房说什么是什么。   吃穿用度都是小事,怕就怕二房在两人议亲的时候动手脚,到时候哭都晚了。   额娘死后,都是长姐在照顾她们。明年长姐出嫁,石青没把握能照顾好石争,只得接受了阿玛续娶事实:“黎夫人是个好人,她对阿玛好,对我和争儿都好。我不反对她嫁进来,我只是……心里有点难受。我想额娘,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是呀,要是额娘还在,什么都不用她操心了。石静安慰好石青,在心里叹了口气。   热热闹闹吃了年夜饭,石静没跟着守岁,因为初一一早就要进宫给太后请安。   夜里下了雪,想着初一够品阶的命妇都会进宫给太后请安,石静怕晚了排队,很早便起床梳妆,赶到慈仁宫的时候天还没亮呢。   当时太后正在用早膳,听说石静到,便叫她进来一起吃。   “等会儿外命妇都该到,你别露面,在后殿跟琪琪格玩。”太后听说石静递了帖子,心思立刻转到太子身上,以为是太子约了石静见面。   又问身边的宫女:“都这个时辰,太子怎么没来请安?”   初一早起有朝贺,皇上来过了,太子到现在都没露面。   宫女出去打听,回来说:“毓庆宫人说,太子昨夜醉酒,早晨起晚了,已经跟着皇上去了奉先殿,晚点过来请安。”   朝贺之前还有祭祖,太后穿戴好去前殿接受内外命妇朝拜,石静留在后殿陪九格格练字。   送走内外命妇,大半个上午都过去了,也不见胤礽影子。   太后又派人去问,得知朝会还没结束,便留了石静用午膳。   用过午膳,仍旧让她歇在碧纱橱。   下午五阿哥过来给太后请安,太后问他太子人在何处,五阿哥说太子由三阿哥陪着去什刹海走冰去了。   初一晚上有宫宴,太后和九格格都要出席,石静不好再叨扰,只得告辞离开。   “去什刹海。”出宫之后,石静吩咐随车管事。   等马车一路打滑赶到什刹海,又扑了一个空,冰场主事说太子和三阿哥刚走。   没缘分果然不能强求,望着空无一人的冰场,石静扶着丫鬟手,艰难走回马车。   冰场另一边的大柳树下,三阿哥望着寒风中萧索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太子:“二哥,掌珠都等你一天了,你怎么不见她?”   胤礽握紧了手里的马鞭:“哪里是我不想见她,分明是她不想见我。”   三阿哥都听懵了:“人家不想见你,等你一天,还追来了这里?”   “你不懂。”胤礽说完转身走。   马车驶出什刹海,迎面遇上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   男女有别,石静没有下车,只在车厢里给几人请安。   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几人也很给面子地还了礼。   “石姑娘刚才可看见了太子?”就在石静准备离开的时候,九阿哥忽然问。   石静摇头:“不曾。”   九阿哥追问:“那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很是无礼,她与九阿哥又不熟,他为何追问她的行程?   姑娘家行程,是外男该问得吗?   九阿哥也十几岁,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连这点教养都没有。   联想到他问的第一个问题,石静直觉不对,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余光瞥见十阿哥明显泛红的眼睛,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贵妃,也就是十阿哥生母,在十一月病逝了。贵妃病逝,按规矩所有皇子守孝一百天。在这一百天里,皇子要穿素服,不能剃发,禁止一切娱乐活动,就连日常饮食都要节制,以此体现孝道。   而走冰算是娱乐活动中的一种。   电光石火间,石静明白了九阿哥用意。   毒蛇老九,草包老十,她今日领教了。   石静朝九阿哥笑笑:“我过来给太后请安,刚出宫,顺路去庆云楼定席面,给我阿玛接风。”   庆云楼开在什刹海附近,专做鲁菜,京城的达官显贵都爱在那里定席面。   “令尊已经回来?”八阿哥接过话茬,“一家团圆,可喜可贺。”   石静点点头,就要放下车帘,却听十阿哥瓮声瓮气道:“大哥,咱们去冰场那边看看。”   胤礽确实不在冰场,可刚才来过。若他们过去问冰场主事,一问一个准儿,保不齐就能给胤礽扣上一顶不孝帽子。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皇上虽然对贵妃淡淡的,可贵妃毕竟是贵妃,后宫里最尊贵的妃嫔,太子不敬贵妃,肯定要受责罚。   这个责罚落在胤礽头上会怎样,石静不知道。但历史上三阿哥在敏妃去世未满百日的时候,未经请示擅自剃发,直接从郡王被削成了贝勒。   降爵惩罚,不可谓不重。   而敏妃只是普通的妃位,别看只比贵妃低一个等级,中间却隔着天堑。   贵妃相当于皇后预备役,可暂时摄六宫事,普通妃位是没有这个资格。   以大阿哥为首的反太子党此时已然形成,气势汹汹杀到什刹海来,显然有所图谋。   顾不上男女大防,石静叫停了马车,扶着丫鬟手走下来,仰头问大阿哥:“大千岁,敢问庆云楼在什么地方?我围着什刹海转了一圈都没看见。”   大阿哥本来骑马要走,听见这一句又勒住缰绳。见石静下了马车,也跳下马:“就在附近,我领你过去。”   他身后几人见状,表情各异地纷纷下马,八阿哥慢条斯理道:“庆云楼我熟,我带姑娘过去。”   九阿哥挤开八阿哥:“我经常去庆云楼喝酒,谁能有我熟,八哥你办正事去,我给石姑娘带路。”   十阿哥木木地站在原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石静压根儿不理几个少年,只拿眼看大阿哥。   胤褆攥紧了马鞭,又松开,冷冷看了八阿哥和九阿哥一眼:“你们跟人家很熟吗,就上赶着带路?”   掌珠刚住进宫的时候,老五才出生,还没有他们几个呢。   八阿哥再沉稳,此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大哥。   胤褆望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对身边几人道:“庆云楼就在附近,我去去便回。”   石静摸了一下袖袋,歉意地对大阿哥说:“我出来得匆忙,忘带荷包。”   说完看芳芷:“你带了钱没有?”   芳芷也是个千伶百俐,摇头说没有:“姑娘进宫打赏,都是自己带荷包。”   胤褆看向她,气笑了:“一桌席面而已,我带了你去,还能让你白跑一趟不成?”   石静向他道谢,胤褆伸手虚扶一下:“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这样见外,我可要不高兴了。”   石静“噗嗤”笑了:“那是走着过去,还是骑马过去?”   “庆云楼就在附近,你不怕冷的话,走过去也用不了多久。”   胤褆注视着她的眼睛,带有明显的侵略性,让石静很不舒服。   他从前看她就是这样,仿佛他是猎手,而她是猎物。   但她求到他面前,他从来不打驳回。   石静说好:“今天风和日丽,不是很冷。”   她有热症,怕热不怕冷。   胤褆把马鞭扔给随从,与石静并肩往前面胡同走去。   石静知道庆云楼位置,却任由胤褆带着她在胡同里七拐八拐,反正身后有一群人跟着,也不怕他对自己不利。   从这个胡同口,走到那个胡同口,终于看见了庆云楼招牌。   胤褆领着石静走进去,石静点好席面,胤褆付账,两人并肩走出来。   走进去的时候一切如常,走出来却发现庆云楼外被清场。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都不见踪影,只有胤礽和三阿哥站在外头等他们。   “……”   若说是巧合,反正石静不信。   难怪满世界找人找不到,合着故意躲她呢,眼看要戴绿帽子,才跑出来吓唬人。   石静走出酒楼,再次向胤褆道谢,道谢之后道别。   胤褆拦住她,吩咐自己身边随从:“把石家的马车带过来。”   石静:散了得了,非要杠吗?   马车果然带不过来,胤褆这才看向胤礽:“天这样冷,你想冻坏掌珠不成?”   胤礽抱臂:“不关你事。”   三阿哥眼珠转了转,走上前道:“大哥,孝期没过,你来酒楼不合适吧?”   石静:抢我台词。   但这句台词,她不会轻易说出来,打算作为把柄或反击用。   如果胤礽不来捣乱,往回走的时候,石静会隐晦地提醒大阿哥。   大阿哥愿意听,不管冰场事,皆大欢喜。若不行,那就两败俱伤,谁也别想讨到好去。   她相信,就算大阿哥咽不下这口气,打算鱼死网破,八阿哥也会想办法扭转局面。   为完成穿越任务,石静可以不择手段,甚至牺牲自己,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   有时候两虎相争,所依靠的不仅是实力,还有狠劲儿。   谁心狠,谁就能赢。   被三阿哥问到脸上,大阿哥转头看石静。石静知道大阿哥在看她,可她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大阿哥冷笑一声,朝左右看看,没见到八阿哥一行人,甩着袖子走。   石静也想走,却被人喊住。   “你来什刹海做什么?”胤礽脱下身上的厚绒斗篷,把她从头到脚裹了一个严实。   叫来石家的马车,先将她塞进去,然后对三阿哥道:“我送石家姑娘回去,你留下把冰场那边安排好。”   大白天给太子戴绿帽,三阿哥在心里给石静点上蜡,很快告辞离开,生怕走晚了被迁怒。   马车里的炭盆明显更换过,手炉也加了炭,就连茶壶里的茉莉花茶都是温热的。   身上裹着胤礽刚刚脱下来的大氅,上面的余温把石静烘得脸颊发热,灌下一口茉莉花茶,才缓解了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她朝后靠了靠,想给自己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可身子一动,被大氅里面的热气扑了满脸。   鼻畔全是黑奇沉香味道,初闻清凉,而后苦涩,全神贯注才能捕捉到苦涩中淡淡的甜。   就像喝下一碗带着薄荷味苦药汤,然后被人喂了很小很小一颗话梅糖。   马车轻晃,男人在对面坐下,石静把怀中的手炉递过去,没人接。   她直起身要脱下大氅还回去,被人按住,推回到原来靠坐姿势。   “庆云楼一桌席面要多少银子?”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喝下一口才问。   石静垂眸:“不用你管,欠人银子我自己会还。”   男人重重放下茶盏:“你还想见他?”   掌珠在宫里住了九年,这九年中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不止他一个人。   长大之后,大阿哥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掌珠喜欢。但凡掌珠求到他面前,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会帮忙。   明知道是坑,也愿意往下跳。   所以那天他无意中听到太皇太后与掌珠对话,第一个反应是,掌珠无意于他,九年爱慕付之东流。第二个反应是,她心悦人可能是大阿哥。   当时他又怒又妒又害怕。可等他走出慈宁宫的时候,害怕战胜了愤怒和嫉妒,盘踞在心口,猝然决堤。   她想见谁?大阿哥吗?石静真想冷笑,可她忍住了:“那天没等你,是我不对,可我当时要去通州驿站接人,时间紧迫,实在等不及你出来。”   见对方不为所动,石静干脆说今天的事:“我赶在初一进宫给太后请安,并不合礼数,不过是想早点见到你,把话说清楚。”   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委屈:“我在宫里等了一天,都没见到你,后来听说你和三阿哥来了什刹海走冰,便赶来这里寻你,结果又扑了一个空。”   父亲打算年后娶黎百玉过门,虽是继室,也不想慢待于她,三书六礼一点都不能马虎。   父亲愿意续弦,祖父自然高兴,可他并不满意黎百玉出身。   说什么正一品大员娶女商贾为继室,父亲不怕丢人,他的脸都没地方放。   石家三代与觉罗氏联姻,莫说正妻,便是妾室都是好人家姑娘,断断没有自降身份与商贾结亲的道理。   考虑到黎百玉救过父亲命,又出钱资助过福州大营,祖父只能勉强同意父亲纳她为妾。   二房瞅准时机,在祖父面前各种拉踩,生怕黎百玉进门将府里中馈夺回去。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恩人,父亲很是为难,石静也正在想办法。   家里的事千头万绪,忙都忙不过来,她还得抽时间进宫解释,得防着反太子党趁机搞事情,还得在马车里哄人,简直焦头烂额。   穿越过那么多世界,每一次任务都完成得干脆利落,只这一回拖泥带水,走一步退三步,心态都要崩了。   当然,清朝作为封建社会最后一个王朝,已经发展到封建君主制顶峰。康熙朝九子夺嫡,也是封建王朝争夺皇权巅峰一战。   皇帝是明君,对前朝和后宫局势洞若观火。参与夺嫡这九个皇子,各怀心思,各有所长,没有一个凑数的。   而太子胤礽身处风暴眼中心,在历史中两次翻车,最终被圈禁到死,想要逆风翻盘,谈何容易。   历史上最著名的玄武门之变和靖难之役,也不过是两股势力的对决,胜者为王败者贼,而康熙朝九子夺嫡,则是令人窒息的车轮大战。   才穿过来的时候,站在上帝视角,又有金手指加持,石静觉得这一局是养老局。以身入局之后,才发现这个局千变万化,牵一发而动全身,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就连石家也因为被动了主线,瞬间变成一个泥潭,想要拔出腿都需要花点时间。   更何况,宅斗本来就不是石静擅长的。   在末世都能咬牙撑下来的人,她自己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稀松平常一天,在这个狭窄的马车里,在任务目标对象面前轻易落泪。   眼泪落下来,石静的话也说得哽咽断续:“我找不到你,回去……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大阿哥一行人。他们听说你在什刹海走冰,特意带着十阿哥寻过来,想做什么?不,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猜到。贵妃百日孝期还没过,若是被他们看见了,少不得要去皇上面前告状,十阿哥也会与你为敌,不死不休!”   手被对方握住,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的手背上,石静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心里就是委屈,委屈极了,感觉不哭出来能憋死。   “你怎么,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就像个小孩子,说生气就生气,说翻脸就翻脸,离开我的眼就乱来。”   鼻涕也流出来了,石静想拿了帕子去擦,却猝不及防被人圈进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胤礽:是,我不省心,你快点嫁给我吧!   那个作者:大婚倒计时 第36章 备嫁中   胤礽什么时候换到自己身边来的,石静都没觉察。   这下好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全都蹭在他石青团花常服上了,弄脏好大一片,特别明显。   石静想拿帕子擦去,却被人抱得更紧,根本动弹不得。   她被气哭了,弄脏了他的衣襟,他反而抱紧了自己,轻笑出声:“是,我不省心,我胡闹。你快些嫁给我吧,一直守在我身边,提点我,保护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永远?永远是多远?对石静这种穿越者来说,任务完成之日,便是她死遁离开之时。   系统设定,并非人力能够更改。   况且,这回是她最后一次穿越做任务,完成之后便能回到从前世界,退休养老了。   她与胤礽注定无法永远,等他走上人生巅峰,她便要离开。   石静垂下了准备环住他腰身手,想要说点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胤礽抱着石静,清楚地感受到波澜起伏情绪在她身上如潮水般褪去,凝固,冰封,重新回归到平日冷静淡漠的状态。   被情绪带走,还有她对自己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情愫。   “大哥,贵妃百日孝期还没过,你怎么能跟着石家大姑娘进酒楼呢?”九阿哥坐在大阿哥府邸书房里,一边喝茶一边抱怨。   在说话之前,已经把郁郁寡欢十阿哥送回宫。   八阿哥比九阿哥还着急,语气却比他缓和许多,想得也更长远:“冰场主事不知得了谁的话,死活不承认太子和老三去过,更不要说走冰玩乐。大哥反而被太子和老三撞见从庆云楼出来,万一被告到御前又是一桩公案。”   经八阿哥提醒,九阿哥才想到这一层:“太子多半不会出面,可架不住老三是个碎嘴子。别看他着急的时候说话磕巴,告起状来口条顺溜着呢!”   见大阿哥不为所动,还有心情拨弄碗中的茶叶,九阿哥提高声音喊了大哥。   大阿哥这才回神,轻笑着说:“急什么,你们可别忘了,当时谁在我身边。”   九阿哥闻言差点拍桌子:“大哥,石掌珠是未来的太子妃,她跟在你身边,正好给老三作证!”   他知道大阿哥年少时对石家这位大姑娘上过心,没想到大阿哥成亲了,孩子都生几个,还对人家念念不忘呢。   念念不忘也罢了,不能把脑子都给念没了。   八阿哥也不明白,平时精明的大阿哥怎么就被石家大姑娘三言两语给骗了去:“大哥,九弟说的有道理,石家大姑娘是太子那边的人。”   想了想,冷笑:“依我看,她今日出现在什刹海,多半是去找太子。还没找到人,就遇上了咱们。恐怕咱们撞见太子走冰,这才使计将咱们引开,反过来制造大哥孝期进酒楼的事实。”   九阿哥恍然:“一石二鸟,一箭双雕,这女人也太阴险了些!”   “你们放心,有石家大姑娘跟在我身边,太子不会让老三去告状的。”大阿哥笃定道。   这下不光九阿哥,连八阿哥都懵了:“大哥何出此言?”   大阿哥低头拨弄着茶碗里浅黄色茉莉花茶叶,看也不看两人道:“未来的太子妃这时候不在家里绣嫁妆,却跟我一起出入酒楼,皇上知道会怎样想。”   九阿哥坐直身体:“太子又不待见太子妃,管皇上怎样想她,保不齐正想推掉这门亲事呢!”   “话不能这样说。”八阿哥冷静下来,“太子妃是太皇太后生前定下来,想换也难。既然人选无法更改,太子多半不会在婚前给石家大姑娘没脸。”   亲事退不了,两人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系,给石家大姑娘没脸,就等于给自己没脸。   不过太子并不是一个能吃哑巴亏,早晚会在石家大姑娘身上找补回来,到时候还有好戏看呢。   孝期冰嬉,固然能狠狠告太子一状,可也会给皇上留下一个“兄不友,弟不恭”印象,总不如暗戳戳挑拨太子和未来太子妃夫妻反目,来得划算。   思及此,八阿哥不说话了。   九阿哥听八阿哥分析完,语气也缓和下来,但还是气不过:“明知是圈套,大哥还往里跳!这下好了,状没告成,勉强打了一个平手!”   “你懂什么。”大阿哥当时并没想那么多,是太子表现给了他合适的理由,“此事我心里有数,不必再议。”   九阿哥恹恹地闭了嘴,八阿哥看向大阿哥,神色莫名。   另一边的毓庆宫,三阿哥正兴高采烈地对太子说:“二哥,老大想抓咱们的现行,反被咱们抓了现行。这事不必你出面,包在我身上,管保他吃不了兜着走。”   胤礽摇头:“今天的事算扯平了,不许再提。”   “为什么呀?”话问出口,三阿哥便想到原因,“也对,告了老大的状,万一把石家姑娘牵扯出来,得不偿失。”   觑着太子脸上的神情,又道:“今儿多亏了她,咱们才没被人算计了去。老大那伙人实在狡猾,尤其老八,诡计多端。”   与此同时,康熙早已知晓一切,他问梁九功:“两边都没有人求见朕吗?”   梁九功摇头说没有。   “太子在做什么?”他又问。   梁九功回答:“太子把石家姑娘送回府,之后便回了毓庆宫,这会儿可能都歇下。”   自己还在批奏折,他倒没事儿人似的歇下,康熙无奈叹气,话锋一转:“石文炳是不是要续弦?”   石文炳本人能干,很得皇上赏识,石家大姑娘又自小被太皇太后选定为太子妃,皇上对石文炳自然十分重视。   石文炳也是个妙人儿,隔三差五给皇上写奏折。别人给皇上写奏折,多以请安为主,他不,他给皇上讲故事。   讲的还是他和黎百玉故事。   皇上百忙之中,总要抽空看上一看,所以对石文炳私事那也是门儿清。   黎百玉这个女人不简单,据说是福州当地的女首富,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石文炳,为福州大营出钱出力。   石文炳进宫给皇上请安的时候,告诉皇上自己把黎百玉也带了回来,倒是没提续弦事。   但梁九功估摸着也快了:“石夫人孝期已过,石大人调回京城,又把黎百玉一并带了回来,想必是有这个打算。”   康熙“嗯”一声:“你去打听打听,若果真如此,朕总要抬举黎百玉,给她个封诰,以表彰她这么多年对朝廷做出的贡献。”   黎百玉为朝廷做贡献,也不是一天两天,成千上万两白银砸下去,早该受到表彰。   皇上早不抬举她,晚不抬举她,偏偏在石家大姑娘巧妙化解了太子和大千岁矛盾的当口,很值得深思。   当初石家大姑娘拿出青蒿粉,皇上抬举她的两个妹妹,如今她出手平息矛盾,皇上又要抬举她的继母。   这哪儿是抬举黎百玉,分明是在抬举石家大姑娘本人啊!   梁九功瞬间心思百转,恭声应是。   宫里发生的事,石静并不知道,她此时正在为父亲和黎百玉亲事发愁。   祖父要父亲纳妾,父亲不肯,坚持给黎百玉正妻名分,二房在旁边煽风点火,事情陷入僵局。   谁知几天后,便有了转机。   皇上召见了她的父亲,说过正事,又问起他的私事来。父亲把续弦事说了,皇上也觉得好,许诺赐婚,还答应婚后给黎百玉封诰。   皇上赐婚,何等荣耀,莫说二房,便是父母之命都不好使。   年后,赐婚圣旨颁下,黎百玉嫁进石家,成了石文炳继室。   赐婚之后,石文炳马不停蹄上折给黎百玉请封诰,皇上很快批复,按照石文炳品阶,封赠黎百玉为一品诰命夫人。   这一套操作下来,老太爷没话说,二房也傻了眼。   长房正妻,一品诰命,管管家里中馈不过分吧,然而二房用上了拖字诀,就是不给。   不为别的,主要是帐对不上,最大的亏空便是老太太留下那半副嫁妆。   黎百玉刚进门,不好一上来就抢班夺权,石静却没有那个耐心。   因为下个月,她就要出嫁。   “什么?分家?”祖父听到分家两个字,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还没死呢,你就要分家?”   父母在,不分家,哪怕只有一个活着,也不能分,否则会被人笑话。   二叔吓傻了,听见祖父吼声,才缓过神。   大哥如今是正一品大员,镶白旗汉军都统,要权势有权势,要名望有名望,稍微在仕途上拉他一把,说不定他也能青云直上。   毕竟石家嫡枝只有他们兄弟两个。   若是分家单过,以后来往少了,说不定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还有掌珠,马上就是太子妃了,再过几十年说不定能母仪天下。   分家?分什么家?打死他也不分!   “掌珠啊,下个月你要出嫁了,这时候闹分家,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大老爷平调回京城,相当于升了官,长房三姐妹有仪仗,二老爷再跟石静说话,不敢如从前那般颐指气使。   只敢劝,劝完道德绑架:“再说你阿玛外放这些年,你们姐妹三人全靠我和你二婶照顾。如今你阿玛回来,长房若是过河拆桥,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二老爷说完,二夫人说:“说来说去,都是中馈事,我已经把账目盘点好了,随时可以交割。”   二夫人与二老爷想到一处去了,长房是粗大腿,抱住了就不能放。   至于老太太嫁妆,她早用银子补上了,现在出点血,等二老爷升了官发了财再加倍地赚回来。   石静目的达到,也没恋战,只与二夫人约定了交割的日子。   到日子,黎百玉亲自与二夫人交割。她带来的人都很能干,三下五除二就把石家的账目算清楚。两日后账本,对牌和实物全都交到了黎百玉手上。   “黎夫人,中馈收回来,银钱上没有吃亏。”石静跟了全程,最后给黎百玉交底,“但家还是要分,稳妥起见,等我出嫁之后再说。”   这回黎百玉都惊了:“老太爷还活着,中馈也交割完了,没有分家理由。”   石静朝芳芷抬了抬下巴,芳芷把几份状子交到黎百玉手上。黎百玉展开其中一份,错愕抬头:“二房在外头放印子钱,逼死人命?”   所谓印子钱,便是古时高利贷,在清朝属于民不举官不究行为。   可闹出人命,另当别论。   “我没嫁进宫,石家只是京城普通的勋贵人家,一旦我进宫,石家便是外戚。”石静一早便发现了二房生财之道,暗地里收集不少罪证,只等父亲回来分家用。   康熙朝官员奉银低是出了名,不然也不会有官员向国库借钱情况。石家也像京城很多勋贵人家那样,逐渐没落,只剩一个空壳子。   变卖完老太太留下嫁妆,二夫人不知被谁蛊惑,开始学着人家放印子钱,以此获利。   可借钱的人,很多都是穷苦百姓,二夫人利欲熏心定的利又高,收回来的难度可想而知。   印子钱借出去容易,收回来都带着血。   二房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以为打着石家的旗号,没人敢告官,其实好几次都是石静暗地里花银子摆平的。   那些人的状子,因此落在了她的手上。   “皇上对外戚约束,夫人不清楚,可以去问我阿玛。”石静敛笑,正色道,“之前赫舍里家旁支有人放过印子钱,利不算高,要钱的时候把人打残了,被告到官府,判全家流放。”   索相位高权重,绝非石文炳可比,饶是如此,照样护不住。   黎百玉立刻明白了石静意思,命人将状子收好:“你放心,这个家必须分。”   不然就等着被二房拉下地狱吧。   安排好分家事,石静又让芳芷拿了一个木匣给黎百玉,对她说:“这里的银票,房地契和铺面,是我祖母,额娘留给青儿和争儿,往后她们日常的嚼用,将来嫁人的陪嫁,都从这里出,还请夫人代为保管。”   虽然额娘把全副陪嫁,和祖母半副嫁妆全都留给了石静,石静也没想私吞,几乎平分了。   三个兄长都已成家,该得全给他们送过去了,石青和石争还小,只能拜托黎百玉帮忙打理。   黎百玉打开木匣,粗略一数,眉心跳了跳:“这些值不少银子,你就放心给我了,不跟你阿玛说一声吗?”   石静莞尔:“夫人是福州首富,并不差钱,又怎会将这点银子瞧在眼中。我阿玛是个怎样的人,不用我说,夫人也清楚。这些东西交给我阿玛,根本保不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拿去给二房填窟窿,还是交给夫人更放心些。”   黎百玉哈哈笑:“承蒙你看重,这些东西我收了,等交到三姑娘和四姑娘手上的时候,只多不会少。”   石静起身谢过。   黎百玉看着石静,回忆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好像刚刚难产失了孩子,毁了身子,被婆家骗得团团转。   而对面这个小姑娘,已经能够独自挑起石家长房大梁,代替她的阿玛安排好两个妹妹以后的生活了。   把二房一家人卖了,对方还在给她数钱呢。   下个月嫁进宫,又将与太子并肩站在一起,迎接更大更猛烈的风雨。   娘家的事安排妥当,石静才开始做鞋缝袜子。   寻常女子出阁前,总会老老实实待在房中绣嫁妆。勋贵人家姑娘不用自己绣嫁衣,但孝敬婆家长辈鞋袜总要自己做才显得孝顺。   奈何石静女红实在一般,绣个荷包手帕还行,做鞋袜就有些不够看。   石青瞧见了,嘻嘻地笑,主动帮忙:“长姐绣荷包好了,我替你做鞋袜。”   府里有绣娘,从外头找也行,只怕被人知道了说嘴。   石青年纪虽小,手艺却很好,石静干脆丢开手,转而绣起了荷包。   之后几日,姐妹俩坐在炕上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聊。石争则坐在炕沿上,由小丫鬟陪着玩翻花绳。   黎百玉忙完了,也会来这边坐一坐,离开时通常会抱走石争。   “黎夫人好像特别喜欢石争。”石青此时接受了黎百玉,见她对石争好,心里还有点羡慕。   毕竟谁不想做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石静给绣好的荷包收了边,这才接上石青的话:“争儿年纪小,好养熟,也更容易跟人亲近。黎夫人生育时伤了身子,再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估计想养争儿,承欢膝下。”   石青今年十一岁,再过几年也要出嫁,黎百玉自然更倾向于养石争。   “额娘去时,争儿才一岁多,还不记事。”石青很快想明白了这一层道理,“黎夫人对她好,她最先喊了额娘。”   反观她和长姐,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仍旧夫人夫人地叫着。   石静对现在长房很满意:“争儿自小没了额娘,把黎夫人当成额娘也好。”   等石青嫁了人,石争也有依靠,没准儿她会是三姐妹当中,最幸福的那一个。   说话间,石青看了一眼石静刚刚绣好的荷包,不由蹙眉:“长姐这荷包是绣给谁?”   按理说,这时候绣荷包应该是送给婆家长辈,可石青实在想不出,樱粉底色绣蝶恋花荷包长姐打算送给哪位长辈。   皇上还是太后?   好像都不合适。   石静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荷包,含笑收起来:“下个月太子生辰,这是我送给他的生辰礼。”   石青:只送一个荷包吗?还是樱粉色?   又想起太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深觉长姐能亲手绣了荷包送去,已经很好了。   还挑什么颜色!   收好荷包,石静又翻出一条手帕,穿针引线绣起来,思绪却随着那荷包飞回过去。   那是一个明媚的春日,胤礽偷溜到慈宁宫给她送吃。她咬着包子,瞧见对方揪着腰间的荷包闷闷不乐。   “怎么了?”她问。   他闷闷地不说话,直到她又问了一遍,才道:“大哥过生辰,惠娘娘亲手绣了荷包给他,宝瓶纹可好看。三弟过生辰,荣娘娘也送了荷包,上面的小鹿小兔子像活了一样。下个月就是我生辰,却没人送我荷包。”   大阿哥是二月生辰,三阿哥是三月生辰,他们挂在腰间的新荷包,石静见过。   确实很精致,纹样栩栩如生,可与胤礽身上的荷包没法比。   太子衣裳鞋袜,所有饰物,规格都与皇上一样,都是针工局最顶级绣娘作品。   针工局做不到,还有江宁织造局来补充。   惠妃和荣妃女红再好,如何能与针工局和织造局绣娘相比。就连做荷包面料,都不能随便用。   太子用缂丝荷包,大阿哥和三阿哥只能用杭绸。太子荷包可以用杏黄,配金银两色丝线,大阿哥和三阿哥不能用。   总之,太子荷包规格与皇上一样,并且在皇上的纵容下,偶尔会越过皇上去。   用着天底下最好的荷包,却羡慕起不如自己来。石静知道,胤礽想要的并不是荷包,而是来自额娘爱。   皇上把满腔父爱全都给了他,却弥补不了胤礽心底母爱缺失。   石静把嘴里包子咽下,倚着高大白皮松,对他说:“不就是一个荷包吗,我绣了送你。”   太皇太后养女孩,与一般妇人不同。石静刚进宫那会儿,每天除了陪太皇太后礼佛,就是跟着苏麻喇姑读书写字。   有一回苏麻喇姑问要不要从针工局找个绣娘来教石静女红,太皇太后摇头:“她不用学,学了也没用,不如留着时间多读书。针线上事,绣娘都能做,做得还好,用不着亲自动手,劳心劳力。”   苏麻喇姑笑着说好:“还是太皇太后想得周到,操心费力地学会了,眼睛都熬花了,将来未必有功夫拿针线。”   石静在慈宁宫住了几年,从来没拿过针线,就是从那天开始,白嫩的手指头上有细小的针眼。   苏麻喇姑瞧见了,转头禀报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把她叫到跟前,问她拿针线做什么,石静只得实话实话。   太皇太后把她搂在怀中,半天没说话,当天便叫了针工局绣娘进来教她绣荷包。   太子随身佩戴的荷包,看似是个小物件,绣起来难比登天。   缂丝,金银线,哪一样都不好上手。   石静每天的作息,并没有随着女红课加入有任何改变。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慈宁宫很早便要熄灯,也不许石静熬夜。   可她还是在胤礽下一个生辰的时候,送了一只缂丝金银双绣云纹荷包给他。   胤礽拿着那只荷包,对着太阳,反复看了好久,直夸漂亮。   见他喜欢,石静抿了嘴笑。   胤礽立刻卸下自己腰间荷包,把石静绣换了上去,对她说:“等会儿我就去南庑房转一圈,让他们都看看。”   皇子生辰当日放假,约好了下午过来玩,可一直等到掌灯,也没见到人。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 _ 2 .c_o _m   石静以为他有事要忙,便没放在心上,谁知接下来一两个月都没人来。   再见到他时,他腰间的荷包早换了新的,并且再没戴过她送的那只。   缂丝金银双绣固然难学,她能利用有限的休息时间,在短短一年之内做出成品,在针工局最顶尖的绣娘看来都属于天赋卓绝。   太皇太后听说了,也呵呵地笑,夸她学什么像什么。   可云纹仍旧是女红入门级水平,送给普通皇子,还算个物件,在太子面前,就显得不够看。   尽管之后胤礽再没提起这事,石静还是坚持学习女红,每年他生辰之前,都会绣一只荷包。   送不出去,就自己收着,到大婚之前已经攒了十只。   今年终于绣成蝶恋花,也没想送人,按照自己的心意用了樱粉底色。   石青看了一眼石静手上的缎面绣松鹤延年纹样手帕,猜出是送给太后,顿时觉得正常多了。   不过跟荷包相比,手帕上的刺绣落了俗套,手艺差得也不是一点半点。   石静此时还在走神,从荷包又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事。   本来约好,上元节一起看花灯,可她并没有收到宫里请帖。   直到今天,还有一个月大婚,她甚至没见到胤礽面。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面。   不过与六七年的等待相比,三个多月不算什么。   绣手帕到底不如绣荷包技法纯属,一个没留神,扎到手指,疼得石静轻轻“嘶”一声。下意识把扎疼手指放入口中,铁锈味很快在口腔弥漫开。   四月底,欧罗巴诸国使团来访,第一站并不是皇宫,而是石府。   作者有话要说:   西洋使者:买不到就偷。   石静:救命的药方没有,致命的霉菌管够。   那个作者:掐指一算,下章大婚 第37章 大婚啦   西洋使团拜帖摆在石静面前,她看也不看,对黎百玉道:“夫人就说我在绣嫁妆,不见外客。”   外国使团进京不去朝见皇上,却跑来石府见她,显然是奔着青蒿粉来的。   她把青蒿粉交给胤礽,一来是为了解开皇上的心结,二来帮胤礽重开赛道,远离皇权中心,三来也是为了普惠大众。   这里的大众,指的是清朝百姓,而不是二百多年后那群强盗的祖先。   石静不知道朝廷与西洋诸国做了什么交易,但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掺和进去。   如果真有交易,那也是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代价可想而知。   此时外国使团来见她,多半是想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戏,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价值。   对方想玩孙子兵法,石静却只把他们当孙子,眼不见心不烦。   黎百玉得了准信,将拜帖原路退回,并派人前去说明理由。   外国使团碰了软钉子,还不罢休,又想法办法走通了二房关系。   “五万两黄金,那可是黄金啊!”二夫人又拿着拜帖来找石静,“你阿玛一年俸禄才有多少,石家全年进益又有多少,有这五万两黄金,够养活石家几代人了!”   二夫人缓了口气,继续眉飞色舞道:“一个小小的药方而已,能卖五万两黄金!掌珠啊,你在犹豫什么!”   石静耐着性子听完,越发肯定了分家想法。   “那个方子我已经上交朝廷,这才有了青儿和争儿乡君封号,二婶忘不成?”她反问。   二夫人当然没忘,石青和石争都有封号,唯独把宝珠落下了。可现在不是跟石静掰扯这些的时候,赚钱要紧:“上交朝廷又如何,朝廷可没说不许你将药方卖给别人。方子是你的,你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这还用说吗?封号都赏下来了,足见皇上对药方的重视程度。   眼看二夫人钻进钱眼里出不来,石静懒得跟她解释:“二婶说得对,方子是我,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不想卖就不卖。”   说完端茶送客。   没过几日,长房半夜闹了贼,被偷的不是别处,正是石静小书房,也就是从前的实验室。   “这几日内务府来人下聘,家里还要置办酒席,人手有些不足,没想到竟然出这样的事。”黎百玉主持中馈之后,一直防着二房算计,以为二房胆子再大,再利欲熏心,也不敢在大姑娘出嫁之前搞小动作。   把青蒿粉交给胤礽之后,石静便将心思放在了青霉菌培养上。青霉素与青蒿粉不一样,无法常温保存,做好的青霉素都被石静秘密转移到长房新建的冰室里去了。   存放在小书房,并不是提纯过后青霉素,而是培养过程中青霉菌株。   青霉菌株在培养过程中,很容易被青霉属霉菌污染,产生不同次级代谢产物。   这些代谢产物,有些是有毒的,比如岛青霉。   眼下大婚在即,石静要备嫁,已经很久没进实验室,也不知培养中的青霉菌有没有被污染。   实验室里没有青蒿素,更没有青蒿粉,只有成分不明的青霉菌株,被偷了也无所谓。   “这几日府里事多,二婶托病不出,辛苦夫人操持。”石静先向黎百玉道谢,毕竟人家正在为她的婚事忙碌。   朝廷要对噶尔丹用兵,父亲新婚第二日便去了大营,常常几天不着家,回家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石家嫡枝只有两兄弟,二房不肯帮忙,其他旁支指望不上,只有黎百玉一人苦苦支撑。   实在辛苦。   石静很想帮忙,奈何她是当事人,不方便出面。   石青倒是可以出力,黎百玉心疼她年纪小,只将她带在身边学管家,长见识,几乎不指使她做事。   石争更不用说了,与黎百玉亲得很,一点忙帮不上,还要黎百玉反过来照顾她。   怕黎百玉忙不过来,石静想把石争拘在身边,黎百玉不让,走哪儿都带着石争,比亲闺女还娇惯。   “我嫁妆已然运进宫,要带去物件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石静投给黎百玉一个安抚的眼神,“书房里剩下几个没用的瓶瓶罐罐,丢了也不值什么。”   黎百玉闻言悬着一颗心才放下:“没有要紧的东西就好。”   比如药方。   石静再次确定:“没有。”   没有救命药方,倒可能有要命的霉菌。   待到大婚那一日,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石静坐着十六抬龙凤喜轿被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簇拥着离开石家,也没见到二房人影。   “前些天二夫人装病,不肯过来帮忙,今日是真病了。”石静早起梳妆的时候,听黎百玉跟她念叨,“隔壁院子里不间断地熬药,苦药汤子味都飘到这边来了。”   石静扬起下巴,方便全福人给她绞脸:“怎么,出了什么事?”   怕不是偷了假药卖给洋鬼子,破财了吧。   哪知道后果比破财还严重。黎百玉挥挥手,屏退屋里服侍的,才压低声音告诉她:“听说二老爷下衙的时候被人套上黑布袋给打了,打得还不轻呢,身边随从个个挂彩,其中一个被当街打死。”   “啊?报官了没有啊?”石静睁大眼睛问。   殴打朝廷官员,闹出人命,西洋人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慈禧当政时大清。   黎百玉摇头,眼神复杂:“二房平时咋咋呼呼的,半点亏都不肯吃,这回竟然怂了,对外只说二老爷生病,没敢报官。”   “二老爷被打,二夫人也吓病了,昨天一连请了好几个郎中进府。”   说到这里,黎百玉不厚道地笑了一声:“大老爷拿了自己的名帖派人去请太医,被老太爷拦下。老太爷说明日太子大婚,石家这时候请太医算是怎么回事,传出去不吉利,也怕太子心里不痛快,硬是给按下了。大老爷还要说什么,我立刻派人去外头请了郎中进府诊治。”   当初她进门的时候,反对者固然是老太爷,二房也没少在旁边架桥拨火。   她也不是软柿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该报复回来,半点不会心软。   “今天一早,老太爷又派人去提醒二房,上午别熬药,等迎亲队伍走远了再说。”黎百玉朝石静眨眨眼。   石静会意,绞完脸补了一个觉,又吃了两餐饭,才在黄昏时分洒泪拜别,上了花轿。   二房两口子,因此生熬了一整日,宝珠急得直上火,嘴边长出燎泡,说话都疼。   坐在花轿里,石静才有了离开家的真实感。   十几年前,跟着祖母去宫里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她父母俱在,祖母身子骨硬朗,三个兄长还在读书,长房只她一个女孩,全家待她如珠似宝。   那时候的石家煊赫,和睦,多好啊!   进宫前一晚,大哥笑着对她说:“掌珠第一次进宫,害怕不害怕呀?”   石静并不害怕,可想到自己现在还是一个五岁小姑娘,说不害怕也没人信,大哥肯定以为她在吹牛。   想了想,点头。   大哥笑着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许诺道:“你乖乖跟在祖母身边,祖母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回来哥哥给你买街上芝麻糖吃。”   石静并不稀罕芝麻糖,可对上大哥宠溺的笑容,也说不出扫兴话来。   当天她便被太皇太后留在宫中,注定吃不上大哥买的芝麻糖。   等到太皇太后病逝,她回到家中,一切都变了。   父亲和三个兄长全都外放,祖母卧病在床,母亲怀着石争,一边主持中馈,一边在祖母床前侍疾,根本分不出时间照顾年幼石青。   石静回到家中,便接手照顾石青,同时帮着母亲打理家中庶务,在祖母跟前尽孝。   祖母去世之后,勉强料理完丧仪,母亲又病倒了。   祖母去世父兄本该守孝,奈何父兄能干,被皇上准许夺情。   夺情不必回家丁忧,既是看重也是恩典,谁敢拒绝。   “掌珠,青儿和争儿还小,你要好好照顾她们。”在石争一岁多的时候,母亲把她叫到身边,说完这句话便永远合上了眼睛。   进宫之前,她只把自己当成穿越者,做完任务就走,不想与这里的任何人产生情感连接。   再次回到家中,石静发现自己变了,变得不像一个穿越者,好像就是石家长房孩子。   尤其在母亲后走,面对两个哭成泪人幼妹,石静没办法硬起心肠。   给母亲守孝这二十七个月,是石静所有穿越当中最清闲,也是最艰难的时光。   她带着两个妹妹熬过来了。   如今父亲平调回京城,娶了黎百玉这个善良又能干的女人,再次把石家中馈拿在手中。   不仅如此,黎百玉悉心教养石青,已经开始教她管家,为日后出嫁做准备,更是将石争当成亲生女儿疼爱。   家里出一位太子妃,石家恐怕比从前还要煊赫。   石家走出低谷,会一天比一天好,她却又要离开了。   这一走便是永别。   石静上轿之前,忍不住回头看向石家的门楣,借着面前赤金长流苏遮掩,才没让人看见她泛红的眼睛。   带领石家走出泥潭,她又要踏入深宫,置身波谲云诡宫斗和朝斗之中。   坐在轻微摇晃的十六抬龙凤喜轿上,透过眼前的赤金流苏,和龙凤纹样窗纱朝外看去,熟悉的街景朦胧模糊。   就像她和胤礽之间的情感一样,既熟悉又模糊不清。   握紧手中樱粉底色绣蝶恋花荷包,石静心才平静下来。   赶快完成任务,赶快离开吧,留下只会越陷越深,到最后也不过是相看两厌罢了。   思及此,石静取消了炮灰太子群消息免打扰,本以为会跳出不少消息,结果空空如也。   石静怔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消息免打扰期间,群成员处于关禁闭状态,没办法看见外界发生的事,也不能与其他成员交流。   石静用脑电波打字,软柿子:【各位,今日我成亲,有事请教。】   第一个回复的人是扶苏:【可喜可贺。】   刘据:【+1】   杨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们当什么?】   李承乾:【有事说事。】   软柿子:【朱标呢?】   朱标:【病了。】   众人:“……”   从石家到皇宫的路说长也不长,石静没功夫给他们做思想工作:【提问:男人对女人忽冷忽热是什么情况?】   扶苏:【恕我直言,大约是不喜欢。】   刘据:【不喜欢+1】   杨勇:【与你对我等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自己体会。】   李承乾:【不懂,不参与讨论。】   朱标:【也可能近乡情怯。】   石静看到最后,挑眉:【@朱标展开说说。】   朱标:【病了,不想说太多。】   扶苏:【⊙o⊙】   刘据:【⊙o⊙】   杨勇:【@软柿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这样很危险。】   李承乾:【一厢情愿,不过自取其辱,哪里危险?】   朱标:【……】   群消息:【杨勇和李承乾被群主禁言。】   扶苏:【⊙o⊙】   刘据:【⊙o⊙】   群消息:【朱标申请禁言失败。】   扶苏:【⊙o⊙】   刘据:【⊙o⊙】   软柿子:【@扶苏@刘据表情包刷屏也会被禁言。】   扶苏:【……】   刘据:【……】   群消息:【扶苏和刘据被禁言。】   群消息:【朱标申请禁言失败。】   朱标:【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你很招人喜欢。】   群消息:【朱标被禁言。】   石静以手扶额,禁言不能发消息却可以观察外界发生的事,隐私自动屏蔽,比消息免打扰好些。   不愉快的群聊告一段落,十六抬龙凤喜轿落地,石静由司礼女官引导着走进毓庆宫朱红色的大门。   此时的毓庆宫,张灯结彩,到处可以看见红绸花球。红毯所到之处,雕梁画栋,全都簇新簇新的,好像翻修过似的。   新房并不是胤礽从前居住东暖阁,而设在昔年她过来串门时最喜欢的西暖阁。   与东暖阁相比,西暖阁实在算不得好,最显著缺点是冬冷夏热。   但石静有热症,夏天基本窝在慈宁宫不出来,冬天才到处走动。   宫里地龙烧得热,毓庆宫地龙格外热,石静小时候走进东暖阁就喊热,非得换了薄衣裳才好些。   饶是如此,玩一会儿也会出汗,带着汗出门,容易染上风寒。   说是风寒,其实是最严重的热伤风,高热惊厥,咽痛鼻塞,苦不堪言。   所以与冬暖夏凉东暖阁相比,石静更喜欢冬冷夏热西暖阁。   至少西暖阁在冬天足够凉快。   可她和胤礽大婚在端午节之后,不说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也差不太多。   西暖阁从前的优势,立刻变成劣势,尤其在黄昏西晒的时候。   石静穿着厚重的吉服,头冠沉甸甸压得脖子又酸又胀,走进西暖阁的时候,感觉头晕,肚子坠坠地疼。   尽管屋里用了冰,也挡不住骄阳西晒力量,石静坐在喜床上,头晕到恶心,用手撑着才能勉强坐稳。   “芳芷,去外头问问,太子人在何处?”石静强撑着道,汗水已然湿透了衣背。   芳芷早看出不对,出去问过了,没人知道。   太子大婚,不必亲自上门迎亲,若肯给些体面,也该在太子妃坐床之后进屋喝合卺酒完成仪式。   更有体面的,应该在住所门口迎接。   太子迟迟不露面,便是公事公办,半点体面都不肯给了。   看来外面传那些难听话,都是真的。   太子并不满意这桩亲事,不过摄于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压力,不得已才娶了姑娘。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石家一厢情愿的说法罢了。   大喜的日子,怕姑娘难过,芳芷不敢说,应了一声又出去问。   都说皇宫的规矩大,依芳芷看,不是规矩大,而是故意为难人。毓庆宫里宫女内侍一个个都像锯嘴的葫芦,什么也问不出来。   大婚的流程,芳芷烂熟于心,坐床之后喝合卺酒。喝了合卺酒,对于新娘来说,今日大婚流程才算走完。   走完流程就能梳洗,换上家常衣裳。   姑娘怕热,再穿着吉服在西暖阁坐下去,恐怕要勾起热症。   热症一起,不折腾上半个月都完不了,且不说自己受罪,若耽误了明日去各宫请安,就太失礼了。   况且新婚之夜生病,多不吉利,传出去也不好听。   芳芷找了一圈,打点银子散出去不少,也没打听到太子在何处。   “去找李格格,让她请太子过来。”石静身上难受,也顾不得脸面了。   大婚当日,找不到新郎,已经够丢脸了,不能再让自己生病,明天请安的时候继续丢脸。   如果石静没记错,毓庆宫这些年的内务暂由李格格打理,太子人在何处,她应该比谁都清楚。   芳芷应是去了,很快碰了软钉子回来:“李格格说让通知内务府或礼部去找。”   那就把人丢到前朝去了。   石静闭了闭眼,朝芳芷伸出手:“扶我过去,我跟她说。”   她就不信,毓庆宫这么多人,发动起来找不到太子。   李格格身穿石青色团花对襟长袍褂,乌黑的头发盘着,鬓边只点缀几朵海棠红的绒花,手里捏着一串红珊瑚制成的一百零八子佛珠,佛珠末端缀着高瓷蓝的绿松石串珠。   皮肤白皙,透着红润,全然不似在东夹巷初见时苍白脆弱。   她此时正坐在西偏殿外间的大炕上,气定神闲等人,仿佛笃定石静会亲自过来求她。   见石静到,李格格才缓缓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妾礼,低声呵斥身边服侍的:“越来越没规矩了,太子妃来了竟无人通报。”   石静没跟她客气,劈面便问:“太子人在何处?”   李格格笑吟吟伸出一根食指按在唇上,压低声音回答:“太子妃小点声,太子爷在内室睡着呢。”   顿了顿,炫耀:“爷昨儿喝多了,歇在奴婢屋里,折腾到天亮才睡下。中间吐了几回,到现在还没醒转。”   说到折腾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略高,婉转暧昧。   毓庆宫是太子寝宫,李格格应该住在撷芳殿,大约为方便她处置内务,才将她临时安排在西偏殿居住。   石静身上难受,懒得在这里争风吃醋,她扶着芳芷手撩帘走进内室。   李格格走过来作势要拦,被石静一把挥开。李格格站立不稳,扑倒在炕沿上,哎呦哎呦喊疼,在石静看不见的时候,悄然勾起唇角。   太子醉酒,第二天最烦有人惊扰。上一个惊扰太子宫女,当场被赏了一记窝心脚,在炕上躺了几天便被挪出宫去。   不知太子妃这时候过去,会是个怎样局面。   石静走进内室,便闻见了淡淡的安神香甜味。这甜味非常淡,混着宫里常用熏香,和胤礽身上的黑奇沉香味道,不仔细闻,或者对安神香不熟悉的人,压根儿品不出来。   扶着芳芷手,走到墙边,果然发现靠墙香几上放着一只拳头大小的博山炉,此时香已燃尽,再无烟气飘出。   “等会儿离开的时候,把这个带上。”石静低声吩咐芳芷。   芳芷哪敢怠慢,当场用帕子包了,拿在手中。   芳芷收好博山炉,转头见太子妃扶着头冠走到床边,抬手拍了拍太子脸。   芳芷:“……”   太子妃在拍太子脸,说是拍脸,可听声音只比抽耳光轻了那么一点点。   当她清晰地听见“啪”一声,芳芷吓得差点把博山炉掉在地上。   赶紧抬头朝门口望去,还好李格格和她身边的人没有跟进来。   只要她不说,没人知道太子妃拍太子脸。   然而这一声过后,太子被拍醒了,接下来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太子睁开眼看见太子妃,并没问太子妃为什么拍他脸,也没因为宿醉被吵醒发脾气,而是怔怔地望着太子妃,然后坐起身朝后躲。   好像面对洪水猛兽。   芳芷睁大眼睛,她以为这一幕已经够诡异了,可接下来,刚刚对上李格格还气势汹汹的太子妃,忽然面朝太子倒了下去。   她清楚地看见太子妃头冠,不偏不倚砸在了太子脑门上,砸得太子一阵倒抽气。   太子喊了一声掌珠,费力地为太子妃取下头冠,然后伸手去摸太子妃前额,顿时急得头上冒汗。   抱着太子妃坐起来,动手去剥她身上穿的吉服,芳芷赶紧提醒:“太子爷,这里不是婚房,是李格格住的地方。”   太子朝四周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停手,抱起太子妃就往西暖阁跑。   鞋都没穿,身上只套着中衣。   一边跑,一边喊:“传太医,叫黄院正过来!快去!”   芳芷拿着博山炉,抱起太子妃长流苏头冠,跟着跑回了西暖阁。   毓庆宫一阵大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和太子妃身上,压根儿没人注意到芳芷。   跑到西暖阁门口,芳芷被司礼女官拦住了,听她怪异道:“太子遣了屋里服侍的,谁也不让进。”   芳芷抱着头冠,见西暖阁门口跪了一圈人,也自觉地加入进去。   没伺候好太子妃,让太子妃晕倒,她也有错。   太医很快到了,被允许进屋诊治。太医才进屋,又有内侍搬了几盆冰山过来,搬到门口被宫女接手,送进屋中。   搬冰山宫女进屋又很快出来,与众人一起跪在西暖阁门口。   太医半天才露面,吩咐毓庆宫人熬药。太子妃初来乍到,又是入口之物,芳芷长了个心眼儿,抢了熬药的差事。   石静是被苦药汤唤醒的,醒来之后便对上了胤礽通红的眼,听他带哭腔道:“掌珠,你终于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谁给我换衣裳?   胤礽:放心,除了我,没人看过你身子。 第38章 洞房夜   望着百子千孙帐的帐顶,石静知道她又回到了西暖阁。   只不过这时候的西暖阁,比刚来时凉爽很多。   低头往身上看,吉服果然被脱掉,里头的中衣也不翼而飞,她上身只穿了一件大红底绣鸳鸯戏水的肚兜。   裤子还在,只不过小腹被什么东西勒住,她感受了一下,好像是月事带。   抬眼,再次与胤礽目光在空中相撞,石静问:“谁给我换衣裳?”   胤礽红着眼睛回答:“是我。你放心,除了我,没人看过你的身子。”   石静:“……”   想到勒着小腹的……石静脸火辣辣烧了起来,她训斥胤礽:“这种事都要你亲力亲为,要那些奴才做什么?”   胤礽见她还有力气教训自己,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是我要留下伺候你的,我想伺候你。”   那也要问一问她想不想被他伺候吧,石静气得肚子更疼,可胤礽并没觉察,自顾自道:“我们幼年相识,五岁便睡在一处。他们都以为是你迁就我,其实都是我在伺候你。你睡着了踢被子,把我吵醒,我不敢让服侍的人知道,悄悄用被子把你裹好。我睡眠轻,被你吵醒了半天才能入睡。”   刚开始的时候,他不知被她吵醒过多少回,好几次都不想伺候了,可看见她单薄模样,又躺了回去。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石静半点印象也无,但胤礽苦水还没倒完:“你夏天怕热,总喜欢抱着我睡,说我身上凉快,比竹夫人还凉快。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让你抱着凉快,用冷水沐浴。”   说完幽幽叹气,如释重负,又好像很辛酸的样子。   石静瞪圆了眼睛,压根儿没有被感动到:“我夏天怕热,你冬天还怕冷呢,是谁手脚冰凉地抱着我,说我是他冬天小火炉。”   他小时候确实怕冷,还听见太医跟汗阿玛说,他因早产有些体虚,体虚故而畏寒。   那时他还不清楚体虚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直到那天他闯进她的闺房,仓促完事,才明白了太医话里未尽意思。   于是他喝补药,吃药膳,苦练骑射,强身健体,壮。阳壮到需要滋阴地步。   他以为他很行了,可当大婚的日子一天一天临近,他忽然变得暴躁又焦虑。   怕她发现他当年对她做过的事,气他恨他,更怕她嘲笑他体虚,不行,时间短。   熬到大婚前一日,他又恐慌起来,生怕洞房的时候表现不好,被她嫌弃。   跑到李氏房中找自信,不但没找到自信,还因为太过紧张而不行。   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体虚那些年。   这么多年吃的苦,受的罪,全部清零。   酒入愁肠愁更愁,他把自己灌醉,想要像从前若干年一样躲起来。   谁知这一次的惶恐不安伤到了她,险些勾起她的旧病,胤礽后悔死了。   与她安危相比,自己受点委屈,出点洋相,也不算什么。   好在老天开眼,让她在新婚之夜来了癸水,正好免去他尴尬。   不过掌珠十二岁来了初潮之后,癸水一直稳定在月底,这个月怎么提前了?   胤礽想什么便问出来,石静闻言脸颊爆红。   她的初潮是在十二岁来的,之后一直稳定在月底。可自从那次他半夜闯进她的闺房,把她吓到来了小日子,月经便调整到月中。   今天是五月初八,算起来好像又提前了几天。   那天的事,她不想再提,可不提又回答不了他问话,只得将脸埋进薄毯里,装死。   死没装一会儿便被人气急败坏地刨了出来,听他怒道:“不要命了,中暑还把脸往薄毯里扎!”   他刨人的时候,就随便刨,手摸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石静双手护着胸,脸更红了:“你住手,别乱摸。”   胤礽这才后知后觉地停了手,耳根发热,只觉气血一股脑往那个地方涌去。   脸像烧起来一样,肯定比她的脸更红。   虽然停了手,嘴却没停:“咱们五岁睡在一起,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看过,没摸过。如今嫁给我,你怎么反而害羞起来?”   对方脸红得像猪肝,害羞人当真只有她一个么?石静不服输,手撑床板坐起来,任凭身上的薄毯滑落,露出里面喜庆的大红肚兜。   她斜睨着他,轻咬红唇,媚眼如丝。   西暖阁被布置成洞房,原本喜庆的颜色,此时看在胤礽眼中,喜庆得令人血脉偾张。   在这片令人血脉偾张红色掩映下,掌珠身上的白如此夺目,薄毯落下瞬间,胤礽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荡漾了一下。   抬头,对上她的眼眸,浑身都沸腾起来。   见他脖子都红透了,想着今日大婚流程还没走完,等会儿要喝合卺酒,石静不敢再招惹他,扬起脸问:“我吉服呢?”   对面的人半天才有反应,不过不是下床去给她拿吉服,而是倾身过来亲吻她。   石静朝后退,只得到一个蜻蜓点水吻。忽然觉得不够,她今天受了这么多委屈,被他这样一笔带过怎么行。   他必须给她补偿,甚至奖励。   唇分开的时候,她假装被他朝前带了一下,又贴上去。   这时门外响起司礼女官战战兢兢的声音:“太子爷,太子妃,该喝合卺酒,再晚怕误了吉时。”   理智再次回笼,石静想要退开,却被人追了上来,唇再次贴在一起。   她睁大眼睛想提醒他,话早被人吞吃入腹,这一回不再是蜻蜓点水试探,而是狂风暴雨洗礼。   因为她刚才想要说话,微张着嘴,齿关轻易被攻陷。这个吻又急又深,带着潮湿的欲。望。   口腔被填满瞬间,鼻腔也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黑奇沉香尾调占据。   石静一直以为黑奇沉香尾调是甜甜的乳。香,人畜无害,到今日才发现不是,或者说浓郁起来的时候不是。   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甜香,能轻易勾起人情。欲,令人深陷,沉醉,永远不愿醒来。   触及到永远这个看似美好,实则绝对的词语,石静忽然清醒过来,好似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落在高涨的欲。望之上,发出“嘶嘶嘶”声音,还冒着白气。   她一把将人推开,喘着气提醒他:“该喝合卺酒,别误了吉时。”   胤礽差点被她推到床下去,手撑床板才堪堪坐稳,刚才还在感谢老天爷他,现在却恨了起来。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美事,此时此刻他正在经历久旱逢甘霖和洞房花烛夜,结果全让老天爷给搞砸。   尴尬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才不情不愿抹了一下唇角,扬声吩咐:“把吉服拿进来,准备合卺酒。”   芳芷跟着人进屋伺候的时候,脸都羞红了。   她看见太子爷只穿了中衣,赤着脚坐在挂着大红色百子千孙帐的拔步床边。原本光洁柔滑的雪绫缎中衣,不知何时被揉得皱巴巴的,早没了纯洁高华模样。   刚抱着太子妃赤脚从李格格屋里跑出来的时候,太子爷脸比纸白,嘴唇好似都没了血色。   此时的脸呈现出淡淡的樱粉,嘴唇更夸张,直接从全无血色变得嫣红如血。   不是如血,细看好像被咬破,当真流了血。   太子妃情况,也没比太子爷好多少。   红底绿鸳鸯肚兜像块破布似的挂在胸前,勉强盖住下面的山恋起伏,整个人都红红的,活像被煮熟的虾子。   嘴唇比肚兜还红,细看倒是没破。   作为喜床拔步床也遭了殃,上面撒着红枣花生桂圆瓜子全被扫到床四边,又得重新布置。   望着洞房里那一片狼藉,芳芷感觉自己都快分裂了。   外头都在传,说太子并不情愿娶太子妃,全是被迫的。今日大婚,芳芷亲眼目睹了毓庆宫上上下下的怠慢,以及太子抵触情绪。   躲太子妃都躲到侍妾屋里去了,睡得死沉,被太子妃打脸才打醒。   醒来之后,看见太子妃直往后退,好像见了鬼。   然而事情在太子妃倒下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子被打了脸,砸了头,震惊过后抱起太子妃就往外跑,知道的是太子妃晕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人不行了呢。   她跟着跑出去,看见李格格跪在院中,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芳芷敢打赌,当时李格格肯定以为太子妃快不行了。   只这一耽搁,她便被司礼女官拦在门外。   等她熬好药,端到门口,屋里依然静悄悄的。   很快看见两个宫女红着脸从屋里退出来,手上拿着带血亵裤,芳芷吓了一跳,忙问出了什么事。   两个宫女说没事,压低声音告诉她,太子妃来了月事。   芳芷这才放下心,准备端药进屋,又被门口当值拦下。   当值提醒她,太子和太子妃在一起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旁边伺候,让她把药放在外间炕几上,通报一声就出来。   她把声音压到最低,对当值宫女说:“太子妃来了月事,我得进去伺候。”   那宫女半点也不惊讶,同样压低声音道:“太子爷说不用我们管。”   芳芷:“……”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太子喊人进去,进屋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如果不是大婚流程还没走完,如果不是太子妃来了月事,芳芷丝毫不会怀疑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圆房了。   眼前这一幕,与内务府派来调。教她司寝嬷嬷所说一模一样。   芳芷被特批跟随石静进宫,可她没走小选的流程,自然也就没学过宫规。办完入宫的手续之后,内务府派了教习嬷嬷过来给芳芷开小灶。   除了教习嬷嬷,还派司寝嬷嬷给石静上课,芳芷也被要求旁听,日后方便服侍。   喝过合卺酒,吃完子孙饽饽,石静去沐浴,临走前问胤礽:“昨天你喝了多少,今日大婚怎么一直睡在李格格屋里?”   来了小日子,坐浴是别想了,石静简单冲了一下身体,便穿了衣裳回来。   进屋的时候,见胤礽垂眼坐在外间炕上,听见她回来,抬头回答:“我记不得了。”   好像也没喝多少便醉了。   天气炎热,紫禁城就像一个火炉。西暖阁里间有些闷,外间窗扇大开,炕上铺着牛角凉席,看着更凉爽。石静没回里间,坐在炕沿上吩咐芳芷给她绞头发。   芳芷才拿来棉布巾,便被太子接了过去,听太子道:“退下吧。”   这一声落下,不仅芳芷,屋里服侍的所有人,全都退了出去。   最后一人回身关上了门。   胤礽把盛着棉布巾红木托盘放在炕上,坐在石静身后,拿了布巾给她绞头发。   “宫宴还没散,你不去露个面吗?”石静转头问他。   “不想去。”胤礽把石静长发分成三股,一股一股地用布巾绞干,“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服侍的都是些什么人,皇上应该早知道我醉酒的事了。”   在西暖阁等胤礽的时候,石静观察过了,毓庆宫奴才又换了一拨人。   她一个人都不认识。   石静在宫里住了九年,在这九年中,毓庆宫前前后后换了三拨人。   平均三年换一拨,之前的一个不留。每回换人,胤礽都要适应好长一段时间。   “这拨人是什么时候换的?”石静把绞干的头发拢到身前。   胤礽苦笑:“前年。想来又该换了。”   石静叹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接上了最初那一个:“我去李格格屋里寻你的时候,在墙角发现了安神香。不是纯的安神香,里面掺了别的香料。昨儿你在她屋里喝酒的时候,应该就用上。我发现时香已燃尽。”   历史上,李格格是毓庆宫最受宠侍妾,服侍胤礽四年,生下两儿两女,最后养到成年的,只有小儿子弘皙。   两废太子之后,胤礽被圈禁在咸安宫,李格格的儿子弘皙却被康熙皇帝养在身边,极受宠爱。   后来雍正帝登基,也很看重弘皙这个侄儿。   可在这个世界,李格格的命运轨迹悄然发生了改变,她的最后一个孩子流产了。   也就是说,历史上不会再有弘皙这个人。   即便如此,李格格此时仍然有所倚仗。历史上,她的长子十一岁夭折,目前还活着。   手握免死金牌,难怪李格格敢公然跟她叫板。   在大婚前一日,把胤礽灌醉,给他用上安神香,造成大婚当日太子没有露面,不给太子妃体面的事实,以此离间她和胤礽之间的关系。   若她忍下这口气,在大婚当夜独守空房,翌日便会沦为合宫笑柄。   若她忍不下,找过去,便当面激怒自己,并引导自己与宿醉才醒的太子闹起来。   不管最后闹成什么样,她这个太子妃都注定会沦为笑柄。   按照李格格的设想,自己大概率会与胤礽反目,相看两厌,最后变成一对怨偶。   历史上的太子妃似乎就是这个结局。   真真儿是好算计。   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并不是一个普通养在深闺的少女。   话音才落,在身后忙碌的手一顿,石静心往下沉。   李格格毕竟得宠,又给胤礽生三个孩子,现在存活下来的那一个还是他长子。   她这样没凭没据地编排人家,胤礽会不会觉得她小气,不容人。   觉得也没办法,她就是小气,就是不容人。   她嫁给他之前,他爱怎样玩就怎样玩,玩出庶长子也无所谓,但之后不行。   恰在此时,屋中的沉默被外头的吵闹声打破,胤礽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扬声问出了什么事。   很快有人站在门外禀报:“太子爷,太子妃,李格格……李格格派人来说大哥儿有些发热,请太子爷过去瞧瞧。”   用孩子争宠,套路虽然老些,效果往往立竿见影。   石静嫁进宫,成了太子妃,便是所有庶子嫡母。按理说,听见这样的禀报,她应该劝胤礽过去看看,或者自己和胤礽一起过去。   但她偏偏不想按常理。   如果每件事,她都按常理,恐怕活不到现在。   “生病了还不快请太医,太子爷又不会治病。”   石静说完,听见身后一声轻笑,然后补充:“刚才谁在院中喧哗,拖下去赏十个板子。”   石静诧异回头,与胤礽四目相对,听他道:“怎么,我不会治病,还不会处置不懂规矩奴才吗?”   绞干头发,石静望着窗外的夜色说:“内室闷得慌,晚上我想睡这里。”   胤礽放下棉布巾:“我都可以,反正你睡哪里我睡哪里。”   石静吩咐人进来铺炕的时候,胤礽出去了,等她躺下,他才回来。   “做什么,去了这么久?”石静躺在炕上,斜睨着他。   胤礽把手递给石静,石静不明所以地握上去,冰凉冰凉的。   好像三伏天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汤,又凉又甜。   愣怔间,人已经躺在身边,伸手揽过她,小心翼翼抱着,仿佛力气大点她会碎掉似的。   “你去洗了冷水澡?”想起他跟她抱怨过的话,以及小时候那些回忆,石静忍不住拉了薄毯盖在他身上,“傻子,越是夏天越容易受寒,你还在晚上洗冷水澡。”   “浴房里服侍的都该打,怎能纵容你这样糟践自己!”   石静知道毓庆宫是胤礽一言堂,他想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可她真的有些生气,恨不得找个人来打一顿。   胤礽将人抱在怀里,听她絮絮叨叨数落着别人的不是,却不肯说他半句,心里美滋滋的。   掌珠就是这样,明知道是他做错了,唠叨的永远是别人,舍不得说他。   就算说他,声音里也带着亲昵,骂他小傻子,心痛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不是他做错了事。   每当这时候胤礽就好像喝下一整罐蜂蜜,心里甜到发飘。   “安神香事你打算怎样处置?”住在慈宁宫的时候,石静听太皇太后念叨过,说毓庆宫跟个筛子似的,谁都能往里塞人,皇上也不管,早晚要出事。   今日闹出安神香事,固然有李格格的私心,也保不齐有人暗中使坏。   穿越过这么多世界,石静可不是善男信女,更不是心存侥幸之人,她的宗旨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哪怕胤礽顾及昔年情分,不想处置李格格,安神香这件事也要查清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洞房花烛夜,一辈子就一次,胤礽此时美人在怀,心中甜蜜,压根儿不想提那些煞风景的事。   “这事不急,明日再说。”一个姿势保持久,有些累,再说他从来没有抱着人睡的习惯,边说边换了一个舒服点姿势。   石静侧躺着,胤礽从背后抱她,对方身上凉凉的,炕上铺着牛角凉席也凉凉的,体感还不错。   这个姿势是小时候他惯常用,石静很熟悉,哪怕分开很多年,稍微适应一下接受起来并不困难。   可他忽然换了一个陌生的姿势,贴她更近,把头埋在她颈间,呼出来的热气扑在凉沁沁皮肤上,仿佛有团火在烧。   她不自在地朝前挪了挪,他追上来。又挪了挪,又追上来,石静忍无可忍转身去推他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在李氏屋里,他被人打醒,才睁开眼看清楚是谁胆大包天敢打他的脸,面前的人忽然倒在他身上,好几斤重的头冠砸下来,砸得他额头生疼。   这会儿才缓过来,又被人推头推到痛处,疼得他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   石静知道动手不对,可他刚才的姿势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你身上热,不如小时候凉快。”   那是自然,身体不虚,当然火力壮。   见她又要朝前挪,胤礽索性收紧手臂,把人捞回来,整个身子都贴上去,让她深刻感受一下他努力成果。   石静感受到了,非常深刻,深刻到想打人。   但洞房花烛夜拳脚相加似乎不妥,她忍了,又说起安神香事:“便是你宠爱李格格,相信她不会害你,也该查一查她身边服侍的,别让她给人当枪使。”   李格格原本是个宫女,被皇上选中给胤礽通人事,既是胤礽性。启蒙老师,也是他第一个孩子生母。   四年生下三个孩子,流产一个,与胤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应该不会有二心。   但她身边的人成分复杂,就不好说了。   今日是她和他大婚,被老天爷搅黄了好事,已经很苦闷,偏她总提李氏那个不相干的人,胤礽就更苦闷。   从过年到现在,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他装了一肚子的相思想要对她倾诉,结果她一句也不想听,像刑部堂官一样催着他审案。   毓庆宫有多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用提醒。如果说毓庆宫是整个皇宫的箭靶,那么李氏和她孩子,便是箭靶中的箭靶。   造成毓庆宫混乱始作俑者,不是他,也不是李氏,而是皇上。   皇上亲自为他结党,重新启用索额图,给他保驾护航,毓庆宫从此有索党的人。   索党之人介入东宫,明珠心有忌惮,肯定也会趁机安插人手。   两股势力在毓庆宫角力,皇上不放心,又会安排人保护他。   这些被安排进来的人,成分并不干净,很多人身上都打着后宫诸妃烙印。   等各方势力无法达成平衡,闹起来,或者有一方势力独大的时候,皇上会出面收拾,另换一拨人来伺候他。   据胤礽观察,三年便是极限。   有时候,他在想,皇上搅乱毓庆宫用意,到底是在考验他,还是把毓庆宫当成了平衡前朝工具。   又或者是,皇宫注定不安稳,毓庆宫乱,乾清宫便能太平些。   胤礽猜不出,也不能问,就这样在乱糟糟的毓庆宫过着乱糟糟的日子。   反正已经习惯了。   可这些事,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给掌珠解释清楚。也没必要解释,因为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掌珠在宫里住了九年,为了让她更好地适应,他之前得空儿便带她到毓庆宫来玩。   没想到掌珠回家住几年,变得比从前更敏感。   敏感的人,根本没办法在乱成一锅粥毓庆宫住得长久。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他也是崩溃了几次,又几次哭着把自己捏好,才想明白的道理。   他不想掌珠走他老路,害怕掌珠崩溃之后没办法哭着把自己捏起来,更害怕她受不了这里的一切,会离开他。   不想提李氏,更不想查李氏身边的人和势力,他此时只想抱着掌珠,向她倾诉他心里多到盛不下相思。   胤礽扬起头,轻轻含住了石静耳垂。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糟糕,炮灰太子群忘开消息免打扰!   炮灰太子群:这是不付费就能看的吗? 第39章 炮灰群   湿热空气扑在耳廓上,耳垂处传来微微的疼痛,石静全身都僵住了。   嫁给他之前,她说什么他都能听进去,包括她对毓庆宫一些看法。   怎么成亲之后,反而无法沟通了?   脑中忽然刺痛,让她想起一件事来,炮灰太子群虽然处于禁言状态,群成员却可以看见她所看到的一切。   屏蔽隐私,却不屏蔽亲昵动作。   她忘开启消!息!免!打!扰!   石静郁闷地闭了闭眼,试图开启,结果手一抖,把群成员禁言一并解除了。   聊天界面瞬间蹦出好几条消息。   杨勇:【这是我等能看的吗?】   杨勇:【原来你偏爱这一款,龙精虎猛!】   李承乾:【怪哉,她一个人的时候,被禁言也什么都看不见,为何与男子在一起就可以了?】   杨勇:【也不是都能看见,但刚才亲热是看见了。】   扶苏:【非礼勿视。】   刘据:【君子慎独。】   朱标:【消息免打扰。】   杨勇:【朱标你……】   群消息:【群主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石静长出一口气,气急败坏把胤礽推开:“你再闹,我去内室睡了。”   胤礽此时并不知道炮灰太子群存在,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一切被好几个人全程围观了。   只是哄她:“宫里有规矩你不是不知道……”   说着朝窗外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隔墙有耳。”   宫里规矩石静当然知道,司寝嬷嬷早给她讲过了。太子大婚当晚有人听墙根,第二天有人取元帕,都是要禀报给皇上的。   可凡事都有例外,石静并不担心:“你别哄我,毓庆宫跟筛子似的,我今天什么情况,想必皇上早已知晓,那些规矩都不作数。”   石静想用激将法,让胤礽痛定思痛,决心整治毓庆宫,谁知对方根本不接招。   被拆穿也不生气,笑着继续哄人:“好了好了,夜深了,不闹了,躺下睡觉,明日我还要上朝站班呢。”   “我记得皇子大婚休沐三日,怎么,太子例外吗?”石静没听说啊。   太子当然不会例外。可成亲之后,胤礽决定打起精神,做出一番功绩来,让石静跟着他脸上有光。   “喀尔喀蒙古那边不太平,朝廷有用兵打算,明日朝会有廷议。”胤礽不想让石静担心,说得比较含糊。   什么喀尔喀蒙古那边不太平,是噶尔丹及其残部卷土重来,康熙皇帝准备第二次御驾亲征吧。   历史上,第一次亲征在康熙二十九年,清军于乌兰布统大败噶尔丹。   也是在那一年,康熙皇帝西征染病,令皇太子胤礽和皇三子胤祉前去侍疾。然皇太子面无忧色,其随从甚至有喜色,令帝寒心,遂将皇太子胤礽遣返回京。   父子关系第一次产生裂痕。   康熙三十五年,也就是明年,康熙皇帝第二次亲征,于昭莫多再次击败噶尔丹。   转过年,康熙皇帝第三次亲征,彻底平定噶尔丹叛乱,喀尔喀蒙古重新统一于大清。   同年九月,康熙皇帝下谕处死曾于太子住处行径悖乱几个人,全是毓庆宫奴才。   还有人说,在太子住处行径悖乱,不止是太子身边的随从,还有索额图两个儿子,格尔分和阿尔吉善。   至于何为行径悖乱,就很值得玩味。   这也是后人猜测皇太子胤礽断袖主要依据。   自此,父子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康熙三十七年,康熙皇帝第一次册封成年皇子,封皇长子胤禔为多罗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多罗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为多罗贝勒。   所有受封皇子参与政务,分拨佐领,各有属下之人,进一步削弱了太子力量。   彼时,皇帝与储君,皇太子与诸皇子,矛盾错综复杂,关系日趋紧张。   将各部分历史拼凑在一起,石静得出结论:康熙亲征一次,太子监国一次。太子监国一次,父子关系紧张一次。父子关系一紧张,兄弟之间关系也跟着紧张起来。   五年后,索额图被当成替罪羊,饿死在宗人府。   又五年,君权与储权不可调和,导致一废太子。   又五年,复立皇太子胤礽被榨干了所有价值,再次被废黜。   余生在圈禁中度过。   石静嫁进宫的时候,父子之间的感情早已出现裂痕,虽然经过修补,裂痕勉强弥合,但君权与储权之争还在,这个千古难题几乎无解。   惜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四个千古一帝凑不出一个能够顺利登基太子。   康熙朝也是一样。   打不过就跑,远离皇权,猥琐发育,是石静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什么早朝,什么廷议,都不要去,只有躺平才能保住太子之位。   可石静想半天也没想到,怎样阻止一个有实力,且愿意发愤图强太子,让他放弃竞争,战术性躺平。   所谓战术性,是指在皇上不知道,或者不看重领域发光发热,显示能力,保存实力。   完全躺平也不行,一个没有能力太子,会让皇帝失望,也会让一众拥趸者寒心。   这种分寸极难拿捏。   “不行,我不让你去!”实在想不出理由,石静只能选择胡搅蛮缠,“这三日,你要留下陪我,哪儿都不能去。”   不能上朝廷议,也不能去南书房观政,更不能与索党私下联络。   “……那怎么能行。”除了廷议,他还得展示一下自己婚后的良好状态,给某些人看。   见他语气越来越不坚定,石静只恨老天不作美,让她在洞房花烛夜来了月事,不然她肯定能使出浑身解数,保证他明天上不了朝。   美人计不好使,那就用车轮战吧。   石静被人拉着躺下,见对方规规矩矩从背后抱着她,便合上眼,很快替胤礽完成了建号,入群,发朋友圈三部曲。   洞房花烛,美人在怀,胤礽哪里睡得着,见石静没了动静,以为她睡下了,只得闭眼假寐。   谁知眼睛一闭上,脑中忽然跳出一个亮框,亮框上有几个人名。除了软柿子,其他人名都在史料中见过。   亮框最上端,还有醒目的一行字【炮灰太子群】。   他又看了一遍亮框上人名,扶苏,刘据,杨勇,李承乾,朱标?   除了扶苏,都是太子。   除了朱标,全是炮灰。   好一个炮灰太子群。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也在这里?   从这些名字,胤礽很快想到了他们的父亲,不,应该是父皇。   嬴政,刘彻,杨坚,李世民和朱元璋,全都是大一统王朝君主,全都是旷世明君,全都有一个……炮灰的嫡长子。   太可怕了!   胤礽想走,却发现无路可逃。   扶苏名字最先跳出来,亮框显现文字:【肃慎人?他真是肃慎人!没想到若干年后,我大秦天下居然被肃慎人窃取了!】   杨勇名字跟着跳出来,亮框显字:【错,你大秦天下并非亡于肃慎人之手,而是亡于汉。】   刘据:【没错,是我先祖灭。】   扶苏:【……】   杨勇:【在炮灰群里聊这些没意思,你们看我,见到李世民儿子半点敌意都没有。】   李承乾:【@杨勇表叔祖,你被杨广害死,李家得了天下,也算给你报仇。】   杨勇:【@李承乾我谢谢你了!】   李承乾:【……还是说靺鞨这个炮灰太子吧,他五毒俱全。】   胤礽:【你们都是活的?不是牌位吗?】   杨勇:【也是牌位,但能说话,指点你一下不成问题。】   胤礽:【你们是炮灰,我可不是。】   朱标:【现在不是,以后会是。】   胤礽:【你怎么知道?】   朱标:【软柿子说的,她是后世的人。】   胤礽:【软柿子是谁?】   杨勇:【呵呵。】   李承乾:【呵呵呵。】   群消息:【一个字刷屏会被禁言。】   杨勇:【发群消息的那个人,惹她会被禁言。】   胤礽:【是个女人?】   杨勇:【曾经是男人。】   胤礽:【?】   朱标:【她是这里的创建者,也是管理者,可以对所有群成员行使权力。】   胤礽:【岂不是神?】   软柿子:【女神。】   杨勇:【@胤礽你的女神。】   朱标:【也是我的女神。】   软柿子:【说正事,聊骚会被禁言。】   杨勇:【@胤礽谁曾经还不是个娇宝贝!我只是爱豪奢,便惹父皇不喜,又因宠妾灭妻得罪母后,再加上有个爱演弟弟,这才被逼自尽。】   李承乾:【@胤礽谁想成为炮灰呢?我被父皇厌弃是从断袖开始的。】   胤礽:【你们都……这么听话?】   群消息:【挑拨也会被禁言。】   胤礽:【禁言是什么?你还能阻止我说话?】   群消息:【胤礽被禁言。】   杨勇:【哈哈哈】   李承乾:【初生牛犊不怕虎。】   扶苏:【后生可畏。】   刘据:【+1】   群消息:【胤礽被取消禁言。】   杨勇:【凭什么!】   软柿子:【不知者不怪。】   杨勇:【不公平,我第一次被禁一天一夜才放出来!】   杨勇:【懂了,龙精虎猛嘛!】   群消息:【杨勇被禁言。】   胤礽:【都说了,我跟你们不一样。】   软柿子:【听话,你就不一样,不听,照样是炮灰。】   胤礽:【@扶苏@刘据你们可都是正面典型,何至于?】   扶苏:【势力太大,遭父皇忌惮。】   刘据:【我反了,他没反。】   软柿子:【有个厉害爹,反与不反都一样。】   胤礽:【@朱标你是病死,怎么也在这儿?】   朱标:【我是对照组。】   软柿子:【作为太子,身体也很重要。】   胤礽:【有个厉害阿玛,一群会演兄弟,母族强大,我全占,我该怎么办?】   李承乾:【你不是断袖吧?】   胤礽:【好奇来着,还没断。】   李承乾:【别断,不然会死得很惨。也别学杨勇,宠妾灭妻。】   胤礽:【不会,我与太子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李承乾:【那就好,保重身体!】   胤礽:【?】   李承乾:【说多了算聊骚,会被禁言。】   软柿子:【他们现身说法都听懂了吗?】   胤礽:【听懂了,女神。】   李承乾:【啧,嘴真甜,孺子可教也。】   软柿子:【接下来你打算做点什么?】   胤礽:【睡觉。】   李承乾:【孩子真实诚。】   胤礽:【今日我大婚,洞房花烛夜,当然要陪着太子妃了。】   李承乾:【没毛病,祝琴瑟和鸣!】   扶苏:【祝琴瑟和鸣!】   刘据:【+1】   胤礽:【朱标呢?】   群消息:【朱标申请禁言被拒。】   朱标:【远离皇权中心。远离太子妃。】   群消息:【朱标被禁言。】   软柿子:【明天别上早朝,三日休沐都陪着太子妃。】   李承乾:【啧啧,听话就对了。】   胤礽:【@软柿子你认识我太子妃?】   群消息:【群主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石静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勾了勾唇角又合上眼,轻轻翻了一个身,面对胤礽。   胤礽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低头亲亲她额头,叹息着道:“睡吧,我这几日都陪着你。”   尽管不用上早朝,还是睡不了一点懒觉,甚至起得更早。   太子大婚第二日,要去各宫请安。   看清宫剧,似乎每天早起的只有皇上,和晚上伺候皇上的妃嫔。   事实并非如此。   每天皇上起床的时候,各宫妃嫔,太后,以及皇子公主都得起床。   在早朝之前,皇子公主排队去乾清宫给皇上请安,各宫妃嫔要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   皇上早晨也会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不过皇上给太后请安的时间不定,有时候是早晨,早晨忙不过来就午后去。   太子大婚第二日,必早起,要做第一件事便是去乾清宫给皇上请安。   然后跟着皇上去太庙和奉先殿祭祀先祖,告知先祖成婚之事,祈求保佑。   走完这套流程,再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   最后回到毓庆宫,太子妃接受内外命妇朝贺。   至此,太子大婚的仪式才算完成。   昨夜虽然因为生理原因没有圆房,照样睡得很晚,石静眼底青黑,胤礽也是,早起的怨气比鬼都大。   “一日之计在于晨,打起精神来,笑一笑。”石静洗漱的时候,给胤礽打气。   胤礽瞥她一眼:“你自己耷拉着一张脸,却让我笑。”   石静托着脸,硬挤出笑容来,立刻把胤礽给逗笑了:“别勉强,笑比哭还难看。”   石静放下脸:“起太早了,困啊。”   胤礽走过去,抱抱她:“我也困,习惯就好了。”   说完打了一个呵欠,把石静也逗笑了。   毓庆宫里服侍的都看呆了,每天早起太子爷怨气都很大,看谁都不顺眼,狗路过都得挨一巴掌。   便是去乾清宫给皇上请安,也是沉着脸,没个笑模样。   下了早朝,一切顺利的话,才能恢复如常。   今日与太子妃一起去请安,因太子妃梳妆麻烦,起得比平时还早,按理说怨气应该比平时大,结果被太子妃几句话就给逗乐了。   真是谢天谢地。   此时看呆的不止毓庆宫里服侍的,还有芳芷。   石家没有宫里规矩大,请安一般放在早膳之后,太子妃很少早起。偶尔有几次,起床之后也是没精打采,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   今日起一个绝早,太子妃居然精神很好,还与太子有说有笑,可见昨晚洞房很顺利,太子并没因为太子妃来了月事而心生不满。   “别涂口脂,先把鸡汤喝了。”胤礽短暂地出一趟,不知从哪儿端了碗鸡汤回来。   毓庆宫服侍的看见那碗鸡汤,唇角齐齐抽了抽。李格格小产之后,身体肉眼可见地虚弱下来,每天早起都要喝一碗鸡汤提神。   太子爷膳食与皇上一样,出自御膳房。毓庆宫没有膳房,只有一个茶房,平时熬个药炖个汤什么的。   因为李格格早起要喝鸡汤,她身边宫女丑时末起床到茶房熬汤,一碗鸡汤熬到寅时入口刚刚好。   这时候太子爷端来的鸡汤,多半是李格格早起要喝的那一碗。   彼时石静已然抹了唇脂,她嫌麻烦,再加上早起没什么胃口,便道:“还没到用早膳时辰,喝不下。”   她每天到点吃饭,早餐和午餐之间加一盘水果,午餐和晚餐之间加一碗酥酪,非常规律,也非常健康。   “喝不下也得喝。”胤礽直接把汤碗放在妆台上,抬手抹去她嘴上唇脂,涂在自己手心,当成护手霜用。   石静瞪他,听他解释:“今日事多,全都堆在上午,你以为你还有时间用早膳?”   想想也是,石静没跟他计较,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地喝。   “时辰尚早,不急。”胤礽看着她喝,嘴里说着不急,自己却急起来,“汤才出锅,有点烫,你吹吹再喝。”   石静象征性吹了两下,便被人夺了碗去,听他道:“你故意的,想我喂你喝,是不是?”   石静看着他,一阵无语,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喝汤还要人喂。   不过他想喂,就让他喂好了。   自己为他殚精竭虑,他总该有所回报。   而且汤碗有点烫手,她也懒得拿,于是吩咐身边服侍的:“先梳头吧。”   一边喝汤,一边梳头,两不耽误,十分惬意。   喝完汤,碗里还有鸡肉,他又净了手,撕了鸡肉给她吃。   石静不爱吃汤里肉,摇头道:“你吃吧,我没时间用早膳,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胤礽笑,低头把碗里肉吃了。   石静坐着看他吃肉,感觉头上半天没动静,扭头看给她梳头宫女:“快些梳,别误了请安的时辰。”   铁打毓庆宫,流水的奴才。青玉是前年换进来的那一拨,因为梳头的手艺好,被留在太子身边,专门伺候太子梳头。   从前早起,都是李格格亲自服侍太子更衣梳洗,从不让宫女近身伺候。   那时候的李格格,何等谦卑,哪怕怀着身孕,都坚持跪在地上,亲手服侍太子穿靴。   太子身量高,每回戴朝冠,李格格总要高高地踮起脚尖,几次差点崴了脚。   等太子爷穿戴好,还要提着灯笼,亲自送太子爷出门。   别说打趣太子爷,让太子爷喂汤喂水,便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太子妃嫁进来之前,整个毓庆宫早晨,都是紧张而忙碌的。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错惹太子爷不高兴。   如今日这般轻松随意,有说有笑,还是头一回见。   所以说啊,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太子爷心里跟明镜似。   外面都在传,说太子爷不喜太子妃,被迫将人娶进门。毓庆宫里人都信,李格格也信,还到处暗示,生怕别人不知道。   昨日大婚,太子爷迟迟不露面,变相坐实这个传言。   可等太子妃找到太子爷,一切都变了。   什么叫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青玉从前不懂,今日全明白了。   而且太子妃性子,比李格格好太多,转头发现她走神了,只是小声提醒一句,并不曾给她脸色看。   若是换了李格格,最轻也要挨一记白眼。   赶上她不高兴,出去罚跪也不是没可能。   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青玉闻言立刻回神,手脚麻利地给太子妃梳了一个更加精致盘发,并低声询问佩戴哪几样首饰。   太子妃扫一眼妆奁,立刻有了主意:“耳坠戴南珠。头上要戴朝冠,已经很沉,簪几朵珊瑚珠花就好,喜庆点,你看着选。手镯嘛,就戴太皇太后赏的那对迦南香木嵌金珠寿字纹手镯。”   这一套中规中矩,不是太子妃懒得选,便是不看重这些。   此时太子爷已经去隔壁更衣,青玉才敢小声提醒:“太子妃可以戴东珠耳坠。”   只戴南珠未免过于低调,显不出身份。   石静知道她是好心,可自己初来乍到,还是低调点好。东珠在皇宫地位特殊,第一次去乾清宫给皇上请安,戴南珠更保险。   她给胤礽选定了“远离皇权,猥琐发育”路,两人平时都要低调些。   青玉点头,心道太子妃不是懒得选,也不是不看重,而是不想太过张扬。   小心驶得万年船,跟着这样的主子,奴才们更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婚后第一天,从请安开始,战火就没停过。 第40章 风波起   青玉想到李格格,不由在心里叹一声,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李格格从宫女爬到毓庆宫最得宠侍妾,不久之后又成了皇长孙生母,平日做派很有一种穷人乍富之感。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谁,生怕被人轻瞧了去,穿衣打扮从来都是顶着格的。   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太子破例赏了李格格一对东珠耳坠子,虽然不大,却也不是侍妾能够佩戴的。   好几次出门,李格格都想戴出去显摆,吓得青玉各种劝。   最后东珠耳坠倒是没戴出去,她却在院子里跪得两腿发酸。   太子回来瞧见了,也说她过分小心,自讨苦吃。   李格格见有人撑腰,整日戴着东珠耳坠到处逛。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去御花园踩在鹅卵石上滑了脚,疼了一天一夜生下小格格,落地便没了气息。   御花园怎么会有鹅卵石,太子派人察看,根本没在李格格摔倒的地方发现鹅卵石。   叫来内务府主事问,也说不可能有鹅卵石,可李格格身边的人都说看见了。   两边的话对不上,查又查不出来,还能怎么办,各大五十大板,李格格自认倒霉。   吃过一次暗亏,李格格长了教训,却仍然没有把那对东珠耳坠收起来。   不敢戴出去招摇,只在毓庆宫里显摆。   毓庆宫就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吗?在宫里服侍的奴才都知道,毓庆宫不但不安全,还是整个皇宫最危险的地方。   没过多久,李格格再失了一个女儿,生下来好好的,才过满月便夭折了。   如果说上次滑脚还算有迹可循,这回小格格夭折,连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对外称染病,可看过小格格尸身人都知道,明显不对劲儿。   李格格生大哥儿的时候,哪怕太医诊出多半是个男胎,都平安无事,怎么之后孩子全都保不住了?   青玉暗中猜测,与那对逾矩东珠耳坠脱不了干系。   皇宫里有资格戴东珠,只有三个人,皇上,皇后和太后。   太子妃只能戴东珠耳坠,其他都不行。   皇上和太后自然不会害太子孩子。   宫里没有皇后,各宫为了争夺后位,手段频出,明枪暗箭。尊贵如贵妃和四妃都没资格戴东珠,又怎会容许毓庆宫一个小小的侍妾戴着东珠耳坠到处显摆,打她们脸。   各宫对上太子,都是捧杀,却没必要费力捧着太子身边的侍妾。   两条小生命,因为生母愚蠢,就这样没了。   反观太子妃,明明有资格戴东珠,却只戴南珠。说低调也好,说谨慎也罢,都是一种明哲保身的办法。   跟着这样稳妥的主子,青玉才觉得安心。   她进宫也有些年头了,服侍过好几位主子,从扫地到端水,从端水到梳头,也算是看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可惜在哪儿都干不长。   她阿玛在内务府办差还不错,前年认了内务府总管噶禄为干老子,她才从阿哥所调到毓庆宫,得了给太子梳头的差事。   当时内务府总管是这么跟她阿玛说的:“反正你闺女在哪儿都干不长,正好去毓庆宫镀金。等三年时间一到,我再给她安排到四执库去,钱多事少。”   想到自己三年后会离开,青玉好好办差的心思也就淡了,每天不过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所幸太子是男人,编个辫子就好,不像后宫里那些个娘娘小主,恨不得把头发梳出花来。   今儿给太子妃梳头,见识到了毓庆宫主子娘娘说话做事的风格,青玉觉得自己遇上好主子,决定好好表现,争取留在太子妃身边。   皇宫里主子不少,好主子却不多。   像李格格那样,打死她也不敢跟。   石静并不知道青玉心中所想,梳妆完毕之后,对着妆镜照了照,感觉很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胤礽那边还没收拾好,石静一边等,一边闲聊似的问。   青玉赶紧跪下,自报家门:“回太子妃的话,奴婢叫青玉,是太子爷赏的名字,前年调到毓庆宫当差,给太子爷梳头。”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补充:“奴婢阿玛是内务府总管噶禄大人干儿子。”   石静挑眉“哦”一声,笑道:“你这么好的手艺,给太子爷梳头屈才了,往后跟着我吧。”   这时胤礽恰好走过来,看石静:“你昨儿才进宫,今儿就抢我身边的奴才。我这边就一个梳头,被你抢了去,谁给我梳头啊?”   石静站起来:“编个辫子而已,杀鸡用牛刀,我给你编。”   “好啊,求之不得。”说着就把辫子扯开了,兀自在妆镜前坐好,从镜子里看石静,“试试你的手艺。”   太子爷算是头发浓密的,辫子很粗,又黑又亮,但因为长,想要梳顺并不容易。   一个不小心便会扯到头皮。   青玉决定追随太子妃,自然希望太子妃好,不想她因为梳头惹太子爷不高兴。   可她才要开口提醒,便被太子爷看出来了:“谁也别说话,让我瞧瞧太子妃这手艺长进了没有。”   石静轻笑,熟练地拿起棉布巾用热水浸湿,拧到半干,轻轻敷在胤礽头上,让头发变得半湿,然后拿起犀角梳,从头顶慢慢向下梳。   遇到发丝打结,耐心解开。   用梳子梳一边,再用篦子篦一遍……   青玉见太子妃在梳头之前先浸湿布巾,就知道是行家了,再看慢条斯理的动作,敢肯定太子妃不是第一次给太子梳头。   太子妃编辫子的时候非常认真,编出来的辫子很紧实,粗细一致,十分美观。   她给太子编辫子,可不敢下这么重的手。但手劲儿轻了,编出来的辫子不如太子妃编的紧实,形状漂亮。   最后收尾的时候,太子妃看着托盘里明黄辫穗犹豫了一下,转头问青玉:“有杏黄穗子吗?”   不愧在宫里住过九年,太子妃果然是个懂规矩的,青玉赶紧拿了一盒崭新的杏黄辫穗出来。   太子妃从中取出一条,给编好的辫子收了尾。   太子捋过辫子一看,笑道:“不错,比奴才们编得好看多了。”   太子妃催他:“时辰快到了,赶紧走吧。”   出毓庆宫往西,拐个弯就是乾清门。乾清门侍卫见东边亮起宫灯,知道是太子大婚第二日携太子妃过来给皇上请安,立刻进去通报。   “皇上,太子携太子妃过来请安了。”梁九功接到当值内侍通报,走进去禀报。   彼时康熙正在跟大阿哥说话,闻言对大阿哥道:“你先退下吧,朝会之后再说。”   太子妃是女眷,不方便与大阿哥照面。   大阿哥应是退下,可他还没走出殿门,太子已然携太子妃到,两拨人正好在门口遇见。   “大哥来得好早。”不知道今日他要带太子妃过来请安吗,胤礽寻常一声问候,话中带刺。   大阿哥也是绵里藏针:“西边战事要紧,我有事向皇上禀报。”   还倒打一耙:“知道太子和太子妃要过来请安,我特意早来避开,没想到你们来得这样早。”   不是我要等你们,是你们来早了。   嘴上寸步不让,眼睛也没闲着,挑衅般地看向站在胤礽身后的石静。   本来只为挑衅太子,在皇上面前激怒他,给太子第一天请安添点堵,谁知一眼看过去,怔住了。   胤礽果然被激怒,正要扬声呵斥大阿哥无礼,袖子被石静拉住。   “瓜尔佳氏,见过大千岁。”她大大方方从胤礽身后走出来,给大阿哥行礼,张嘴便喊大千岁。   大千岁是外头的人对大阿哥尊称,主打一个大,很有些与太子分庭抗礼意思。但在宫里没人这么喊,尤其在太子面前,会显得大阿哥僭越。   石静不管,她就是从外头嫁进来的,她都喊大千岁,可见外头的人对大阿哥认可。   要知道外头的人,不只有百姓,还是王公勋贵和朝廷命官。   支持大阿哥的人越多,越会被皇上忌惮,就像历史中被捧杀八阿哥一样。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康熙皇帝精力再旺盛,也不可能八爪鱼似的盯着所有儿子。   大阿哥被忌惮,康熙皇帝分给太子忌惮就会相应变少。   分忌惮就好像分蛋糕,切得越多,吃得越少。   今日忌惮,见者有份,谁也别想跑。   大阿哥被她这一声“大千岁”喊回了神,连说不敢,眼神黯然,也没了与太子针锋相对的心情,同石静见礼之后匆匆离开。   “怎么你也喊他大千岁,他算什么大千岁。”乾清宫门槛高,踩着花盆鞋迈起来费力,胤礽一边扶石静一边低声问她。   石静扶着胤礽手迈过门槛,借着对方身体遮挡,朝殿中努努嘴。   胤礽立刻明白过来,没再说什么,带着她径直往里走。   太子大婚第二日携太子妃到乾清宫请安,并不是日常的请安,而是婚礼一部分,需要行大礼叩拜。   此时康熙皇帝早已正襟危坐,下面几步远处摆着两个明黄色蒲团。太子携太子妃在蒲团上跪下,面朝皇上行叩拜大礼。   今日太子穿了杏黄色团龙吉服袍,戴吉服冠,太子妃也是一样,齐齐跪在下面真如璧人一般,天造地设。   康熙笑着让二人起来,心中对太皇太后安排越发满意了。   等二人站起,蒲团撤下,康熙抬眼,无意间瞥见太子妃耳朵上戴着的南珠耳坠,唇角笑意更浓。   前两年,听说太子赏了毓庆宫一个得宠侍妾东珠耳坠。那侍妾不知死活,居然戴着到处招摇,让他很是不喜。   东珠是身份的象征,宫里谁能戴谁不能戴,不管是大选还是小选,教习嬷嬷都会讲清楚。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最烦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子年幼丧母,他愿意宠着太子是一回事,毓庆宫人不懂规矩,行僭越之举,是另外一回事。   本来打算小惩大诫,谁知那侍妾在御花园意外滑了脚,失了孩子,他才没有追究。   今日太子妃过来请安,明明有资格戴东珠耳坠,却只戴了南珠,显得谦顺又得体。   不愧是太皇太后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出来的姑娘。   望着眼前儿子儿媳,康熙皇帝戴上眼镜都挑不出半点错处。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领他们去奉先殿敬告先祖,祈求祖宗保佑。   之后又去太庙祭拜了一番,回来都没耽误早朝。   流程走完之后,胤礽含笑告假,说这三日不上朝,要陪着太子妃熟悉环境,适应规矩,接受朝拜。   康熙心说,太子妃在宫里住的那几年,没少被你拐到毓庆宫去,哪里需要适应环境。至于规矩,好像是太子妃更懂规矩守规矩。   就比如说朝服。   准许太子穿龙袍,是他亲口说的,当时还力排众议来着。可太子闻言,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等龙袍做好就穿上。   今日太子倒是规矩,乖乖穿了杏黄吉服,辫穗也是太子专属的杏黄,而不是皇上才可以用明黄。   懂规矩,守规矩,不逾越,让他倍感欣慰。   成亲之后到底不一样了。   “太子大婚有三日休沐,朕准你三日假。”康熙痛快答应。   噶尔丹卷土重来,他决议再次御驾亲征,太子注定留下监国,是否参与征战的筹备无关痛痒。在康熙看来,还不如按规矩休沐,养好身体,争取早日给他添个嫡孙。   西边战事在即,朝堂上下忙得团团转,胤礽以为他这时候告假,皇上肯定会不高兴。   然而并没有,皇上很痛快地准了他假,脸上的笑纹都比之前多了。   这让他想到了那个梦里,扶苏和刘据对他说过那些话:因势力太大,遭父皇忌惮。   所以他也一样被皇上忌惮吗?   昨天夜里遭遇太过离奇,胤礽不敢相信是真的,只以为是个梦。   可联想到今日皇上的表现,他忽然觉得那个梦更像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上天想通过那个梦提点他,他已经被皇上忌惮,想要扭转局面,必须急流勇退。   西边的战事,不要管了。   可他是太子,大清储君,怎么可能丢开手不管?   胤礽一边观察皇上脸上的表情,一边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启蒙的时候,汗阿玛教导他要心怀天下,以社稷为己任。   上学的时候,先生们说他是储君,理应读书明理,胸有丘壑,为君父分忧。   上朝站班之后,他没有辜负汗阿玛教导,和先生们期望。第一次协助监国不敢懈怠,基本做到政令畅通,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中途被喊去承德侍疾,他向汗阿玛汇报工作,态度认真,条理分明,得到了在场朝臣一致赞扬。   事后他问身边的人,所有人都笑着告诉他,他的表现非常好,近乎完美。   谁知汗阿玛还不满意,一连几次把他叫过去申斥。他不服气,顶撞几句,就被汗阿玛遣返回京,面上无光。   反倒是除了侍疾,什么都没做老三,得了汗阿玛夸奖,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直至回京。   他问老三自己错在哪里,老三也说不个所以然来,猜测皇上在病中,可能心情不好,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胤礽当时觉得多半是这个原因,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回去的路上,胤礽心事重重,回到毓庆宫都没有好转。   “你怎么了?”石静关切地问。   大阿哥比胤礽早两年出生,一直以皇长子自居,从小争强好胜,私下里爱跟胤礽别苗头。   如今西边有战事,大阿哥跟随皇上御驾亲征,而胤礽这个太子却告假三日,在家陪老婆,但凡是个有抱负男人心里都会有落差吧。   特别是胤礽本人文武双全,各方面都非常出色,连外国使臣给自家君主信中都夸他是自己见过的最完美的储君。   两废太子之后,康熙皇帝非常心寒,也只说胤礽“绝无忠爱君父之念”,“绝无友爱之意”,甚至怀疑他有“弑逆”之心,却从未质疑过他的执政能力。   要把这样一个有能力,有抱负,且心怀天下男人,圈在毓庆宫这方寸之间,阻止他参与政事,不让他展露锋芒,石静忽然觉得好难。   还是像从前一样,胤礽习惯了对她报喜不报忧:“没事,这阵子有点累,正好休整几日。”   石静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于是取消了炮灰太子群消息免打扰,替胤礽发了一个朋友圈,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   下一秒,胤礽脑中又出现了昨日那个亮框,只不过徒有亮框,没人说话。   软柿子:【要不要找人喝两杯?】   胤礽:【找谁?太子妃么?她不胜酒力。】   杨勇:【不胜酒力……岂不更好?】   李承乾:【@杨勇聊骚会被禁言。】   杨勇:【@李承乾@软柿子别胡思乱想,我的意思是,酒后吐真言。平时假话说多了,偶尔喝点小酒,找个人说说真心话也挺好。】   软柿子:【此言有理。】   扶苏:【@软柿子当初我消沉的时候想喝酒,你骂我没出息,逼着我给父皇写信,越肉麻越好。】   刘据:【@扶苏我就不是写信,她让我跟在父皇身边。当时说的那些话,我现在都难以启齿。】   李承乾:【@扶苏@刘据你们知足吧,只是写信,说话,肉麻点怎么了?她给我正骨,针灸,让我整日泡在不知名药汤里。命都没了半条,才把跛腿治好。】   胤礽:【@杨勇@朱标怎么不说话了,都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杨勇:【不提也罢,她差点剁了我的命根子。】   朱标:【她要我的命。】   众人:【@朱标?】   群消息:【朱标被禁言。】   胤礽:【@软柿子怎么给朱标禁言?我最爱听要命的故事。】   群消息:【胤礽被禁言。】   群消息:【群主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彼时,石静正在毓庆宫主殿接受内外命妇朝贺,胤礽非要陪着,石静无法只得让人在身后放了一道不透光屏风,把他安置在屏风后面,叮嘱他听着就好,不要出声。   结果她才设置完消息免打扰,屏风后忽然传出一声男子的轻笑,听得殿中众命妇面面相觑。   石静咳了一声,都没能成功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只好说:“太子今日休沐,闲来无事,在屏风后等我。”   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忙屈膝给太子行礼,就听太子在屏风后不耐烦地道:“各位的心意太子妃领了,我有话要跟太子妃说,都退下吧。”   石静忙活了一上午,又累又饿,也懒得应酬,说了几句话便让众人散了。   等人离开,她转到屏风后问胤礽:“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胤礽朝她眨眨眼:“加餐时间到了。”   石静强撑:“我不饿。”   肚子却不给面子地叫了一声。   胤礽笑着将她拉到腿上坐好:“粥还是糕点?”   全都是好克化,偏石静不想吃:“羊肉包子有吗?”   胤礽一怔,笑起来:“有,我让人给御膳房打了招呼,你想吃什么都有。”   “你这样指使御膳房好吗?”石静觉得有些不妥。   胤礽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看她:“爷早朝都不上了,想吃点羊肉包子还不行吗?”   心里到底不痛快,石静担忧地看向他:“想不想喝酒啊,我陪你。”   胤礽抬手捏她下巴:“怎么,想把爷灌醉了,占爷便宜?”   又上下打量她:“爷知道爷秀色可餐,可不顶饱啊。”   屏风外头还有服侍的呢,要不要脸啊,石静去捂他的嘴:“你再胡说,我走。”   胤礽垂眼,放开她下巴,去握她的手:“是你说让我告假休沐陪你的,你又要走,耍我呢?”   听他这样说,石静也没了脾气,忽然想起李格格来,对他道:“不如查查安神香吧。”   “不想查。”胤礽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我们抚琴吧,好不好?”   石静惊讶地望着他:“你学会抚琴?”   “这有何难,比背书写文章容易多了。”胤礽老神在在,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你跟谁学琴,学了几年了?”石静这样问,主要怕他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以手扶额:弹个琴,都能弹出朝斗来,刺激! 第41章 凤求凰   学琴靠天赋,真不比背书写文章容易,而且学得越深,越依赖天赋。   背书写文章,智商够用就行,学琴可不是。若没有天赋,随便学学就上场,只会贻笑大方。   记得自己出宫之前,胤礽才能分清宫商角徵羽,连古筝和古琴区别都不知道呢。   这才七八年功夫,忙里偷闲学琴,就算有天赋也才出师,只能弹一些简单曲目。   石静设想了一下,二十出头的男大用钢琴给她弹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那画面实在太美。   若宫里无人会抚琴也便罢了,偏大阿哥便是个中高手,一曲《凤求凰》悠扬绵长,将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爱慕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胤褆生得高大健硕,面目英俊,坐在古琴后面,给人一种强烈的反差感,好像猛虎细嗅蔷薇。   皇上和太后听了都说好,夸奖大阿哥有才情。   只太皇太后不咸不淡点评:“寿宴上该换首曲子,凤求凰不甚应景。”   那时候太皇太后还在世,多年过去,大阿哥琴艺只怕更高。胤礽学什么不好,偏学抚琴,这不是往人家枪口上撞吗。   “师承路和,乃前明古琴大家路升儿子。”胤礽含笑看她。   石静睁大眼睛:“你抢了大阿哥古琴师傅?”   胤礽眯眼:“抢了又怎样,路和能教他凤求凰,就不能教别人了?”   说到最后,竟然语带戏谑:“还是说你只想听胤褆弹凤求凰,不想听我弹?”   转移视线,看向别处:“掌珠,我给过他机会,是他怂了。”   又看石静:“他为了跟明党捆绑在一起,娶了伊尔根觉罗氏。当年他都不敢跟我争,现在拿什么争,嗯?”   人果然不能太闲,一旦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翻旧账。   手腕被捏疼了,石静费力地抽出来,站起身:“我不想说这个。”   “可你在质疑我琴技?”胤礽轻易将她捞回来,按在大腿上,“你觉得我不如他。”   石静蹙眉不说话,算是默认。   单论琴艺,大阿哥很难超越。   他七岁学琴,师承名家,是否比胤礽更有天赋她不知道,但肯定比胤礽练习的时间更多。   与胤礽相比,其他阿哥都可以算作散养,大阿哥也不例外。   胤礽从小被皇上带在身边,由皇上亲自启蒙。出阁读书之前,都是皇上亲自教授。   出阁之后,便可与大儒讲经,论辩,不落下风。   那年他才十二岁。   康熙皇帝重视皇子们教育,皇子从启蒙开始,每天的课表都是满的,而且年龄越大课表越满。   从寅时,也就是凌晨四点左右开始读书,一直到酉时下午六点左右骑射课结束,中间只休息两个小时。   除了元旦,端午,中秋,万寿和自己生辰各放一天假,几乎全年无休。   更不存在寒暑假。   饶是如此,其他皇子都能挤出时间培养一两样爱好,比如大阿哥学古琴,三阿哥学书法,九阿哥学外语等等。   但胤礽没有时间。   其他阿哥还在背三百千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学四书五经。   别人十二岁还在读书,他则被安排与大儒辩经。   不是一个大儒,也不是一般意义上大儒,而是整个翰林院和内阁。   十五岁上朝站班,别人才开始学着办差,他已然满腹治世之道,可以熟练运用帝王心术。   他今年才过了二十一的生辰,五年前已经有过监国经验了,试问哪有时间学琴练琴?   就如太皇太后所言,毓庆宫跟个筛子似的,太子上午抚琴一曲闹出笑话,下午便能沦为合宫笑柄。   何苦来哉!   穿越过这么多世界,石静懂得,不用自己的肚皮去碰别人的铠甲。   石静沉默以对,想让胤礽自己冷静下来,从前百试不爽,这回反而激怒了他。   屏风撤去,很快有宫女抱了琴来。骨指分明手轻轻拨弄琴弦,胤礽朝她看过来:“你觉得我不如他?”   额上青筋鼓起,眼中满是谐谑,以这样的心境抚琴,琴技再好,也很难表现出凤求凰缠绵情丝。   石静很想让人换一把琵琶给他,改弹《十面埋伏》。   可当悠远绵长琴音从指尖流出,石静就知道自己错。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绵绵情丝随着琴音将石静缠绕,瞬间成茧,及至尾音断绝,早已潸然泪下。   与抚琴之人四目相对,石静才明白什么是“相看泪眼”什么是“无语凝噎”。   因毓庆宫位置特殊,一曲《凤求凰》不知勾起多少愁肠,又化作多少眼泪。   彼时,乾清宫南书房正在议事,中途被琴音打断,康熙问:“谁在抚琴?”   梁九功出去看过,回来禀报:“是太子在为太子妃抚琴。”   康熙被打扰了,不但没生气,反而笑起来:“这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大阿哥接话:“琴技虽好,却选错曲,终究有些不吉利。”   康熙看他一眼:“再不吉利,也比用在寿宴上合适。”   大阿哥赧然应是。   “太子会抚琴,琴技居然这样好,什么时候学?师承何人?”内阁大学士马齐一边拍马屁一边含笑问李光地。   李光地曾经是太子老师,可他也不知道,只得一边摇头,一边拍马屁:“不光琴技好,还倾注感情在琴音上,实在难得。”   索额图不懂琴,也不知道太子会抚琴,并不耽误他夸奖太子:“君子六艺,太子无有不精。”   “太子师承古琴大师路升之子,也是其亲传弟子路和。”说到太子学琴,陈廷敬知情,并且由衷佩服,“十四岁开始学琴,能有如此造诣,真乃天赋卓绝。”   顿了顿又道:“当初太子又要读书又要跟着皇上学习处理朝政,还要上朝站班,办差,每天忙得觉都不够睡,还能坚持学琴,实在让人敬服。”   别看陈廷敬是毓庆宫詹事府詹士,每天进进出出,他也是第一次听完整首《凤求凰》。   明珠闻言唇角抽了抽,他想起来了,那个路和好像也是教大阿哥学琴老师。   “路升病逝后,他的儿子路和便是京城第一琴师。”说着明珠捋了一下胡须,含笑问大阿哥,“臣记得这个路和好像也曾教过大阿哥抚琴。”   大阿哥会意,点头接话:“路师傅教了太子便不肯再传授我琴技,想来是我天资有限,入不了大家眼。”   这话初听是谦逊之言,入耳之后再想,便能品出不一样滋味来。   似乎是太子抢了大阿哥学琴师傅,还不允许那个师傅再传授大阿哥琴技。碍于身份,大阿哥被迫忍痛放弃,被人问起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毕竟大阿哥善琴,朝中很多人都知道,还有人在宴会上有幸听过。   琴技十分了得,并不比太子差,所谓天资有限,根本站不住脚。   既然不是天资有限,那便是为太子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大阿哥平时固然不是他说的那样忍气吞声,可太子风评更差。让大阿哥这一说,在场很多人都信。   太子跋扈,欺压兄弟,连皇长子都被欺负成这样,更遑论其他皇子。   康熙冷眼旁观,看着明珠和大阿哥一唱一和,本来不想管,又不忍心太子被人污蔑,转头问陈廷敬:“太子最近还学琴吗?”   陈廷敬沉吟片刻,回禀:“臣听说早已出师。”   康熙笑了一声,对大阿哥道:“太子出师了,保清啊你想学还可以继续学。”   大阿哥七岁学琴,学到如今还未出师,而太子十四岁才开始学,却早已出师。   孰优孰劣,天资如何,高下立见。   大阿哥琴技固然好,但和太子比还是略逊一筹,索额图趁机补刀:“是啊,天道酬勤,大阿哥再学几年也能出师了。”   大阿哥没理索额图,只应了皇上的话,心里却似生吞了一只苍蝇。   明珠垂眼,心道太子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了。   皇上第一次亲征噶尔丹,留裕亲王监国,太子跟在裕亲王身边学习。可实际情况是,裕亲王遇事不决,大事小情全都禀告太子,由太子拿主意。   遇大事,如赈灾和官员升迁等,太子派人八百里加急请皇上朱批,小事则统统自己做主。   这种大包大揽的做法令皇上很不满意,故提前返京,中途还传了太子和三阿哥到跟前侍疾。   三阿哥表现中规中矩,太子却格外亮眼,初现明君之风。   太子是皇上手把手教出来的,太子成器,按理说皇上应该高兴才对,结果却是龙颜大怒,将太子一顿斥责,遣返回京。   索额图当初还在战场,没有跟着皇上回京,明珠就在皇上身边,看得一清二楚。   当时皇上看太子眼神,不是慈爱,不是失望,也不是嘴上说的心寒,而是忌惮。   太子年方十六,已然优秀到让皇上忌惮的地步。   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皇上并没有高兴太子成长,而是忌惮太子成长的速度。   皇上在一天一天老去,太子一天一天在成长,此时太子成长的速度已经超过皇上老去的速度。   这不是欲加之罪,而是原罪。   原罪无解。   明珠在皇上眼中看到忌惮,就知道太子完了,大阿哥机会来了。   等回到京城,裕亲王和诸位阁臣对太子交口称赞,皇上脸上是笑着,可明珠怎么看都觉得勉强。   让他不禁想到了秦之扶苏,汉之刘据。   扶苏和刘据犯过什么大错么,好像都没有,正相反此二人谦恭孝顺,礼贤下士,都有守成明君之相。   然而下场都是一个死。   明珠私下约见大阿哥,告诉他不要急,也不要招惹太子,只需静等,等太子倒台。   大阿哥问要等多久,明珠也不知道。   大约要等到皇上老去,而太子年富力强的时候。   没想到大阿哥这边调整了策略,太子那边也做出相应调整,来个一招急流勇退,以退为进。   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好办了,光用“等”字诀恐怕不行。   如果太子一直上进一直上进,那么等就是最好的办法。 ( 重要提示:如果 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 c o m ) , ( t x t 8 0 . c c) , ( t x t 8 0 . l a )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若太子改变策略,以退为进,干等着不行,就得争了。   跟太子争,等于挑战皇上的决定,风险比等大多了。   明珠悄然瞥了索额图一眼,总觉得在背后给太子支招的高人,不像是他。   索额图太看重权势,想让他放权,比登天还难。   倘若索额图有这个觉悟,皇上第一次御驾亲征之后,他就该说动太子调整策略,绝不会等到今日。   那么……太子背后高人,到底是谁呢?   与其再次调整策略,冒更大的风险,不如及早揪出那个人,或收买或拉拢,或者让其永远消失。   毓庆宫琴声,不止乾清宫听得见,乾清宫以东很多的宫殿都能依稀听到一些。   其中就包括位于慈仁宫南边的撷芳殿。   彼时撷芳殿还不是皇子居所,而太子侍妾以及孩子们共同居住的地方。   没错,毓庆宫是太子胤礽独自居住宫殿,他太子妃,侍妾和孩子们都在南边的撷芳殿住。   即便太子大婚被安排在毓庆宫,按规矩石静这个太子妃也不能一直住在那里,早晚要搬到撷芳殿去。   李格格被皇上赏给太子做侍妾的时候,太子已经在学琴,可她从来没听过一首完整的琴曲。   也不知道太子苦练《凤求凰》是为了谁。   昨日太子妃进门,今日太子亲自抚琴,一首《凤求凰》婉转缠绵,吐尽相思。   她要是再想不明白,就是棒槌。   到底是谁在传太子不中意太子妃啊!   若当真不中意,又怎会有这一曲《凤求凰》!   李格格望着床榻上小脸烧得通红的儿子,用帕子捂了嘴,无声哭泣。   这一切早有暗示,是她自己蠢想不透罢了。   五年前,她经由小选进宫,被安排在乾清宫茶房当差。   那时候,太子一个月有半个月住在乾清宫,她在茶房烧水,进进出出倒也有幸给太子行过礼,磕过头。   有一日,太子忽然走进茶房,她和一起当值宫女赶紧跪下给太子行礼问安。   太子没叫起身,却径直走到她身边,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看了一会儿,之后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太子走后,茶房里所有人都向她投来艳羡的目光,还有人酸溜溜道:“哎呦,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小选不比大选,但小选进来的宫女也不一定就是伺候人命,每年都有被主子看中,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说别的,四妃当中有三位都是宫女出身。   被分到乾清宫当差,哪一个不是样貌出众,千伶百俐。   可被分到乾清宫,除了被皇上看中宠幸,很少有人能出去。   能被皇上看中,已然是祖坟冒青烟。可皇上到底不再年轻,三十几岁鬓边已生华发,如何能与青春正盛,英俊无俦太子相比。   太子满周岁便是储君,不出大错早晚是大清皇帝。若被太子相中,有潜邸情分,将来再生下一儿半女,在后宫谋个主位不成问题。   李静淑没敢想那么多,只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咱们都是乾清宫奴才,哪儿是说出去便能出去的。”   半个月后,她被内务府内管领带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她一眼,让她抬起头来,说了一句是有点像,又问了名字便挥手让她退下了。   又过了半个月,她被人带到毓庆宫给太子请安,太子便将她留在了毓庆宫,住在后殿边上的围房里。   那段时间每天都有司寝嬷嬷教她侍寝的规矩,还有人教床上技巧,听得她面红耳赤。   学成之后一个晚上,她被抬进了毓庆宫后殿东暖阁,为太子通人事。   当时她以为自己学会了,司寝嬷嬷反复告诫她要主动,不能上床等着主子伺候。   李静淑忐忑地躺在床上等太子,过了半天才见到那个雍容淡漠,却未经人事英俊少年。   之后的事,让她永生难忘。   没有交流,不用主动,太子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只是一味在她身上掠夺。   仿佛在测试着什么。   之后每隔七日,她定时去东暖阁服侍太子,每次结束,太子都会摸出枕下金怀表看上一眼。   侍寝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也一次比一次难熬,太子并不关心她的感受,只顾着用各种方法延长时间。   某天晚上,她没看见太子金怀表,因为那晚她累晕在床榻之上。   一个月后被诊出有孕,没人感到惊讶,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十分宠爱她,不仅让她频繁侍寝,事后也没吩咐避孕。   所有人都这样说,李静淑慢慢地相信了。   怀孕之后,她被安置到撷芳殿养胎,皇上将林氏指给太子,毓庆宫东暖阁换了新人。   林氏很快有孕,同样被安置在撷芳殿养胎,太子纳了毓庆宫一个宫女,身边又有了新人。   李静淑问林氏见没见过那块金怀表,林氏明显瑟缩了一下,然后点头。   生完孩子,孩子被留在了撷芳殿,李静淑则回到太子身边服侍。   而在林氏之后被太子收用那个宫女查无此人。李静淑私下问过毓庆宫里服侍的,都说不知道没见过。   再次侍寝,太子在床上果然温柔许多,可每次完事都不会忘看一眼那只金怀表。   仿佛在记录什么。   林氏生产之后,她又怀上了,换林氏去毓庆宫伺候,她在撷芳殿待产。   如此循环,太子身边始终只有她和林氏两个。   就算林氏子孙缘不好,怀一个掉一个,太子也没有换人。   昨日太子大婚,李静淑听说太子妃来了月事,心中冷笑。   吵醒宿醉太子,洞房当晚来了月事,被狠狠折腾的理由叠满,可有太子妃好受的了。   特别第二天还要早起去给皇上请安,到奉先殿和太庙祭拜,小半天折腾下来,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结果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说,太子妃始终神采奕奕,与太子有说有笑,然后两人请东边所有宫殿里人欣赏了一曲缠绵悠远《凤求凰》。   她不死心,又派人去打听昨夜洞房情况。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禀报,说太子妃没有侍寝。喝完合卺酒吃完子孙饽饽,西暖阁便安静下来了。   果然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太子爷心里清楚着呢。   妾是玩意儿,想怎么玩怎么玩,怀上孩子就生,左不过是个生育工具。   妻者齐也,再不喜欢,也不能怠慢。   道理都圆得上,可《凤求凰》怎么说?   一遍不行又来一遍,是想把人都逼疯吗?   她是妾,是个玩意儿,她认,可她生孩子总是皇长孙吧!   昨儿大哥儿发热,烧得像火炭一样,她派人去通禀太子。太子人都没过来,只让请太医,还把她派去的人打了一顿。   不是不中意太子妃吗,不是被迫娶妻吗,为何非要守着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洞房花烛,连亲生骨肉都不要了!   “格格,别哭了,大哥儿,大哥儿又热上来了,好像还在发抖!”李静淑被宫女莲花的声音拉回现实,再看儿子好像躺在冰天雪地里,冷得直抖。   她抱起儿子,挨了挨额头,吓得声音都变了:“快,快去请太医!”   莲花嗫嚅:“奴婢去问过了,何公公说昨儿太子大婚,撷芳殿总请太医不吉利,怕太子妃知道吃味儿。”   这个何公公便是撷芳殿太监总管何宝柱,此人惯会拜高踩低。   从前没有太子妃的时候,对李静淑千依百顺,哪里敢说个不字。   如今毓庆宫有主子娘娘,何宝柱急巴巴想要抱太子妃大腿,不将她瞧在眼中了。   瞧不起她也就罢了,连皇长孙安危都不顾,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太子大婚洞房在毓庆宫,撷芳殿请太医碍着谁了,还没抱上太子妃大腿便这样作践人,以后还了得。   “马佳嬷嬷怎么说?”李静淑厉声问莲花。   马佳嬷嬷是内务府派过来专门照顾皇长孙,应该能与何宝柱一较高下。   莲花吓得跪下回话:“昨儿马佳嬷嬷抱了大哥儿一宿,今日也病了,发起高热,正被何公公催着往外挪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李静淑闭了闭眼,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抱起儿子朝外走去,高声吩咐:“莲花,撷芳殿待不得了,咱们去找太子妃评理!”   撷芳殿闹起来的时候,石静正催着胤礽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若不是上午事多,早起就该过去。”   “你眼睛上肿还没消,怎么出去请安?”胤礽坐在摇椅里,好整以暇地看着芳芷用煮熟了鸡蛋给石静敷眼睛,“早起我让人去慈仁宫禀报过了,太后说正事要紧,下午过去也是一样的。”   石静把敷在眼睛上的热鸡蛋拿开:“还不是你把我给惹哭了!”   胤礽按住摇椅:“我抚我琴,谁让你哭了?”   又忍不住勾起唇角,看她:“别人都没事,怎么就你哭,把眼睛都哭肿了。”   石静将热鸡蛋敷回眼睛上,心虚道:“《凤求凰》太感人,他们都不懂欣赏。”   胤礽追问:“当年在太皇太后生辰宴上,大阿哥也抚过这一曲,怎么没见你哭?”   “是他的琴艺不如你,行了吧?”石静嘴硬。   “从小到大,他什么比得过我?”堵在心里气,终于发出来了,胤礽毫不客气,“他哪里都不如我,偏偏什么都要跟我比,自取其辱罢了。”   这话在别人听来,可能觉得胤礽在吹牛,但石静住在宫里的时候看得分明。   确实如此。   用过午膳,两人歇了一会儿便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拉着石静的手上下打量,笑道:“比从前在宫里住的时候气色好,人长大了,身子骨也变好了。”   太皇太后在世时,说掌珠哪里都好,就是胎里带来的热症让人揪着心。   因为这个病,差点错失了内定机会。   石静微微地笑,胤礽接话:“黄院正不是说了,掌珠身上的热症,正好配我身上的虚症,是天作之合。”   太后呵呵笑,见他没正形,故意拿话刺他:“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虚,才敢主动承认。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原来你还虚过啊? 第42章 闹时疫   从前太子听不得一个虚字,谁敢说这个字,就跟谁急,连句玩笑都开不起。   有一回四阿哥在学堂里看见才病愈五阿哥,劝五阿哥回去再歇两日,说咳久体虚。   谁知这话被太子听见了,不分青红皂白当场赏了四阿哥一记窝心脚,把人从台阶上直踹到台阶下,躺了半个月才能回去上课。   如今太后想起来还觉得心疼又无奈。   石静小时候没少被太皇太后送到慈仁宫寄养,与太后感情比太皇太后还要深,在太后面前说话也更没遮拦。   她抬眼看胤礽:“原来你还有体虚毛病?”   胤礽梗着脖子,耳朵和脸都红了。太后怕他抹不开,赶紧解释:“当年元后生保成的时候是早产,保成小时候有些体虚,畏寒怕冷,长大了就好了。”   原来不但体虚,还畏寒怕冷。又想起胤礽昨夜对她说过的话,他不是天生身体凉,而是刚洗了冷水澡。   那时候他才多大,好像七八岁的样子。   太后不解释还好,解释完对方脖颈都红透了,石静却感觉眼圈发热,轻轻喊了一声“保成”。   这一声“保成”,太后不明所以,胤礽听懂了。   他看向她,眼睛亮亮的,好像小时候那样。   “哎呀呀,我这是捅了马蜂窝了,怎么把保成说臊,把掌珠说哭了?”太后有些不知所措。   说话间,外头有宫女走进来禀报:“太后,太子爷,太子妃,撷芳殿李格格抱着大哥儿求见。”   宫里李格格有几位,住在撷芳殿只一个,太后闻言看向石静:“出了什么事,李格格怎么抱着孩子找到这里来了?”   石静也不知道啊,她看了一眼窗外的炎炎烈日,对太后道:“想是去毓庆宫没找到人,就寻来了。”   胤礽站起身,看石静:“咱们回吧,改日再来陪皇玛姆说话。”   话音未落,院中传来孩童虚弱的啼哭,和妇人吵嚷声音:“太后娘娘,皇长孙病重,请太后娘娘为皇长孙做主!”   石静心里一咯噔,李格格都找到这里来了,相必是皇长孙有些不好。   余光瞄见胤礽脸由红转青,而后彻底黑沉下来,也不说话,提步往外走。石静快走几步,去拉他袖子,却没拉住。   走到院中才将人拦住,谁知李格格会错了意,嚎哭着编排她:“太子妃,奴婢与你何仇何怨,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拦着太子爷,不让太子爷见皇长孙!”   完全不看人脸色,只是一味发泄:“是不是皇长孙病死,才合了你的心意?再怎么说你也是皇长孙嫡母,若皇长孙有个三长两短,谁也别想撇清楚干系!”   “啪”地一声脆响,在闹哄哄的院中显得格外清晰。石静站在胤礽身后,都没看清他抬手,对面李格格苍白的脸上已然现出手指印来。   闹哄哄的院子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就连哭闹小孩子都被吓傻了,脸颊烧得通红,却不住地打着抖。   视线从李格格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掠过去,又转回来,石静微微眯起了眼。   她越过胤礽,走到李格格身边,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   孩子颤抖着睁开眼,有气无力地看向她,想躲开却脱力般垂下眼皮。   身体软软倒在李格格怀中,一动不动了。   “太子妃,你对皇长孙做了什么?”李格格这时候才从那个巴掌中回过神来,含泪盯着石静,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石静也不理她,缓缓走回胤礽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好像是疟病。”   胤礽诧异转头看她,石静点点头,低声说:“十有八。九。”   “你留下陪皇玛姆,这几日先别回毓庆宫。”疟病传染,胤礽迅速做出决定。   大哥儿虽然住在撷芳殿,李格格却经常出入毓庆宫,此时撷芳殿不安全,毓庆宫也好不到哪里去。   石静看向他,与他耳语:“你别忘,青蒿粉是谁做出来的。”   穿越过那么多世界,相比鼠疫,天花,疟疾算是最微不足道。   阳光下,对方瞳孔的颜色变成了淡漠的灰蓝,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则是心肠最软那一个。   李氏那样编排她,恶意揣测她,她好像全然没放在心上,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救人。   救李氏孩子,救撷芳殿,毓庆宫那些与她毫不相干人。   也许,在做青蒿粉过程中,她还救过更多人的命也未可知。   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别人的命,却没有考虑自身安危。   更不会想到,如果她遇到危险,甚至不测,他该怎么办?   他的命谁来赔!   可胤礽解石静,她看起来柔弱,心志其实非常坚强,有时甚至有点强硬。   拿定了主意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即便他不允许她插手此事,她也会自己想办法掺和进来。   而那些所谓的办法,风险更大,还不如把人带在身边看着保险。   他说了一声好,立刻吩咐:“把李氏和大哥儿送回撷芳殿闭门思过,即日起封禁撷芳殿,只进不出。”   李静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皇长孙高热不退,药石无医。太子妃拦着太子不让见孩子,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急如焚,抱着孩子到慈仁宫堵太子,想让太子重视起来。   她人微言轻请不动黄院正,但太子可以。   就算太子被太子妃迷住了,不肯理会,还有太后娘娘。   她老人家待晚辈最是慈和,也很喜欢皇长孙。   李静淑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太子妃没脸,可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皇长孙。   哪怕有错,太子也当众教训她,给太子妃撑过腰。太子妃为何还要为难,莫非当真如林氏所说,太子妃看皇长孙不顺眼?   是了,京城勋贵人家但凡讲究点,都不会在嫡子出生之前让通房生出庶长子来。   庶长子有多麻烦,看大阿哥就知道了。   可那不是太子妃娘家总是接二连三地死人吗,娘家一死人太子妃就要守孝,婚期一延再延。   太子从十四岁等到二十一岁,等了太子妃足足七年,还不够吗?   大阿哥孩子生好几个,太子等太子妃可以不成亲,但不能没有儿子。   她生皇长孙是太子和皇上准了,便是太子妃也说不出什么来。   所以明枪不行,改用暗箭,才进门便要千方百计地除了她和她的孩子。   太子爷从前何等英明,前朝后宫有口皆碑,她在撷芳殿都有耳闻。   平时住在毓庆宫,好像不怎么关注撷芳殿,可撷芳殿一点针鼻大的事,若是翻起来,太子都一清二楚。   撷芳殿名义上由她代管,其实她不过做做样子,处置一些有例可循的琐事罢了。   大主意还得太子来拿。   太子洞悉世事,明察秋毫,处事十分公道。   哪知道昨日大婚,今天就变了样,对太子妃言听计从不说,还被人家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   床榻之下,太子对她总是淡淡的,却对大哥儿很好。见过的人都说,太子看重大哥儿,是个好阿玛。   结果一天一夜过去,全都变了。   大哥儿病重,太子不闻不问,被她抱着孩子堵到,只赏了她一个清脆的巴掌。   打完还不过瘾,又被太子妃撩拨着要禁她和孩子的足。   禁足也就罢了,封禁撷芳殿是几个意思?是不给传太医,想让大哥儿病死,给嫡子腾出皇长孙位置来吗?   李氏看了一眼怀中昏迷不醒的儿子,瞬间心如刀绞,低头便朝石静撞去。   根本进不了身,才迈出一步便被拦住,孩子也被抢走了。   “大哥儿!”只来得及叫一声,便被堵住嘴,拖走。   李格格五内俱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石静想去抱那个孩子,仔细观察症候,却被胤礽抢了先。   胤礽抱着孩子给太后赔罪,随后告辞,带石静去往撷芳殿。   此时撷芳殿已被封禁,所有人待在各自房中不得外出,胤礽抱着大哥儿看向石静:“用什么药?”   治疗疟病目前有两种药可选,即已经被证实有用,且给皇上服用过金鸡纳霜,还有一种是刚刚问世,效果却立竿见影新药青蒿粉。   看孩子的情况,不像是昨日才生病。疟疾有潜伏期,在潜伏期的时候非常容易被误诊,只有典型的症状出来了,才能认出。   大哥儿忽冷忽热,已经开始打摆子,症状不要太明显。   “你信我吗?信我就用青蒿粉。”孩子只有三岁大,病情耽搁不得,石静没时间给胤礽对比金鸡纳霜和青蒿粉优劣,适用情况和副作用,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是否相信自己。   “太子爷,太子妃,还是先禀皇上再说吧。”撷芳殿大总管何宝柱战战兢兢提醒。   青蒿粉是个什么东西,专治什么病,他曾经听人提起过。   前年夏天宫里闹疟病,皇上都没能幸免,死了多少人他不清楚,只知道内务府每天都往宫外运尸体。   有些苏拉在运送过程中感染,出宫便没回来,听说被就地火化。   皇上也是用了西洋万金难求的金鸡纳霜,养了小半个月才痊愈。   那段时间宫里天天烧艾,到处都是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听说金鸡纳霜极为难得,皇上让内务府出面花高价向西洋传教士购买,也没买到多少。   宫里仍旧每天都有死尸抬出去。   后来皇上把炮制金鸡纳霜的差事交给了太子,太子揪着那两个传教士好一通折腾,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来。   他听内务府人说,金鸡纳霜原料极为难得,要坐船出海去很远的地方才能找到。找到之后提炼起来非常麻烦,整个太医院再加上两个传教士比照着方子都炮制不出。   为了让太子专心制药,皇上停了太子去南书房观政。   见太子制药不力,惹皇上不高兴,大千岁那边也有动作,攒了好多人制药,结果还是没有结果。   银子花出去全打了水漂。   几番尝试不成,太子果断改了方向,这才有青蒿粉问世。   何宝柱只知道青蒿粉能治疟病,且原料好找,可给谁用过,效果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大哥儿虽是李格格所出,大名都还没取,可到底占着皇长孙位置,万一吃错了药病死在撷芳殿,哪怕是太子决定,他不死也得跟着脱层皮。   太子是储君,怎么可能出错。太子小时候犯了错,受罚的永远是身边的奴才。等到出阁读书,再犯错,被罚不是伴读,书童,便是翰林院那些侍讲学士。   何宝柱头顶黑锅,瑟瑟发抖。   这时候瑟瑟发抖,出声劝阻的不止何宝柱一个,还有太子身边服侍的。   被声援之后,何宝柱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却听太子吩咐:“取青蒿粉来。”   “太子爷,黄院正快到了!”何宝柱多鸡贼呀,见太子亲自抱了大哥儿回来,立刻让人去请黄院正。   话音未落,何宝柱跪在地上便觉肩膀一痛,身体不由自主朝后摔去。   喜提窝心脚。   他捂着心口,顺势装死,只求躲过一劫。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是太子妃阳谋。   谁家好人愿意才嫁进门就当后妈。   若大哥儿是个小格格也许没事,可谁让他是个带把儿,在嫡子出生之前便占了皇长孙位置呢。   碍眼,没了也正常。   只要黑锅别扣他脑袋上就行。   何宝柱被架走的时候,听见有人应声去取。   等大哥儿服用了青蒿粉睡下,黄院正才气喘吁吁赶来,头上的官帽都跑歪了。   他赶紧给大哥儿诊脉,确认疟病,急急对胤礽道:“前年皇上患此病,臣开的方子并无效用,实在惭愧!还请太子爷禀明皇上,向两位洋大人要金鸡勒来救命吧!”   见太子面无表情,怕他不够重视,又道:“皇上正值壮年,病情尚且凶险。大哥儿还是幼童,病得这样严重,用药晚了恐怕……”   不敢再往下说。   谁知太子闻言不疾不徐道:“不必去找洋人,我给大哥儿用上了青蒿粉。”   黄院正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太子爷,青蒿粉虽然有用,可用过的人太少了。能否给幼童使用,用过是否有后遗之症,并无依据!”   怎么能轻易用在皇长孙身上!   若皇长孙因此有个三长两短,皇上问责下来,谁来承担?   太子么,不可能!   太子是储君,又不是医者,哪里懂用药。   别提太子,提就是不懂,错在懂的人为什么不提醒。   黄院正朝四周看看,果然没发现何宝柱那个老滑头。背锅之人少了一个,黄院正大热天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何宝柱装晕也无济于事,很快被冷水泼醒,听太子问他:“撷芳殿还有人发热吗?”   何宝柱哪里敢隐瞒:“有,伺候大哥儿马佳氏也病了,高热不退,被奴才移到宫外去了。”   想了想又道:“还有李格格身边的一个宫女也病了,奴才正要一并移出去。”   太子耐心听他说完,对黄院正政道:“劳烦院正安排人跟着何宝柱去看看那个生病宫女,是否也有疟病。”   号称“人中泥鳅”何宝柱都没躲开这个黑锅,黄院正也没了明哲保身勇气,忙让一起过来的年轻太医跟着何宝柱走。   “我还有事,撷芳殿这边就交给黄院正了。”太子说着站起身,“如何处置,仿照前年例。”   说完看向太子妃,太子妃也站起来,对太子道:“青蒿粉我手里还有一些存货,等会儿让人送过来。”   按照太子妃教方法,太医院配出了青蒿粉,却被太子叫停,不曾投入使用。   “太子爷,西洋使团还没走,这青蒿粉能用吗?”医者仁心是一方面,顾全大局又是另外一方面,除此之外,黄院正对青蒿粉认识并不全面,很怕大面积使用自曝其短,使太子与西洋使团的谈判陷入被动。   太子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还是道:“人命关天,先用上吧。”   黄院正有些为难:“懂药理人,吃一点就能辨认出来,臣不敢保证用上药,方子肯定不会泄露。”   这个道理石静明白,不过用青蒿治疟疾不是她首创,川蜀早有验方可查。   这个药方关键不在原料,而在原料被取材时生长阶段,以及萃取方法。   青蒿粉这个名字都流传出去了,自然不怕别人知道原材料是什么。   “方子不怕人知道,拿了方子也做不出青蒿粉来。”石静递给胤礽一个安抚的眼神,对黄院正道,“要紧之处在于取材和炮制方法,这个别漏出去,都好说。”   漏出去也没关系,她还有青霉素,比青蒿粉更炸裂的存在,不愁换不来西洋好东西。   即便洋人不识货,石静也懂一点火器制造,只不过要花很多精力罢了。   太医院炮制过青蒿粉,也有成品做出来,正好拿来试验。   安排好撷芳殿这边,石静抱起大哥儿,引来胤礽诧异的目光:“你抱他做什么?”   大哥儿昨夜开始高热,一宿没睡好,今天又被生母抱着来回折腾,服药之后昏沉睡去,被石静抱起来都没反应。   “这孩子病得有些重,李格格又被你禁足,身边伺候的嬷嬷也不在身边,我怕撷芳殿奴才照看不到。”   毓庆宫都跟筛子似的,撷芳殿又能好到哪里去,石静现在是太子妃了,是这个孩子名义上嫡母。   被李格格这样一闹,她更不能让这个孩子有事。   至少不能在她手上出事,不然皇上追究起来,她也有责任。   胤礽深深看她一眼,从石静手上接过孩子,抱着回了毓庆宫。   回到毓庆宫,石静把孩子安置在西暖阁边上的耳房,亲自照顾。趁着胤礽去乾清宫禀报的功夫,石静叫来毓庆宫大总管李德福,将烧艾灭杀蚊虫,清理积水以及缝制驱蚊香囊之事安排下去。   毓庆宫奴才换了一茬又一茬,李德福始终是这里的大总管,可见皇上对他的信任,和胤礽对他倚重。   能在皇权和储权这个千古难题中间找到职场平衡点,真的很难。   李德福无疑做到了。   石静吩咐李德福的时候,心里还有点打鼓,怕他不听使唤。谁知对方二话没说,完美地执行了她的所有安排。   她说每间屋子都要熏艾,李德福连茶房都没放过,直接导致茶房里烧出来的水都带着艾草焦糊味。   胤礽从乾清宫回来,拿了一个瓷瓶放在炕桌上。石静问他是什么,他无奈笑笑:“皇上赏的金鸡勒。”   还是不相信青蒿粉,石静苦笑摇头:“无妨,过了今年夏天,青蒿粉必然取代金鸡勒。”   胤礽让人把瓷瓶收起来,屏退屋里服侍的,握住了石静手:“我知道。”   哪怕石静对青蒿粉再有信心,此时被人这样无条件地信任,心口也是酸酸胀胀的。   小时候他便是如此,明明是聪明又谨慎的孩子,可对上她的天马行空,他都相信,并且全盘接受。   那时她对小伙伴们说自己梦见了神仙,神仙告诉她,他们生活在一个球上。   大阿哥听完直摇头,反向给她输出:“天是圆的,地是方,如何能变成一个球?”   三阿哥也不信,眨着大眼睛反问:“若我等当真生活在一个球上,不是很容易掉下去么?”   石静随口一说,并不打算给他们解释,胤礽却引经据典:“东汉张衡浑天说有云‘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内’。”   很好地解释了球问题,同时也说明了为什么不会掉下去。   用过晚膳,大哥儿醒了,虽然还是发热,体温却比上午低了许多。   石静还担心他醒来之后会哭闹着找李氏,谁知他看见胤礽,便腼腆地笑了起来。   “肚子饿不饿呀?”石静小声问他。   大哥儿点点头,只看胤礽,不说话。   胤礽朝他笑笑,走过来对石静说:“熬点白粥让乳母喂给他。”   似乎不想让石静插手。   石静也不想给别人养孩子,可她毕竟是这个孩子名义上嫡母,若他出了事,自己难辞其咎。   三岁孩子高烧一天一夜,感染的还是疟疾这种较为凶险的病症,即便服用了青蒿粉,病情有所缓解,也不能丢开不管。   石静吩咐人熬一碗盐糖水进来,让乳母抱起大哥儿,喂给他喝。   感染疟疾之后,忽冷忽热,身体会有大量汗液排出,成年人都容易脱水,更不要说小孩子了。   很多儿童没等到病死,就因为脱水一命呜呼。   乳母走进来,行礼过后讨好地朝石静笑了笑,熟练地抱起大哥儿,身体侧坐正好挡住了孩子看向胤礽视线。   大哥儿不依,用力挣扎,脸都涨红了,却因为脱水严重只挪动了一点点。   乳母低声哄,不管用又吓唬他,还是不管用索性将身体侧得更厉害些,同时箍着大哥儿手脚,不让他乱动。   石静十四岁带着石青和石争,最见不得有人这样对待年幼孩子。她从乳母怀中接过大哥儿,就让他看着自己阿玛,吩咐乳母喂水。   乳母讪讪然应了,这才将一碗盐糖水喂下。   喂完,她战战兢兢道:“太子爷和太子妃劳累一天了,奴婢把大哥儿带出去喂饭。”   还是要防着她,生怕她把孩子怎样似的。   大哥儿软绵绵在石静怀里动了动,仰起头有气无力道:“我……我不走。”   乳母立刻急起来:“大哥儿听话,不要扰了太子爷和太子妃休息。”   大哥儿红了眼圈,瘪瘪嘴,什么都没说,却是一副随时能哭出来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拔出萝卜带出泥,撷芳殿有大问题。 第43章 好主意   石静看了胤礽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又吩咐人熬了蛋花肉糜粥,对大哥儿说:“吃了粥再走,好不好啊?”   大哥儿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虚弱地点点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太子妃,大哥儿脾胃弱,吃不了肉糜。”乳母闻言白着一张脸,给石静跪下了,好像石静要把大哥儿怎么样了似的。   高烧之后身体消耗极大,尤其是小孩子,必须及时补充电解质和蛋白质。   盐糖水可以补充电解质,却补不了蛋白质。   石静才要开口解释,胤礽已然不耐烦道:“太子妃肯亲自照顾大哥儿,那是他修不来福气。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太子妃面前指手画脚,还不赶紧滚!”   乳母吓得以头抢地,再不敢言语,同手同脚退了出去。   胤礽遣了屋里服侍的,从石静手中接过大哥儿,放缓了声音问他:“为什么不肯跟着乳母走?嗯?”   大哥儿回头看了石静一眼,羞涩又眷恋地把头藏进阿玛怀中,闷声说:“很久没看见阿玛,我想阿玛。”   胤礽神色明显一滞,很快恢复平静:“你想阿玛,便在阿玛身边住两日,等病好了再回去。”   大哥儿挣扎着仰起头,嘴上说了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石静,似乎在等她表态。   他这副样子,让石静想起了小时候的胤礽。   宫里孩子好像都是这样,早熟又敏感,小小年纪便已经学会看人脸色。   石静朝他点点头,大哥儿这才高兴起来。   大婚第一日,新郎醉酒,自己来了月事外加中暑。大婚第二日,宫里闹疟疾,照顾生病小孩子,这大概就是穿越女忙碌的日常。   可这些对见惯了大风大浪石静来说,与休养无差。   不涉生死,都是小事。   夜里,石静想把大哥儿抱进内室观察,胤礽不让,坚持将人安置在外间临窗的大炕上。   “屋里闷,挤着睡热。”他嘴上说自己怕热,其实是怕热到石静,勾起她的旧病。   石静承情,便依他。   翌日,大哥儿从高烧变成低烧,食欲比刚来时好很多,石静让人熬了鸡汤喂给他。大哥儿不但把鸡汤喝了,将里头炖得烂烂鸡肉也吃了,还用了几口米饭。   乳母看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再说什么。   下午,胤礽有事出去,石静喂了一只炖苹果给大哥儿。大哥儿吃得很香,最后把炖盅里汤都喝了。   见太子不在,乳母又要说什么,结果才张了张嘴,便被大哥儿给支了出去。   “额娘,我饿,在撷芳殿的时候总是吃不饱。”大哥儿不但聪明,会看眼色,嘴还很甜,从胤礽走后,便一口一个额娘喊着。   把石静心都喊化了。   石静在宫里住过,如何不知道这里养孩子的做派:三分饥与寒,稀粥烂饭保平安。   小孩子身体弱,不能吃太饱不能穿太暖思路没问题,关键是执行的时候很多走样。   大阿哥小时候在宫外养了一段时间,噶禄夫妻非常上心,把大阿哥养得白白胖胖。   等回到宫里,养在亲额娘惠妃身边,水膘掉下去一大半,人瘦得像竹竿一样。   太后每每见到大阿哥,总要跟太皇太后唏嘘两句,说惠妃不会养孩子。   看来不会养孩子的不止惠妃一个,还有李格格。   也不知是长期吃不饱饿,还是因为生病食欲不振消瘦了,石静想要捏一捏大哥儿脸蛋,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孩子太瘦了,瘦到别说水膘,便是奶膘都没有。   只得去摸他的头,含笑说:“你喊我一声额娘,这两日定然让你吃饱。”   大哥儿笑起来,圆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晚膳是蔬菜糊肉糜粥,还有一小碗蒸蛋。大哥儿吃得香甜,要不是石静拦着,差点把蒸蛋碗都给舔干净。   乳母不敢说话,给石静跪下了,石静看也不看她。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养过孩子,石青和石争都是她养大的,身体很好。   倒是大哥儿这个鬼灵精,得了好处愿意为她出头:“你算个什么东西,跪下威胁太子妃么?还不退下!”   他学着胤礽语气说话,不愧是亲生,嚣张跋扈的味道很正。   乳母却是不怕他,张嘴要辩,被石静叫人打发回撷芳殿关禁闭去了。   目送乳母离开,大哥儿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他告诉石静,这个乳母是后来换的,先前那个被马佳嬷嬷挤兑走。   “先前那个乳母对你好,为什么会被挤走?”见大哥儿人小鬼大,知道的还不少,石静忍不住问。   大哥儿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可我见过马佳嬷嬷讨好林格格,还拿了林格格给的荷包。”   宫里荷包是做什么用的,石静很清楚。   这位林格格还没来给石静请安,便被封禁在了撷芳殿中。胤礽姬妾众多,在历史中留名,只有李格格一个。   对林格格的记载,除了子女信息几乎没有。   可在明年,这位林格格应该会生下胤礽第三子,弘晋。   在胤礽被废之前,所生孩子并不多,活下来就更少了,其中弘晋算一个。   能在筛子似的撷芳殿平安生下儿子,还能将其养大,可见这位林格格的不凡了。   历史上,胤礽太子妃只生一个女儿。在没有嫡子情况下,长子就变得至关重要。   林格格此时还没生育,应该连孕都没怀上,就已经买通大哥儿身边的马佳氏,让她少给大哥儿吃东西,企图一点一点消磨掉这个皇长孙,给自己未来的儿子腾地方,足见其深谋远虑,心狠手辣。   历史上,胤礽庶长子没有活过十岁,是否与这位林格格有关呢?   当然这些都是石静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林格格对你好吗?”她试探着问。   大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当着我额娘面,对我极好,我要什么她都给。但每回马佳嬷嬷拿了她的荷包,都不让我吃饱。”   果然如此,难怪大哥儿小小的人儿对林格格给马佳嬷嬷荷包格外在意。   可李格格也住在撷芳殿,就什么都没察觉吗。   要知道她四年生三个,大哥儿可是唯一活下来孩子,还是男孩,是她口中皇长孙。   “马佳嬷嬷这样对待你,你没跟你额娘说吗?”石静很好奇。   大哥儿三岁,在后世也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他能给自己说清楚这件事,不可能不跟亲额娘说。   大哥儿闻言肩膀耷拉下来:“林格格常常过来串门,对我又好,我说了额娘也不信。”   又嘟嘴道:“额娘总说我是小孩子,不能吃太饱穿太暖,容易生病。马佳嬷嬷也很得额娘看重,我给她告状,她就对额娘说我被从前那个偷东西的乳母带坏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说着眼圈都红了,两颗金豆子落下来:“额娘信她,不信我,还让我听马佳嬷嬷的话。我吃不饱,每天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乳母哄我睡觉,我说我饿,她就吓唬我,说窗外有大马猴,专吃晚上不睡觉的孩子!”   说完扑在炕上呜呜呜地哭起来。   恰在此时,胤礽撩帘走进来,看见大哥儿哭得伤心,问石静出了什么事。   乳母是马佳嬷嬷挑选的,对大哥儿不上心,却一心一意防着自己,恨不得给她扣上一顶无良后妈大帽子。   胤礽并不在意这个孩子,话也随口一问,很快转移注意,说起了撷芳殿那边的防疫情况。   与糊涂的生母,心思不单纯庶母和各怀鬼胎嬷嬷,乳母相比,胤礽这个不靠谱阿玛,都算是好的了。   难怪大哥儿看见他总是星星眼,满脸孺慕之情。   不管大人怎样算计,争斗,孩子都是无辜,石静抱起大哥儿,一边听胤礽说话,一边温声哄他。   “他怎么了,这样爱哭?”   胤礽看大哥儿有些不耐烦,从石静手上把人接了过来,对大哥儿道:“太子妃照顾我都没照顾你细致,又是喂水又是喂饭,哄着睡觉,半夜起来摸额头喂药,你还有什么不足?”   说得他好像多委屈似的。   大哥儿被他问得缩了缩脖子,不敢挣扎,转头朝石静投去求救的目光。   石静想把大哥儿接过来,胤礽不让:“太子妃照顾你一天很累了,今儿晚上你跟我睡。”   小孩子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本能地趋利避害。   与撷芳殿人比,阿玛是对他最好的人,至少在阿玛过去的时候,他能跟着吃上一顿饱饭。   可他今日与太子妃待在一起,被悉心照顾,阿玛对他那点好有些不够看。   “阿玛,我想跟,跟额娘睡。”见太子妃抢不过阿玛,大哥儿索性闭了闭眼,鼓足勇气道。   “额娘?你这小嘴可够甜的。”昨儿晚上掌珠没睡好,今天不能再熬,胤礽点着大哥儿鼻子,哼笑,“你是她生的吗,就喊人家额娘?你额娘是李氏,住在撷芳殿,再闹我就把你送回去。”   听到“送回去”三个字,大哥儿又吓哭了,不敢出声,只是流眼泪。   “不回去,病好之前都住在这里。”童年吃不饱,每天饿着肚子入睡的经历,石静也有,感同身受。   只不过她是因为热症,不能多吃,而大哥儿饿肚子纯属人为。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从某种意义上讲,大哥儿比她小时候更可怜。   之前不是说只住两天,怎么这小子喊了几声额娘,就能住到病好了。   疟病从发热到痊愈怎么也要五到七天。   “不行,明天就送回去。”昨天算一天,今天算一天,说好两天,一天都不能多,他一共三日休沐,不能全搭在孩子身上。   见阿玛心意已决,大哥儿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送回去也行,那个马佳嬷嬷和大哥儿身边的乳母,保姆全都换掉,人选我来挑。”   说着石静又把大哥儿在撷芳殿遭遇讲了一遍,跳过马佳嬷嬷收林格格荷包这一未经查证的事件,只说大哥儿身边服侍的人不用心。   换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大哥儿身边有乳母,保姆还有服侍的人若干,等全都换完,恐怕半个月都不够用。   至于下人不尽心理由,胤礽也不是很能接受,谁小时候不是饿过来的,怎么就大哥儿这样娇贵。   大哥儿很快懂了石静意思,抽抽噎噎说马佳嬷嬷对他不好,乳母也不好,求阿玛给他换一拨服侍的人。   胤礽盯着石静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物伤其类,又想起石静小时候饿急了吃地上槐花往事,心肠不由软下来。   他抱着大哥儿去前院,当着他的面把换人事吩咐下去,又对他道:“太子妃身上不舒服,不能跟你睡。你想留下,要么跟乳母睡,要么跟我睡。”   又补充:“阿玛小时候不跟女人睡,只跟你皇玛法睡。”   大哥儿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乖巧点头:“我跟阿玛睡。”   胤礽把大哥儿抱回来的时候,正巧与乾清宫当差喜塔腊嬷嬷撞了一个对脸。   喜塔腊嬷嬷忙给他行礼,胤礽问她过来有什么事,喜塔腊嬷嬷说皇上惦记着大哥儿,听说孩子被接到了毓庆宫,让她过来瞧瞧。   胤礽掂了掂大哥儿,让喜塔腊嬷嬷看:“这小子嘴甜,可知道谁对他好了,才住过来不到两天,已经一口一句额娘把太子妃给收买了。说好了住两天,退烧送回去,如今退了烧也不肯走,哭着喊着要跟额娘睡呢。”   喜塔腊嬷嬷呵呵地笑:“小孩子最会看脸色,谁对他好,就爱粘着谁。”   她是乾清宫老人儿,年轻的时候照看过太子,这会儿得了皇上的吩咐,肯定要尽心办差。   尽心办差自然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总要调查过才知道。   喜塔腊嬷嬷伸手摸了一下大哥儿脑门,笑道:“太子爷和太子妃才成亲,总不能一直带着大哥儿,退热了还是送回撷芳殿好。”   李格格事多,万一大哥儿在毓庆宫有什么不好,恐怕要闹起来。   费力不讨好。   太子妃小时候在宫里住过,很得太皇太后看重,喜塔腊嬷嬷也有耳闻,自然偏向一些。   大哥儿一听,以为又要把他送回去,顿时瘪嘴欲哭。   忽然想到抱着他的人是阿玛,阿玛不喜欢看他哭,便将眼泪收住,鼓着腮帮对喜塔腊嬷嬷说:“阿玛说他小时候只跟皇玛法睡,我也要跟阿玛睡!”   喜塔腊嬷嬷没想到大哥儿当真不愿意回撷芳殿,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怔得半天没接上话。   回到乾清宫复命,皇上问起大哥儿病情,喜塔腊嬷嬷照实说:“昨儿吃了青蒿粉,今儿便退了热,只是不愿回撷芳殿去,吵着要跟太子妃一起睡呢。”   康熙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太子妃会带孩子,她的两个妹妹都是她亲手带大的,可这才大婚第二日,总不好让她跟大哥儿睡。”   那样的话,保成也太可怜了。   喜塔腊嬷嬷笑道:“奴婢也是这样说的,可太子把大哥儿留在了身边,也不让大哥儿跟太子妃睡,要自己带着他呢。”   故意停顿一下,等皇上诧异看过来才道:“奴婢不敢顶撞太子,就劝大哥儿回撷芳殿,皇上猜大哥儿怎样回答奴婢?”   她当然不敢让皇上猜,紧跟着道:“大哥儿跟奴婢说呀,太子爷告诉他,自己小时候只跟汗阿玛睡,谁也不要,他也要跟阿玛睡!”   皇上怔了一下,旋即笑开,细看眼尾都有些泛红了。   喜塔腊嬷嬷早年得过元后的恩惠,心早偏到太子那边了,她觑着皇上的神色,小心翼翼把石静要给大哥儿身边换人事说了。   “朕只管朕的儿子,儿子儿子就交给他们阿玛额娘操心吧。”   就是不打算插手的意思了,喜塔腊嬷嬷得了准话,很快告退。   毓庆宫的差事,皇上不管,内务府终于不用两头受气,办起事来格外有效率。   为了调查林格格,石静故意让人把风声传出去,说大哥儿身边服侍的不尽心,她要把人全换了。   没几日,胤礽铁青着脸回来告诉她,马佳嬷嬷病死了。   石静没把自己的调查告诉胤礽,他之所以脸色不好看,不是因为林格格,而是马佳嬷嬷也得了疟病,用上青蒿粉却没效果。   “这回一共五十人感染疟病,四十九个人用了青蒿粉都没事,只马佳氏没了。”   胤礽是完美主义者,自然希望结果圆满,可在石静看来,马佳氏死与疟疾无关。   “验尸吗?马佳氏真是病死?”石静及时给出全新思路。   胤礽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怔了一下说:“她人在宫外,家里报说病死了,并未验尸。”   石静看向他:“我对青蒿粉很有信心,马佳氏不是病死,至少不是因为疟病而死。”   胤礽不知道马佳氏与林格格苛待大哥儿的过往,只是听了石静的话,派人去追查马佳氏的死因。   “被毒死?”胤礽得到消息,睁大了眼睛。   与喜塔腊嬷嬷一样,马佳氏也是宫里老人儿,不然内务府也不能将她安排在大哥儿身边伺候。   据胤礽所知,马佳氏儿子在内务府当差,前年熬到内管领,家里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去年儿媳生下一个男孩,李氏还赏了赤金长命锁给她。   颇有家资,家人和睦,在主子面前有体面,过几年便能出宫荣养,回家含饴弄孙,胤礽实在想不出,马佳氏有什么想不开的。   但跟着仵作一起验尸太医肯定道:“疟病熬不过来的,大多都是伤津而亡。马佳氏眼窝凹陷,嘴唇起皮,很像病死,但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她的嘴唇发乌,有中毒的迹象。”   验尸结果证实了太医的判断。   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有待查证。   胤礽一边命人彻查,一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石静,好奇问她:“你怎么知道马佳氏不是病死?”   要不是石静提醒,马佳氏因疟病而死,也不会有人给她验尸,肯定早就入土为安。   石静眨眨眼:“早说过了,我对青蒿粉有信心。”   胤礽不信:“天底下就没有百试百灵的药,总会有失手的时候。”   事已至此,闹出了人命,石静也没打算瞒他,把马佳氏可能被林格格收买苛待大哥儿事说了,最后道:“虽然只是一面之词,可童言无忌,我相信大哥儿说的话。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不出大事告诉你也不会重视,平白打草惊蛇。”   说完看他一眼,见对方蹙起眉,又问:“还是不信?”   看来这个林格格平日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狠角色,也许还很得宠。石静点头,再次给出新思路:“不信你派人去盯着昨天被我赶回撷芳殿乳母,没准儿还能救下她一条性命。把人送去慎刑司,一审便知。”   若大哥儿染上疟疾没了,受益最大的,便是明年生下儿子林格格。   孩子生下来,取代大哥儿,成为太子长子,皇上的长孙。   日后也许就是第二个大千岁了,没准儿还能肖想一下那把龙椅。   当然明年会怀孕生子,林格格自己是不知道的,可如果石静没猜错,对方此时应该已经开始备孕了。   现在出手,嫌疑最小。   至于马佳氏为什么会死,石静猜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马佳氏勾结林格格,让大哥儿染上疟病,没想到自己也被感染了。林格格顺水推舟害死马佳氏,永绝后患。   还有一种可能,是大哥儿染上疟病并非人为。毕竟宫里前年就闹过这种传染病,死了很多人,连皇上都没能幸免。   林格格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躲在暗处祈祷大哥儿病死,给自己未来的儿子腾地方。   结果大哥儿被自己接回毓庆宫亲自照料,不但没死,还得了太子看重。   林格格一下慌了,知道大哥儿无意中撞见过她和马佳嬷嬷交易,又听到风声说大哥儿身边的人都要被换掉,怕事情败露牵连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马佳嬷嬷除掉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大哥儿乳母肯定都参与了,同样活不成。   可直到撷芳殿解封,也没见那个乳母有何不妥,石静就知道林格格背后有高人指点。   “什么?你把乳母送进慎刑司了?”听胤礽随口说起,石静倒吸一口凉气,“她又没犯错,为什么要被送去慎刑司?”   用过午膳,胤礽懒洋洋斜靠在临窗大炕迎枕上,挑着眼角看她:“怎么,爷觉得她贼眉鼠眼,不行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比干等着跟对方节省时间。   不过这个突破口,整个皇宫,除了皇上,也只有太子能用了。   储君也是君。   言出法随,不是闹着玩的。   石静笑了:“嗯,是个好主意。”   “还是掌珠懂我!”胤礽哈哈笑起来,笑声欢畅,“刚把人送进去的时候,从陈廷敬到李德福,都劝我三思,说这样做有损我的威名。”   “我有什么威名,骄纵跋扈还是贪财好色?”胤礽不在意地朝后靠了靠,眉眼飞扬,“威名于我,如同困兽牢笼,眼睁睁看着明枪暗箭往里捅,遍体鳞伤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无人之处独自疗愈。”   “所以骄纵跋扈,贪财好色都是装的?”屋中无人服侍,石静才敢把话挑明。   胤礽哼笑,轻轻摇头:“不全是,没有骄纵跋扈,没有贪财,好色嘛……有一点。”   渣得明明白白,让石静很是无语,半天才道:“是个好主意,但有些着急,拖一拖效果更好。”   “这算着急吗?”胤礽坐直身体,不自觉朝石静那边倾倾,“洞房花烛夜,你来了月事,我忍。第二天你把大哥儿接到身边照顾,我也忍了。人一辈子只一次大婚,再娶便是续弦,你想让我跟大哥儿一起睡到什么时候?”   就差直说要跟她圆房了,石静脸火辣辣烧起来:“你,你不要脸!”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捞进怀中,听他咬着耳朵说:“我都承认我好色,你还骂我不要脸。”   可此时除了不要脸,石静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只得沉默下来。   谁知那厮居然趁着她脸红心跳的时候,把手伸进了她的前襟,找到地方还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石静这才从羞愤中缓过神来,抬手推他,没想到一下便推开了。   心中有虎口脱险的喜悦,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遗憾,整理衣襟的时候,没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天翻地覆,她被人翻身压在下面,清楚地感受到了他隐忍和急切。   疼痛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她想喊人,喉咙发不出声音,用力推他,根本推不动。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七年前那个晚上,他不顾一切地撕烂她身上仅有衣物,将她压在床上为所欲为,一句话都没有。   七年后,此时此刻,他却开口了,声音低沉苦涩:“掌珠,我们成亲了,你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大白天的……等到晚上行吗? 第44章 别打了   一句话成功将石静带出七年前噩梦,可惜晚了,牙齿还是咬上了他的肩头。   微微用力,余光瞄见他翘起的长睫颤了颤,颤得石静刚刚硬起的心肠,一下软成了水。   “等到晚上……等到晚上行吗?”不同于上一次,她也开了口。   时隔七年,他们磕磕绊绊还是走到了一起。   亲都成,圆房是早晚的事。   可毓庆宫就这么大点地方,平时漏得跟筛子似的,若是大白天叫了水,很快便能传得合宫皆知。   白。日。宣。淫,让她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用温柔乡将人困住,石静有这个打算,可等到兵临城下才发现,她压根儿没有做祸国妖姬潜质。   “掌珠,说你在意我。”胤礽没有放过她,却开出一个条件来。   石静有些透不过气:“我还不够在意你吗?”   七年前那个晚上,但凡换一个人,都不可能发生类似的事。   如果她不愿意,谁也别想近她的身。   胤礽好像笑了一声,胸膛震荡,震得她腰身都跟着软下来。   对方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体变化,咬着耳朵问:“那你喜欢我吗?”   耳朵痒痒的,石静费力偏开头,反问:“你喜欢我吗?”   男人才挪开身体,又重重压上来,居高临下看她:“你说呢?”   都说身体最诚实,可身体变化往往是荷尔蒙在作祟,而喜欢一个人靠的不是荷尔蒙,而是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和苯乙胺。   根本不是一回事。   没有正面回答,就是不喜欢,石静一瞬间被强烈的自尊心蒙蔽了,压根儿没听出对方反问意思。   等了七年,被质疑七年,此时此刻她太需要一句肯定的答复。   高涨的情绪一脚踩空,晕沉沉头脑瞬间清明,所以当胤礽再次将这个问题抛给她的时候,石静选择了沉默。   沉默带来的后果是,胤礽放过了她,却连着半个月没到后殿来。   才成亲就分居,别说放在清朝,便是在后世也是相当炸裂的新闻。   李格格,程格格和唐格格很快联袂而来,说是请安,其实就是来看笑话。   “早该过来请安,奈何撷芳殿闹起时疫,这才来晚了,还请太子妃恕罪。”大哥儿养在毓庆宫前殿,很得太子看重,李格格自然春风得意马蹄疾,其他两人也以李格格马首是瞻。   寒暄过后,石静发现少了一人,问李格格:“林格格呢?她怎么没来?”   这半个月胤礽没露面,也不让大哥儿过来玩。宫里没有皇后,太后又免了她的昏省,石静正好闲下来培养青霉菌,对外面发生的事关注不多。   听到她提起林格格,程格格和唐格格都白了脸,李格格面上也不好看。只不过跟着她过来的两个人脸上是惶恐,李格格则是懊悔和愤恨,眼中好像淬毒。   “林氏买通马佳氏想要害死大哥儿,亏得太子爷心明眼亮,一下看出了她心里小九九,这才将人拿了。”   李格格冷笑一声:“听说被押去了慎刑司,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说完拿余光朝身边两人扫去,带着明显威胁的意思,好像从前与林氏要好的人不是她,而是程格格和唐格格似的。   程格格被吓了一跳,脸更白了,忙垂下眼睑。年纪最小的唐格格则睁着大眼睛,看看李格格,又看石静,这才跟着程格格一起敛眸。   见两人还是如从前那般以自己马首是瞻,李格格勾唇笑了一声,幽幽对石静道:“怎么,林氏的去向,太子爷没跟太子妃说起吗?”   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挑衅。   后宫里捧高踩低就是这样,位份固然重要,但得宠更重要。   如果得宠还有儿子,那便具备了挑战高位的本钱。   不然先帝在时,董鄂皇贵妃怎么能压皇后,也就是如今太后一头。   不然孝懿皇后多年无子,又怎会想起给别人养儿子。   清宫里固然有高位妃嫔给低位妃嫔养儿子传统,可以孝懿皇后家世背景,她说不愿意,或者养不好,谁也不会勉强她。   石静定定看了李格格一会儿,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才道:“你只知道林氏被押去了慎刑司,她为什么会被押去慎刑司,你清楚吗?”   初听,李格格还梗着脖子,想了想她忽然瑟缩了一下,声调比刚才降了八度不止:“为什么?”   石静笑起来:“怎么,太子爷没告诉你么?”   李格格很快想明白了,多半是太子妃出的手。太子妃才嫁进宫,没跟太子圆房,更没生孩子,一出手便收拾了林氏。   林氏只比她晚进宫一年,曾与她轮流服侍太子爷。   别看撷芳殿里侍妾不少,只有她和林氏伺候过太子爷,程氏和唐氏都是皇上赏的,至今还是处子之身。   林氏这些年虽然没有生育,也很得宠,可太子妃一出手,人便被送进了慎刑司。   “没,没有。”李静淑再没了来时的嚣张气焰,也不想看什么笑话了。   再看下去,她自己恐怕也要步林氏后尘,变成一个笑话。   石静莞尔:“这样啊,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果然是太子妃……李格格吓得腿一软,给石静跪了:“奴婢,奴婢不想知道,奴婢也不是为了这事来的,不不不,奴婢正是为了这事来的。”   她语无伦次道:“太子妃救了大哥儿命,奴婢特意来向太子妃道谢。今世无以为报,来生结草……”   “不用来生。”石静打断她,“今生便能报答。”   她是穿越者,所谓的来生都是系统安排的,这一回又是最后的任务,来生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啊?”李静淑诧异地抬起头,她就客气一下,太子妃怎么还当真了,“太子妃要奴婢怎样报答,尽管,尽管说。”   “撷芳殿出这样的事,我心里总是揪着。”石静单刀直入,“你回去跟何宝柱一起拟个单子出来,把那些平时不安分,有事没事往外跑的,喜欢到处传闲话的奴才都写上,交给我。”   毓庆宫是太子寝宫,胤礽不想管,便随他好了,反正自己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她早晚要搬去撷芳殿。   卧榻之侧,容不得他人酣睡,所以撷芳殿她打算管一管。   等把那边的内务理顺了,她就搬过去住。   李静淑闻言呆若木鸡,什么来世结草衔环,太子妃要她今生当牛做马。   她最早住进撷芳殿,当然最清楚那里有多乱,不是没在太子跟前抱怨过,奈何说几次太子忘几次,根本没用。   无奈之下,她才想与知根知底的林氏报团取暖,哪知道那是个心肠最歹毒。   不是她不想拟这个单子,而是拟完单子就会发现,撷芳殿奴才……都在上面。   除非把人全换了,不然没个消停。   “太,太子妃,奴婢虽然最早住进去,却不认识几个人。”   太子妃再能耐也是初来乍到,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李静淑把自己择出来的同时还不忘给死对头何宝柱挖个坑:“太子妃实在想要这个名单也不难,撷芳殿有总管太监。”   石静耐心听她说完,点点头,李静淑还以为自己没事了,结果又听太子妃道:“撷芳殿确实有总管太监,让何宝柱一个人拟单子也不是不行,时间长点罢了。可我等得,大哥儿未必等得,他最近总说想额娘。那边出这样的事,不把人梳理清楚,我怎么敢带他住过去。”   好好好,用儿子威胁她。   李静淑今天过来有三个目的。   其一是按规矩带着程氏和唐氏过来给太子妃请安。   其二是来看太子妃笑话,和失宠落魄的样子。   第三个目的便是想办法说动太子妃,将大哥儿接回身边抚养。   第一个目的算是达成了,却被第二个目的糊了一脸,第三个目的还没说出口,便被第二个目的给绊住了。   她差点忘了,太子妃在宫里住了九年,肯定知道低位妾室不能抚养儿子规矩。   太子没成亲之前,允许她亲自养育大哥儿是恩典。可太子妃嫁进来,大哥儿便有了嫡母,若太子妃愿意将他养在身边,没人会指责太子妃抢她的儿子,只会称赞太子妃贤德,说她和大哥儿有福气。   这样的福气,她半点都不想要。   拟这份名单,会得罪很多人,搞不好还会惹怒太子,不拟的话,十月怀胎辛苦养育的儿子就得拱手让人。   李静淑犹豫片刻,做出决定:“太子妃放心,奴婢这就回去与何太监商议,两日后将名单呈上。”   石静对李静淑表现非常满意,叮嘱几句让三人离开了。   “你说什么,太子妃要搬到撷芳殿去住?”听完李德福的禀报,胤礽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   李德福没觉得这有什么,毓庆宫本来就是太子寝宫,就像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一样,便是皇后也不能一直住在皇上的寝宫。   不合规矩。   按理说,太子妃在成亲三日之后就该搬去撷芳殿,不过是那边在闹时疫,这才耽搁了。   如今撷芳殿封禁解除,太子妃准备搬过去,有什么不对吗?   李德福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   “阿玛,我不想回撷芳殿,我想跟额娘一起住在毓庆宫。”胤礽和李德福说话的时候,大哥儿全程在旁边听着,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两眼通红崩溃大哭。   李德福很快从一头雾水变成两头雾水,他不敢回答太子,还不敢劝孩子吗:“大哥儿,毓庆宫是太子爷一个人的寝宫,住不了这么多人,您和太子妃都得去撷芳殿住。”   大哥儿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慢吞吞跟李德福算账:“撷芳殿才多大,还没有半个毓庆宫大,都能住下那么多人,我和额娘住在毓庆宫怎么了?”   回去又要饿肚子,能赖在毓庆宫,他坚决不回撷芳殿。   “哎呦哥儿,这是规矩。”李德福放弃了跟小孩子掰扯道理,改用规矩压人。   大哥儿让新来的保姆给他擦了鼻涕,不服气道:“为什么阿玛小时候能跟皇玛法一起住,我却不行?”   嫡庶有别,再说元后生下太子便去了,太子没有额娘,皇上才把他带在身边的,跟现在的情况能一样吗?   李德福正不知道如何解释,抬眼见太子开了口,顿时放下心。   别看太子是宫里最不守规矩那一个,可宫里规矩他心里都清楚。   谁知太子对大哥儿道:“你去后殿劝劝太子妃,劝她留下。她留下了,你就能留下。”   大哥儿仰头问:“阿玛不是不让我去后殿吗?”   额娘那边派人来接,都不放他去。   胤礽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子,与石静赌气才养了大哥儿这些时日,耐心告罄:“你嫡额娘要搬去撷芳殿了,没人管咱们俩了,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大哥儿被教训了,只觉莫名其妙:“额娘住在毓庆宫,阿玛不理她,也不让我去找她,留在这里有什么趣儿。”   反驳李德福的时候说话头头是道,让他做点正事,又打退堂鼓,简直跟他生母李氏一样,总是抓不住重点。   “现在我让你过去,把人留下,你去不去?”胤礽没了耐心,改用命令的语气。   大哥儿被阿玛凶了,委屈巴巴:“我去。”   送走大哥儿,胤礽上早朝去了,下了朝又去南书房听政,皇上留他用午膳都没吃,急巴巴赶回毓庆宫。   回来才知道,大哥儿还在后殿呢。   下午他出去办事,回来用晚膳,仍旧不见大哥儿踪影。   这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头。   到就寝的时辰,大哥儿才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回来,非常心大地告诉他心急如焚阿玛:“额娘说带我一起回撷芳殿,我同意了。”   原来是叛变了,怪不得一整天找不着人,胤礽被气到头晕:“你还记得我让去后殿做什么吗?”   小孩子吃饱了爱犯困,大哥儿打了一个哈欠道:“可是额娘说带我一起回去,亲自教养我,保证我顿顿都能吃饱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氏就是一个酒囊饭袋,又生了一个小号饭袋出来:“你现在回去,告诉你嫡额娘,说我不许她搬去撷芳殿。”   大哥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额娘说这是宫规,还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好,很好,让儿子反过来教训老子。胤礽腾地站起来,想到什么又坐下,对大哥儿说:“你回去告诉她,你的阿玛是太子,是储君,言出法随!”   宫规算什么!   说完才发现大哥儿坐在炕沿上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头一点一点的,胤礽:“……”   让保姆把大哥儿抱走,胤礽在屋中转了一圈,还是提步去了后殿。   石静带了一天孩子,累得不行,躺在床上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房门被悄然推开了。   门开无声,可屋里空气流动速度变得大不一样。   毓庆宫从表面上看哪里都规规矩矩的,实际派系纵横,几百个人加起来有几万个心眼子,让人防不胜防。   前殿不是她的地盘,她没去过也不想管,可后殿这些日子被她借故换了不少人出去。   内务府送了新人过来给她挑,石静专挑那些没有家世背景,且入宫时间不算久的。   即便用着不是很顺手,胜在安心。   后殿规矩也全都按着她的喜好来,比如她就寝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屋里伺候,又比如有人进出她的房间要提前通报,不能冒冒失失闯进来。   她睡下的时候,窗外响起二更敲,这时候她不叫人,绝没有人敢悄无声息地进来。   石静躺着没动,故意放慢了呼吸的频率,让此时的呼吸与熟睡时无异。   那人进屋之后,在门口站定等了一会儿,才放轻脚步朝拔步床这边走来。   几乎听不见脚步声,也判断不出走进来的这个人是男是女。   石静在黑暗中眨了下眼睛,故意翻身弄出动静,对方果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在听不见脚步声情况下,石静对两人之间距离的判断,全靠人体对空气流动速度的干扰。   等她换了姿势躺好,那人进一步放轻动作,能把动作放这样轻,石静判断多半是个练家子。   而且有内功。   这是没害死大哥儿,反而折了林格格,恼羞成怒派人刺杀她来了?   正好抓个活的,交给慎刑司,把林氏背后黑手挖出来。   毓庆宫呈工字型,前殿与后殿之间由穿堂相连。刚才经过穿堂的时候,胤礽抓了一个在后殿服侍的小宫女问太子妃在做什么,小宫女说已经歇下。   怕打扰她,胤礽转身往回走。可一想到她已经在准备搬家了,很怕明日下朝回来找她,早已人去楼空,又转身朝后殿走去。   门口有当值宫女,胤礽摆手不让通传,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西暖阁门。   推开门之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石静果然睡熟了,转身想走又不甘心。   毓庆宫是他的寝宫,后殿是他寝殿,西暖阁是他大婚的洞房,洞房里拔步床也是他从前睡惯了。   是她嫁给了他,而不是他上门做赘婿。凭什么自己的寝宫,自己寝殿,自己大婚的洞房,自己睡惯了拔步床要让给她?   屋里虽然没有点灯,可胤礽知道烛台上插着的肯定还是龙凤喜烛。   是高床软枕不香,还是他日思夜想姑娘不香,他为什么要赌气跑到前殿去带孩子?   没苦硬吃。   靠近拔步床的时候,床上的人翻了一个身,让胤礽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晚上,顿时止步。   都已经是自己的人了,不喜欢又如何?   心口微微发胀,眼睛有涩意,步子又放轻一些。   他什么也不做,在床边看她一会儿就走。至于搬家,他回头叮嘱李德福,关闭大门,他没回来,谁也不许踏出毓庆宫半步。   结果他只想看看她,她却想打死他,像大婚那日对他出手,劈他后颈,动作又快又狠。   上回是他宿醉才醒,大意了,这才被她得手。   这回是他让着她,又被她得手,却没晕。   没晕不要紧,并不耽误他一头倒在拔步床上装死。   石静起掌将人劈晕,在黑暗中轻笑一声,便要起身去点灯,好看清楚来人的真面目。   谁知才动了一下腿,腰身忽然被勾住,按在床上。   石静懵了一秒,闪电般再次出手,手腕被人抓住,连人带手全被按在床上。   难道不是来刺杀她,而是想要毁掉她的清白?   交手之后,已经可以判断出对方是个男人,身材高大,不胖却孔武有力,功夫了得。   轻敌了!   石静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抬脚凭判断朝那人裆部踢去,被对方闪身躲开。   还欲再踢,鼻畔掠过一缕淡淡的黑奇沉香味道,石静动作慢了一瞬,被对方抓住时机压在身。下。   “别打了,是我。”   是胤礽声音没错,石静吁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心累道:“你闹够了没有?”   对方同时吁了一口气,说着没有,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被又深又湿又急吻弄得有些透不过气,石静偏开头,对方得寸进尺将手探入她的衣襟。   又没赶上好时候,急也没用,石静纵容地想。喘息着等他手退出来,唇咬上去,缓缓闭上了眼睛。   比她想象中有耐心,也比七年前懂得取悦女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石静咬着唇等啊等,等对方摸到她腰间带子,鸣金收兵,可他似乎很痴迷那个地方,就停在那里折腾,半点向下进展的意思都没有。   不得不说,他很会,弄得石静再也咬不住嘴唇,吟出声来。   吟声仿佛惊醒了对方,为他指明了道路,手循着腰线朝下探去。   不可避免地摸到了带子,然后一僵,半天才哑着声音问她:“不是月中吗?”   石静喘匀气息:“完没还完事。”   对方干笑一声,趴在她身上:“耍我玩呢?”   石静被压得闷哼:“你又没问。”   男人从她身上下来,将头枕在她胳膊上,脸埋在雪团中间,声音发闷:“成亲之后想要圆个房怎么这么难。”   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确实有点不顺利,可谁让他使性子半个月不理自己呢。石静朝后挪了挪,把他脸扒出来:“后天你来撷芳殿。”   又提撷芳殿,胤礽不满地把她捞进怀中:“我不去撷芳殿。”   石静纳闷了:“不去撷芳殿怎么圆房?”   胤礽吻她发顶:“自然是在洞房里。”   “不行。”石静给他讲道理,“这里是你的寝宫,按规矩大婚之后我便要搬去撷芳殿住。”   毓庆宫里伺候的几乎全是内侍,只有青玉一个梳头,和茶房里两个烧水的是宫女,根本使唤不开,住着也不方便。   跟他讲规矩,可算找对人了,胤礽将人搂得更紧:“你是不是记错了,按宫里规矩,不是大婚之后搬去撷芳殿。”   胤礽记性非常好,背书又快又准。她以前在慈宁宫学规矩的时候,经常背给他听,请他帮忙查缺补漏。   让他这样一问,石静也有些不确定起来:“是大婚三日之后?”   胤礽摇头,纠正她:“应该是圆房之后三日。”   石静捶他:“不可能,宫规不能这样写。”   也太直白了。   胤礽哼笑,胸膛震荡:“是啊,你也知道宫规不能这样写。估计历代先祖都没有像我这样倒霉的,洞房花烛夜不能圆房。”   “怎么没有?”石静朝左右看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声音说,“太皇太后说过,皇上成亲的时候年纪尚小,皇后年纪也小,洞房花烛夜各自跟着乳母睡的。”   胤礽“嗯”一声,低头抵住她的额头:“那太皇太后有没有告诉你,皇后在乾清宫住了多久啊?”   “皇后没在乾清宫住,是皇上住进了坤宁宫,直到皇后生下小阿哥才搬走。”石静努力回忆着说。   胤礽闻言受教般点点头,磕得石静脑门疼:“也好,我随你搬去撷芳殿也是一样的。等你生下小阿哥,我再搬回来。”   石静:“……”   作者有话要说:   胤礽:我想圆个房,怎么就这么难! 第45章 约定好   “那怎么行,撷芳殿怎么能跟坤宁宫比。你带那么多人搬进去,别人就没地方住。”听说胤礽要跟着她搬去撷芳殿,石静都不知道他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她跟他说正事,他东拉西扯总能扯到一些不着边际事情上去。她跟他讲规矩,他就给她讲故事,讲的还是天方夜谭。   坤宁宫多大啊,与乾清宫之间只隔了一座交泰殿,往来方便。坤宁宫那么大的地方,只住着皇后一个人,皇上带人住过去与住在乾清宫没什么两样。   撷芳殿就那么一点点大,里面住着李格格母子,程格格和唐格格,以及伺候他们的宫女内侍。   即便林格格人在慎刑司,住的房子空了,可格格缺还在,早晚补齐,凑足四角。   而毓庆宫里的太监,内侍零零总总加起来一百五十人左右,别说都带过去,便是只带一半,也要把撷芳殿挤爆了。   更不要说毓庆宫和撷芳殿距离不近,胤礽住过去就得两边跑。他能把太监内侍带过去,却不能带詹事府。   总之,麻烦还实现不了。   绕着绕着被他绕回了正题,石静刚才被亲到喘息,现在又差点被勒断气,听他笑道:“所以啊,不管是规矩还是现实,你都不能搬去撷芳殿住,陪我一直住在毓庆宫好了。”   原来在这儿等她呢,石静想想,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了。   “毓庆宫是你的寝宫,里面服侍的全是太监和内侍,我用起来不方便。”留下也有难处,石静想什么便说出来。   只要人不搬走,条件都好谈,胤礽放松手臂,垂眼看她:“这个好办,以后你我以穿堂为界,划江而治。前殿归我,后殿归你。毓庆宫一共四进院子,前两进归我,后两进归你。我把我人全都拢到前院去,让内务府带了宫女来给你挑,专门服侍你,如何?”   眼珠一转,又道:“你总说毓庆宫像个筛子,劝我管一管,正好以此为契机,换了新人进来,住着也舒心。”   从前他不管,不是不能管,而是觉得没必要。   可别人把手都伸到大哥儿身边了,难保掌珠这里没有,就别怪他翻脸无情,齐根砍断,一个不留。   主意倒是不错,但前院会不会有点挤:“你把后两进院子都给了我,詹事府在哪里办公?”   提到詹事府,胤礽蹙眉:“都是细作,不要也罢。”   那怎么行,不要谁也不能不要皇上的眼线。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一个劲儿地猜忌呢,要是把詹事府弄没了,天知道皇上会怎样想。   “你身边的太监,内侍可以削减一些。”石静朝他眨眨眼,“无论如何都不能动詹事府。不但不能动,还得好吃好喝供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历史上太子胤礽是怎么倒台?   根本原因是皇权与储权这个千古难题,导火线却是反太子阵营的诋毁。   平心而论,也不能算是诋毁,因为很多事都是太子做过的,但其中肯定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   关键时候,詹事府若能站出来替太子说句话,或者辟谣,恐怕比旁人一百句都好使。   每次纵容他,让他得逞之后,对方总是很好说话,基本石静说什么就应什么。   这次也不例外。   可每当胤礽好说话的时候,石静不是被他带偏,就是脑袋晕乎乎,说半天抓不住重点。   这时候炮灰太子群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石静默默给胤礽发了一个朋友圈,将最近发生的事简要描述了一遍,然后解除了消息免打扰。   杨勇:【太子妃不能住在东宫,那东宫还叫东宫吗?】   李承乾:【你把我要说的话抢了,这规矩谁定的?】   胤礽:【我是大清第一个太子,你说谁定的,当然是皇上。】   扶苏:【你父皇总不会害你。】   刘据:【也不一定。】   朱标:【我倒觉得这个规矩不错,省得你被美色所误,不思进取。】   杨勇:【@朱标你的太子妃不住在东宫么?】   朱标:【@杨勇我是那种容易被美色所误人?】   软柿子:【剧透一下,十三年后,太子胤礽被废。】   胤礽:【信口雌黄!】   刘据:【@扶苏我说什么来着。】   杨勇:【别忘了这个群叫什么,进来的都没好。】   李承乾:【反正都没好,还不如怎么痛快怎么来。】   扶苏:【痛快也要有个限度,俯仰无愧才行。】   胤礽:【你们说的都对,但我现在没什么想法,只想留了太子妃在身边。】   扶苏:【规矩是你父皇所定,要打破这个规矩,首先得说服你的父皇。】   刘据:【对,找你父皇商量,有话好好说。】   李承乾:【不答应就拿子嗣说话,百试不爽。】   杨勇:【趁着你父皇还疼你,有话赶紧说,等到翻脸,说什么都是错。】   胤礽:【@朱标你怎么说?】   朱标:【我还是觉得这个规矩不错,自己住多自在。】   群消息:【朱标被禁言。】   群消息:【群主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翌日下早朝,胤礽破天荒跟着皇上走回南书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毓庆宫地方不大,太子妃也住过去的话,房舍恐怕不够用吧。”皇上没有一口回绝,但态度很明确。   不同意。   之所以委婉地说地方不够用,是在给他这个储君面子。   昨天晚上他在群里解过,历朝历代太子妃都与太子住在东宫,凭什么轮到他就不行。   地方小不是理由。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吃穿住用行都是汗阿玛做主,兄弟们羡慕他嫉妒他,只有他知道那种不自由有多痛苦。   他喜欢狗,老四也喜欢狗,但老四养狗没人管,他却不能。   因为养狗可能被咬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道理他都懂,可这种因噎废食事经历多了,真的很烦,很想反抗一回,看看是什么结果。   又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已经被拉进炮灰太子群,还被通知十三年后可能被废。胤礽放开了藏在袖中拳,按照刘据告诫他,有话好好说。   皇上不是以地方小为理由吗,那他不针对皇上,只针对这个理由,就事论事好了。   “皇上说的是,毓庆宫确实不大,儿臣想只让太子妃一个住过来,那些侍妾和孩子仍旧留在撷芳殿。”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皇上转头看他一眼,摆手让随行的人退后,压低声音问:“你不是不中意太子妃,成亲之前闹着要换人吗,怎么忽然转了性情?”   胤礽想说实话,脑子一偏想起李承乾教他的,改口道:“为子嗣计。汗阿玛子嗣众多,却只得儿臣一个嫡子,儿臣便想着与太子妃住得近些,朝夕相伴,多给汗阿玛生出几个嫡孙来。”   康熙没想到胤礽会这样回答,眼中错愕一瞬。   当初内定石家大姑娘为太子妃,胤礽可没少折腾,甚至当面顶撞他,惹来多少闲气。   那段时间他说什么,胤礽反驳什么,好像吃了火枪药。   后来胤礽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再不肯对他说,总是自己想办法得到。   比如他喜欢西边进贡的宝马,就带人半路抢劫,搞得跟土匪似的。   这回太子想让太子妃留在毓庆宫,没有先斩后奏,还知道先跟他商量一下,实在出人意料。   如果胤礽能像前明太子朱标那样让人省心,把太子妃留在毓庆宫也不是不行。   可他明说了不中意人家,到现在都不肯与太子妃圆房,说句不敬的话,很像先帝对元后的态度。   元后被废,降为静妃,继后,也就是现在太后,很明智地选择远离先帝,这才在太皇太后周旋之下保住了后位。   远香近臭就是这个道理。   天知道胤礽主动提出让太子妃留在毓庆宫,打是的什么主意,万一离得太近又结出一对怨偶来,可如何是好。   谁知胤礽话锋一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居然是为嗣子计。   别看长大之后做了很多荒唐事,胤礽从来都是一个重信守诺的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食言。   他说为子嗣计,想离太子妃近些,多给自己生几个嫡孙,那不用怀疑,也不必干涉,自己坐等嫡孙出世就好。   至于规矩嘛……康熙笑了笑,不是还有那句话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所有规矩在子嗣面前都不值一提。   过了皇上那一关,再没人能阻拦他把掌珠留在身边。从南书房出来,胤礽直接回了毓庆宫,把好消息告诉石静。   “皇上为何这样好说话,你是不是承诺了什么?”石静住在哪里无所谓,怕只怕胤礽为了留住她跟皇上做交换,到时候难以收场。   胤礽抬手摸了一下鼻子,含含糊糊道:“也没承诺什么,我不过说想离你近些,方便多生几个嫡子出来。”   还真用了李承乾教他的法子,拿子嗣说事,难怪皇上那么重规矩的人能为他破例。   虽然法子来自炮灰太子群,可胤礽忽然想留下她,并且急着圆房,未尝没有这方面意思。   康熙皇帝老当益壮奋斗了一辈子,活着的时候立有三位皇后,却只得胤礽一个嫡子。   当然想胤礽多给他生几个嫡孙。   大阿哥与大福晋琴瑟和鸣,成亲七年,一口气生下四朵金花,平均下来不到两年生一个孩子。   就这生孩子频率,硬是没拼出一个儿子来。   胤礽与大阿哥,一个是皇太子,一个皇长子大千岁,可以说是天然的敌人,从小到大都在互别苗头。   大阿哥努力七年,没生出儿子。胤礽没成亲,却让李格格一举得男,已然压了大阿哥一头。   若是再接再厉,生出嫡长子,那真是把大阿哥脸放在地上踩了。   哪怕不是为了给皇上生嫡长孙,单纯为羞辱大阿哥,胤礽也会非常热衷跟她生孩子。   孩子不是爱情的结晶,而是朝斗筹码,石静只要想一想心里就腻歪。   “也好,生儿子,我再搬去撷芳殿也不迟。”宫里女人不管得宠与否,都是这个宿命,石静打算入乡随俗,放过自己。   结果她想放过自己,胤礽却不愿意,他闻言眼睛里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   “好啊,全都随你,我怎样都行。”他垂下眼睫道。   石静看向别处:“后天晚上,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胤礽哼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不是最看重规矩吗,就按宫里规矩来。”   是让她去找的他的意思。   石静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点头答应。   早点生下嫡子,对胤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凡是有助于完成穿越任务的事,石静都会去做,并且会做好。   生孩子算是其中最容易的。   一晃到后天,期间没见到人,只听说连着两日胤礽都去了撷芳殿。   他可以去撷芳殿找他小妾,却要自己这个正妻巴巴地到前殿伺候,多么大的讽刺。   石静心里腻歪得很,可为穿越任务,她忍了。   用过晚膳,梳洗过后去前殿找他,却扑了一个空。   “太子去了哪里?”石静问李德福。   李德福装傻:“奴才不知。”   “我与太子约好了今日见面,你既不知,便派人去找。”石静在外书房坐定,一副见不到人,便不走架势。   李德福在毓庆宫当差多年,早知道太子妃厉害。石家大姑娘住在宫里那段时间,便有人传她养在太皇太后身边,性子像极了太皇太后。   看似随和亲切,骨子里十分强势,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狠角色。   后来听说她被太皇太后选中,内定为太子妃,李德福不免有些担心。   石家大姑娘强势,太子也不是个软和,这样的两个人真能相处融洽吗?   直到有一日,太子把石家大姑娘带到毓庆宫来玩,李德福亲眼看见太子围着石家大姑娘团团地转,又是倒茶又是喂点心。   石家大姑娘吃得急,嘴边沾了点心渣子,太子笑着拿帕子擦掉,那副殷勤的样子与平时判若两人,把李德福看得一愣一愣的。   听说太皇太后当年,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摄政王多尔衮玩弄于股掌之间,石家这位大姑娘怕是得真传。   就在李德福以为太子被石家大姑娘吃死了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关系忽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太子明确表示不中意旗人女子,想娶汉人姑娘做太子妃。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段时间不少汉官家眷削尖了脑袋带着自家闺女进宫给太后请安,想走太后门路。   还有胆子大,人为制造与太子偶遇。   太子走到哪里都是桃花扑面,防不胜防。   李德福以为石家大姑娘这个小青梅多半是黄了,结果兜兜转转,新欢没见一个,笑到最后的还是旧爱。   六年多,两人一个照面都没见过,硬是把前缘给续上了。   足见皇命不可违,太皇太后生前决定,更是没人能够更改。   强扭的瓜不甜,这话不错,太子不愿意,谁又能左右呢?   大婚当日,太子就给了太子妃一个下马威,之后几日倒是礼遇,可直到如今两人都没圆房。   在宫里混久的都知道,判断皇上宠爱哪位妃嫔,就看谁被临幸次数多,谁生下孩子多。   皇上如此,太子也一样。   没圆房,就是不喜欢。   果然夏天还没过去呢,太子便演不下去了,把太子妃一个人丢在毓庆宫,跑到撷芳殿寻欢作乐。   苦了他被留下挡枪,什么都不能说。   见太子妃咄咄逼人,李德福除了恭声应是,派人去找,还能怎样。   一个是主子爷,另一个是主子娘娘,谁也得罪不起。   李德福出去之后,在廊檐下撞见了匆匆跑过来的大哥儿,不由朝着他无声摇头。   “额娘走了吗?”大哥儿跑到李德福身边问。   李德福摇头,劝他:“太子妃心情不好,哥儿还是别进去找不自在。”   大哥儿听说太子妃还在书房,扭头就跑,跟门口当值说一声推门进去了。   石静还以为胤礽回来,抬眼见是大哥儿,眸中闪过的失望,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却被大哥儿看了出来。   他恭恭敬敬给石静行了礼,乖乖喊了一声额娘,这才走到石静身边。   石静把他抱在怀里,问他这两日怎么没去后殿玩。   “阿玛嫌我吵,把我送回了撷芳殿。”大哥儿撅着嘴回答。   石静笑:“你是想住在毓庆宫,还是回撷芳殿啊?”   大哥儿认真地思考起来,半天才道:“一边住一天行吗?”   小鬼灵精谁也不得罪,石静无意为难,结束了这个话题,问他这么晚跑过来有什么事。   林氏被送去慎刑司之后,石静做主把大哥儿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不留全换了。   人是她挑的,也怕看走了眼,照顾不周到。   大哥儿笑嘻嘻说他白天在撷芳殿玩晚上回毓庆宫睡,石静诧异:“你阿玛不是在撷芳殿吗,怎么让你一个人回来?”   大哥儿睁大眼睛:“没有啊,阿玛把我送过去就走了。”   石静摸摸他的头:“许是有事要忙,再晚点便回去了。”   大哥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阿玛每天早起把我送过去,晚上接回来,今天他没去接我,我便自己过来了。”   原来他压根儿没在撷芳殿住,石静闻言心情才好了一些。   之后的时间,石静抱着大哥儿从外书房挪去西偏殿,也就是大哥儿卧房,一直陪着他玩。   把大哥儿哄睡,也不见胤礽回来。   屋外响起二更敲,石静也累了,决定不等了,叮嘱乳母和保姆好生照看大哥儿便起身离开。   才走到院中,抬眼见侍卫苏赫图正架着烂醉如泥胤礽往前殿暖阁去。他看见石静怔了一下,朝左右看看是前殿没错,这才架着胤礽口头给石静问安。   “太子和谁喝酒,怎么喝了这么多?”石静问苏赫图。   话音未落,烂醉胤礽忽然抬起头来看她,醉醺醺问:“掌珠,你怎么在这里?”   又问跟在身边的李德福:“这是前殿还是后殿?”   听见李德福说前殿,胤礽盯着石静看了一会儿:“这么晚了,你跑到前殿来做什么?”   来做什么,不是他说让她到前殿来找他圆房的吗,他喝下去的是酒,不是孟婆汤吧。   石静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你走什么走!”胤礽挥开苏赫图和李德福,几步冲到石静身边,要牵她的手,“你还没给我请安呢,怎么就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我不许你走!”   见太子脚下不稳,苏赫图要跟过去搀扶,被李德福一把拦住,听他小声道:“太子妃身边跟着人呢,摔不着太子爷,你别过去冲撞了贵人。”   男女有别,太子妃是女眷怎能让侍卫近身。   苏赫图赶紧后退两步,朝李德福抱拳,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太子肯亲近太子妃,机会难得,可太子妃身边那两个宫女跟死人似的,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热闹。   李德福朝她们使眼色,眼皮差点眨抽筋了,也没见人动弹。   直到太子不依不饶追着拉住了太子妃手,身体脱力般靠过去,太子妃半扶半抱着太子往前殿暖阁走,吩咐她们去熬醒酒汤,那两尊门神似宫女才退下,结伴去了茶房。   毓庆宫里伺候的,平时看着都挺机灵,今儿遇上事全给傻了。   太子妃扶太子进屋,门口当值那个小内侍居然要跟进去,可把李德福气够呛。   假聪明!   没眼色!   皇上不急,太监急!   他赶紧走到门边,拉住了那个小内侍:“在门外候着就行了,别自作聪明!”   小内侍吓了一跳,忙在门外站好,眼观鼻鼻观心。   李德福则站在另一边,生怕等会儿送醒酒汤来的那两个宫女,就这么直挺挺地闯进去,耽误太子爷办正事。   石静把胤礽扶进暖阁,扔在外间的大炕上便要离开,转头却见身后空空,并没人跟进来。   才要喊人过来伺候,手再次被拉住,听他含含糊糊唤着她的乳名,石静心又软。   将人抱上炕,想给他脱掉外袍松快松快,手才摸上腰带,便被按住了。   “掌珠,你解我腰带做什么?”   灌了黄汤在炕上躺尸都不老实,石静气结:“还能做什么,圆房,生孩子。”   边说边解开腰带,生拉硬拽给他脱去外袍。   都说月下看美人,灯下也不遑多让。男人只穿一身雪白中衣躺在炕上,更衬得皮肤冷白。   灯烛光打在一侧脸上,勾勒出英挺的五官,尤其是鼻梁,又高又直。   很有种“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感觉。   哪怕闭着眼睛,仅凭灯影下的轮廓,也不难猜出那是一双漂亮又多情桃花眼。   可惜这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戏谑更多,并不讨喜。   中衣比外袍更合身,夏天中衣又薄,宽肩窄腰大长腿一览无余。   刚刚给他脱外袍的时候,手法过于粗鲁,把中衣前襟扯开了一点,露出下面起伏的肌肉线条。   我若成魔,佛奈我何,石静感觉自己被心魔控制,抬手将中衣前襟完全扯开。   这下不光是胸肌和腹肌显露出来,结实的肩膀都露出一边。   露出来的那一边肩膀,恰好是被她咬过地方。   七年过去,咬痕居然还在,且齿印清晰。   当初确实是咬破了,可没有这么严重吧,七年应该早好了。   便是留下疤痕,也该是浅浅才对。   会不会是她记错了,被她咬过其实是另一边肩膀,露出来的牙印其实是别人咬的?   急急将另一侧中衣扒开,露出肩膀。骨肉紧实,光洁如玉,哪里有一点伤痕。   恰在此时,喝酒喝到断片男人忽然醒来,低头看看自己,又看她:“非要今夜圆房吗?”   石静:“……”   作者有话要说:   胤礽:下个月?下个月不行! 第46章 丢荷包   石静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打落胤礽伸出的手,冷冷道:“下个月吧,醉酒之后生出来的孩子不灵光。”   优生优育。   这是科学。   她可不想怀胎十月,鬼门关一日游,最后生个傻孩子出来。   “下,下个月?”胤礽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好像在努力理解。   见石静要走,猛地爬起来,从身后抱住她:“不行,说好了今晚,就今晚!”   就像个听不懂道理,却力气惊人的小孩子。   无论石静怎样挣扎,都摆脱不了。   被人拖上炕,压在身下,等她放弃抵抗,却听见了轻微的鼾声。   石静:“……”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芳芷声音:“太子妃,醒酒汤熬好。”   石静推开压在身上男人,准备起身,无意中瞥见对方散落的外袍边上躺着一只樱粉色绣缠枝花荷包。   无论配色还是绣工,都是石静再熟悉不过的。   她起身将荷包抓在手中细看,果然是大婚当日遗失的那一只。   那天这只荷包被她抓在手里,从洞房带去了东暖阁。找到胤礽之后,她中暑晕倒,再醒来荷包便不见了踪影。   私下派人找过,都说没看见。   因不是私密之物,也未署名,石静没有坚持寻找,打算有时间再绣个一模一样的补上。   没想到这只荷包居然在胤礽手上。   荷包本来也是自己绣给他的生辰礼,只不过没送出去罢了,如今到正主手中,石静却高兴不起来。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毓庆宫群雄逐鹿乱得很,天知道这只荷包是怎样落在胤礽手中的,难保没有人借此搞事情。   荷包她收回了,等有机会再送吧。   石静收起荷包,看了一眼炕上烂醉胤礽,让芳芷把醒酒汤端进屋,喊了李德福过来伺候太子,便离开了。   第二天她还没起床,便被人堵在了被窝里。   “你不用上朝吗?”石静迷迷糊糊地问。   下一秒手腕被捏住,胤礽贴脸问她:“我荷包呢?”   那只荷包果然有问题,石静抽回手:“那是我的荷包。”   胤礽闻言俊脸彻底黑下来,漂亮的桃花眼中没有含情脉脉,全是戏谑:“那只荷包是你亲手绣?”   石静点头:“是我绣,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胤礽霍然起身,眼睛瞪着她,挥手打落了旁边小几上烛台,发出“哗啦”一声,尖锐又刺耳。   石静拢着寝衣坐起来,平静地看过去:“有事说事,别在我面前发疯。”   她从来不吃这一套。   经过昨日的折腾,石静想明白了,胤礽配合最好,不配合她也可以撸起袖子自己干,把他推上皇位。   胤礽瞪着她,眼圈都红了:“是我先跟你要的荷包,你说你不会绣,就一直拖着。我都过了多少个生辰,也没见你送一只荷包过来。昨天跟洋人谈成了交易,皇上赐宴,让我和大阿哥作陪。大阿哥身穿朝服,腰间却挂着一只樱粉色荷包,格外显眼。皇上有些不悦,示意他摘下来,他便摘了下来,收入袖袋的时候不慎掉落地上,正好落在我脚边。”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我不想让他丢了大清脸,弯腰帮他捡起来,他却说把荷包送我,还暗示这荷包有来历。”   说着挪开视线,仰头看房顶,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今天你跟我说,那只荷包是你绣!你不是女红不行,不会绣吗?为什么绣得这样好,却送给他!”   抬手抹了一下眼尾:“石掌珠,我才是你的丈夫,以后你只能给我绣荷包!再有下次,我,我……”   他飞快环顾四周,弯腰捡起那只摔在地上的烛台,双手用力一折,也不等石静反应,拂袖而去。   都什么跟什么,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石静脑子懵懵,半天才将前因后果梳理清楚,决定全面清洗毓庆宫。除了皇上的眼线,将各方势力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上午照常处理毓庆宫后殿庶务。别看毓庆宫乱糟糟的,账册倒是整理得很清楚,石静抽查几本,还算满意。   过程中发现小问题,她全都指出来,改过便好没有追究责任。   可见毓庆宫里所谓群雄,看重全是太子之位,无人在意金钱。   庶务很快理顺,石静正好腾出手来拔钉子。   “太子妃,李格格和撷芳殿总管太监何宝柱求见。”有宫女进来禀报。   石静在后院正殿见了两个人,接过芳芷呈上来花名册,还没看只掂了掂分量,便蹙起眉头。   李格格看了何宝柱一眼,何宝柱紧抿着唇不吱声,她只好自己说:“前儿得了太子妃吩咐,奴婢不敢怠慢,今日带了名册过来复命。”   石静看也不看,把花名册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淡声问李格格:“这就是你排查结果?”   怕不是糊弄她,直接把撷芳殿名册全都带来了吧。   李格格赶紧起身,跪下:“奴婢与何太监整整排查两日,才拟定出这份名册。”   石静朝桌上看了一眼,果然见那本名册是簇新的,又让底下跪着的两个人抬起头来,看见四只熊猫眼,不由眉头拧得更紧。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她问。   皇宫是全天下最讲规矩的地方,所有宫女内侍进宫都有严格的选拔程序。选拔进宫之后,由教习嬷嬷或太监教规矩,合格才能收用,不合格还要退回。   经过层层选拔,挑进宫都是人精,能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又是人精中的人精。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中肯定有数。   石静重新拿起那本名册,感觉手上沉甸甸的,可见上面的人并非不知道的规矩,也不敢故意破坏规矩,而是背后有人指使。   恐怕与毓庆宫里所谓群雄,脱不了干系。   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石静这时才有了真切的感受   对方都把手伸到胤礽侍妾身上了,可见撷芳殿被渗透得有多严重。   撷芳殿并不是胤礽寝宫,只是侍妾和孩子们居所,尚且有这许多形迹可疑之人,毓庆宫服侍的人更多,若摸排完整理成册,还不知会有多少。   工作量之大,超过了石静预期,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就算她豁出去,把所有人清洗一遍,是否会引起震荡,惊动皇上且不论,只说人都清理完了,这么多空缺什么时候才能补齐都是问题。   法不责众,就是这个道理。   “行了,辛苦两位,名册我收下了。”再次放下花名册的时候,石静心中有主意。   何宝柱是个老滑头,宫里人都知道,说不定他自己都不干净。李格格一心想接儿子回去,有人质在自己手上,肯定不敢耍花腔。   石静不信何宝柱,便没理他,只对李格格说:“李氏,回去你放出风去,就说名册我收下了,让上面人好自为之。”   会钻墙钻墙,爱盗洞盗洞,有法子赶紧把自己择出来换走,不然就等着被收拾吧。   话音未落,李格格还没反应过来,一直不言语,作壁上观何宝柱先以头抢地表起了忠心。   “我在慈宁宫住过九年,那时候便听过何公公大名。”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她才嫁进宫分量不够,石静不介意搬出已故太皇太后震慑一番。   太皇太后故去多年,余威犹在,何宝柱听到慈宁宫三个字,腿肚子直转筋。   他是宫里老人儿,自然知道太子妃曾经在慈宁宫服侍过太皇太后,还有人说太子妃说话做事像极了太皇太后。   今日一见,果然对味儿。   先帝在时,独宠董鄂妃,冷落继后,甚至一度要为了董鄂妃废掉继后,惹怒了太皇太后。   最后的结局是,董鄂妃孩子没了,董鄂妃没了,先帝也没了。   太皇太后是那种看起来和蔼可亲老人家,说话不紧不慢,偶尔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仿佛把什么都看淡。   可她老人家做事很绝,不给自己留后路,也不给别人留后路。   何宝柱没在慈宁宫当过差,却听满耳朵故事,今日见识到太子妃的路数,立刻收起偷奸耍滑的心思,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   很怕得罪了这个狠角色,哪天也像董鄂妃似的名正言顺地没了,然后被人叹一声没福气。   何宝柱听太子妃和颜悦色夸他,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他全身汗毛都齐齐竖了起来。   磕头,赶紧磕头,磕晚了怕头保不住,嘴里连声说着不敢,各种表忠心。   越是奸滑之辈胆子越小,吓一吓就听话。石静让他起来,不紧不慢道:“既然你是个能干的,就要好好做事,我总不会亏了你。”   何宝柱一改刚进门时不卑不亢,哆哆嗦嗦应是。   李格格见何宝柱筛糠似的哆嗦起来,也受到感染指尖发颤:“太子妃,名册交给您了,奴婢能把大哥儿接回去吗?”   石静含笑看她:“当然可以,你答应我的事做完了,我答应你的也不会食言。如果你放心把大哥儿带回撷芳殿,我这就让人喊他过来。”   “撷芳殿都乱成什么样儿,格格不是不知道,这时候把大哥儿带回去,能有个好儿?”   何宝柱哆哆嗦嗦的,反应却不慢:“格格别忘了,大哥儿是怎么病的,又是怎么好的!”   李格格本来只是指尖颤,闻言全身都抖了抖:“奴婢不是不放心大哥儿住在毓庆宫,是怕他吵闹,让太子妃劳神。”   俩人哆嗦起来之后,说话一个比一个好听,石静无所谓地笑笑:“你是大哥儿生母,我还是他嫡母呢。”   想了想又道:“你若是想他,常来常往便是。”   等两人离开,石静收敛笑容,陷入沉思。   目前来看,撷芳殿还动不得。要动撷芳殿,先动毓庆宫。   撷芳殿都是一些小喽啰,不足为惧,倒是毓庆宫麻烦得很。   胤礽不中用了,她得想办法找个厉害帮手。   “太子妃上午在做什么?”发过脾气之后,胤礽走出毓庆宫大门就后悔了。   他应该给她一个解释机会,不该着急离开。   被清晨的凉风一吹,他又觉得自己没错。   万一她被激怒了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比如她心仪大阿哥之类,自己如何下台?   用了整整六年时间,才勉强接受她心里没有自己,之所以愿意嫁给他,不过是为报答太皇太后看重和养育之恩。   在这段姻缘里,他已经把自己逼到墙角,勉强接受她心里没有自己,但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她心里没有自己却有别人的事实。   他生平最快乐时光,便是有她陪伴那几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能是他和她,再容不下第三个人。   可这个荷包出现,仿佛在无情地提醒他,并不是这样的。   “上午李格格和何太监带了一本名册求见太子妃,太子妃在后院正殿见了他们。”   说起这个,李德福有些纳闷:“太子妃和颜悦色,并没见动怒,也没有训斥两人,可这两个人不卑不亢地进去,哆哆嗦嗦地出来,好像吓破了胆。”   “尤其是何宝柱,在宫里当差当成了精,说话做事滑不留手。”   李德福都被他糊弄过,却拿他没办法:“他一开始不说话,只冷眼看着李格格,后来太子妃不知说了什么,他忽然跪下磕头表忠心,听说把脑门都磕肿了。”   胤礽关注点并不在何宝柱身上:“可知那本名册上都是些什么人?”   这个李德福不知道。他是毓庆宫总管,与撷芳殿何宝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管一摊。   “听屋里服侍的人说名册很厚,是太子妃吩咐李格格和何宝柱共同拟定的,太子妃好像对上面人多有不满。”   “太子妃在宫里住过不假,却没去过撷芳殿。”胤礽哂笑,“她才嫁进宫,毓庆宫人都没认齐呢,如何对撷芳殿这么多人心生不满?”   李德福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打嘴道:“是是是,太子妃贤良淑德,是奴才不会说话。”   想起石静几次同他说起整肃毓庆宫事,胤礽挑眉:“不是贤良不贤良……撷芳殿恐怕要有一场风雨。”   李德福诧异抬眼:“用奴才插手吗?”   胤礽摆手:“撷芳殿本来就是太子妃地盘,她想怎样就怎样好了。你只需找人盯着,随时禀报。”   李德福应是,又说起别的:“太子爷,慎刑司审出来了,林氏串通马佳氏苛待大哥儿,背后有人指使。”   胤礽冷笑:“是惠妃么?”   李德福低眉顺眼:“与延禧宫有关。”   惠妃当然不会傻到亲自指使林氏害人,能查到延禧宫,都是慎刑司下了大力气结果。   见太子半天不说话,李德福低声问:“慎刑司派人来问怎样处置?”   胤礽用长指敲了一下桌面,垂眼道:“吊着命,别让人死了。”   李德福闻言眼睛亮了亮:“妙啊,时间一长,乾清宫多半会过问。”   到时候惠妃那边恐怕不好收场。   大阿哥成亲七年,与大福晋接连生下四个女儿,都没拼出一个好字。眼瞧着太子大婚,惠妃这才急了,想出昏招来。   皇上一连熬走三位皇后,宫里平均三年办一次丧事,谁来统御六宫就成了难题。   去年十阿哥生母贵妃也病逝了,皇上无意再立皇后,皇贵妃和贵妃,让惠妃与荣妃协理后宫,宜妃和德妃配合,这才算把贵妃丧仪给糊弄过去。   很多人猜,四妃协理格局应该会固定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可也有人猜,宫里没有皇后,皇贵妃和贵妃,却有了太子妃。只等太子妃诞下皇孙,未必没有摄六宫事机会。   所以除了忌惮太子在子嗣方面超过大阿哥,惠妃大约也怕太子妃诞下皇孙抢了自己协理六宫的差事。   严格来讲,惠妃这一招不能算是昏招。但凡太子妃心眼小上那么一点点,根本不需要另外做什么,只要别管大哥儿的死活,让他自生自灭,这一招借刀杀人便能得逞。   毕竟谁也不想才进门就给人当后妈。   而且大哥儿还是阿哥,太子爷庶长子,李格格嘴里皇长孙,等将来嫡子生下来会很麻烦。   所谓借刀杀人,既是惠妃借林格格的刀杀了大哥儿,也是太子妃无意之中借了惠妃刀为自己的儿子扫平道路。   从某种意义上说,惠妃与太子妃利益是一致,目标也是一致。   区别在于,事成之后,惠妃是最大的赢家,太子妃也是赢家,却要额外背上一个失察的罪名,暂时失去摄六宫事资格。   惠妃千算万算,算出天上的星星,也没算到太子妃厉害至此,一出手便将这招借刀杀人化解于无形。   还因为这次时疫,在西洋使团面前展示了青蒿粉惊人的药效,为太子与西洋使团谈判增加了筹码。   更没想到太子爷问也不问,直接将林格格这把刀送去了慎刑司。慎刑司畏惧太子马鞭,不敢敷衍了事,当真查到一些与延禧宫有关的蛛丝马迹。   慎刑司主官只对皇上负责,里面发生了什么,查出了什么,都会定期向皇上禀报。   能够查到线索指向延禧宫,仅凭这一点点蛛丝马迹,即便不能给惠妃定罪,却可以在皇上心里留下疑影儿。   有疑影儿,便会有猜测,脑补也许会比事实丰富很多。   天知道皇上会想到哪一层去。   这时候吊着林氏命,比将人处置了划算得多。   李德福能想到的,胤礽全都想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层。   掌珠不是要整肃撷芳殿吗,林氏便是血淋淋例子,好人见了都要抖三抖,更何况是那些心怀鬼胎的。   吊着林氏性命,除了杀一儆百,还有让人知难而退的意思。   整肃宫闱很麻烦,也会得罪很多人,胤礽不想石静才嫁给他就传出刻薄寡恩,不容人名声。   怎么又说起正事了,他想问的是这个吗,胤礽感觉李德福最近脑子有些不够用,干笑一声提醒他:“太子妃那边没什么表示?”   李德福:?   晨起太子爷宿醉醒来,顾不上梳洗便问昨日穿过的朝服在哪里。他命人取来,太子爷低头一通翻找,并无所获。   梳洗完又问昨夜谁来过,他说是太子妃,太子爷便匆匆去了后殿。   后殿是宫女们天下,太监通常在穿堂止步,他跟着太子爷过去,也只能站在门外。   屋里发生了什么,李德福并不知情,只看见太子爷匆匆进屋,又怒气冲冲出来,走路脚下生风,小跑都追不上。   所以太子爷想要太子妃那边表示什么?   见李德福一头雾水,胤礽才想起来他并不知情,挥挥手让他退下。   不管那只荷包是石静绣了送给胤褆,还是她不慎遗失,被胤褆捡到的,总归是她的过失。   自己作为她的丈夫,被人踩到脸上,难道连问都不能问么?   她犯了错,跟没事人似的晾着他,还想等他去哄她,跟她和好不成!   胤礽越想越气,决定再去后殿问问,这日子还能不能过。   赶到后殿才发现,石静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去了。   宫里没有皇后,太子妃和四妃各自为政,王不见王。太子妃通常在每日早晚给太后请安,晨昏定省。为了不打扰太子妃请安,四妃请安的时间比太子妃略晚。   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今日太子妃应该已经给太后请过安,怎么去而复返?   石静赶到慈仁宫的时候,四妃还没走,太后见到她也是这么问:“早起不是来过了,怎么又来?”   转头对四妃笑道:“太子妃孝顺,一趟一趟往我这儿跑,跑得腿都跑细了。”   惠妃笑笑没说话,荣妃朝石静点点头,宜妃凑趣儿道:“太子妃在宫里住过,得了太后娘娘看顾,自然比旁人亲。”   德妃含笑附和:“那也是太子妃懂得感恩。”   石静让芳芷把她给太后配好足浴包拿出来,笑着解释:“早起听您说没睡好,我便配了一些泡脚药包。您试试,也许比点安神香管用些。”   药包才拿出来,宜妃鼻子灵已经闻见香味了,稀罕得不行:“太医院也给咱们配过泡脚药包,可是那个味道……跟苦药汤似的,泡完管不管用另说,泡的时候嘴里直发苦。”   她要一包拿在手上,低头闻了闻:“这个药包好,是花香,泡完心情舒畅,想睡不着都难。”   太后呵呵地笑:“就属你会说话。”   德妃也拿起一个药包闻嗅,笑道:“听说太子妃早年跟着黄院正学过药理,想来是不会错的。”   “何止学过药理,太子妃还会配药呢。”荣妃酸溜溜道,“这回撷芳殿闹疟病,用的便是太子妃亲自配制的青蒿粉,药到病除。听三阿哥说比洋人金鸡勒还管用呢。”   太后也听皇上说起过。皇上对太子妃赞许有加,直夸太皇太后眼光好,可听在太后耳中只觉心疼。   配药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便能配出来,不知要耗费多少精神。   当初为了仿制金鸡勒,太子,太医院和两个西洋传教士都被动员起来了,哪怕捏着药方和原料,也没配出个所以然来。   皇上为此甚至停了太子在南书房听政。   一群男人都做不来的事,压在一个小姑娘的肩膀上,那得多沉啊。   很多人都说掌珠性情像极了太皇太后,可太皇太后在世时却说掌珠的心太软,对别人也许能狠一点,可对上保成的时候,总是软得一塌糊涂。   “掌珠比保成大三个月,您还让保成喊过掌珠姐姐呢。”当年听太皇太后说起这事,太后笑着提醒。   太皇太后白了她一眼,苦笑:“我让她把保成当弟弟,当主子,当成自己的男人,没让她当妈。”   她听不明白,太皇太后耐心给她解释:“皇上年富力强,太子天资过人,是好事,也不是好事。一山难容二虎,便是这个道理。保成锋芒太过,在皇上能压得住他的时候是好事。等皇上老了,到我这个岁数,好事恐怕也要变成坏事了。”   自己还是听不懂:“那都是皇上和太子事,与掌珠什么相干?”   太皇太后叹口气,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了:“掌珠比保成沉稳,知进退,懂藏拙,这是我最看重她的地方。关键时刻,有她在保成身边提醒一两句,坏事也许不会发生。可掌珠把保成看得太重,太过于迁就他,什么事都自己大包大揽,像老母鸡似的把小鸡仔护在羽翼之下,不会让保成犯大错,却也不给他历练的机会。这样的太子能笑到最后,也并非大清之福啊。”   她听明白了,问太皇太后:“那可如何是好?外边都传开了,还能换人不成?”   真换了人,掌珠怎么办?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掌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找机会提点她一下,但愿她能听懂我意思。”   又叹息:“若是听不懂,为天下计,也只能委屈她了。”   也就是说,太皇太后确实有换人打算,而且可能连人选都想好了。   太皇太后病重那段时间,留了掌珠和保成在身边侍疾,她不清楚太皇太后何时点拨掌珠,只知道太皇太后病逝之后,两个孩子的关系远不如从前亲近了。   之后掌珠出宫还家,一直在守孝,与保成的亲事一拖再拖。   保成隔年上朝站班,也忙起来,没听说与掌珠有什么联系。   即便六年多不来往,两人还是顺利地成了亲,可婚后生活并不如她预想中幸福。   难道这就是太皇太后想要的结果吗?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我可以自己完成穿越任务。 第47章 下通牒   “是啊,撷芳殿出那样大的纰漏,险些将疫病传开,若没有青蒿粉,也许前年灾难又要重演了。”   惠妃的话将太后拉回现实,不似荣妃般的酸溜溜,可听在耳中,好像话里有话。   夸奖青蒿粉是假,指责太子妃御下不严,闹出事端才是真。   荣妃诧异地看了惠妃一眼,端起茶碗喝下一口,没说话。   宜妃笑笑,不接话茬。   德妃看着三妃,想要说点什么,动了动唇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太后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话头却被石静截去:“是啊,我才嫁进宫,撷芳殿便闹出了如此大纰漏,是该好好整肃一番了。”   表面看是检讨,实则在暗示,她嫁进宫之前撷芳殿根本没人管,所以才会乱成这样。   没有太子妃的时候,撷芳殿处境比较尴尬。   毓庆宫是东宫,按理说太子妻妾子女都该随太子住在这里,可皇上不让,硬是将太子侍妾和孩子全都挪去了撷芳殿。   所以撷芳殿该归谁管,莫说本朝,便是前明也没有旧例。   如果按成分划分,撷芳殿里住着全是太子侍妾,以及侍妾所生子女,应该归太子管。   可太子住在毓庆宫,便是想管都抽不出时间。再说,皇上把太子侍妾子女全都搬去撷芳殿,就是想让太子远离后宅,专心学习处理政事。   若从属性上讲,撷芳殿属于后院的范畴,该由四妃协理。   考虑到圣心,石静这样说不会有人埋怨太子,倒是会质疑四妃协理宫事能力。   惠妃挑起这个话题,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有缘故。   石静住在宫里那会儿,继后钮祜禄氏还在。钮祜禄皇后病逝后还有佟佳皇贵妃,和钮祜禄皇后妹妹贵妃,哪里有惠妃出头机会。   那时候的惠妃穿衣裳都不敢随便选颜色,平时穿在身上旗装,不是湖绿便是竹青,绿得像根苦大仇深秋黄瓜。   宫里以黄为尊,之后是石青,朱红,黛紫等比较正的颜色,像湖绿,竹青等都是嫔位以下日常穿着的。   惠妃不但在穿着上格外朴素,为人处世也相当低调。   此后若干年,佟佳皇贵妃和钮祜禄皇后妹妹贵妃相继离世,皇上不再立皇后,皇贵妃和贵妃,只让四妃协理六宫。   这时候出身最高,入宫较早,又生有皇长子惠妃终于迎来了“剩者为王”时代,很快被委以重任。   皇上的原话是,准延禧宫妃和钟粹宫妃协理六宫事,翊坤宫妃,永和宫妃辅助。   第一个被提到延禧宫妃,便是惠妃本人。   在宫里,不存在排名不分先后情况,谁排在前头,谁地位越高,权力越大。   太子大婚第二日,内外命妇到毓庆宫来朝贺,内命妇便以惠妃为首。   那时候所有内命妇都穿吉服,四妃品阶一致,倒看不出差距来。   如今再见,只穿平常的旗装,差距一目了然。   惠妃是四妃当中体态较为丰腴的,快四十岁的年纪,穿了一件黛紫色织金袍服褂,用红珊瑚珠串压襟,乌黑发髻上罩着硬骨包巾,包巾上插着金凤钗,和几朵点翠珠花。   一改往日秋黄瓜的扮相,穿紫戴金,端庄威严。   再看其他三妃,皆有不如。   荣妃穿得素净,与从前无差,只腕间换上了碧玉镯,添些颜色罢了。   宜妃年纪最轻,穿着也最娇俏,很有一种“我不碰权力,只想要宠爱”架势,巧妙地避开了惠妃锋芒。   德妃穿着比荣妃还素净,却比荣妃皮肤白,看上去并不寡淡,反而有一种清新脱俗美。   环肥燕瘦,春兰秋菊,各有各美,却都被惠妃稳稳压了一头。   石静的话暗指四妃不作为,这才有了撷芳殿祸事,表面雨露均沾,实则直指惠妃。   权力最大,责任也最大,没道理只要权力,不担责任。   从其他三妃态度也不难看出,她们并未吃心,权当看个热闹。   相比组团看热闹的三妃,惠妃却听出另外一番含义来。   太子妃今日穿戴格外隆重,不但用正宫朱红压了她的黛紫,身上的熏香也换成了太子惯用的黑奇沉香,香味淡却霸道,哪怕染上一点,经日不散。   宫里老人儿都说太子妃行事做派像极了太皇太后,穿着也像,不喜花哨,只以沙青,月白为好。   这不年不节,却穿了正红常服,专门挑了她们过来给太后请安的时辰露面,又说出了刚才那一番话,便是成心给她下马威意思了。   贵妃从前年病重便不怎么理事,将后宫诸事交给她和荣妃打理。   荣妃一把年纪,还想再拼个儿子出来,心思压根儿不在差事上头,后宫诸事都被她抓在手上。   太子妃嫁进宫又怎样,东西六宫还是皇上的东西六宫,不是太子。   太子妃手腕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小姑娘,难道还能越俎代庖染指后宫之事不成?   不是她看不起人,别说后宫诸事,便是小小一个撷芳殿,太子妃都不一定能玩得转。   撷芳殿本来就是三不管地界儿,里头的奴才与毓庆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便是她亲自出手,也不敢说能管好。   毓庆宫里有她安排的眼线不假,可也有皇上眼线,三妃眼线,甚至是太后眼线和赫舍里家眼线,她哪里敢乱动。   相比毓庆宫,她的人在撷芳殿明显更有作为,只可惜林氏算错时间。本来想趁太子妃立足未稳,用疟病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结果遇上了青蒿粉,功亏一篑。   林氏平时做事非常谨慎,便是离她最近的李格格都没发现任何端倪,也有办法让老滑头何宝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回虽然冒险用上了时疫,却是以牺牲马佳氏为前提,按理说不至于失手才对。   太子大婚当夜,皇长孙高热不退,几日后爆发时疫。   太子妃之前被传得越厉害,身上的嫌疑越大。   毕竟谁也不想才进门就给人当后妈。   而且李格格生还是个小阿哥,被她一口一个皇长孙叫着。   如果这时候大哥儿病死了,太子妃身上的嫌疑洗都洗不清。   即便有皇上维护,李格格这个做额娘也不会相信,难免怀恨在心。   日后林氏再对太子妃动手,也有李格格顶在前面,谋划不可谓不周密,还为以后行事做好了铺垫。   退一万步讲,就算李格格是个傻的,相信不是太子妃害了大哥儿。婚后闹时疫,死了那么多人,这桩亲事是有多不吉利。   时疫是天罚,人死多了,尊贵如皇上也得下罪己诏。   更何况是太子。   太子受了这样的牵连,本来就不待见太子妃,婚后能与太子妃琴瑟和鸣才怪。   大哥儿没死,时疫被扑灭,惠妃勉强还能想得通。   青蒿粉这种东西,从前只是听听,谁知道真能治病。   可马佳氏死后,林氏因何被牵连,却毫无头绪。   好在疟病爆发之前,她主动与林氏做了切割,有人要查也只能查到延禧宫,绝查不到她身上。   林氏有自己的故事,她要害大哥儿也有自己的动机,万一追查下去,她顶多背上一个失察过失,谁又能拿她怎样。   她是皇长子生母,协理六宫惠妃,哪怕是为了给大阿哥脸面,维持六宫如常运转,皇上也会对她网开一面。   “太子妃也要搬到撷芳殿去住,自然要好好整肃一番。”她怕什么,她什么也不怕,怕只怕太子妃不动撷芳殿,陷不到泥潭里去。   这是催她搬去撷芳殿意思,还是催她赶紧动手,自己跳坑呢?   既然对上了,石静才不会如了惠妃意。   “劳烦惠妃娘娘挂心,我近期不打算搬去撷芳殿住。”她笑道。   惠妃挑了挑眉:“不搬过去,恐怕不合规矩吧,皇上问起来也不好交代。”   石静哂笑:“皇上已然准了。”   “太子妃不搬过去,如何整肃撷芳殿啊?”不是吓唬人的吧,惠妃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山人自有妙计。”就不告诉你,自己想去吧,石静含笑以对。   想不明白,就把自己的人撤出来,免得浪费我精力。   惠妃果然蹙眉,又很快舒展开,笑道:“太子妃身负为皇家开枝散叶之责,还是应该把心思放在太子和子嗣身上。”   这话若是太后提点,石静肯定点头应是,领了长辈关心,可落在惠妃口中,听着就变了味道。   暗戳戳指责她不安分,做事分不出轻重缓急。   惠妃虽然贵为四妃之首,说到底也是妾,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妾室教训起正头娘子来了。   比她大上几岁,就敢充长辈。对方敢充,也要她认才是啊。   “多谢惠妃娘娘提醒,我心里有分寸。”石静眼神凌厉起来,唇角仍是笑着。   是怪她多管闲事了?惠妃笑笑没说话,坐等太子妃陷入泥潭不可自拔。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准备把自己的人从撷芳殿撤出来,免得被对方乱拳打死了老师傅。   等风波过去再说。   只要毓庆宫的根子还在,不愁在撷芳殿开不出花来。   即便太子妃看出了撷芳殿与毓庆宫关系,她敢动毓庆宫吗?   当然不敢。   毓庆宫是太子地盘,不是谁想动都能动,便是太子点头,也得问问皇上答不答应。   眼见惠妃败下阵来,荣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都说太子妃像极了太皇太后,今日一见果然厉害,自己还是不要跟她硬碰好。   只要她不动毓庆宫,想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一烧撷芳殿也无所谓。   等到折腾不动了,或者发现折腾也是白折腾,早晚会收手。   宜妃曾经想与惠妃别苗头,做四妃之首。可别一段时间不敌,只得咬牙退回翊坤宫,一把年纪还要跟那些嫩瓜秧子争宠。   委实憋屈。   如今见太子妃第一个回合便将惠妃斩于马下,宜妃很有些结交的意思。   四妃当中,宜妃年龄最小,入宫最晚,一直以来被皇上保护得很好,知道的事少,所思所想也少。   她有意结交太子妃,红口白牙地说很难取信于人,自然要递上投名状。   眼下最好的投名状便是整肃撷芳殿,奈何撷芳殿比较特殊,她插不上手。   罢了,先把自己的人撤出来吧,反正也没有几个。   “撷芳殿是有些乱,早该整肃一下了。”插不上手是一回事,可并不耽误她表态,支持太子妃决定。   惠妃和荣妃:蠢货!   太子妃只想整肃撷芳殿吗,看架势似乎是想借此染指六宫诸事。这时候不想着报团取暖,同心协力把太子妃挤出去,反而搞分裂,就等着被黄毛丫头踩在脚底下吧。   宫中没有皇后,太后年纪大了不管事,太子妃有资格摄六宫事。   石静对宜妃表态非常满意,朝她投去欣赏一瞥。眼见自己投名状起了作用,宜妃勾起唇角,回给石静一个鼓励的眼神。   目光从宜妃转到德妃身上,吓得德妃垂下眼睑,这是两边都不想得罪的意思了。   也是,四妃之中,荣妃资历最老,惠妃实力最强,宜妃最得圣宠,只德妃相对较弱。   大家都不看好你,偏偏你最争气。谁能想到若干年后,离太后之位最近的那个人竟然是德妃呢。   雍正帝隐忍应该是随了德妃,把一手平衡术玩得炉火纯青。哪边都不得罪,一心围着皇上转专心办差,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世有她在,恐怕要对四爷说声对不起了。   不参与,总比跟她对着干要好。   目光从德妃身上移开,落在荣妃身上,却见荣妃别开眼,不与自己对视,石静有点想不明白。   历史上,荣妃独子三阿哥一直是太子身边的小跟班,指东不敢往西那种。   大阿哥在康熙面前告太子状,成了太子被废导火索,又是三阿哥挺身而出告了大阿哥状,说大阿哥魇镇太子,致使太子行为失据,也算给了康熙皇帝复立太子理由。   太子小时候被荣妃抚养的时间最长,也跟她最亲,对她最好。   按理说,在大是大非面前,荣妃应该第一个站她才对。   怎么也跟德妃似的躲闪,生怕溅一身血。   转念一想,石静在心里冷笑,乾坤未定,你我都是黑马,焉知三阿哥没有夺嫡之心呢。   又或者是自己实力不详,荣妃不敢轻易站队,怕得罪大权在握的惠妃。   好好好,不管是哪种原因,她都得拿出实力来了。   让太子远离皇权中心,猥琐发育,但太子还是太子,不是随便被人算计小可怜。   正因为要猥琐发育,身边的人才得更干净,不能有异心。   太子可以远离皇权中心,她却不能远离后宫权力中心。正相反自己要想办法获取更多的权力,牢牢抓在手中,确保太子平安度过皇上日渐老去,疑心病最重的这几十年。   荣妃想明哲保身,便让她保好了,只要她跟惠妃不是一条心,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就算达成一半。   另一半在太后身上。   四妃与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很快起身告辞,石静却没走。   太后拉着石静手,心疼道:“惠妃说话不好听,可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   “咱们后宫女人呐,不能跟男人一样争强好胜,更不能干涉前朝事,这是大忌。”   太后叹息着说:“想在宫里站稳脚根,还得生个阿哥出来才稳妥。到时候皇上高兴了,说不定直接把后宫权柄交到你手上。皇上出面了,谁敢说什么,她们便是要恨,也恨不到你头上来,何苦跟她们针尖对麦芒斗呢?”   太后从不得宠皇后,熬死董鄂皇贵妃,熬死太皇太后,终于成为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一定有大智慧。   “我知道皇玛姆心疼我,可孩子的事讲究缘分,不是想生便能生出来的。”距离康熙皇帝寿终正寝还有几十年,哪怕石静再不情愿,也躲不过生孩子环节。   太后横了她一眼,如孩童般气鼓鼓道:“糊弄我,又糊弄我,都当我老了,耳聋眼花了是吧?”   挥手屏退屋里服侍的,才凑到石静耳边说:“元帕我还没看见呢,别跟我提缘分。”   元帕是新婚之夜,新娘被破。身之后落下红,用来向婆家证明新娘是完璧之身。   宫里最讲究这个,石静只是没想到太后也盯着呢。   她想办法让自己涨红了脸,装作含羞带怯的样子说:“太子这段时间有些忙,没顾上。”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有人通传:“太子爷来了。”   石静:“……”   说曹操曹操就到,关键她才给对方告了一状,把没有圆房的责任全都推到了不在场胤礽身上,这么快就要穿帮吗?   太后闻言冷哼一声:“来得正好,我有话要问他呢。”   石静才要往回找补,胤礽已然走了进来。他给太后行礼,太后偏身躲开,气鼓鼓道:“可不敢受大清第一忙人礼。”   太后这是怎么了,他早晨还过来给她老人家行过礼呢,怎么再来就开始给他脸色瞧了。   胤礽看向石静,用眼神问她出了什么事。石静面无表情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只得问太后,太后轻哼一声说:“我想抱重孙,你却只是一味地忙。”   原来因为这个。   从大婚到现在,她不知放了他多少回鸽子。他只依样奉还一次,这人就跑到太后面前告他黑状来了。   还好他耐心等到四妃离开,过来给太后请安,若没来,岂不是比窦娥还冤?   “我今晚不忙。”话是回答太后,眼睛却看着石静。   输人不能输阵,石静挺直腰背:“你昨日喝了酒,酒气到现在还没散呢。”   太后直摇头:“喝酒可不行。”   不禁念叨起,谁谁谁家生一个傻儿子出来,就因为男人喝酒误事。   胤礽从进门开始,目光始终没离开石静,似笑非笑道:“我今日不喝酒。”   “好啊好啊。”太后这才高兴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石静一眼,怕她领会不到,又捏了捏她的手。   石静:“……”   太子大婚之后一直没有圆房,皇上都跑来慈仁宫跟她念叨了。   太后孀居多年,早已不想管事,可架不住皇上一直说一直说,怎么也得出点力气。   她是过来人,夫妻之间这点事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她才嫁进宫,便受到先帝冷待,哪怕被太皇太后压着圆了方,也是草草了事。   太后知道床笫之间的事,必须男人主动。若是男人不上心,女人哭瞎了眼睛也没用,谁说什么都没用。   所以在圆房这件事上,保成全责。   太后能轻易划分责任,却判断不出两人的感情。   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太皇太后人为造成的,现实是两人一旦分开,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若是彼此有情,怎么可能忍得住六年多不见面。   直到去年,眼看着快要大婚了,保成才想起掌珠来。   两人见面之后,时晴时雨,让人摸不着头脑。   过程虽然曲折,所幸结果是好的,可婚后一直拖着不肯圆房,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洞房花烛夜,掌珠提前来了月事,不宜同房可以理解。   如今大婚过去一个月,还是没有动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太后以为说动太子多半不容易,谁知她才抱怨了一句,太子就答应下来。   容易到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不是在糊弄她吧?太后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太子,当场下了死命令:“最迟三日后,我要看见结果。”   结果是什么,当然是那条元帕。   听见太后说到“结果”两个字,石静只觉耳根发热,胤礽却是眸光闪了闪,垂下眼睫。   给太后请过安,胤礽要走,抬眼看石静,石静没理他,他只好先行离开。   太后看了石静一眼,轻声问她:“你还有事?”   不然怎么不跟着保成一起走,正好培养感情。   石静点点头,把自己想整肃撷芳殿事说了,太后蹙眉:“这事不急,也急不得,等你在毓庆宫站稳脚跟再说吧。”   既然皇上恩准她住在毓庆宫,何苦理那撷芳殿呢?   眼不见为净。   石静猜到太后心中所想,也蹙着眉说:“皇上答应我住在毓庆宫,不过是权宜之计,想要早点抱上嫡长孙罢了。”   太后没好气地看向她:“你明白就好。”   石静朝太后眨眨眼:“我早晚要搬到撷芳殿去住,也许怀上孩子就要搬过去,与其那时候费心费力整肃,还不如趁现在动手。”   “撷芳殿当真那么乱吗?”刚才宜妃也说撷芳殿乱,其他三妃并未反对,可见不是空穴来风。   石静便将撷芳殿最近发生的事全都给太后讲了一遍,惊得太后脸颊上肉都跳了跳。   “大哥儿那孩子也是可怜见。”太后自己没有孩子,却很疼惜晚辈,再加上隔辈亲,越发怜惜起大哥儿来。   见太后有所动摇,石静趁热打铁:“出这样的事,李氏再溺爱儿子,也不敢让他住在撷芳殿了,将人抱到毓庆宫来跟我住。”   “撷芳殿够乱,毓庆宫难道就不乱了?”太后心明眼亮,看得十分清楚。   毓庆宫是皇上单独给太子安排的磨刀石,各路人马都有,就像一个小朝廷。   那里既是太子寝宫,也是试炼场,不适合女人和孩子居住,皇上这才另辟撷芳殿出来安置太子妻妾儿女。   哪知撷芳殿这么快就被毓庆宫给带乱了。   太后看得通透,省了她不少话,石静苦笑:“整肃撷芳殿只是第一步。”   “说反了。”话赶话说到这里,太后没再藏拙,“如果说撷芳殿是属国,那么毓庆宫便是宗主国。你不从根子下手,很难见到成效。即便有,也是昙花一现。”   太后果然什么都知道。   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有她老人家压着,根本显不出太后来。   可石静小时候偷听过皇上与太后对话,发现别有洞天。   不知是忌惮还是所有顾虑,皇上很少在太皇太后面前说心里话,对上太后的时候却愿意敞开心扉。   当时石静猜,大约是太后从未管过事,相对安全,这才能让帝王卸下防备。   “太后明察秋毫,可毓庆宫是太子寝宫,恐怕不好整肃。”石静主动示弱,红了眼圈,“大哥儿是庶出,尚且如此,轮到嫡子,还不知会遭遇什么。”   太后似乎被呛了一下,忽然咳嗽起来。屋里没有服侍的,石静亲自端了茶,喂到太后唇边。   “为子嗣计,难办也要办啊。”太后喝下几口茶,这才缓过气来,给石静出主意,“这事我不方便出面,你到慈宁宫后罩房搬救兵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苏麻喇姑打了一个喷嚏:太子妃还是先办正事吧。   胤礽:都是我亲人。 第48章 送荷包   慈宁宫后罩房?那不是苏麻喇姑住的地方吗?   石静有些迟疑:“苏麻喇姑不是不管事了吗?”   “她养过十二阿哥,怎么就不管事?”太后刚咳嗽过,抚着心口笑道,“只要你找对了人,不愁她不出山。”   又唠叨:“我贵为太后,还给皇上养着九格格呢,苏麻喇姑怎么敢说不管事?宫里不养闲人。”   太后唠唠叨叨说了许多,石静却一下找到重点:“听说阿哥所那边惯会捧高踩低,十二阿哥生母位份不高,可别被人苛待去。”   太后闻言呵呵笑起来:“你啊你啊,最是鬼机灵一个。”   “你但凡把这聪明劲儿放在保成身上一半,也不至于将他惯成这样。”太后无奈。   对上旁人的时候,千伶百俐,唯独在保成面前,天真得像个孩子,什么话都说,没心没肺。   听太后说起胤礽,又想起他刚才说过的话,石静耳根又要烧起来了,忙干笑着道:“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为了保成好,我都知道,您就别唠叨我。”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一指头戳在石静脑门上:“知道还不赶紧回去,总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石静无奈告辞离开。   另一边的南书房正在商量西征粮草从哪里出。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地都有粮仓,却不能可着一只羊薅毛。战时粮草筹集,既要注重公平,也要兼顾时效。   筹集粮草是户部事,原户部尚书余国柱被拿下之后,皇上点陈廷敬补缺,所以这个重担便落在陈廷敬肩上。   分配好各地粮草出处,又商议漕运事宜,之后是与兵部衔接,由兵部出人将粮草准确地送往前线。   兵部觉得有困难,想让户部增加徭役,户部认为近些年徭役不轻,该让百姓休养生息恢复生产了。   然后开始扯皮踢球,一直到了用晚膳时辰,都没分出胜负。   “朕还有事,没时间听你们车轱辘话来回说。”皇上说着站起身,“走,用晚膳去,等会儿你们挪个地方,把书房给朕腾出来。”   两位尚书谁也说不服谁,都请皇上评理。康熙走出书房门,吩咐胤礽:“太子留下听他们说,把结果告诉朕。”   胤礽想起自己在慈仁宫说过的话,笑道:“今日儿臣与太子妃约好一起用晚膳。”   康熙回头看他:“怎么,军国大事还没有你跟太子妃吃饭重要吗?”   胤礽勾唇:“皇玛姆今日找儿臣,说了很多话。在她老人家看来,恐怕是吃饭更重要。”   太子大婚之后迟迟没有圆房,康熙盼嫡孙盼得眼睛都蓝。可生孩子这种事,总要太子妃上心才行,他这个做公爹不好说教儿媳,便把苦水倒给太后。   太后果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不但叫了太子妃过去,还把太子也说动了。   脸上很快阴转晴,晴转阳光普照,康熙笑起来:“行了,朕知道你新婚燕尔。”   转头对明显走神大阿哥说:“胤褆,你留下好了。”   大阿哥被点了名,才回过神来:“儿臣才疏学浅。”   康熙哼笑一声:“怎么,你也想回府陪福晋吃饭?”   成亲七年,生出四朵金花,都没凑出一个好来,还吃什么吃。   太子新婚燕尔,大阿哥成亲都七年,跟着捣什么乱。   太子是嫡子,生出儿子来是嫡孙,又岂是其他人能比的。   在康熙看来,眼下太子最重要的任务,不是观政,更不是办差,而是赶紧跟太子妃多生几个儿子出来。   大阿哥闻言心中一凛,忙道不是,然而康熙根本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不是就好,你留下,什么时候有结果了,仔细写了奏折呈上来。”   不知为何,把这个差事交给大阿哥,比交给太子更让人安心。   倒不是大阿哥的办差能力比太子强,事实恰恰相反,可康熙的心情莫名奇妙变好了。   回到毓庆宫,胤礽问李德福:“太子妃在做什么?”   李德福谨慎回答:“正在用晚膳。”   胤礽冷笑:“她都吃上了?”   不是您说您在乾清宫用晚膳,过了时辰便不用等了吗?李德福不敢这样说,眼珠一转道:“是大哥儿肚子饿了,太子妃才让传膳。”   把责任推给孩子,总比推给太子妃强些,太子总不会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太子果然没跟孩子一般见识,而是道:“李氏上午过来的时候没把人带走吗?”   李德福:“没……没有。”   然后见太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径直朝穿堂走去。   胤礽进屋的时候,映入眼帘是他的太子妃正在耐心细致地给大哥儿择鱼刺,一边择一边问他:“你长这么大都没吃过鱼吗?”   大哥儿摇头:“没有,鱼都让马佳嬷嬷吃了。我说我想吃,她说鱼有刺,怕我不会择,扎到喉咙。”   “乳母也不给择吗?”太子妃又问。   大哥儿还是摇头:“乳母说马佳嬷嬷说得对,小孩子不能吃鱼。”   “那你额娘呢?”   “她们不让我跟额娘说。”   “她们不让你说,你就不说?”   “说了更吃不饱。”   太子妃把择好的鱼肉放进大哥儿碗中,笑道:“都过去了,欺负你的人被你阿玛收拾了,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了,咱们大哥儿天天能吃好喝好了。”   大哥儿点头,把一半鱼肉夹还给太子妃,笑眯眯说:“额娘也吃,往后我跟着额娘吃香喝辣。”   太子妃没有推辞,又问大哥儿:“明天我带你去给太后请安,你怕不怕?”   大哥儿吃下一口鱼肉,笑弯了眉眼:“跟着额娘去哪儿我都不害怕。”   一副被人卖了,还甘心数钱的样子,胤礽气结:“你们都吃上了?”   大哥儿被吓了一跳,手抖掉了筷子,抬头看是阿玛来了,起身恭敬行礼。   石静也站起身:“你怎么回来了,吃了没有啊?”   还知道关心他,胤礽在餐桌边坐下:“没顾上。”   “不是有事没说完,要在乾清宫用晚膳吗?”   不等他回答,石静便吩咐屋里服侍的去御膳房取了太子膳食过来。   太子膳食与皇上一样随人走,人在哪儿饭菜送到哪儿。   “不用麻烦了,我随便吃点。”   早有人拿了碗筷进来,胤礽夹起一块鱼放进碗中,轻车熟路地开始择刺,择完刺夹起来,又放下。   见对面两人愣着没动,胤礽抬眸:“我打扰你们母慈子孝?”   石静就知道荷包事不说清楚没完,她在大哥儿耳边说了两句,便让新来的乳母把他抱走了。把桌上鱼和两盘菜也端走,细心叮嘱乳母摘刺的时候小心些,让他们回自己屋吃。   等人走,石静也没理胤礽,转身去了西暖阁。   胤礽看了一眼碗里择好刺的鱼肉,“啪”地放下筷子,站起身追出去。   走进西暖阁,就看见石静从里间转出来,手里捧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荷包,弯腰放在炕桌上。   粗粗一扫,十来只的样子。   在这一小堆荷包里,就有他昨天拿回来的那只樱粉色绣缠枝花,最新最显眼。   “这是?”目光从炕桌挪到石静身上,他问。   石静盯着胤礽的眼睛:“这些都是我给你绣荷包,从十岁到二十岁,共十一只。你昨天拿回来的那只,就是第十一只。”   胤礽怔了半天,明知故问:“你给我绣荷包做什么?”   原来他已经忘了,停在过去回不来只有自己,石静懒得解释,轻飘飘道:“闲的,练手而已。”   胤礽随手拿起一只石青绣宝瓶纹荷包,只觉得丑。小小一只走线歪七扭八,瘪得不像样子,扯平了才能看出花样来。   那是石静做第一只荷包,做了好几天才做出这么一个丑东西,她刚才没打算拿的,怎么给带出来了。   “这只……这只不算。”   石静过去抢,却被连荷包带人一起给抱住了:“这只最像你绣,丫鬟和绣娘哪有这般好手艺。”   石静一心想要拿回丑荷包,对方却把荷包举高了,踮起脚也够不到。   居高临下的吻来得猝不及防,如春日细雨,轻快却又磨人,细细密密,缠缠绵绵,下也下不完。   踮起脚尖放下,腿发软,被人扶着坐在炕沿上,喘息着倒下去。   恰在此时,李德福的声音不合时宜响起:“太子爷,御膳房把晚膳送来了。”   御膳房的饭菜随人走,没人吩咐,也会自动送来。   石静趁机拿到了那只丑荷包,红着脸坐起来整理凌乱的衣襟。胤礽仍旧躺在炕上,翻身侧卧,不耐烦道:“等一会儿。”   半天才坐起来,耍赖似的搂住炕桌上剩下荷包:“那只丑,你想要就给你好了,这些我都笑纳了。”   石静把丑荷包收好,在炕桌上挑挑拣拣,将最后三年做荷包攒成堆,推过去:“这三只勉强能戴。”   胤礽又把那几只被挑出的荷包掺回堆里:“你不知道我盼了多少年,都是我的,我想戴哪一只就戴哪一只,雨露均沾。”   石静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膳食重新摆好,可惜没有鱼,胤礽收回目光问石静:“那只粉色荷包是怎么落在老大手里的?”   石静把自己的猜测说了,无非是大婚当日她中暑晕倒,把荷包落在东暖阁,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   胤礽闻言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菜,咽下之后抬眼看石静:“你不是想整肃撷芳殿吗,把毓庆宫也带上吧。”   石静诧异,她原以为在这条整肃之路上胤礽才是最大的绊脚石:“你不反对了?”   “我从来也没反对过,只是觉得没必要。”   胤礽给石静夹菜:“毓庆宫有多乱,我比你清楚,皇上心里更清楚。皇上之所以不管,肯定有他的道理。皇上总不会害我,我便也懒得管了。”   说着苦笑:“这些年各方势力倒也被我摆弄平衡了,一直都相安无事,直到我们成亲。”   “既然有人贼心不死,想要搅弄风云,把算盘都打到你身上来了,不管也得管了。”   最可恨的就是大阿哥,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拼命捅刀。   这一回自己若是不给他点厉害尝尝,让他长长教训,说不定还有下回。   整肃毓庆宫只是一个方面。   胤礽愿意把后背交托给自己,石静自然不会让他失望:“好啊,交给我你放心。”   胤礽挑眉:“毓庆宫里关系错综复杂,不是那么好整肃。”   还等着她来求呢,结果人家根本没这个打算。   胤礽心里很失落,也怕她太过轻敌,整肃不成反被有心人给利用了。   “我知道。”石静胸有成竹,“我今天去了慈仁宫,太后果然给我出一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在胤礽心中,太后是个不管事,遇事只爱做和事老各种和稀泥。   石静眨眨眼:“太后让我去慈宁宫后罩房,请苏麻喇姑出山。”   “行不通。”一听就不靠谱,胤礽道。   “事在人为。”石静大手一挥,“你别管了,这事交给我。”   毓庆宫是他的寝宫,她是他太子妃,什么叫他别管了,他不管谁管。   胤礽不说话,赌气吃饭。   石静沉浸在自己筹谋当中,一遍一遍在脑子里过各种细节,压根儿没注意到胤礽情绪变化。   一顿晚膳用完,石静已经在脑中设计好一切,胤礽也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   并肩走回西暖阁,此时天已擦黑。清风徐来,胤礽吸了吸鼻子看向石静,轻轻勾起唇角。   “你用了我熏香?”进屋之后,胤礽坐没坐相地靠躺在暖阁大炕迎枕上,含笑问。   石静抬起袖子闻了闻:“有这么明显吗?”   胤礽笑着点头:“这黑奇沉香熏上一点,香气终日不散。”   “也太霸道了些。”石静又抬起袖子闻了闻,喃喃道,“我都换了衣裳,没想到还有余香。”   胤礽黯然了一瞬,问她:“你熏了我香跑去慈仁宫做什么?”   石静笑起来:“当然是狐假虎威,吓唬人去。”   果然不是因为想他才用他熏香。   是他自作多情了。   “那吓到了吗?”胤礽朝后靠了靠,兴致缺缺地问。   “自然是吓到了。”   石静眸光闪闪地把她在慈仁宫与四妃交锋的事说了,最后笑道:“如果她们识相呢,会先我一步把撷芳殿暗桩撤掉。”   与毓庆宫相比,小小的撷芳殿又算得了什么,胤礽相信四妃会很识相。主战场根本不在撷芳殿,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撷芳殿与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子妃起冲突。   只是她们绝想不到,太子妃胃口远不止撷芳殿。等她将毓庆宫这棵大树连根拔起,也不知道四妃脸上会是怎样表情。   胤礽竟然有些期待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他现在最关心的是:“等撷芳殿整肃清楚,就把大哥儿送回去吧。”   这小子天天跟着他睡,打呼噜磨牙放屁也就罢了,还尿床,让他苦不堪言。   可不让他跟着自己睡,他就闹着跟掌珠睡,两害相权,只能把他抱到自己床上。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有时候夜里被吵醒,胤礽时不时会想起自己住在乾清宫那段时间。   他也不跟乳母睡,吵着闹着爬到龙床上,扯都扯不下来。   汗阿玛没办法,只得抱着他睡,他把脸贴在汗阿玛宽厚的胸膛上,感觉安心极了。   有时候汗阿玛就寝非常晚,他也不肯先睡,躲在被子里等,非要把脸贴在汗阿玛胸膛上才能安心睡去。   他小时候是不是也像大哥儿这样招人烦,早忘记了,却记得自己会尿床。   有一回晚上尿了两次床,龙床上像发了河,汗阿玛不得不抱着他转到暖阁去睡。   人的心就那么点大,孺慕之情多了,长期被压抑怨气便少了。这些日子对上汗阿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境平和许多。   有些从前看来不合理的决定,只要换位思考,能很快理解背后博弈和不得已。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他的心境平和下来,汗阿玛好像也恢复了从前的慈和。   对他要求虽然没有降低,却不会苛责,偶尔能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影响决策。   只不过战事在即,看皇上的意思,有可能在战时让他监国。   想到监国,胤礽心中便是一突。   五年前皇上御驾亲征噶尔丹,命裕亲王监国,他辅助。裕亲王低调惯了,忽然被要求监国,简直如履薄冰。   大事小情都不敢擅专,一律八百里加急送到前线请皇上示下,一来一回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   当时云南澄江闹水灾,连续数日暴雨导致山洪暴发,大片农田被淹,冲毁房屋无数,有些地势低洼山村甚至被洪水吞没。   云南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纷纷上折,请求朝廷赈灾。奏折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先进外奏事处,再进内奏事处,然后才能送进南书房。   裕亲王看到赈灾奏折的时候,已经好几日过去了。   可裕亲王拿到奏折,犹豫起来,不敢做决定,与内阁商议之后又派八百里加急送往西北前线。   等皇上朱批,准许赈灾,再送回云南,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差点引发民变。   紧接着浙江云和又闹了一次水灾,大雨下了四昼夜,洪水泛滥,冲毁房屋田地,溺亡者无数。   再收到赈灾奏折,见裕亲王又犹豫起来,胤礽想到皇上在澄江赈灾奏折里朱批“急事先办”,便与裕亲王商议,直接做出了赈灾安排。   事后裕亲王惴惴不安,他当时还没什么感觉。直到被喊去半路侍疾,又无缘无故被遣送回京,他才看出点门道来。   原来裕亲王的战战兢兢,犹犹豫豫不是因为他能力不够,或者太过谨慎,而是他比自己更了解皇上。   所谓“急事先办”并非出于真心,更像是一种试探。   当真先斩后奏,做主的那个人便要承受帝王一怒。   上回协助监国,前头有裕亲王挡着,他都没落着好,这回独立监国,只会更加难办。   单纯做传声筒,遇上天灾,他于心不忍,可不做传声筒,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   肯定不是斥责遣返这么简单了。   “也好。”石静的话把胤礽拉回现实,“瓜儿离不开秧,孩儿离不开娘,大哥儿刚住进来的时候还好,这几日总有些走神。我问过乳母,说是想李格格了。”   胤礽暂时将监国愁云抛在脑后,笑着对石静说:“你要是喜欢孩子,不妨自己生一个。”   石静横他一眼:“我自己能生,要你何用?”   “你嫁给我,就是想生孩子吗?”胤礽坐直身体,定定注视着石静的眼睛。   她的眼睛在阳光下是灰蓝色,如黄金家族王座上宝石般璀璨,可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看起来黑白分明,黑瞳比寻常人要大。   很有童真,看久了又觉得非常神秘。   什么是狼行鹰视,石静总算感受到了,哪怕对方没有起身,仍旧坐在临窗大炕上,身后还靠着一个毛绒绒的迎枕。   “可以吗?”石静回给他一个笑容,才让对方解除了攻击模式。   “今晚?”   “不然呢?”   “好,拿点酒来。”   “不能饮酒,优生优育。”   “小酌怡情。”   “不能碰就是不能碰。”   之后两人各自梳洗,心照不宣地走进内室。   “屋里热,我给你脱,还是你自己脱?”胤礽进到内室便脱去上衣,只穿薄薄的寝裤,问石静。   石静看他一眼,耳根发热,七年前被咬过的锁骨隐隐作痛。   脱去寝衣,为了省事她甚至把寝裤也一并脱了,只穿肚兜和亵裤,躺在床上。   又看他一眼,朝里挪了挪。   胤礽喉咙发干,感觉有些渴,灌下一碗凉茶水都没有缓解。   他坐在床沿上,也脱掉了寝裤,只穿亵裤,丝毫没有掩饰看见她之后身体的变化。   石静看过去,轻轻“啊”一声,用薄毯蒙住了头。   不知穿越过多少个世界,她还是第一次以女子本体出现,自然知道男人尺寸变化代表了什么,更知道这样的尺寸有多么惊人。   不是说他从小体虚吗?   还有她之前见识过的,绝没有这样壮观。石静紧张地闭上了眼睛,设想着等会儿可能放不进去,有多尴尬,或者勉强放进去了,自己会有多疼。   此时心情紧张的,不止石静一个。   从坐在床沿上开始,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胤礽肩膀上被人狠狠咬过牙印已经开始疼了。   失控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体验。   心砰砰地跳,血脉偾张,全身的血直往一个地方涌,可能随时爆发随时停止。   一想到会随时停止,胤礽闭了闭眼,感觉这些年的努力白费,在她身上全部失灵。   哪怕时间勉强够用,不至于让他丢脸,原帕这关要怎样过?   七年前那个晚上,他得手了,他心里清楚得很,掌珠却并不知情。   洞房花烛夜对别人来说是人生一大美事,可在他看来却是一道又一道关卡。   相比圆房,元帕才是那座不可逾越高山。   若是圆房之后,元帕上没有血迹,掌珠会怎么想?   大概会想起七年前那个晚上,他欺负了她,如此草率地让她失去了作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紧接着便会想起,他在那个晚上的表现,快到离奇。   怕她恨他,更怕她嘲笑他。   “屋里很热吗,怎么满头是汗?”在薄毯里捂热了,石静探出头来,才发现胤礽还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额上全是细汗。   她看向墙角,都放了冰山,冰山才刚刚化开一角。   自己有热症都不觉得热,反而因为紧张手脚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就……结束了?   胤礽:对不住,再来。 第49章 成双夜   从坐在床沿上开始,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胤礽肩膀上被人狠狠咬过牙印已经开始疼了。   失控的感觉,他不是第一次体验。   心砰砰地跳,血脉偾张,全身的血直往一个地方涌,可能随时爆发随时停止。   一想到会随时停止,胤礽闭了闭眼,感觉这些年的努力白费,在她身上全部失灵。   哪怕时间勉强够用,不至于让他丢脸,原帕这关要怎样过?   七年前那个晚上,他得手了,他心里清楚得很,掌珠却并不知情。   洞房花烛夜对别人来说是人生一大美事,可在他看来却是一道又一道关卡。   相比圆房,元帕才是那座不可逾越高山。   若是圆房之后,元帕上没有血迹,掌珠会怎么想?   大概会想起七年前那个晚上,他欺负了她,如此草率地让她失去了作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紧接着便会想起,他在那个晚上的表现,快到离奇。   怕她恨他,更怕她嘲笑他。   “屋里很热吗,怎么满头是汗?”在薄毯里捂热了,石静探出头来,才发现胤礽还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额上全是细汗。   她看向墙角,都放了冰山,冰山才刚刚化开一角。   自己有热症都不觉得热,反而因为紧张手脚冰凉。   “拔步床太热,没有炕上凉快。”胤礽说着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我出汗了,身上黏,再去冲个凉。”   石静低头看了一眼身下元帕,在他冲出门之前问:“你还会回来吗?”   胤礽本来想要逃避,听石静这样问,忽然刹住脚步,在原地站了半天才说:“当然。”   说完撩帘出去。   被夜间的凉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亢奋到差点暴动身体也渐渐恢复到平时状态。   见太子爷在后殿用过晚膳没有离开,李德福自觉去了茶房,吩咐烧水备用。   太子爷喜欢和太子妃单独呆在一起,不光是毓庆宫人知道,芳芷也心知肚明。听见李德福让烧水,芳芷看了他一眼,见李德福朝她点头,立刻兴致勃勃地带领小宫女烧水去了。   太子妃嫁进宫快一个月了,又是养孩子,又是整肃后院,就是没跟太子爷圆房。   心思也没放在太子爷身上,可把芳芷急得够呛。   芳芷是石家的家生子,老子娘都在石家当差,小小年纪便知道新妇如何在夫家后院站稳脚跟。   夫妻恩爱都在其次,关键是早点生个儿子出来。   没有儿子再恩爱也白搭。   用这条铁律来衡量太子妃,这段时间那是一点正事都没干。   刚陪着太子妃嫁进毓庆宫的时候,芳芷何等风光,谁见了她不得喊一声芳姑姑。   一个月没过完,不仅上赶着巴结她的人少了,就连她自己走路都觉得挺不直腰板似的。   再这样下去,早晚含胸驼背。   今天去了一趟慈仁宫,风向又是一变,太子妃回来就让人去请司寝嬷嬷拿了元帕过来。   “毓庆宫再不来人,我都要自己过来了。”太子不肯和太子妃圆房,可苦了她这个管着元帕,天天被叫去问话。   被梁九功问过两次,被太后身边的嬷嬷问了三次,被撷芳殿人问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就连东西六宫都有派人来问。   芳芷对着司寝嬷嬷苦笑:“您再不过来,我也要急坏了,这几日嘴里子全是燎泡。”   司寝嬷嬷走得非常快,好像怕晚了不赶趟似的:“谁说不是呢,我嘴里也全是泡。”   芳芷嘻嘻地笑:“等会儿交元帕,我陪您去茶房喝茶吃点心。”   元帕拿来,司寝嬷嬷自然是不能走,通常要守到半夜,等主子叫水的时候亲自将元帕取回,这才能拿回去复命。   “有你陪着,那敢情好。”同病相怜,让司寝嬷嬷很快跟芳芷混熟了。   谁知元帕拿进去,太子也很早进了太子妃屋子,这都快二更天了,也没听见有人叫水。   “不会又有变化吧?”司寝嬷嬷来毓庆宫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不出意外都有意外。   芳芷也说不好,壮着胆子走到窗根底下,忽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寻声望去,瞧见太子快步走出来,在院中站定。   李德福很快迎上去,问太子是不是要叫水,太子说要沐浴,还说用凉水。   芳芷心里记挂着太子妃,忙轻手轻脚退回茶房,趁着李德福离开的功夫走到太子面前,问太子妃要不要擦身。   太子没说话,径直去了浴房,芳芷这才敢走进西暖阁。   “太子妃,要擦身吗?”内室点着灯,一切如常,连床帐都没放下,芳芷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悬得更高了。   “不用。”   屋里没有司寝嬷嬷形容的特殊气味,太子妃声音也很正常,芳芷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又没成。   又出了什么事。   “太子妃……”   门外传来司寝嬷嬷欲言又止的声音,芳芷赶紧走出去,朝着她摇头,生怕她说出什么让太子妃难堪的话来。   “天儿热,太子爷去沐浴,您别急,再去茶房坐坐。”见太子妃没有吩咐她,芳芷领着司寝嬷嬷又去了茶房。   隔壁炉间一直在烧着热水,有小宫女过来问是不是要水,芳芷摆手,打发她去炉间等叫。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司寝嬷嬷听着门外的二更鼓,问芳芷。   芳芷也不知道,却不耽误她编:“能有什么事,天气热,太子爷又想沐浴。”   司寝嬷嬷摇着扇子:“今天是热。”   心里却在拜佛,求佛祖赶紧安排太子和太子妃双修,她好拿了元帕回去交差。   胤礽走后,石静躺在床上好半天心跳才恢复正常,手脚不再冰凉,终于感到些热意。   她太紧张了,生平第一次这样紧张。   不应该啊,她没吃过猪肉,可没少看猪跑。   想了一会儿,石静猜测可能是七年前那个夜晚,给她造成了心理创伤。   穿越者提心理创伤就是矫情,既然有创伤,不妨让自己主动一点,用创伤修补创伤。   以毒攻毒,是她试过,应对心理创伤最好的办法。   说干就干,一把扯掉肚兜,将亵裤丢在床栏上,今晚她必须拿下胤礽,把元帕交上去。   一个不得太子喜欢,甚至不肯与她圆房的太子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迅速在宫里站稳脚跟。   皇宫法则就是如此。   除非像太后那样熬资历。   眼下她要整肃撷芳殿,乃至整个毓庆宫,从而将后宫权柄抓在手中,不圆房,仅凭头衔和那点熏香,不可能压得住东西六宫。   甚至不太可能请得动早已皈依苏麻喇姑。   进宫之前,石静规划是,胤礽不配合,她就自己干,凭借一己之力将胤礽推上皇位。   进宫之后,准确说是真正成为皇宫的一份子之后,石静才品出了最后一次见面,太皇太后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中蕴含的道理。   “紫禁城虽好,却是男人天下。”太皇太后手捻佛珠,嘴里说着后宫女子生存之道,“女人想要有所作为,不至于白活一场,要做第一件事,便是想办法生个儿子出来。男人是大家,儿子是自己。”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笑起来:“抓不住男人的心,就抓住他的儿子。抓不住儿子,抓孙子。我自己是这么走过来,希望你的路能比我好走一些。”   那时候石静以为,太皇太后和太宗皇帝是纯粹的联姻,没什么感情基础,自然总想着生儿子巩固自己的地位。   她与胤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旁人不能比的。   结果七年过去,青梅竹马心存芥蒂,两小无猜满身伤痕,婚后相处起来可能还不如纯粹的政治联姻。   政治联姻以婚姻和子女为纽带,是男女双方的共识,所以圆房和生孩子很快会被提上日程,心照不宣。   轮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后连上个床都困难。   胤礽放不开,她就主动些好,谁让她身上背着穿越任务呢。   房门再次被推开,石静将薄毯朝下拉拉,不太熟练地低头整理,让毯子刚好盖住胸前起伏,但必须露出事业线。   若有若无,最勾人。   整理好胸前,又伸出一条长腿,对,只能露一条,装作很热的样子,露两条目的太明显。   那不是勾引,而是逼迫了。   强扭的瓜不甜,也怕扭得太过,前戏不足,伤到自己。   胤礽冲了一个冷水澡,才堪堪将暴走的身体安抚好,进到内室抬眼便看见了拔步床栏上凌乱挂着的肚兜和亵裤,呼吸一滞。   理智告诉他,迅速离开,不然你会出丑。身体却在忍不住靠近,一步一步朝拔步床走去。   石静在心里计划得很好,见到人就乱了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脸上来了,她唰地拉起薄毯盖住头,却将两条腿露了出来。   又慌忙把薄毯往下扯,结果没扯到薄毯,反而摸到了男人的手。   整个人差点被他扯出来。   之后在床上拔河,险些把毯子撕坏,最后对方放弃了,放开毯子直接不要脸地钻了进来。   单人薄毯,盖着两个人,一上一下。   他亲,她躲,他就在毯子底下把她的脸正过来亲,伸舌头,磕门牙,毫无章法。   石静被弄得很不舒服,抬手推他:“你儿子都有了,不会亲吻吗?”   他停下,说会,接下来仿佛秋名山车神附体,把她全身上下都亲了一遍。   “掌珠,是这样吗?”从来都是别人服侍他,讨好他,甚至勾引他,他没学过取悦女人,也不在乎那些女人的感受。   石静软在他怀里,动都不想动了,别人还没使出大招,她早已丢盔弃甲,毁灭吧,全都毁灭吧。   穿越上一个世界是末世,石静在末世打丧尸都要争个全社区第一,没想到在最后一个世界竟然折上了床上。   这会儿被人问到脸上,她:“这样能生孩子吗?”   “不能。”他进入,不动了,小心翼翼问,“疼吗?”   石静磨牙:“动起来应该不疼。”   真是踢一踢动一动,不踢就不动,她果然还是太全面。   奇怪的是,这种融合感觉她好像在哪里经历过,只不过那一次很疼,这回却没了感觉。   动起来也不觉得疼。   可能是上一次没有全身吻,更没有……所以有些生涩。   才想到这里,石静诧异抬眼:“就……结束了?”   他是结束了,她的梅开二度才开始预热。   “我……我太兴奋了,没控制住。”胤礽破天荒给她道歉,“是我不好,再来。”   石静刚想鼓励两句,说他已经很棒,她所求不多,能怀上孩子就行。   结果对方撂下一句再来,就真的来了。   好像跑车驶上高速,撒了欢了,跑着跑着原地起飞。   石静被撞到头晕,晕乎乎享受着一次又一次灵魂出窍洗礼,不断攀越高峰,然后一脚踩空,自云端坠落。   自由落体。   很想叫,感觉羞耻,硬生生忍住了。   开始还能忍,到后来哪里忍得住,她以为自己叫出来了,其实声音一出口便被撞碎了。   听见西暖阁有动静,芳芷带着司寝嬷嬷摸过去,抬眼看见李德福在听墙根,听得面色凝重。   “开始多久了,怎么太子妃嗓子都哑?”司寝嬷嬷听见屋里动静,老脸通红地问李德福。   李德福脸红脖子粗地带着她们走远些,这才回答:“快半个时辰了。”   司寝嬷嬷一听就急了:“这可不行,太久伤身,还难以怀上子嗣。”   李德福看了司寝嬷嬷一眼:“要不,嬷嬷去窗根底下提醒一声?不让太子爷爽快的事,我可不敢做。嬷嬷提醒一声,拿了元帕回去复命,我还要在太子爷身边当差呢。”   真是个滑头,比何宝柱那个老东西还滑溜,司寝嬷嬷腹诽,却不敢说出来。   李德福是毓庆宫的首领大太监,等到太子登基,他就是梁九功那个位置,谁敢得罪。   按规矩,这种事就该李德福出面,奈何他不敢。司寝嬷嬷朝着墙根走出两步,又退回来。   “芳芷姑娘,你在太子妃面前最有脸面,不如你去窗根下提醒一句?”   说完吓唬芳芷:“再这样下去,太子爷是爽快了,遭罪的还是太子妃。”   芳芷急起来,抖着腿走到窗根下,又抖着退腿走回来,脸红得像是烧着了:“嬷嬷别说了,我……我不敢。”   与此同时,石静倒是没遭罪,就是有些体力不支:“你,你好了没有?”   “还没。”   “什么时候好,不是说最后一次吗?”   “掌珠,我还难受着,你再疼我一回。”   一回一回又一回,这都多少回了,谁说他虚,谁说他虚自己来试试。   石静抬脚踹他,被人捉住脚踝,顺势亲了一口。   然后山一样压下来,贴在耳边求她:“姐姐,再疼我一回,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就在石静晕乎乎准备再一次妥协的时候,司寝嬷嬷声音哆哆嗦嗦在窗外响起:“太子爷,过时辰。”   外头还有人围观不成,石静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可她身上那个好像没听见,飙车飙到飞起,石静忍无可忍,张嘴朝他肩头咬了一口。   对方闷哼,倾泻所有。石静气得对着牙印儿又咬了一口,嘴里泛起腥甜,人也被撞到西天极乐世界去了,魂飞天外。   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男人将头埋进她汗津津颈窝,闷闷地笑个不停,好像封狼居胥立下了什么不世之功。   石静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被灌了这么多,一次就能怀上也说不定。   “掌珠,我肩膀疼。”刚在她身上撒过欢,又撒娇,真是难搞又磨人。   “你起来,我给你吹吹。”男人贤者时间神佛见了都得退避三舍,石静也不敢跟他硬刚。   男人手撑床板,果然起身,却没离开,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的眼睛,唇角翘起多高。   石静身上被汗水浸透,也分不清是谁的汗谁水了,抬手拍他:“叫水吧,我想洗洗。”   不知何为,他眼中餍足和欣喜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忧伤,化都化不开。   “怎么了?”石静以为是肩膀被她咬疼了,心中有些后悔,坐起来察看,果然出血了。   像小时候那样给他吹了吹,石静催促:“叫水吧,清理之后得上点药。”   “掌珠……”他喊了她一声,欲言又止。   刚才还像喂不饱狼,怎么转眼变成可怜小狗?   石静警觉起来,以她对胤礽的解,一般这种表情,多半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事。   而且事情还很严重。   “太子爷,热水准备好了。”司寝嬷嬷声音再次在窗外响起。   不管出了什么事,先把元帕的差事交,将外人打发走再说。   石静朝身。下摸去,没摸到,转头看旁边,见薄毯下面隐约有一抹白,伸手将那条纯白色方形帕子拎出来。   仍旧干干净净,纯白无瑕。   石静:“……”   什么封建糟粕!她推开男人坐起来,拿着元帕在他受伤肩头用力一抹,丢在床上,扬声吩咐:“抬热水进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元帕上没有血是天经地义的,为了交差借点他的血用也正常。   芳芷听见太子妃声音又惊又喜,心说太子妃体力可真好,但凡换个人被这样折腾,早晕过去了。   她很快带人抬了热水进屋,却不叫司寝嬷嬷跟着:“嬷嬷且等等,等太子妃收拾好了再见嬷嬷也不迟。”   司寝嬷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反正生米已然煮成熟饭,元帕什么时候拿都一样,何苦这时急巴巴进去让主子难堪呢。   “不急不急,等太子妃梳洗完了,姑娘喊我,我再进去也是一样的。”听刚才屋里动静,她都有点担心拔步床够不够结实了,可以想见内室狼藉,还是等收拾完再说吧。   良久,有个小宫女走出来,笑吟吟对司寝嬷嬷道:“太子妃梳洗好了,叫嬷嬷进去呢。”   说完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她手里。   司寝嬷嬷一掂就知道太子妃是个大方主子,不枉她来来回回跑了这么多趟,忙将荷包收起低眉顺眼地跟了进去。   内室干净整洁,墙角点熏香,可司寝嬷嬷还是闻到了那股特殊的气味,心说皇上恐怕很快就能抱上嫡孙。   主子寝屋她不敢乱看,拿了元帕,瞧见上面有血迹,便用红木匣子装,循例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告退出来。   等梳洗好再次躺下,石静才悄声给胤礽解释:“不是每个女子都有落红,有人天生就没有。”   枕边人没反应。   他果然在意这个,石静放缓了声音:“我有热症,你是知道的,许是吃了太多药的缘故。”   “与药无关。”肩膀被咬伤,上了药,胤礽很想抱抱石静,又怕伤口出血脏了她才换的寝衣,硬生生忍住了。   石静闻言偏头:“你什么意思,仅凭一方元帕就怀疑我清白?”   “我没有。”见她想歪了,胤礽忙拉起她的手,声如蚊蚋道,“是七年前我造孽。”   七年前?石静不由想起了那个夜晚:“难道……”   “是。”胤礽果然认下,“那次……我没控制住。”   那次他有控制吗,需要控制吗,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来了月事。   巧合的是,从那以后她的月事当真提前到月中,所以她从来没想过那夜被他得手了。   他可真是好样的,总做些让人无语事。   石静暗自消化了一会儿,才忍住没嘲笑:“所以你之前是真体虚?”   “已经练好。”对方秒答。   请原谅石静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所以你才迟迟不肯跟我圆房?”   又没声音,连呼吸声好像都停了。   这是伤自尊?可石静真的很想笑,怎么办?   她把头埋进薄毯里,闷闷地笑,很快对方也挤了进来,不由分说吻上她的唇。   被伤自尊,又恼羞成怒,在石静看来算是扯平了。   不过当年他态度转变的原因,还是要问清楚。   石静将人推开,他便把脸埋在她颈窝里,热乎乎气息扑在脖颈间,并不觉得热,也不让人厌烦。   “当年你为什么那样对我?”石静捋着他的耳朵问。   胤礽心往下沉,她敢问,他却不敢答,生怕一旦挑明,连夫妻都做不成了。   “听说你要出宫,我舍不得。”确实舍不得,更怕她出宫之后喜欢上别人,这才想要提前据为己有。   没想到反成了自己黑历史。   翌日,胤礽起晚了。   十五岁上朝站班,一日都没晚过,昨夜不知为何睡得那样沉,早晨叫都叫不醒,还是掌珠把他拍醒。   若说是熬夜的缘故,从前读书的时候熬过夜更多更长,也没见早晨起不来。   大约是这么多年压在心底关卡过了,把什么都说了,掌珠也没怨他。   虽然不可避免被嘲笑了,他不是也亲回来,很够本。   “等会儿皇上若是说你,你就把我推出去。”石静一边服侍他穿朝服,一边道,“我是新妇,皇上总不会为难我。”   太子是储君,储君怎么会出错,要错也是身边人的错,这便是康熙皇帝逻辑。   出了事,总要有人背锅。   毓庆宫还乱着,胤礽身边值得信任的只有李德福等几个首领太监,少了谁都不行。   把她推出来背锅,代价最小。   “我自己起晚了,与你什么相干?”掌珠还是像从前一样,什么事都先想着他,而不是自己。   胤礽低头,让掌珠给他戴上朝珠,摆正。   “中午等我回来用膳。”也不管屋里有人没人,捧起她的脸亲了一下脑门。   石静本来想说你忙你的,又想到猥琐发育的大方向,旋即点头:“早点回来。”   胤礽穿戴好,转头叮嘱芳芷:“太子妃在早膳和午膳之间要加一些好克化点心和牛乳,点心不要热的,牛乳也不要热。”   芳芷含笑应是。   李德福在门外急得都快冒烟了,忍不住催促:“太子爷,祖宗哎,快点吧,等会儿敬鞭都响了!”   胤礽赶到乾清门的时候,与同样匆匆赶来的大阿哥撞了一个对脸。   他此时神清气爽,大阿哥却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白上全是血丝,看起来很是疲惫。   “怎么,昨日商议得不顺利?”胤礽明知故问。   大阿哥看他一眼,想要说什么,听见敬鞭响起,匆忙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相比阿哥们位置,太子站的地方更靠前,所以大阿哥在皇上升座之前归位,太子没来得及。   等太子站好,皇上已然到,淡淡看太子一眼,没说话。   大阿哥:凭什么!   其他阿哥:人比人得死,太子就是太子。   记得有一回大阿哥早朝来晚了,说晚了其实也不算晚,就是让皇上看见他归位,然后在朝会上被提溜着狠狠训斥了一顿。   好像还被罚了抄书。   今天轮到太子,太子甚至都没走到自己的位置,皇上看见了居然装没看见,还有没有天理了!   皇上坐下之后,先走既定流程,走完流程廷议,问起了大阿哥粮草筹集的章程。   大阿哥口中发苦,心里更苦。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该请苏麻喇姑出山。 第50章 突破口   大阿哥十五岁上朝站班,同时在兵部行走,很少与户部打交道,更没经手过钱。   太子曾在吏部和户部观政,对两部最为熟悉,筹集军粮的章程,本来应该由他监督起草。   就因为太子要陪太子妃用晚膳,皇上便将这个费时费力却不讨好的差事临时扔给了他。   皇上亲自坐镇,两边都吵得不可开交,把差事交给他这个没有爵位平头阿哥,结果可想而知。   他昨天听户部和兵部两边的官员吵到半夜,也没能分出胜负,怎么可能写出章程来?   “照你们这样拖延下去,仗还怎么打呀?”   康熙失望地从大阿哥身上挪开眼,看向胤礽:“太子,你怎么说?”   “皇上,儿臣昨日在南书房已经听过户部和兵部争论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依儿臣看,不如让户部和兵部各自拟章程上来。”胤礽看了一眼时任户部尚书陈廷敬,又看兵部尚书马齐。   马齐立刻站出来:“皇上,筹集军粮本是户部之责。”   言下之意是,不该让兵部拿章程。   见马齐咬上了太子鱼钩,康熙笑了:“难为你想起来了,筹集军粮是户部之责。”   户部还没拿出章程来,只说了一个大概,兵部跟着瞎搅和什么。   想跟着搅和也可以,那就一起出章程好了。   差事不想办,一门心思提要求,想得美。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算是让胤礽玩明白了,轻飘飘一句便堵上了马齐嘴,成功结束了这场旷日持久争论。   另一边,石静派人去阿哥所打听十二阿哥情况,得到的结果都是过得很好。   胤礽是太子养在皇上身边,尚且有不如意事,十二阿哥胤祹生母出身不高,又不得宠,住在阿哥所怎么可能过得很好。   十二阿哥生母是历史上的定妃,现在贵人,万琉哈氏。这位万琉哈氏,辛者库人出身,与德妃同年进宫。比德妃晚七年生儿子,德妃已经从端茶宫女爬到妃位,万琉哈氏到如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   一宫主位都不是。   人住在翊坤宫,给宜妃这个宠妃当背景板。   可以说是小透明中的小透明,透明得不能再透明了。   因位份不够,生下儿子也不能自己养。宜妃生儿子,被送去太后身边养,她生儿子却养在苏麻喇姑膝下。   苏麻喇姑再尊贵,也只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得皇上敬重最后以嫔位之礼下葬。   可见万琉哈氏和她儿子十二阿哥胤祹有多不得宠了。   宫里人惯会拜高踩低,阿哥所也是一样,石静不信十二阿哥这样的小透明不受委屈。   自己说过得好,可能是性格恬淡。历史上十二阿哥便是这样恬淡一个人,不争不抢,身边的哥哥们夺嫡争到赤膊上阵,他也能安守本心,保持中立。   身边的奴才们说十二阿哥过得好,有三种可能。一种是跟十二阿哥一样,人淡如菊,被欺负自己忍着,另一种可能是畏惧于某种势力,知道也不敢说,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十二阿哥身边的奴才,也不是什么好鸟,有以奴欺主嫌疑。   不要以为宫规森严,没人敢欺负皇子,便是胤礽这个太子都吃过刁奴暗亏。   更何况十二阿哥今年才九岁,在后世只是一个三年级小学生。   自己人淡如菊,身边服侍的也问不出什么来,石静有些发愁。   帮不了十二阿哥,就不能让苏麻喇姑欠她的人情,没有这个人情,根本无法请动苏麻喇姑出山帮她整肃毓庆宫。   “太子妃,撷芳殿首领太监何宝柱求见。”有宫女在门外禀报。   石静暂时将自己从愁绪中拔出,面对现实。   何宝柱行礼过后,笑眯眯拿出一个小本子呈上,恭维道:“自从太子妃要整肃撷芳殿事传开,并且收下了李格格和奴才写的名册,不用奴才动手,这些日陆陆续续有人想办法离开了。”   他指了指那本小册子说:“上面的人都走,有人生病,有人犯错,还有人被借调。有些在奴才预料之中,有些人是真没想到。”   “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就是了!太子妃英明!”虽然是恭维话,何宝柱心里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行家功夫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太子妃不愧是太皇太后手把手教出来的。   跟着这样有地位有成算且有手腕的主子,四两拨千斤,办差都不费劲儿。   还好他足够圆滑,不管各方势力怎样收买,都没投靠,不然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主子去。   良禽择木而栖,石静对何宝柱效忠非常满意,打赏之后,对他说:“人走,差事还在,内务府送人进来的时候,你警醒些。”   何宝柱非常会来事儿:“内务府送人过来,李格格和奴才先挑,选出背景干净带来请太子妃过目。”   石静点点头:“也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大哥儿再过几年也要搬去阿哥所住,我想让他提前熟悉那边。你让内务府推几个在阿哥所服侍过新人来,我亲自挑一些放在大哥儿身边。”   何宝柱应了一声,笑道:“奴才看出来了,太子妃是真疼大哥儿,所思所虑岂是李格格能比。大哥儿能养在太子妃身边,是他的造化,也是李格格的造化。”   马屁听多了腻歪,石静摆摆手,让他退下。   宫里人都说何宝柱滑不留手,只有石静知道,他效忠之后差事办得有多漂亮。   两日后,何宝柱带了筛选过的第一批人来给石静过目。   这批人样貌周正,规矩守礼,比毓庆宫现在用这一批看着都顺眼。   人数不多,一共十个,五个宫女,五个内侍,看起来年龄都不大。   石静拿起名册一看,果然都是这两年入宫新人,年龄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四岁。   虽然是新人,年龄倒没有太小的,做事不至于毛毛躁躁。   再看家世,宫女都是普通旗人家孩子,内侍出身更整齐,全是前年无定河闹水灾留下孤儿。   背景足够干净。   “太子妃,这十个人是奴才从内务府推来的人里精挑细选的,也让李格格掌了眼,您看看是否合心意?”   见石静点头,何宝柱扬了扬下巴,跟她商量:“太子妃,如此齐整属实不好挑,奴才想着先让他们在撷芳殿当差,过一遍水。有那好的,或者太子妃看上眼,等时机成熟了直接调到毓庆宫来服侍。”   宫里样貌周正,千伶百俐一抓一大把,难得的是家世背景干净。   前几天她放出风去要整肃撷芳殿,还收下了李格格联手何宝柱送来的名册,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动手了,各方势力这才把自己的眼线撤走。   这时候撷芳殿再进新人,肯定是背景最干净。   石静扫了那十人一眼,见他们听到何宝柱的话之后全都精神一震,腰板挺直不少。   没有家世背景人进宫之后,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不断往上爬。   想要往上爬,起点可太重要了。相比苦熬岁月的东西六宫,和选人要看家世乾清宫,能到毓庆宫服侍,显然是这些人梦寐以求起点。   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他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培养自己人,并非只有施恩一条路可走,未来的愿景往往更具诱惑力。   石静对何宝柱表现非常满意,当然不会驳他的面子,颔首道:“你想得很是周到,就这么办吧。”   沉吟片刻,又抬举何宝柱:“你选人,我放心,趁着这个机会多让内务府推些新人过来,好好挑一挑。”   趁着什么机会,何宝柱心知肚明,他也是这么想的,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顾虑:“撷芳殿地方不大,人手也有限,无缘无故增员,恐怕内务府那边说不过去。”   皇宫就像机关单位,每个宫室编制有限,想要扩编必须打报告,上面批准了才行。   “我和大哥儿都应该住在撷芳殿,大哥儿身边换人,怎么也要凑齐人手,不能像从前那样缺斤短两,至于我……嫁进宫只带了芳芷一个,身边伺候的也得满员,只能多不能少。”   石静端起茶碗喝下一口,继续道:“还有程格格和唐格格那边,也要把定额的人手凑齐,我来了总要给她们施恩。万一哪天程格格和唐格格遇喜了,也要给小阿哥,小格格预备身边服侍的人。”   说着看向何宝柱:“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就是多吃多占呗,有什么难懂的,何宝柱应是:“太子妃英明,奴才记下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依他看,太子妃现在行事作风,不像已故太皇太后,倒像从前的太子爷。   不过太子爷的眼睛只盯着毓庆宫,压根儿没把撷芳殿那些人放在心上,导致毓庆宫人满为患,撷芳殿常年人手不足。   就是定额都凑不齐。   若此时把定额凑齐,倒是能多选一些新人进来。等毓庆宫这边的位置腾出来,撷芳殿新人也调。教得差不多了,两不耽误。   没准儿太妃一高兴,也把他调到毓庆宫来做个首领太监。   其实他现在就是首领太监,可撷芳殿首领太监品阶跟毓庆宫都不一样,更不要说例银和赏赐了。   就因为自己太惜命,生怕一个不慎当了炮灰,始终没抱上粗腿,这才在撷芳殿一直蹉跎,得过且过。   天可怜见,终于让他遇到明主。   无论是地位,眼界,心机和手腕,太子妃都是他在后宫见过的最厉害的角色,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说完这事,何宝柱现场点两个名字,十人中立刻有两人出列,一个小宫女,一个小内侍。   石静对着名册看,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且都在阿哥所当过差。   何宝柱低眉顺眼地给她介绍:“太子妃,这两人都在阿哥所当过差。小翠是五阿哥院子里茶房烧水的,宜妃不放心,换了自己人在五阿哥茶房,把她给替换了。小顺子服侍过十二阿哥,意外受伤被挪了出来,再没回去。”   不是犯了错被赶出来,石静听明白了何宝柱言下之意,不动声色道:“那就都留下伺候大哥儿吧。”   他选的人,太子妃都留下了,他给大哥儿推荐的人,也有了去处,这是何等信任,是不是意味着太子妃已经接受他效忠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何宝柱做事足够用心,实在挑不出毛病。   石静没想那么多,她此时的心神都放在了从阿哥所出来的那两个人身上,试图找到十二阿哥在生活上的不如意,然后帮忙解决。   何宝柱受到莫大鼓舞,笑容越发殷勤:“请太子妃给二人赐名。”   宫里奴才的名字随着主子走的,能得主子亲自赐名,而不是按照规矩排序,也算是一种抬举。   石静打算用这两个人,并不介意在小事上抬举一下,同时也算卖了何宝柱面子。   “就叫金翠和金顺吧。”李格格说大哥儿五行缺金,从前他身边的人名字里都带一个金字,石静不信这些,却也愿意入乡随俗。   何宝柱闻言更佩服太子妃了,遇事洞若观火,还有一副后宫女子都没有胸襟。   就拿翊坤宫来说吧,宜妃已经很受宠,还是会时不时搓弄一下住在偏殿无人问津的贵人万琉哈氏。   听说十二阿哥五行缺木,故意给十二阿哥身边服侍的取名金顺。二十阿哥本来就缺木,偏偏金还克木,身边总跟着一个金顺,不是缺上加缺了吗?   来一根木头砍一根木头意思呗。   万琉哈氏嘴上不说,背地里指不定哭了多少回呢。   思及此,何宝柱越发觉得自己跟对了主子。   金顺从前就叫金顺,对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不等何宝柱提醒,机灵地跪下谢恩。   见金顺跪了,金翠也跟着跪下谢恩,动作标准又规矩。   小内侍机灵,小宫女持重,倒是一个很好的组合,石静满意地点头叫起。   让何宝柱带人退下,石静单独留了金顺和金翠说话。   她先问金翠:“你在五阿哥院子里都做过什么?”   金翠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回答:“奴婢在茶房里管烧水。”   “只会烧水?”石静又问。   金翠慌忙摇头:“不是,奴婢还会泡茶,煎药,熬粥煮汤。”   生怕被退回似的。   石静笑着让她别紧张,状似无意问道:“五阿哥是个怎样的人?好相处吗?”   金翠惶然抬头,又飞快低下,嘴唇抿成一条线,半天才轻声说:“奴婢,奴婢不知。”   又解释:“奴婢不是近身服侍的。”   石静暗暗点头,是个懂规矩,嘴巴严,可以放在大哥儿身边服侍。   主子身边的人,千伶百俐不是最重要,忠心才是。   金翠在五阿哥院子里茶房当差,不可能没见过五阿哥,更不可能对五阿哥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主观评价。   面对巨大诱惑的时候,她却能谨守规矩,不乱说话,没有透露旧主任何消息,足见其忠心。   她能对五阿哥忠心,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对大哥儿忠心。   这样的人用起来更放心。   石静叫了芳芷进来,对她说:“找人带金翠去一趟撷芳殿,让李格格认认人,告诉她以后金翠留在大哥儿身边服侍,管着他屋子里的内务。”   金翠本来有些沮丧,她以为自己这样回答虽然规矩,却可能惹太子妃不高兴,从而失去留在大哥儿身边的机会。   没想到峰回路转,太子妃居然留下了她,还让她管事。   从前她只是五阿哥院子茶房里一个烧水的普通宫女,谨守本分却被宜妃娘娘嫌弃不够伶俐,被退回内务府。   内务府给人安排差事,要么看家世背景,像她这种辛者库人出身,一般都是做粗活,没资格在主子屋里伺候,要么看钱,钱给不到位,很难有好去处好差事。   受出身限制,她老子娘都是干粗活,两个哥哥也是,本指望她能在五阿哥院子里混出点名堂,没想到还是被退了回去。   就在她要被发配到浣衣局的时候,何公公看她老实本分,跟内务府要她,说去撷芳殿补缺。   宫里看出身,也看资历,她从前就是一个烧水的,被选中之后大约也要从烧水开始,一点一点熬。   熬出头,也不过从烧水的变成端水。   可太子妃没让她烧水,只问了一个问题便将她留在大哥儿身边,管着屋子里的事。   不仅能进屋,还能管事,金翠脑子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跪下给太子妃磕头。   一个小宫女悲欢,石静自然不知道,也没时间关注,挥挥手让芳芷将人带了下去。   见金翠被留下了,还能在大哥儿屋里管事,金顺的眼睛更亮了。   难怪干爷爷说,何太监很有些本事,跟着他虽不能大富大贵,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不明不白丢了性命,或者被送出宫。   石静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问金顺:“你在十二阿哥身边服侍过?”   大约金顺以为她偏爱金翠那种老实木讷的,眼珠不再叽里咕噜地转,而是学着金翠模样,小心翼翼答了一声是,再没有多的话。   这不是她想要的,石静抬手屏退屋里服侍的,定定看着金顺。   金顺压根儿不是金翠那种安分规矩的,站在殿中有些不安。   僵持了一会儿,金顺抬头看了石静一眼,忽然“噗通”跪下,五体投地道:“太子妃想问什么就问吧,奴才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石静勾唇,问出了一个差不多的问题:“十二阿哥是个怎样的人?”   金顺趴在地上:“十二阿哥脾气温和,对上恭谦,对下体恤。”   见上头没动静,非常保险地加了一句皇上对十二阿哥评价:“不够聪明,人却温煦。”   还知道温煦,石静一听就不是金顺对十二阿哥评价。   宫里对宫女和内侍选拔要求天差地别,宫女一般都是旗人,很多识文断字,内侍只要汉人,并且不许他们识字。   鉴于明朝宦官专权教训,清朝的皇帝对太监始终采取高压管制,严禁太监干政。   康熙皇帝曾说过,“太监最为下贱,虫蚁一般之人”。   所以“温煦”这种石静都没怎么听说过的高难度词汇,不可能是金顺这种才进宫没多久的小内侍能想出来的。   对方用别人的话,堵她的嘴,就别怪她歪曲理解了。   石静“哦”一声:“原来十二阿哥是个笨笨的,很好欺负人。”   金顺下意识抬头,张大了嘴巴,太子妃是怎么知道的?   皇上只说十二阿哥温煦,没明说好欺负吧?   难道温煦是好欺负的意思?   看见对方转瞬即逝的错愕,石静知道自己猜对了。   脑子不聪明,脾气又软,不被人欺负才怪。   石静眨眨眼:“那十二阿哥在阿哥所过得好吗?”   “过得很好!”金顺几乎是秒答,语气听起来有些生硬。   “没人欺负他?”   “没有!”   又是秒问秒答。   石静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十二阿哥脑子不聪明,脾气软,在阿哥所经常被人欺负。   校园霸凌么?   处理霸凌事件,她最擅长。   炮灰太子群里,性格温煦不少,扶苏和刘据都被兄弟霸凌过,而杨勇和李承乾霸凌过别人,只朱标一个省心。   没人敢霸凌他,他性格温煦,也不会霸凌别人。   金顺不愿意正面回答,石静改旁敲侧击:“你在十二阿哥身边服侍,是怎么受伤?”   在金顺给出官方理由,秒答之前,石静吓唬他:“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金顺仍然保持着五体投地姿势,身体比刚才抖得更厉害了,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石静冷笑:“我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知道,问你不过图个方便。”   金顺全身抖如筛糠,好像被吓到了,又像气愤。   半天,他才抬起头,眼中含泪道:“太子妃,奴才没打九阿哥,奴才只是在保护十二阿哥的时候,伸手替他挡了一下!”   原来是九阿哥么?   毒蛇老九,草包老十,民间的绰号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石静安慰金顺几句,让他别哭慢慢说,很快便听到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校园霸凌事件。   事件里十二阿哥,读书一般,性格绵软,没有得力长辈撑腰,经常被九阿哥和十阿哥欺负,基本属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九阿哥是宜妃儿子,十阿哥是贵妃儿子,在大阿哥出宫建府之后,这俩人在阿哥所横着走。   便是年长几位兄长看见他们欺负人,顶多走过去劝上两句,并没人告诉长辈。   十二阿哥受了欺负,也不敢说,怕说了会招致更严重的报复。   “奴才气不过,跑去翊坤宫找贵人帮忙,跑到门口才想起来,九阿哥是谁的儿子。”   金顺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额头青筋暴起:“奴才知道,奴才去找贵人,不但帮不了主子的忙,还可能连累贵人。”   他所说的贵人,应该是十二阿哥生母,万琉哈氏。   万琉哈氏住在翊坤宫,翊坤宫主位正是宜妃,九阿哥生母。若金顺跑去告九阿哥状,非但帮不了十二阿哥,还可能让宜妃恨上万琉哈氏。   如果金顺没有夸大其词,他倒是一个忠心护主,而且懂得随机应变聪明人。   石静喜欢聪明人,又问:“你就没想过去慈宁宫后罩房找苏麻喇姑帮忙?”   “奴才想过,可主子不让。”金顺重重叹气,“主子说宫里人谁不受气,苏麻喇姑已经是八十几岁的人了,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再麻烦她老人家。”   十二阿哥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你说九阿哥欺负十二阿哥,是怎么个欺负法?”石静好奇。   十二阿哥再透明,身边也有一堆人看着,总不能挨打吧。   作者有话要说:   胤礽:整肃毓庆宫,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石静:人不能太闲,得给他另外找点事做。   炮灰太子群:生孩子不是事吗? 第51章 反了天   石静以为十二阿哥身边一堆人跟着,即便被霸凌也不至于挨打,结果恰恰相反。   “九阿哥和十阿哥不好好读书,不是被先生罚,就是被皇上罚,主要罚抄书。他们不想抄,就让十二阿哥模仿他们的笔迹替他们抄。若十二阿哥拒绝,或者到时间没抄完,九阿哥和十阿哥就会在下午的骑射课上找十二阿哥麻烦。”金顺道。   说到这里,金顺咬紧了腮:“他们从来不打十二阿哥脸,而是趁人不注意,用箭杆或马鞭抽十二阿哥腿。有一回十二阿哥抄到半夜睡着了,没把九阿哥罚抄完成,第二天下午被九阿哥用鞭子抽打。九阿哥那天可能心情不好,下手很重。奴才看不过眼,替十二阿哥挡了一下,鞭子抽在奴才的手臂上弹出,扫到九阿哥脸,差点伤到眼睛。”   九阿哥告到宜妃那里,宜妃又告诉了皇上。皇上不知为何没管,就敷衍过去了。   金顺以为这事揭过,谁知并没有。九阿哥骑马的时候把鞭子抽在了十阿哥马屁股上,让十阿哥骑马踩折了金顺腿。   当时贵妃摄六宫事,没人敢得罪十阿哥,硬是把这个罪名安到十二阿哥头上。   十二阿哥被罚蹲马步的时候,金顺则被挪出宫治伤,腿好之后差事却没了。   说是治伤,哪有人给治,不过是被赶出宫去了。   伤好了,也许还能回来当差,干最苦最累的活计,再难见到主子面。   好不了就听天由命,反正烂命一条,没人关心。   金顺算是运气好的,跟他一起挪出来的,还有乾清宫首领太监梁九功干儿子,说是得了疟病。   首领太监干儿子也不是普通内侍。金顺拖着伤腿给人家端屎端尿,蹭了几副药喝,终于养好腿伤。   疟病要人命,不是开玩笑的,那人没挺过来走。   金顺伤愈之后,对内务府人说,他是死去那个人的干儿子,内务府人这才让他回宫。   听说撷芳殿缺人手,金顺想去,奈何竞争太激烈,他又受过伤,自己都不看好自己。   这时梁九功见了他,还收他做干孙子。金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何宝柱来到毓庆宫,见到太子妃。   他想往上爬,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爬不到干爷爷位置,怎么也不能比何太监差。   再也不想像条死狗似的被扔出紫禁城,自生自灭了。   所以当太子妃让他去办一件要紧的差事,承诺办好了不用到大哥儿身边服侍,直接留在毓庆宫,给太子妃办事,金顺狠狠心动了。   错过这个村,再也不会有这个店了。   “奴才愿意,请太子妃示下。”金顺问也没问便答应下来,生怕晚了太子妃反悔。   可当他听清楚太子妃要办事,金顺以头抢地:“太子妃饶命!奴才不想死!”   石静被气笑了:“有我给你做主,你的命大着呢。”   金顺磕头的动作一滞,听太子妃严肃地问:“就问你敢不敢,不敢我换人。”   “敢!”金顺回答的时候又趴在了地上。   之后戏码是,金顺在太子妃面前表现不佳,被退回内务府。   何宝柱可怜他,认了金顺做干孙子,经由内务府又把他塞回十二阿哥身边。   然后就是等,等九阿哥和十阿哥自己送上门来。   “听说你挑一个人,送去阿哥所?”用晚膳的时候,胤礽屏退屋里服侍的,问石静。   石静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做还不够隐蔽,或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能够被人轻易识破?   晚膳有鱼,一连几天都有,胤礽喜欢吃鱼,石静是知道的,也没在意。   这会儿他自己不吃,却热衷于择刺,然后将择好的鱼肉夹到石静碗中,看着她吃。   石静也爱吃鱼,不过嫌择刺麻烦很少吃,见有人愿意为她效劳,正好安心享受。   此时胤礽没吃饭,正在专心择刺,闻言也不抬头,慢条斯理道:“所以我说毓庆宫乱有乱的道理。”   石静低头吃鱼,鼓着腮:“我早晚把这乱给治过来。”   “别岔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把人送进阿哥所要做什么?”胤礽又夹了一块择好刺的鱼肉给她。   石静催他吃饭,笑道:“我说过了。”   原来还是为了整肃毓庆宫,胤礽简直无语,低声说了一句“舍近求远”,埋头吃饭。   石静也想投桃报李给他择两块鱼肉,结果才择两筷子便没了耐心:“下回能不能吃没刺的鱼?”   “没刺的鱼不够鲜。”胤礽也是纳闷,“你吃鱼都想走捷径,整肃毓庆宫为什么偏要绕远,自己想办法呢?”   求他不好吗?   毓庆宫是他的寝宫,整肃起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想换谁就换谁,想把谁换进来就能把人换进来。   可她对上他的时候,一门心思滚床单造小人,把他当成种。马使唤。   就算是种。马,他也是有头脑的种。马。   想起石静说过的,生下孩子就按宫规搬到撷芳殿去住,胤礽忽然起了逆反心理。   觉得太医说的那个法子,虽然有点恶心,却值得一试。   石静一路穿越,披荆斩棘,最爱走捷径。没办法,在穿越世界停留时间越长,越可能与其中的人产生情感。   这些情感叠加在一起,便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但这一次,石静决定绕远,不让胤礽插手。   听对方话里话外意思,毓庆宫其实是皇上为他亲手打造的磨刀石,为的是磨掉他性格中的棱角,让他变得圆润光滑。   唯有圆润光滑的鹅卵石,才能经受得住世事无常冲刷,和漫长岁月洗礼。   不至于被某个人或某件事压垮。   失败的例子,是先帝,成功的例子是当今。   这与太皇太后对她考验,殊途同归。   正因为毓庆宫是皇上亲手为胤礽打造的磨刀石,毁掉这块磨刀石的人才不能是胤礽。   而且毁掉这块磨刀石,还有一个前提,那便是胤礽暂时退出皇权中心,将皇上对他猜忌降到最低。   眼下战事在即,朝会每天都在讨论这些,胤礽作为太子不可能不参与。   或者应该给他找点别的事做。   “男主外,女主内,整肃后院是我分内,都说了不用你管。”石静没有正面回答。   又跟他兜圈子耍花腔,胤礽很无奈:“不用我管,你一个人能行?”   石静看他:“你不信我?”   胤礽投降:“我信。”   为了显示自己能行,石静耐着性子给胤礽择一块鱼肉。胤礽吃下去,差点被刺卡到,硬噎下一口饭,才算把刺咽下。   喝了一口汤润喉咙,他又问:“你派去的那个人靠得住吗?”   “是个有野心的可怜人。”金顺到底年轻,尽管他大多数时间都趴在地上,让人看不见表情,石静还是从他激动的声音里听出了野心。   可怜人比普通人更懂得生活的艰辛,有野心则更善于抓住机会,必要的时候不择手段,是个办差的好人选。   掌珠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可是这回……胤礽摇头:“我问的是家世背景,你派人调查过吗?”   石静抬眸,放下筷子:“当然调查过,前年净身入宫,是无定河发大水遗留下来的孤儿。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胤礽也放下筷子,垂眼道:“那人是梁九功干孙子。”   又看石静:“不怪何宝柱查不出来,梁九功做事非常谨慎。”   石静瞪眼睛:“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胤礽戏谑地看着她:“你有事瞒我,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秘密渠道告诉你?”   “随便你。”石静重新拿起筷子,朝胤礽笑笑,“不过还是得谢谢你提醒我。”   “只有口头感谢吗?”胤礽逗她。   石静想想,笑道:“我再给你择一块鱼肉好了。”   “大可不必。”胤礽亲自动手,把鱼换到了自己这边来,确保石静够不到。   看着盘子里的鱼,胤礽叹息着说:“无定河前年才发过大水,今年又决堤了。”   “怎么会这样,朝廷不是有专门的河道总督府吗?”这件事与穿越任务无关,石静之前没有关注,如今听来却很关心。   毕竟事关民生。   无定河之所以叫无定河,就是因为经常发水,听天由命,毫无规律可言。   两岸百姓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遭殃。   康熙皇帝对河道非常重视,亲政之后给自己定下三个目标,即三藩,河务和漕运。   河务与三藩平起平坐,还在京城粮袋子保障漕运之前,可见其在康熙皇帝心里重要性。   这里的河务,可不是指小小的无定河,而是黄河与长江。   可无定河是距离京城最近,水域面积最大的河流,意义非同一般。   如果连眼皮子底下无定河都治理不好,每隔两三年闹一次水灾,皇上的脸和朝廷的脸往哪儿搁?   康熙皇帝亲政之后定下第二个目标,恐怕也要变成笑话了。   石静没记错的话,康熙朝治水第一能人于成龙便是从治理无定河开始受到重用。   而眼下情况是,于成龙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猫着呢,无定河被治理几次,都没成效,正是发水撒欢的时候。   无定河本来不叫无定河,叫浑河。无定河是村庄被淹之后,百姓无奈给取的绰号。   叫着叫着,浑河就变成了无定河,如今再提起这条河,皇上都称其为无定河。   “三藩尚未完全平定之时,朝廷便设立了河道总督府。”   说起河务,胤礽也十分关心:“衙门是有了,可惜官员尸位素餐,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至今连无定河都治理不好,把朝廷的脸都丢尽了。”   将碗筷推到一边,声音都拔高几度:“朝廷每年拨巨额的银两给河道总督府,只养肥官员,无定河还是那副老样子!”   “出了事,就怨天尤人,互相推诿。”胤礽深深吸气,“等着吧,等到平定了噶尔丹,河道总督府好日子也到头了。”   言下之意是,皇上都知道,不过是腾不出手收拾罢。   “别等。”朝廷等得,百姓如何等得,再等下去还不知道会淹死多少人呢。   石静眼珠一转,给胤礽盛了汤,推过去:“皇上腾不出手,你可以为君父分忧啊。”   修河道这个差事可太好了,具体有多好,可以参考雍正朝怡亲王胤祥案例。   雍正皇帝在九子夺嫡中胜出,一路腥风血雨坐上皇位,要说清朝的皇帝谁疑心最大,非他莫属。   而怡亲王胤祥能够在雍正帝眼皮子底下,稳坐常务副皇帝宝座,固然有从龙之功加持,也与他为人低调有很大关系。   说起怡亲王胤祥功绩,除了追债,便是治水。   治水好啊,远离皇权中心,一去就是好几个月,而且干的都是实事,一桩桩一件件有据可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治理完无定河,还有黄河,长江等着,工期无限长,没个几十年完不成,足以熬到康熙皇帝驾崩。   期间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自成体系,与六部都有交集,不至于远离朝堂。   名义上为君父分忧,实则游离于皇权中心之外干实事,名利双收。   让他去治理河道?胤礽看着面前那碗鸡汤,有点懵:“我是皇太子,怎么能离开皇宫去治理河道呢?”   皇太子怎么了,人家常务副皇帝都能去治理河道,你一个被皇上忌惮的皇太子为什么不能去。   石静又把汤碗朝胤礽那边推了推:“远香近臭的道理,你懂的吧?”   想到明年皇上可能御驾亲征,裕亲王不敢留下监国,干那费力不讨好的差事,自请领兵出征。   这回没人挡在前头,只能他这个太子监国。   五年前,他辅助裕亲王监国,被半路要求侍疾,很快遣返回京闭门思过。   天知道明年一个人监国,会有什么等着他。   思及此,胤礽端起汤碗,见石静也端起汤碗,碰碗之后,各自饮尽。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都在汤里。   在晚膳桌上才统一的思想,滚到床上就变了卦。   “新婚燕尔,别人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你劝我出去修河道是几个意思?”是有多不想见到自己,被翻红浪之后,胤礽在最后时刻生生忍住,一边披衣下床,一边问石静。   石静被老司机撩得不上不下,高速狂飙忽然来了一个急刹车,心情能好才怪。   “我是为了谁!”她放下腿,侧躺蜷身看他,“你在找什么?”   “不用你管。”胤礽很快在拔步床外侧抽屉里摸出一只红木小匣,打开之后嫌弃地拎了一只白色半透明软东西出来。   石静看呆了,怎么这么眼熟,如果有个塑料包装就更像了。   把东西取出来,拎到鼻前闻了闻,胤礽蹙眉。   熏过药,还是有腥味。   他背过身去试戴,背后肌肉线条绷紧了几次,都没成功。   “尺寸小了。”看他吃瘪,石静心里莫名痛快,平复好情绪之后,以手支头看过去,小嘴像是淬毒。   胤礽把那东西扔了,连盒子一起都扔,回头看她:“当你在夸我。”   石静仔细观察落在拔步床外侧底板上软东西,“噗嗤”一声笑了:“这几天鱼算是白吃了。”   鱼鳔,古代避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又原生态。   皇上盼嫡孙盼得眼睛都蓝,胤礽为什么不想生,石静没有生气,只是好奇:“你不想要孩子?”   胤礽垂眼:“暂时不想。”   掌珠主意正得很,她说怀孕之后搬去撷芳殿,肯定是要搬过去。   就像她说要整肃毓庆宫,虽然不知道具体做法,但看她这几日动作不断,应该已经动手了。   有撷芳殿,她怀孕之后可以搬过去,若是没有了呢?   看她还能搬到哪里去。   撷芳殿人员简单,只有他四个侍妾和一个孩子。大哥儿已经搬来毓庆宫,林氏被押去了慎刑司,就只剩下三个侍妾。   三人中,仅李氏一人侍寝,程氏和唐氏长什么样,他都快忘。   若李氏能为掌珠所用,将她一并接到毓庆宫,给掌珠做帮手,顺便抚养大哥儿。若掌珠没看上,便将李氏送去畅春园好了。   至于程氏和唐氏,愿意留下来,搬去畅春园给李氏作伴。若不愿,也可给个恩典放出宫去。   要孩子可以,但得在他遣散撷芳殿之后。   石静并不知道胤礽心中所想,按照她的计划,攘外必先安内。   安内也是为了攘外。   等她把撷芳殿和毓庆宫里零零碎碎清扫干净,下一步便是瞄准四妃,抢班夺权。   还是那句话,胤礽离皇权越远,她便要离得越近。   若是两个人都远离,还玩什么玩。   安内事,她已经安排好了,只等霸凌者上钩,出手拯救弱小,让苏麻喇姑欠她一个人情。   石静在宫里住过,服侍太皇太后那些年没少与苏麻喇姑打交道,知道她最怕欠人情。   但凡欠下人情,半夜不睡觉也得想办法还上。   相比攘外,安内容易许多,只要将苏麻喇姑请出山,她就可以甩手不管了。   攘外则要面对四妃,都是千年的狐狸,有些难办。   宫里女人想要站稳脚跟,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生孩子要么熬资历。   像太后那样熬几十年的资历,跟四妃比命长不现实,留给石静只剩生孩子一条路可走。   站稳脚跟之后,她才能专心跟四妃斗,把摄六宫事权柄抢到手中。   如果没有孩子,四妃肯定会以无子为由,劝她专心伺候太子,争取早日为皇上生下嫡长孙。   贸然相争,会给皇上留下一个权势心太重,分不出轻重缓解印象。   毕竟太子今年已经二十一岁,比他大两岁大阿哥,已经是四个孩子的阿玛。   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替太子着急。   生孩子这个主题,无论如何都绕不开。   可胤礽这个反骨仔,居然在这时候说暂时不想要孩子,拖她后腿。   石静看他一眼,将长发拢到脑后,摆出一个妖娆姿势,她记得杨勇宠妾好像就是这样做的。   效果立竿见影。   后世男女平等,滚。床。单这种事有男人主动也有女人主动,都很正常。可在古代,女子逆来顺受惯了,又受礼法约束,但凡主动那么一点点,都能让男人心花怒放。   石静努力很快得到回报,可关键时刻,他做出了另外一种选择。   石静:这天杀的!   抓起对方挂在床架上寝衣,将身上的东西擦干净,她叫了水。   清洗完吩咐芳芷:“屋里太闷,另给太子爷找一床被褥铺到外间的大炕上。”   胤礽沐浴回来,正好听见这一句:“我没觉得闷。”   “是我觉得闷,行了吧?”石静又吩咐芳芷,“把我被褥搬出去。”   把他当种。马着急生孩子,等她怀上孩子,自己恐怕要去修河工,十几天甚至几个月都回不来。   掌珠到底想干什么。   芳芷闻言赶紧带人进进出出地搬被褥,铺凉席,在外间点上驱蚊虫艾草香,忙得不亦乐乎。   太子妃没嫁进宫的时候,外头都在传,说太子并不满意太子妃,娶太子妃不过迫于压力。   可大婚之后,太子从未在别处留宿,撷芳殿荒得都快长草了。毓庆宫里几个不安分宫女,这段时间好像也死了心。   夜夜被翻红浪,鸳鸯交。颈,茶房里热水烧一壶又一壶,半夜方歇。   从前芳芷担心太子妃被冷落,现在又担心起太子妃身体,怕太子爷总这样折腾,太子妃吃不消。   今夜太子妃主动搬到外间,芳芷很有一种“心里石头落地”感觉。   太子妃终于不再惯着太子爷,懂得爱惜身体了。   胤礽看着内室进进出出的宫女,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架空了。这才是大婚之后一个月吧,太子妃一声令下,都没人问他一句,底下的奴才们就开始动手搬东西。   毓庆宫到底是谁的寝宫,又是谁说了算。   反了天了!   要是让她再生出儿子来,胤礽感觉自己都没用了,随时有可能像块破抹布似的被扔出去。   这就是太皇太后和皇上千挑万选,花九年时间培养出来的太子妃?   还是太子妃吗,恐怕是女太子,或者未来的摄政太后吧。   等石静的东西搬完,她自己也去了外间。屋子里的人退下,胤礽望着空荡荡的内室,和只剩褥子,连一片凉席都没有拔步床,陷入沉思。   石静两次被人开车撂在高速公路上,心里也是气得不行。   不以生孩子为目的滚床单,都是耍。流。氓。   她这几日为了早点怀孕,都快累死了,既然对方不配合,她也没必要再虚与委蛇。   外间大炕就是比内室拔步床凉快,一个人睡就是比两个人挤凉快,今夜她要好好休息。   孩子是肯定要生,不过今天不想了,明日再说。   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腰被人在身后搂住了。   闻到熟悉的黑奇沉香,石静假装睡着了,在黑暗中勾起唇角。   她确实有些累了,只想睡觉,既然某些人睡不着,便找人给他做一做思想工作吧。   于是又替胤礽发了一个朋友圈,把刚才的事讲了,之后点开了炮灰太子群消息免打扰。   杨勇:【造小人是多么快乐一件事,居然有人不愿意,啧啧啧!】   李承乾:【不想生孩子的话,找男人快乐也是一样的。】   群消息:【李承乾被禁言。】   扶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刘据:【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庶人理庐,皆有正位定尊卑。】   朱标:【生下嫡子又如何,还要自己活得长才行。】   胤礽:【@朱标你要是不死,也就没朱棣什么事了。】   朱标:【@胤礽我死之后,也是我儿继位,关我四弟何事?】   胤礽:【@朱标你死之后,洪武皇帝立了你的儿子为皇太孙,并传位于他,这个没错。可你儿继位之后,被你四弟给……靖难,最后是你四弟当的皇帝。】   朱标:【燕王他怎么敢!】   胤礽:【所以说啊,生孩子有什么用?】   杨勇:【这波我站你。】   李承乾:【+1】   扶苏:【@胤礽你觉得生孩子没用,太子妃未必这样认为。】   刘据:【扶苏说的对,你已经有庶长子,若是不肯与太子妃生孩子,别人会怎样想?】   扶苏:【@刘据@胤礽别人肯定会认为你不喜太子妃,故意给她没脸。你带头给太子妃没脸,别人也不会有什么顾忌。】   胤礽:【容我再想想。】   朱标:【女人生孩子很危险,我太子妃常氏便是产后风走的。】   群消息:【朱标被禁言。】   胤礽:【不聊了,散吧。】   群消息:【群员胤礽开启了群消息免打扰。】   石静:?   胤礽不过是群员,怎么可能开启群消息免打扰!   石静不安地动了动,被人翻了一个面抱紧。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炮灰太子群是我金手指,没错吧? 第52章 我奉陪   对方抱得这样紧,石静几乎与炮灰太子群失联,几次尝试开启居然没成功,顿时心乱如麻。以为自己心浮气躁,肯定会热到睡不着,结果没过一会儿便沉重地合上了眼睛。   多半是窒息,或者中暑晕过去了,石静第二天早起的时候想。   这个月她算着日子呢,哪怕昨天没成,也有很大概率能怀上。   平时看电视剧,别人都是一次中奖,历史上类似的案例也不少,石静不信自己运气这么差。   结果等到开奖日子,亲戚来串门了。   还有点痛经意思。   石静虚弱地躺在床上,第一个反应是男人不中用,种子不行。   很快又反应过来,历史上胤礽随了他老爹康熙,生殖能力非常强,前前后后一共生二十几个孩子,活到成年的有十二个。   难道是自己不行?   历史上太子妃石氏好像只生一个女儿,也不知道是因为不受宠,还是身体不行,难以怀孕。   如果是后者,可就悲个催的。   石静是穿越者,还是胎穿,可这具身体仍旧是历史上那位太子妃。   后来还因为她的缘故,雪上加霜,添了一个热症。   不会这么倒霉吧,石静愁眉苦脸地想,直接影响了用午膳胃口。   “怎么了?是今日午膳不合胃口吗?”胤礽给石静夹菜,石静只吃几口,饭碗里堆起小山。   石静没说话,气氛一时尴尬,还是芳芷机灵接茬,才没让太子爷问话掉在地上。   “太子妃来了月事,肚子疼。”她说。   胤礽长出一口气,还好没怀上。   听完朱标的话,什么种。马不种。马他已经不在乎了,怕只怕她生产的时候出意外。   至于旁人想法……重要吗?   只要他对她足够好,看谁那么没眼色敢给她没脸。   “肚子疼怎么不早说。”   胤礽抱怨了一句,站起身弯腰抱起石静,转头对芳芷道:“这里有穿堂风,很凉,把午膳摆到西暖阁外间的炕上去。”   又看膳桌上的饭菜,吩咐李德福:“把寒凉菜都撤掉,换了温经补血来,另外让御膳房煲乌鸡汤一并送来。”   想起什么似的,叮嘱:“温经补血菜和汤水,让御膳房和太医院商量着来。太子妃有热症,现在又是夏天,别有妨碍才好。”   李德福应是,心说这个度可不好拿捏。   不过有点痛经,也不是很疼。在上个世界打丧尸,枪里子弹用完了,只能贴身肉搏。她把拳头都打烂了,几可见骨,都没觉得有什么。   她是穿越者,在任务做完之前,系统不会让她死。   死罪可免,活罪难熬,有时候太累了,或者太疼,石静觉得还不如死了算。   然而死不了。   在西汉救刘据的时候,一个没留神被带毒的利箭射中心窝,又是取箭,又是刮骨,身上的血差点流干,在榻上躺了一年,都没死成。   汉武帝见了都说是奇迹,还夸她是福将。   是福是祸不好说,反正她在穿越世界里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没成想穿到这个世界,误打误撞恢复了女儿身,却因为一点点痛经,被人呵护成这样。   又是请太医又是煲鸡汤,搞得她好像要死了似的。   可被人抱在怀里感觉真好,石静没说话,只象征性地推拒一下了。   胤礽会错了意,以为是自己抱得太松,让怀里的人害怕了,随即收紧手臂,大步走进西暖阁。   院子里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人小声问李德福:“太子和太子妃还用午膳吗?”   李德福看了一眼天上明晃晃太阳,没好气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主子的心思也是你能揣度!”   那人忙说不敢,告退办差去了。   午膳再次摆上桌的时候,石静仍然没胃口,只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   见她还是吃不下,胤礽就知道不是月事问题,而是心事。   石静最近能有什么心事,不过四个字“怀孕生子”。大婚之后努力了一个月,每晚都要叫上几次水,累得眼皮都撑不开了,还在努力迎合他,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换谁谁能不郁闷。   “这个月不行,还有下个月,怎么能不吃饭?”胤礽心疼又无奈,“生孩子讲缘分,缘分没到,强求不来。”   “我偏要强求呢?”石静抬眼看他。   胤礽一怔,忽然笑了:“我奉陪便是。”   这下轮到石静好奇:“你为何改了主意?”   难道只是因为她愁得吃不下饭吗?   胤礽原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这些年被皇上娇宠,被各路人马捧杀,脾气有增无减。   有些朝臣不怕皇上,比如马齐。仗着与皇上年少时交情,不但敢在皇上面前顶嘴,还敢出言不逊。   可上到王公勋贵,下到高官重臣,没有人不怕太子鞭子。   历史上胤礽有残暴之名,现实中也大差不差。   鞭打朝臣是真,抢劫贡马是真,霸凌兄弟也是真,石静在家中守孝时都有耳闻。   盛气凌人,能动手绝不动嘴,想要什么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便是胤礽这个太子在坊间风评。   昨夜他明确告诉自己,暂时不想跟她生孩子,并且在关键时刻用实际行动证明,石静以为此事无法转圜。   这才在发现自己来了月事之后,愁得吃不下饭。   谁知她只是一顿午膳用得不香,便能让胤礽改变主意,是不是意味着她在他心里分量,比她想象中要重一些呢。   胤礽见问,也不着急回答,一直在给石静夹菜,又把她的饭碗堆成了小山。   半天才道:“无定河水灾严重,我上了折子,自请前去赈灾。”   顾左右而言他。   不,不光是顾左右而言他,还要离开她去赈灾。   他不在,让她一个人怎么生孩子?   可赈灾这事是她提醒他,赈灾之后提出整治河道想法,顺理成章接手河务。   多么好契机,不容错过。   而且整治河道,也是石静给胤礽未来几十年规划的业务长线。如今他好不容易想明白了,打算走这条路,自己再跳出来反对,岂不是自相矛盾?   在长期和短期,大局与阶段之间,石静选择了前者。   前者才是任务主线,生孩子顶多算是促进主线完成的一条支线。   况且她对这具身体也没有多少把握,万一折腾半天就是怀不上呢?   思及此,石静又没了胃口,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怎么了?”   胤礽见自己堆起的小山才消下去一半,石静便停了筷发呆:“我说暂时不想要孩子,你吃不下饭,我说想生,你还是吃不下。难道让你烦心的另有其事?不妨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又调侃她,她心里慌着呢。   “我怕你想生,我却生不出来。”把烦心事告诉别人,焦虑好像都减了一半。   胤礽哼笑:“才一个月,我都没使出全力,你就气馁了?”   石静:“……”   见她没说话,胤礽又道:“等我赈灾归来,养足精神,保证让你三年抱俩。”   屋里没有服侍的,院中还有当值的呢,此时外间窗扇大开,他就这样大咧咧把三年抱俩嚷出去,脸不红心不跳。   石静羞得去握他的嘴,被人捉住了手腕,放在桌上轻轻摩挲,好像在把玩一件稀世珍宝。   “掌珠,生孩子很危险,我害怕。”良久,胤礽才放开她。   石静:这好像是我台词。   古代女人生孩子好比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若非系统不会让她轻易死去,生孩子又是她获取后宫权柄重要利器,石静也不敢冒这个险。   刚开始听见这句话,石静以为胤礽是被炮灰太子群里朱标的话给吓到了。   “当年额娘生下我便去了,汗阿玛一个人带着我,又当爹又当娘是怎么过来的,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胤礽也放下筷子,似乎还故作坚强地笑了一下:“每天对着画像流泪,时不时跑去坤宁宫东暖阁哭一场。每年祭陵更是哭到不能自已,回宫之后总要病一场。”   “朝臣们几次上折,请皇上保重龙体,皇上这才让我去代祭。”   胤礽看向远处的虚空,好像在回忆当年的情景:“哪怕我去代祭,回宫向汗阿玛复命时,也是相看泪眼。”   赫舍里皇后与康熙皇帝少年夫妻,携手度过鳌拜专政艰难岁月,感情肯定深厚。   这一点毋庸置疑。   太皇太后在世时每每想起,还忍不住要叹一声红颜薄命。   但石静很怀疑康熙皇帝长情。毕竟赫舍里皇后薨逝之后,他也没闲着,一个一个地册立皇后,皇贵妃,贵妃,直到把皇后预备役都克没了才罢休。   他对每一任皇后,皇贵妃,贵妃都很体贴。除了皇后,皇贵妃和贵妃,康熙皇帝还有很多历史上都闻名宠妃。   比如宜妃和密妃。   儿子更是多到自己都记不住名字,只能用齿序称呼,其中能搞事情就有九个之多。   如果这也能算长情,石静觉得世间可能会少很多负心汉。   不说别的,只看康熙皇帝那个爱折腾的劲儿,和一生的功绩,就知道他没时间每天对着元后的画像垂泪。   不过爱哭倒是真的。   石静很怀疑,胤礽刚才说的话,一半是真,另一半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毕竟元后离开的时候,他才刚刚出生。   等他记事,坤宁宫早有了新主人。   生下来便没了母亲,也许胤礽希望他汗阿玛不是一个妃妾成群的帝王,而是心里时时装着他母亲长情之人。   好吧,还是不要拆穿他吧。石静反握住胤礽手,想要说点安慰的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会的,我命大,死不了。”   胤礽被她气笑了:“你以为自己是神仙吗?”   石静:在死不了这件事上,可以四舍五入一下。   就知道说真话没人信,好在缓和了屋中沉闷的气氛,也不算白费。   余光瞄见芳芷在门口探头探脑,石静心中一动,放开胤礽手,把芳芷叫进来问话。   芳芷走进屋,怯生生看了胤礽一眼,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把他架空就算了,居然还有事瞒他。胤礽蹙了蹙眉,问石静:“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石静干笑一声,象征性地训斥芳芷:“越发没规矩了,我与太子爷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什么事还不快说?”   芳芷吓得膝盖一软,跪下道:“金顺让人送了消息过来,说九阿哥让十二阿哥帮忙抄书,十二阿哥没抄完,被九阿哥当众奚落。”   “只是当众奚落吗?”石静觉得情节还不够严重,此时出手不足以让苏麻喇姑觉得欠了她人情。   芳芷点头:“奴婢仔细问过了,只是当众奚落。”   石静让芳芷退下,听胤礽好奇地问:“你费这么大劲儿把那个奴才送回十二身边,到底想做什么?”   不会只为看热闹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石静也不怕他知道,索性将整肃毓庆宫所有计划和盘托出。   胤礽挑眉:“恐怕有些难。”   “可不是吗,从前九阿哥没少欺负十二阿哥,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忽然收敛了。”想抓个现行也难,石静很愁。   胤礽眸光闪了闪,劝她:“这种事急不来,且再等等。”   石静点头:“也只能等。”   如果等不来一件大事,很难撬动早已出家,不问世事苏麻喇姑。   “十二阿哥被人欺负,你都知道,我不信皇上不知情。”听说九阿哥欺负十二阿哥,胤礽一脸淡然,见怪不怪,石静真的有些好奇。   “十二被欺负,在皇上看来不过是兄弟之间小打小闹,知情也不会管。”   相比十二和九阿哥之间的纠葛,胤礽显然更了解皇上是如何养儿子。   “你以为十二不告诉皇上,是因为怕了老九吗?”胤礽自问自答,“十二不是怕被老九报复,而是怕皇上知道骂他没用,居然被人欺负了这么多年。”   “皇上不是一直说兄弟之间要兄友弟恭吗?”若知情,又怎会不管,任由哥哥欺负弟弟,石静这下是真好奇了。   见问,胤礽也不回答,一边给石静夹菜,一边道:“食不言寝不语,先把碗里饭吃了。”   大有她不吃饭,他就不说的意思。   等她把汤都喝到肚子里,餍足地与他一起并排靠在迎枕上休息,胤礽才开口:“你见过老九和十二吗?”   石静摇头。   大婚当日,她见过的男人屈指可数,婚后也是与东西六宫斗智斗勇,压根儿没机会见到九阿哥和十二阿哥。   胤礽一猜就是,忍不住先给她科普:“看齿序,老九和十二之间好像差了很多岁,其实只差两岁,并不是长兄与幼弟关系。”   难道年龄相近,就不要兄友弟恭吗,石静还是不懂这其中逻辑。   在她看来,霸凌就是霸凌,不管是不是兄弟,也不管谁大谁小。   奈何皇家另有一套育儿法则,听胤礽继续道:“如果是长兄和幼弟,实力相差悬殊,皇上知道肯定要管,不许长兄持强凌弱。可若是年纪相差不多,便是弱者自己没本事,争不过别人。自己没本事,就该忍着,不要说出去丢人。自己没本事还敢告状的话,结果可能比被欺负严重许多。”   这不就是炼蛊吗,弱肉强食,典型的丛林法则。   听到最后,石静整个人都不好了:“那我还有必要继续等吗?”   皇上都这样想,上行下效,苏麻喇姑还会在意吗?   苏麻喇姑若不在意,甚至可能与皇上一样,觉得十二阿哥被欺负是自己没本事,就该忍着,她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石静有些后悔没早点跟胤礽说。   胤礽目的达到,老神在在地等石静求他,结果却等来一句问话:“若闹出大事来,皇上也不管吗?”   比如有皇子受伤,或者生命受到威胁。   胤礽读懂问话里意思,垂眼看石静:“你想闹出什么大事?”   对方又是从前那副死样子:“不用你管。”   “什么都不用我管,你嫁给我做什么?”胤礽抬手捏住了石静下巴尖,强迫她求自己。   下巴都泛红了,樱粉色的唇还是紧紧抿着,胤礽倾身,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还好屋里没有服侍的,不然羞都要羞死了。   可屋里没有服侍的,外间和院中却有人当值,石静被压在临窗炕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求你。”过了一会儿,石静有些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男人抬起头,居高临下看她:“求我什么?”   不等她回答,又道:“生孩子么?”   石静瞪他,用手推他,拿脚踹他。   胤礽抓住她的脚,利落地褪了布袜,低头在脚背上亲了一口:“你就是这样求人?”   婚后这段时间为了怀上孩子跟着他胡天胡地,身体仿佛被驯化一样,挨近他闻到黑奇沉香霸道的香气就忍不住两腿发软。   被人亲了一下脚背,还想让他亲别的地方,直到吻落满全身,沐浴时所见全是红痕,又痛又痒。   就像她对他的感情一样,很痛,却越陷越深。   忽然有点委屈,凭什么别人的感情都是甜的,轮到她却要承受疼痛。   或许是系统在提醒她,专心做任务,不要掺杂情感。   注定没有结果,及时止损。   既然不想让她掺杂情感,为什么非要让她穿成女人,为什么给她安排婚姻,结婚对象还是这样一个敏感多疑,占有欲极强的男人。   眼前一阵模糊,很快清晰,又模糊,又清晰,仿佛在两个世界来回切换。   一边是现实,一边是任务,身体和精神好像被撕裂了一样。   “掌珠,你怎么了,怎么哭了?”男人放下她脚,倾身过来抱住她,“你怎么不踢了,再踢两下,我就认输。”   石静回抱住他的腰,呜呜呜地哭,仿佛要把穿越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胤礽吓了一跳,怎么劝都不管用,只得将人从怀里扒出来,捧着脸亲她脸上的泪水。   “你做什么!”石静被他傻样子气笑了,抓起他的衣袖擦脸。   胤礽抽回自己的衣袖,开始解腰带,又吓了石静一跳:“青天白日,你想做什么?”   利落地解开腰带,脱掉外袍,攥着中衣袖子给她擦脸:“外袍是缂丝,袖子硬,仔细刮伤你的脸,用中衣擦。”   石静“噗嗤”笑了,朝他扬了扬自己的手帕:“谁要用你的衣袖擦。”   胤礽也笑:“你消气了就好。”   随后让人打水进来净脸洗手。   芳芷带人进屋的时候吓了一跳,太子妃眼圈红红,显然是哭过,太子爷更夸张,额头全是汗,大白天的把外袍脱了,只剩一件中衣。   还好屋里没有那种古怪的味道,不然她都以为刚才发生了什么。   几日后,皇上准了太子带人去无定河赈灾,当晚破天荒召了贵人万琉哈氏侍寝。   转过天,上骑射课的时候,十阿哥骑马冲进人群,踩折了十二阿哥腿。   “怎么会这样,十二阿哥伤得严重吗?”石静闻言差点掉了手中的茶碗。   她虽然盼着出事,却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从前九阿哥,十阿哥欺负十二阿哥,都是小打小闹,属于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那种。   十二阿哥又是个能忍,默默承受了好几年,跟谁都没说。   这一日东窗事发,万琉哈氏破例被允许去阿哥所探望受伤十二阿哥,这才发现儿子不止折了一条腿,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哭着走出阿哥所,一状告到皇上面前。皇上怜惜十阿哥才没了额娘,并没重罚,只让抄书。   万琉哈氏咽不下这口气,又跑去求太后。   “皇上不是罚了十阿哥抄书吗,你还想怎样?”太后年纪大了,早已不管事,更懒得理会后宫纷争。   万琉哈氏住在翊坤宫,被宜妃磋磨,太后有耳闻。   后宫就是这样,谁心里没有一包眼泪。她做皇后的时候,还被董鄂妃踩过呢,她能找谁说理去。   “在这里想要活得好,要么位份高能忍能熬,要么得宠能抓住圣心,要么多生儿子。”   当年太皇太后很同情她的遭遇,却不肯为她出头:“我管了元后的事,元后被废成了静妃,皇上连静妃也容不下,把人送回了科尔沁。你要是也想回科尔沁陪静妃,我倒可以管上一管。”   太皇太后都管不的事,她这个太后还是不要乱插手的好。   况且皇上已然罚了十阿哥,难道她还能再罚一回不成?   “万琉哈氏,慈仁宫岂容你在这里哭天抢地,还不速速退下!”   不等万琉哈氏再说话,宜妃已然柳眉倒竖呵斥出声。   万琉哈氏住在翊坤宫偏殿,而翊坤宫主位正是宜妃。万琉哈氏不懂规矩,到处乱窜,冲撞太后,宜妃也是有责任。   况且十二阿哥为何会被十阿哥骑马踩伤,宜妃大约也猜出了几分。   十二阿哥被踩伤前一日,正好是宜妃生辰。每年的这一天,皇上不管多忙都会到翊坤宫来坐一坐,不忙就留下用膳,天晚了还会留宿。   可今年的这一天,皇上没有来,不但没来还召了万琉哈氏侍寝。宜妃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寿面也没吃,一个人躲在房中流泪。   期间五阿哥和九阿哥过来给她拜寿,她也没什么兴致,说了两句话便让他们走。   五阿哥还好,从小养在太后身边,跟她不怎么亲。九阿哥却是个实心眼儿,听说自己被万琉哈氏抢了风头,肯定会在十二阿哥身上找回来。   他不方便自己出面,多半借了十阿哥手。   钮祜禄氏家大业大,贵妃也是一个人一百多个心眼子,不知怎么就生出了十阿哥这个草包来。   十阿哥自己没主意,却很听九阿哥的话。十阿哥无缘无故骑马踩十二阿哥做什么,宜妃猜他是被九阿哥给怂恿。   十二阿哥还养在慈宁宫后罩房的时候,万琉哈氏总有些不安分,不是趁着皇上过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晃悠,就是假装出门“偶遇”皇上。   直到十二阿哥从慈宁宫搬到阿哥所,落在九阿哥手里,万琉哈氏投鼠忌器,再也不敢出门乱晃碍她的眼了。   同样是她的儿子,与老实木讷的五阿哥相比,九阿哥脑子明显灵光多了。   读书一般,可他喜欢的都能学好,鬼点子也多。   前一日万琉哈氏才招了自己的眼,转过天十二阿哥便被踩伤,若是九阿哥干的,皇上肯定会有不好联想。   可换成十阿哥,皇上只会怜惜他去年才失了额娘,不忍心重罚。   这一招借刀杀人玩得漂亮,老九不愧是她的儿子,脑子就是好使。   宜妃话音才落,她带来的太监宫女便要动手,结果被惠妃叫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都闪边去,十二阿哥救世主只能是我。 第53章 救世主   “宜妃,你也知道这里是慈仁宫,如何处置不是你一个人能拿主意的,还得听太后娘娘的意思。”惠妃不客气地叫停了宜妃身边的人。   贵妃病死之后,皇上说得明白,后宫诸事交给延禧宫妃和钟粹宫妃协理,翊坤宫妃和永和宫妃辅助。   荣妃能力有限,心思也不在宫务上,后宫权柄便落到了惠妃手中。   宜妃再得宠再骄纵,也只在翊坤宫好使。   即便太后不管事,还有惠妃这个临时总管在,轮也轮不到宜妃在这里指点江山。   宜妃与万琉哈氏近期的恩怨,惠妃知道一点。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九阿哥经常欺负十二阿哥。   把两边拼在一起,不难推断十二阿哥因何受伤,还这么凑巧地被马踩断了腿。   七阿哥天生不良于行,很不得皇上喜欢。若十二阿哥被踩伤之后,无法痊愈,变成与七阿哥一样跛脚,不管是万琉哈氏还是十二阿哥,都将难逃被皇上厌弃命运。   既报了仇,还彻底断了这对母子后路。   更妙的是,九阿哥没有自己动手,而是玩了一招借刀杀人。   心机不可谓不深,不可谓不歹毒。   虽然大阿哥已然出宫建府,不在阿哥所住,可宫里出骨肉相残,小小年纪便歹毒至此的人,惠妃还是觉得有必要管一管。   若她袖手旁观,高高挂起,这回吃亏的是十二阿哥,下回没准儿就是大阿哥本人。   这样的歪风邪气绝不可助长。   况且将此事内幕揭开,打宜妃母子一个措手不及,也能让皇上看清宜妃和九阿哥的真面目。   太子行事乖张,越发不务正业,放着军国大事不理,自请去无定河赈灾,偏皇上听之任之,可见心里有多失望了。   哀莫大于心死。   等太子耗光了皇上对元后的愧疚,以及与他那点父子之情,迟早被废。   太子被废,参与夺嫡皇子全是庶出,那么皇长子优势就显示出来了。   如果能在太子被废之前,将宠妃儿子提前淘汰,惠妃是非常乐意的。   宜妃一共有两个儿子,五阿哥实在不够看,有可能出头,只有九阿哥一人。   宜妃闻言警惕地看了惠妃一眼,连忙起身给太后赔罪,说是赔罪,听起来更像狡辩。   “太后娘娘,不是臣妾托大,而是这万琉哈氏住在翊坤宫,让她这样到处乱窜,胡乱喊冤,臣妾难辞其咎,不能不管。”   既向太后解释了缘由,又回击了惠妃挑拨,可真是巧舌如簧。   荣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德妃则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模样,仿佛置身红尘之外菩萨。   眼瞧着宜妃和惠妃当着太后面掐了起来,石静心中有自己盘算,自然不会轻易得罪宜妃,也不会让惠妃冲在前头,做万琉哈氏和十二阿哥救世主。   这个救世主,只能她来做。   与四妃循例晨昏定省不同,石静从前在慈仁宫住过,得到过太后照拂,与太后更亲,在太后面前也更放得开。   她指使人给厅堂里人换茶,借此缓和了宜妃与惠妃之间的针尖对麦芒,却没将哭成泪人万琉哈氏请走。   宜妃脸上有些不好看,碍于石静太子妃身份,和她刚才和稀泥态度,没有当场发作,坐在那里沉默地喝着茶。   惠妃狐疑地看了石静一眼,不知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起见,也没说话。   见宜妃和惠妃都不说话,荣妃想掺和也没了胆量,象征性夸一句茶好,便没了下文。   德妃仍旧是一副远离红尘,不问俗世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   屋里没人言语,规矩和秩序得到恢复,太后这才开口让万琉哈氏起来。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万琉哈氏满肚子委屈无处倾诉,可在宜妃与惠妃交锋的时候,她连句话都插不上。   不是没胆量,她敢来慈仁宫闹,已经为了儿子豁出去了,哪怕得罪宜妃也要把话说清楚。她是单纯嘴笨,想插话都插不进去。   这会儿屋里安静下来,她终于得机会。太后让她起来,万琉哈氏也不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十二阿哥被十阿哥马踩折了腿,皇上已然罚了十阿哥抄书,嫔妾没什么可说的。可嫔妾去阿哥所探望十二阿哥的时候,发现他身上全是旧伤,青一块紫一块地骇人,这才跑了来求太后娘娘做主。”   “哦?”太后闻言朝前倾倾身,“你可问过是怎么弄的?”   万琉哈氏咬了咬牙,余光瞄见宜妃朝她投来威胁的目光,刚刚升起那点勇气顿时溃散。   “还能是怎么弄的,当然是自己磕碰出来的。”见万琉哈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宜妃笑吟吟接话,“阿哥们午后要上骑射课,谁刚学骑马射箭的时候不是一身淤青。”   怕太后不信,忙举例:“五阿哥从小养在慈仁宫,他刚学骑射那会儿,太后娘娘瞧见他屁股上淤青,手掌上的血茧子,也心疼得不行,还专门请了皇上来问。”   见太后点头,宜妃脸上笑意更浓:“万琉哈氏没养过孩子,难免大惊小怪。”   小阿哥学骑射,被马鞍颠得屁股淤青,练射箭手上磨出茧子,都正常。   胤礽三岁学骑射,等石静进宫的时候,手上早有了老茧,已然能跟着皇上去景山狩猎了。   那年他才五岁。   十二阿哥今年九岁,宜妃硬说他是才学骑射小孩子,恐怕有些勉强。   石静能想到的,惠妃也想到了,她淡笑一声说:“我记得十二阿哥今年九岁,只比九阿哥和十阿哥小两岁多一点,怎么到宜妃嘴里,就变成了一个才学骑射小娃娃?”   见有人给自己撑腰,万琉哈氏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太后娘娘,嫔妾问过十二阿哥,起初他只是哭不肯说,被嫔妾问急了,才把这些年被九阿哥和十阿哥欺凌的事说了出来!”   “十二阿哥从小养在苏麻喇姑身边,是个最老实不过孩子。”   话说出口,万琉哈氏反而不怕了,越说越顺溜,越说越委屈:“这次若不是被十阿哥马踩折了腿,还不知要忍到什么时候呢!”   宜妃中间想插嘴,苦于没找到机会,这会儿见万琉哈氏哭起来,才气急败坏道:“你胡说!九阿哥与十二阿哥无冤无仇,欺负他做什么!”   没提十阿哥,大有祸水东引意思。   没娘孩子总是背锅就是这个道理,几方对质的时候,连个为他辩解人都没有。   九阿哥犯了错,有宜妃替他说话,十阿哥才没了额娘,便要开始背锅。   惠妃立刻听出了宜妃弦外之音,心中有些犹豫。   宜妃很得皇上宠爱,一把年纪了仍然圣宠不衰。她心眼儿比针鼻还小,又爱在皇上面前吹枕头风,现阶段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相比有宜妃护持九阿哥,出身更高贵,却背后无人的十阿哥,似乎更好对付一些。   若论外家的出身和权势,太子都不如十阿哥,更不要说大阿哥。   而且看宜妃这护犊子架势,想兵不血刃地将九阿哥第一个踢出局,怕是有些困难。   想到这里,惠妃瞬间改了主意,掉转矛头,朝太后笑道:“也是,九阿哥与十二阿哥无冤无仇,为何要欺负他?倒是十阿哥飞扬跋扈惯了,很有些小脾气。”   宜妃一听就知道惠妃想明白了,暂时不会与自己为敌,很快接上她的话:“十阿哥被惯坏了,脾气大得很,一言不合就动手。九阿哥也被他欺负过呢!”   立刻从施暴者变成了受害者。   惠妃忌惮宜妃,宜妃又何尝不忌惮惠妃,后宫权柄都在惠妃手里捏着呢。   与惠妃握手言和之后,宜妃又斜着眼睛盯了万琉哈氏一下,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十阿哥脾气再大,没人招惹他,也不会随便打人。”   惠妃刚刚得罪了宜妃,此时并不介意帮着宜妃拉踩:“宜妃这话说得有理。十阿哥脾气再大,也是贵妃亲自教养长大的,又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自然不会随便欺负别人。”   又看万琉哈氏:“你可问明白了,到底谁惹事再先?十阿哥为何不欺负别人,专逮着十二阿哥欺负呢?”   两妃统一战线之后,问都不问直接把锅甩到十阿哥身上。又忌惮着十阿哥外家,转手将屎盆子扣在十二阿哥脑袋上。   让苦主万琉哈氏陷入自证陷阱。   校园霸凌自证陷阱很常见,最容易被问到的是,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   必然是你自己有问题。   那么如何证明自己没问题,就成了被霸凌者面临的最大问题。   有些被霸凌者,穷其一生都在寻找答案,落入陷阱不能自拔。   还有人因此被逼上绝路,草草结自己。   万琉哈氏显然没想到惠妃这么快倒戈了,她张大了嘴巴,茫然环顾四周,眼泪不自觉地成串往下掉。   事态的走向与石静所料一致,惠妃临时倒戈省了她不少力气。   “十二阿哥腿伤了,就先治腿吧,等腿伤治好了,再说别的。”石静说完,友善地看了万琉哈氏一眼。   宜妃蹙眉:“太子妃这是信她不信我?”   石静要做掌权人,才不会站队,笑道:“眼下争论谁对谁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治好十二阿哥腿,不要落下残疾才好。”   万一十二阿哥落下残疾,分出对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皇上还能为了小透明十二阿哥,把九阿哥和十阿哥腿都打残不成?   宜妃哼了一声没说话,惠妃垂着眼也没说话,荣妃似乎想说点什么,不知为何又闭上了嘴。   德妃抬眸看向石静,朝她笑了笑。   太后被吵得头疼,根本不想管。眼珠一转,索性把万琉哈氏推给石静,对她道:“你是新妇,按理说这样的事不应该让你出头。可万琉哈氏求到我这里,我年纪大了经不起事,你便替我关照一下十二阿哥吧。”   掌珠要整肃毓庆宫,想请苏麻喇姑出山,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若能办好,让苏麻喇姑欠她一个人情,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   太后心明眼亮,一下便看出了万琉哈氏委屈,宜妃强势,和惠妃那点小心思。   都是皇上的孩子,她名义上孙儿,太后也不想十二阿哥有事。   可看宜妃架势,此事不会善了。不给万琉哈氏和十二阿哥找个靠山,恐怕十二阿哥腿有些危险了。   冷眼旁观许久,石静这时候站出来就是要给万琉哈氏做靠山意思。   只是那样一来,她恐怕要得罪宜妃。   得罪就得罪吧,一来她要借十二阿哥腿让苏麻喇姑欠她一个大人情,不付出点什么恐怕不行,二来整肃完毓庆宫,她还要抢班夺权,注定要得罪四妃。   早得罪晚得罪都是一样。   没想到太后忽然出手,越过皇上和四妃,直接把十二阿哥托付给她,让她不必面对来自宠妃的怒火。   石静痛快应下,让人扶起哭肿了眼睛万琉哈氏。   宜妃看向太后,才要站起身说话,却听太后疲惫道:“我累了,都散了吧。”   其他三妃与宜妃一同起身,宜妃无法,只得随众人告退。   胤礽赈灾去了,过几日才回来,倒也不用避讳什么,石静索性将万琉哈氏带回毓庆宫,吩咐人打水进来服侍她梳洗。   贵人位份不高,也是皇上的女人,总不好这样蓬头垢面地到处走。   万琉哈氏谢了又谢,她以为太后把她推给少不经事太子妃,是在甩包袱,敷衍塞责。   宫里人都在传,说太子妃曾被太皇太后养在身边,行事做派与太皇太后有几分相似。   可见到真人,万琉哈氏有点失望。   太子妃年纪轻也就算,人长得比实际年龄还嫩。听说太子妃比太子大两个月,可看上去好像比太子还要小上几岁的样子。   在慈仁宫,太子妃全程旁听,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哪里有半点太皇太后影子。   可出慈仁宫大门,对上宜妃的时候,太子妃不卑不亢地谢绝了宜妃想要将她带回翊坤宫处置的好意,转头带她回了毓庆宫。   回来之后,什么都没问,只让人打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等梳洗好了,又慢条斯理地给她出主意:“谁养大的孩子谁心疼,你跑去求太后,不如去一趟慈宁宫后罩房。”   万琉哈氏不是没想过去求苏麻喇姑,可她位份太低,压根儿进不去慈宁宫大门。   太皇太后病逝之后,本该奉太后住进慈宁宫,奈何太后说在慈仁宫住惯了不想挪动,皇上便让人把慈宁宫大门锁了。   锁门之前,皇上有意奉养苏麻喇姑,被婉拒。   苏麻喇姑坚持住在慈宁宫后罩房,青灯黄卷此残生。皇上没办法,只得让人锁了门,并安排专人每日从侧门送斋饭进去。   往日辉煌庄严的慈宁宫,从此沉寂下来,再无人问津。   万琉哈氏把自己难处说了,太子妃淡淡道:“正门进不去,还不能走旁门么?”   之后太子妃让她割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找来何宝柱,吩咐他想办法送去慈宁宫后罩房。   何宝柱是宫里老人儿,在很多衙门当过差,万琉哈氏认得他,知道他滑不留手,在哪儿都干不长。   没想到太子妃只吩咐了一句,何宝柱立刻应下,连个磕绊都没有。   万琉哈氏睁大了眼睛。   然而更让她吃惊的还在后头。   何宝柱领命告辞,人还没走,却见毓庆宫首领大太监李德福走进来毛遂自荐,说给慈宁宫后罩房送斋饭那个内侍是他同乡。   李德福都这样说,太子妃便派了他去传信。   毓庆宫是太子寝宫,各方面配置与乾清宫无差,李德福的位置,相当于乾清宫梁九功。   梁九功只遵从皇上的差遣,便是从前孝昭皇后也指使不动。   太子妃上个月才嫁进毓庆宫,不但能指使滑不留手何宝柱,居然还能使唤李德福!   万琉哈氏捏了捏手指上的伤口,才没让自己像个傻子似的长大嘴巴。   这心机,这手腕,这不动声色的气度和御下能力,除了太皇太后,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李德福办事很利索,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事情办妥。   送出血书,太子妃跟着她去了一趟阿哥所,传了黄院正和太医院擅长接骨的太医过来给十二阿哥医治。两人都说十二阿哥腿能好,不会落下残疾,万琉哈氏心才放下。   在阿哥所门口分开,万琉哈氏得罪了宜妃,不敢回翊坤宫,太子妃笑着安慰她:“太后将十二阿哥托付给我,我自会尽心。有这一层关系,我又是初来乍到,宜妃娘娘摸不清我的路数,在十二阿哥腿伤痊愈之前,断不会为难你,放心回去吧。”   万琉哈氏想想也对,宜妃娘娘再得宠,也不过与自己一样是个妾室,如何与太子妃相比。   她沾了儿子光,有太子妃罩着,自己不去招惹宜妃,想来宜妃也不敢对自己怎样。   回到毓庆宫,石静感觉有些累,肚子也坠坠地疼。   月事还在继续,要七日才干净,真是烦人。   还是穿成男人好,没有这方面顾虑。   “万琉哈氏得罪了宜妃,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芳芷一边指使人将墙角的冰山撤走,一边感慨。   石静歪在炕上,懒洋洋道:“宜妃心眼儿小,万琉哈氏从前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只不过从前不好过,除了万琉哈氏还有她的儿子十二阿哥。经此一事,往后日子不好过,只有万琉哈氏一个人了。   很划算。   如果万琉哈氏能有一点危机感,愿意用些手腕搬出翊坤宫,石静也愿意投桃报李帮上一把。   直到第二天用晚膳的时候,慈宁宫后罩房才有回音。石静展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蒙古字:请太子妃帮忙。   整肃撷芳殿,让各路人马或主动或被动地撤走眼线,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已经惹来很多不悦。   再动毓庆宫,怕是要连着四妃一起得罪了。   石静望着苏麻喇姑回给她纸条,勾起唇角。早晚都要得罪,让她们适应一下也好。   转过天,石静约上万琉哈氏,叫来黄院正和另一个擅长跌打损伤太医到阿哥所给十二阿哥验伤。   上一回是治腿,这一回是验伤,主要验是的旧伤。   万琉哈氏瞧见黄院正随叫随到,眼角不由抽了抽。   黄院正从前只给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和太子诊脉看病,太皇太后病逝之后,看诊人又少了一个,等闲根本请不到。   另一个擅长跌打损伤太医,万琉哈氏也听说过,是专门给阿哥所看诊。   十二阿哥九岁,不是小孩子,验伤的时候石静和万琉哈氏没有跟去,而是坐在厢房里等。   两个太医验过伤,表情凝重地走进厢房复命。黄院正还好,另一个专门给阿哥所看诊太医进屋直接跪了,以头抢地,求石静给他一条活路。   石静没说话,让人堵了那个太医的嘴,问黄院正十二阿哥身上的伤势如何。   黄院政叹口气:“十二阿哥身上新伤旧伤大约有十几处,旧伤看上去有几年了。别的都好说,只肋骨上伤有些重,臣怀疑应该是断过,自己又长好了,所以长得有些歪,阴天下雨的时候隐隐作痛,很麻烦。”   石静面无表情,万琉哈氏闻言一下就哭了出来,咬牙看着地上那个被堵了嘴的太医,质问:“你不是太医么,专门给阿哥所看跌打损伤,怎么阿哥肋骨断了,你都不知道!”   肋骨疑似断裂,又自己长好,得多疼啊。   万琉哈氏心痛如绞,泪如雨下,深恨自己无能。   德妃与她同一批入宫,都是宫女出身,人家早已位列四妃,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儿子。可她呢,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住在翊坤宫被宜妃磋磨。   十二阿哥去看她,还要先到主殿给宜妃请安,看宜妃脸色,被她羞辱。   有这样一个没用的额娘,自己都整天泡在苦水里,儿子受了委屈哪里敢跟她说。   那个太医被堵了嘴,回答不了万琉哈氏问话,唯有磕头求饶。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或者说不是追究太医责任的时候,石静淡声问黄院正:“十二阿哥身上这些伤,不是练习骑射造成的吧?”   黄院正一听就知道别有深意,他无意卷入后宫纷争,含糊道:“也有这种可能。”   石静盯着黄院正,冷笑:“皇子练习骑射,身上新伤旧伤不断,也不知是骑射课安排得不合理,还是内谙达对皇子要求太高。”   康熙皇帝对皇子们教育相当上心。上心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皇子们骑射课安排和各阶段达到的目标,都是由康熙皇帝亲自制定的。   黄院正若敢下这样的结论,等于在质疑皇上亲自制定的章程。   黄院正顿时额头冒汗,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才道:“太子妃,臣不是那个意思。臣的意思是,有骑射造成的损伤,也有……也有被人用钝器打出来的伤。”   这才是石静想要的答案。   她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疯狂磕头的太医,问黄院正:“太医院在阿哥所出这样的纰漏,院正有什么打算?”   战场上刀剑无眼,宫里骑射课也有危险,所以皇上才让太医院安排专人给阿哥们定期检查身体,有伤病及时诊治。   如今十二阿哥浑身是伤,不仅仅是地上那位疯狂磕头的太医有责任,便是定期来请平安脉那些太医也难辞其咎。   黄院正作为太医院一把手,同样有失察之责。   “臣惶恐。”   太子妃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得了她老人家的真传,谁敢怠慢她。黄院正是真的惶恐,深知被这位姑奶奶抓住把柄可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妃想让臣做什么,尽管直说。”宫里贵人们的心思七拐八绕,黄院正服务于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从来不敢擅自揣度。   他能混到今天位置,除了医术精湛,便是嘴巴严,做事足够谨慎。   贵人们的心思不能猜,因为猜了也白猜,根本猜不对。万一猜错了,办错事,那可是要掉脑袋。   所以黄院正从来不猜,都是直接问。   石静有热症,太皇太后在世时让黄院正给她调理身体,与黄院正也算老熟人了。   深知黄院正的秉性,石静没绕弯子:“太后怜惜十二阿哥,让我替她老人家照拂着,我也不敢擅专,还请黄院正将十二阿哥身上的伤势据实禀报给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宜妃:太子妃你给我等着!   胤礽:我看谁敢。 第54章 算总账   从胤礽处得知皇上养蛊似的育儿心经,饶是有心理准备,石静还是被吓了一跳。   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皇上日理万机,洞若观火,却未必能做到事事明察秋毫。   也许,皇上知道九阿哥和十阿哥欺负十二阿哥事,只觉得是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这才没管。   若太医告诉他,十二阿哥遍体鳞伤,肋骨疑似被打断都不敢声张。不但十二阿哥不敢声张,他身边服侍的也视若无睹。   就连太医院都三缄其口。   皇上还会觉得十二阿哥被欺负是孩子们之间的事吗?   孩子们之间的矛盾,不过小打小闹。现在的情况是,后宫有人把手伸进了阿哥所,伸向了皇子,皇上还会作壁上观吗?   大人之间事,还得大人来解决。   黄院正知道事情不简单,若是简单的事太后娘娘自己就处理了,不会推给太子妃。   十二阿哥被九阿哥和十阿哥欺负这事,黄院正早有耳闻。后宫纷争,他无意掺和,只让下属格外关照十二阿哥一下。   也不知是下属粗心,还是拿了谁银子,捂了这么多年的暗疮,还是在今日发了出来。   事已至此,黄院正不敢再捂,赶忙应下。   刚刚得知儿子伤势的时候,万琉哈氏又自责又气愤。自责是的儿子受了这么多委屈,她竟然没有觉察。气愤的是,太医院畏惧翊坤宫,居然昧着良心隐瞒不报。   可她遇事只会发泄,发泄完毫无办法。   太子妃就不一样了,从她开始问话,每一句都点在要紧处,几乎把黄院正逼到墙角,最后才在黄院正的请求下,慢条斯理地给出解决办法。   太医院想要赎罪,就得出面做这个恶人。   要么得罪翊坤宫,要么得罪慈仁宫,毓庆宫,甚至是乾清宫,只要黄院正不傻,都会按照太子妃说的去做。   直到此时,万琉哈氏才算领教了太子妃厉害,深觉宫里传言不虚。   等黄院正退下,她直接跪在太子妃面前,求对方救救自己。   十二阿哥再不好,也是皇上的儿子,太后的孙子,总有人会怜惜他,照拂他。自己就不一样了,她住在翊坤宫,与宜妃低头不见抬头见。   若宜妃是个好相与还罢了,偏偏对方心眼儿小,醋妒不容人。   从前她见不到皇上的面,都难得宜妃一个好脸色。前几日她再度侍寝,还是在宜妃生辰当日,已然狠狠得罪了人。   等到黄院正据实禀报,皇上重视起来,到时候不可避免地要牵连出九阿哥。   算是把宜妃得罪狠。   同住一个屋檐下,宜妃还是主位,又怎会给她好果子吃。   万琉哈氏看出来了,宜妃是个狠人,但太子妃比她还狠,眼下能救她只有太子妃。   石静早给万琉哈氏想好了退路,不过还得看她能不能拉下这个脸来。   “放眼东西六宫,能护得住你的人不多。”石静看向万琉哈氏,姿色平平,心机平平,能有幸侍寝一举得男已经是上天眷顾,实在没有多少进步空间。   与其放手一搏,不如找个避风港苟着。   历史上,这位万琉哈氏成功苟过九子夺嫡,苟过雍正上位的清算,一直活到乾隆二十二年,才在十二阿哥履亲王府逝世。   享年九十六岁。   也算是个有福之人。   石静让人扶了万琉哈氏起来,给她出主意:“我记得德妃娘娘与贵人同一年进宫,还曾经一起共过事。贵人在这里求我,倒不如去求求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菩萨似的,最是良善,想来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德妃与万琉哈氏一起进宫,从前都是宫女,如今德妃已位列四妃,万琉哈氏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石静不知这个脸万琉哈氏能不能拉得下来。   谁知万琉哈氏没有半点为难,目露惊喜道:“对呀,永和宫偏殿还空着呢,嫔妾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副醍醐灌顶模样。   听人劝吃饱饭,不内耗自己只外耗别人,果然是长寿的秘诀。   石静对万琉哈氏反应非常满意。   从宫女到妃位,德妃看起来像尊菩萨,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入红尘,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   据石静所知,撷芳殿和毓庆宫都有德妃眼线,人数还不少呢。   不是想装菩萨作壁上观吗,石静偏偏不如她的意,非要拉她下场。   记得万琉哈氏在慈仁宫哭诉的时候,德妃全程垂着眼不看人,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宜妃和惠妃对上时,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却在自己开口偏帮万琉哈氏的时候看过来,笑了笑。   那一眼,自己看到了,宜妃也看到了。   以宜妃小心眼儿程度,德妃朝自己笑的那一下,就已经把她给得罪了。   若万琉哈氏再求上门去,德妃想不下场都难。   石静要抢班夺权,就不能让四妃抱成一团,必须分而化之个个击破。   可在慈仁宫,石静也看到了什么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最开始宜妃针对万琉哈氏,惠妃针对宜妃,宜妃见势不对把九阿哥锅甩到了十阿哥身上。   正好惠妃也想踢十阿哥出局,然后形势一转,变成了宜妃和惠妃联手讨伐十阿哥,欺负没娘孩子。   德妃不一样,她物伤其类同情万琉哈氏。若她收下万琉哈氏,就等于向宜妃宣战,不死不休。   石静觉得德妃应该没那么傻,或者说现阶段不打算得罪宜妃,在慈仁宫没忍住看她那一眼估计都是意外,回去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但正如万琉哈氏所说,四妃当中只有永和宫偏殿是空着的,无人居住。   十二阿哥出这样的事,皇上知道内情之后多半既惊讶又内疚。   惊讶于自己失察,同时对十二阿哥遭遇感到内疚。   内疚之后便会彻查,查到九阿哥和十阿哥身上。   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宜妃和惠妃能够同仇敌忾地把锅甩到十阿哥身上,企图混淆视听,提前将十阿哥踢出局。   可乾清宫人也不是吃素,只要皇上想查,必然能查出谁是真凶,谁是帮凶。   九阿哥是宜妃宝贝,以皇上的明察秋毫,肯定会想到万琉哈氏不适合继续住在翊坤宫。   皇上妃妾众多,东西六宫拥挤不堪,不让万琉哈氏住在翊坤宫,还能搬去哪里住呢?   这时候听说万琉哈氏曾经去永和宫求过德妃,而永和宫偏殿正好空着,多半会将万琉哈氏安置在那里。   即使万琉哈氏这回去求德妃,德妃没有收留她,消息传到乾清宫,皇上也会考虑的。   相比宜妃,德妃就显得温和宽厚多了。   毕竟德妃这个封号,便是乌雅氏在皇上心里投射,或者说是她在皇上面前给自己捏的人设。   于是在石静操持下,黄院正向皇上据实禀明了十二阿哥伤情,万琉哈氏一边照顾十二阿哥养伤,一边去永和宫求德妃收留,双管齐下。   事情的发展与石静料想得大差不差。   皇上先罚了太医院诸人,该流放的流放,该革职革职,该罚俸罚俸。   其中黄院正有失察之责,罚俸半年。   雷厉风行地罚过太医院,立刻点人彻查,很快查到了九阿哥和十阿哥。   九阿哥因长期霸凌十二阿哥,领了十廷杖,同时罚抄书。   刑不上大夫,廷杖同样没上过皇阿哥,这回也算了开了先河。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十阿哥受九阿哥教唆,没有挨板子,只接受额外批评教育。   独独把住在翊坤宫万琉哈氏给忘了。   九阿哥挨了板子,趴在床上疼得嗷嗷直叫。宜妃抹着眼泪,心里恨毒石静和万琉哈氏。   随便寻了一个由头,罚万琉哈氏在大太阳底下跪着,宜妃气不过,起身去毓庆宫找石静算账。   石静料到她会来找自己,早想好了说辞:“宜妃娘娘也知道,我出面照拂十二阿哥是受了太后娘娘所托。这是嫁进宫之后,太后交给我的第一件差事,我自然不敢马虎。”   言下之意是,我也是听命办事,有本事找太后去。   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奉养太后如亲母,给宜妃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慈仁宫寻太后晦气。   只能把气撒在石静这个小辈头上:“太后是说让太子妃照拂十二阿哥,可没说让太子妃指使太医院告九阿哥状啊!”   “啊?”石静闻言故作惊讶,挑着眉梢道,“宜妃娘娘说话可要有凭据,不能乱讲啊!什么叫我指使太医院?我才嫁进宫,又只是一个深宫妇人,如何能指使得动太医院?”   放眼整个皇宫,能指使动太医院有且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上。   如果随便谁都能指使动太医院,那皇宫岂不乱套了?   听她这样说,宜妃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黄院正年纪大了,等闲根本请不动,又怎会平白听太子妃的话。   况且几次在慈仁宫见面,她都对太子妃表现出了友好,太子妃也很买她的账。   前几日在慈仁宫对质,惠妃跳出来跟她对着干,太子妃始终未发一言,明显是保持中立的意思。   即便后来照拂万琉哈氏,那也是受太后所托。   初来乍到,没站稳脚跟先树敌,并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太子妃没有针对她的理由,到底是谁请动了黄院正给十二阿哥验伤的呢?   她派人去太医院问过,那边只说太子妃请了擅长跌打损伤太医去给十二阿哥治腿。黄院正是谁请去,太医院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   也不怪宜妃查不出来,石静确实只派人去太医院请了擅长跌打损伤太医,没说验伤,只说给十二阿哥治腿。   至于黄院正……是她送信给苏麻喇姑,让苏麻喇姑拿了太皇太后特意留给她的名牌才请动的。   这里边还有个小故事。   苏麻喇姑是虔诚的佛教徒,受佛教观念影响,认为身体的病痛是修为中的磨难或业障,需要通过修行和忍耐化解,而不能依靠药物。   所以苏麻喇姑生病从不吃药,都是硬生生挺过来的。   太皇太后也信佛礼佛,却不信所谓的苦修,病重那段时间赏了苏麻喇姑名牌,叮嘱她病重的时候用。   不知苏麻喇姑自己用过没有,如今却用在十二阿哥身上。   苏麻喇姑用太皇太后名牌不合规矩,太医院知情人并不多,派人去打听的话,多半会得到一些语焉不详回复。   即便打听出实情,那也是苏麻喇姑所为,打死宜妃也不敢去慈宁宫刨根问底。   但明珠次子揆叙与黄院正的小儿子是好友,经常在一起小聚,请托黄院正办事方便许多。   而明珠又是惠妃叔叔,大阿哥外叔祖,关系套关系便有了指向性。   惠妃与宜妃只是暂时的盟友,姐妹情比塑料还脆,背后捅刀子,也不是没可能。   石静相信宜妃心细如发,大约能找出这一层关系,从而有所联想。   宜妃自知失言,又开始对着石静胡搅蛮缠,单纯发泄不满:“皇上派人去调查的时候,太子妃也该帮忙遮掩一二,怎么能坐视不理?”   “宜妃娘娘把我太子妃当成什么人了,娘娘贴身的宫女还是嬷嬷?”话音未落,胤礽大步从外面走进来。   宜妃吓了一跳,有心要避,却不知应该避到何处。   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是毓庆宫,太子寝宫,她根本就不该来。   “是,是我说错了话,还请太子见谅。”在石静面前,宜妃敢摆一摆长辈谱儿,对上太子就只有认错份儿了。   胤礽走进来,看了石静一眼,见她脸上没有愠色,这才笑道:“宜妃娘娘既然问起,我来替太子妃回答。小十二那一身伤,便是最好的凭证,太子妃又不是神仙,如何替他抹去?”   满意地看着宜妃脸色由红变紫,又发白,胤礽道:“九阿哥,十阿哥欺负十二阿哥事,皇上早就知道。”   “宜妃娘娘不用这样看我,翊坤宫银子能收买十二身边服侍的,能收买太医,却收买不了教骑射内谙达。”   胤礽老神在在给宜妃解惑:“他们都是御前侍卫出身。”   见宜妃还是一脸茫然,顿时没了耐心:“宜妃娘娘不信我,还是准备留下用午膳啊?”   宜妃脸又白了一层,匆忙告辞离开。   算着日子,胤礽也该回来。   无定河就在京城南边,离皇宫不算太远,骑马一个多时辰能回来。可自从他奉旨赈灾,一次都没回宫,硬是在外头住了半个月。   期间有消息传回来,说堤坝被堵住了,太子带人上堤守了一天一夜,终于没再决口。   雨过天晴,太子在前线指挥疏浚河道,安置灾民。   大灾之后有大疫病,疟病卷土重来。幸亏太子提前做出安排,抽调太医到现场防治,并且带来了治疟病的特效药青蒿粉,这才没让疫病传到京城。   以上都是好消息,一并传回来的还有坏消息。   堵住堤坝决口的那天,当地官员不敢上堤,称病躲在屋中饮酒,被太子赏了一顿鞭子,半条命都没了。   守堤当晚,有人害怕逃跑,全被逮住,就地正法。   太子用十几颗人头祭旗,亲自顶风冒雨走上大堤,这才守住了刚刚堵住决口。   等到疏浚河道的时候,官员们吓破了胆倒是很卖力,奈何赈灾银子没有及时到位,或者说到位银子不够数。   太子带人去户部要钱,得知赈灾钱款早已如数下拨,却在发下去的时候被一层一层盘剥。   现任户部尚书不是别人,正是詹事府詹士陈廷敬。陈廷敬听太子说了赈灾钱款到手数目,感觉很惊讶。他告诉太子,此次赈灾也就是太子挂帅,不然不可能拿到八成左右。   往年赈灾,钱款能到位五成,都算是给钦差大臣面子了。   太子大怒,要求户部派人一层一层追查,交银子的批评教育,再有下次数罪并罚,拒不还款,记下名字等待秋后算账。   所以赈济灾民的时候,钱款比较充足,再加上提前防疫,水灾损失被降到最低。   于是太子贤名在无定河一带传开,还被百姓写成了童谣传唱,而京城的官场也因为这次赈灾跟着动荡好几日,人心惶惶。   此次无定河决口在宛平县,宛平县令因救灾不力,被太子赏了三十鞭子,抽成血葫芦,之后被革职回家吃自己。   宛平县衙捕快在守堤当晚擅离职守,被押到河堤上砍头示众。   宛平县归顺天府管辖,县衙被一锅端,顺天府尹也跟着吃了挂落,年底考评注定与甲等无缘,此外还被罚了半年俸禄。   宛平县和顺天府是因为救灾不力被罚,户部和工部则是因为扣押赈灾款被罚,而且罚得更重。   涉事官员一律削成白板,严重的流放,甚至砍头。   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这些涉事官员有一多半是明党中人。   “明珠贪财,官场上无人不知。”胤礽跟石静说起明珠时磨了磨牙,“明党内部也有竞争,那些着急升迁的,少不得要给明珠送礼。明珠胃口很大,等闲礼品根本看不上眼。”   所以明党的人都跟明珠一样贪财,他们从任上敛财,然后给明珠送礼。   地方大员敛财的方式很多,行事也方便,相比之下京官约束更严,敛财难度更大,不想外放的话,升迁的难度也更高。   赈灾款在他们眼中便是一块肥肉了。   官位高的比官位低更加爱惜羽毛,听说此次赈灾由太子牵头,立刻收起贪念,兢兢业业做事。   小官反而胆儿肥,再加上胤礽从前糟糕的风评,很多人还等着跟他一起发财呢,没想到被一锅端。   “你故意的吧?”半个月没见,人瘦也黑了,眼睛却比从前更亮了,石静看着喜欢,忍不住打趣。   胤礽夹了挑好刺的鱼肉给她,笑道:“故意又怎样?赈灾银子都贪,他们不做人,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石静睨他一眼:“我怎么听说,是有人放出话去,要借着赈灾好好捞上一笔,最后却变卦呢?”   胤礽哼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原来钓鱼执法的出处在这里。石静还想问点细节,却被人用鱼肉堵了嘴:“这些鱼是无定河那边的百姓送的,肥得很,带回来还活蹦乱跳呢,你快尝尝鲜不鲜。”   石静爱吃鱼,尝了一口点头说好吃,胤礽看着她笑。   用过午膳,胤礽歪在临窗大炕上喝茶。石静也想跟他分享一下自己这边战况,结果只说了几句话,抬眼一看,人靠在迎枕上睡着了。   想起膳桌上美味肥鱼,再看炕上熟睡着中的男人,石静眼眶微湿,心忽然就疼了一下。   赈灾的差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分人。   让贪官来做,也就是路上舟车劳顿。到了地方捞一笔钱,再拿点孝敬,路上的辛苦便不算什么了。   所谓赈灾,都是做给皇上看,至于百姓,只能自求多福。   可若是认真来办,这里边门道就多了,辛苦可想而知。   仅她听说的这些,又是盯着堵决口,又是亲自带人上堤值守,又是监督疏浚河道,又是想办法讨要赈灾钱款,与上到户部,工部下到县衙捕快这样的人斗智斗勇。   不但得罪人,还杀了人,背上十几条人命业障,石静想一想都觉得心惊。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胤礽贵为太子赈灾的时候这样拼,也不知皇上会怎样想?   钓鱼执法,狠狠得罪了明党,也不知会招致怎样反击?   思及此,石静只觉心累。   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她以为是个养老局,随便应付一下,陪胤礽苟上几十年就行了。   越深入解,越觉得这个世界波谲云诡,深不可测。   如果把这里比作一个巨大的漩涡,那么毓庆宫便处在漩涡的中心,被各种力量左右,浮浮沉沉。   长久处在漩涡中心,没有被撕碎都算天赋异禀,可胤礽偏偏不信邪,硬生生在各路人马重重围堵之下杀出一条血路来。   消息中轻飘飘几个字,太子带人上堤值守一昼夜。换到现实中,石静都不知道习惯高床软枕胤礽是如何度过那一昼夜。   百姓自发送来的肥鱼固然鲜美,可这个男人背后付出了多少又有谁知道。   石静转身去里间取了枕头和薄毯出来,脱鞋上炕,抱着他的腰把人往下拖。   窝着睡不舒服,醒来脖子要疼。   她才抱住他的腰,他便醒了。低头看是她,一把将人搂了,也没用怎么拖,便抱着她倒在炕上。   石静下意识挣扎了一下,胤礽便放开她,低声道:“我身上脏,等睡醒了沐浴过后再抱你。”   他回宫之后先去乾清宫向皇上复命,婉拒了皇上午膳邀请,强打精神回到毓庆宫吓退宜妃,陪她吃了一顿饭。   原本想在饭后好好泡个澡,谁知歪在迎枕上睡着了。   虽说回宫之前,他在临时的衙署更衣梳洗过,可骑了一个时辰的马,身上不是土就是汗,脏得不行。   他太子妃那样香那样软,真怕熏到她,不得不狠心将人推开。   只睡一会儿,歇过来就去沐浴。   新婚燕尔,一去就是半个月,天知道他有多想她。可他不敢给她写信,更不敢回来看她,生怕收到她的消息,或者看见她,自己会失去斗志,只想回到她身边。   男人放开她,目光却始终黏在她身上,眼尾都红了。石静心里一酸,凑过去再次抱住了他的腰,轻声道:“睡吧,我也困了。”   他离开这半个月,石静也悬着心呢,晚上总是睡不踏实,梦里全是他被水冲走,或者受伤画面。   今日见他全须全尾地回来,悬着心终于放下,闻着熟悉而霸道的黑奇沉香,合眼睡去。   赈灾的时候,脑子里全是被洪水冲毁的村庄,田地,和流离失所的百姓,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连着两天没合眼,都不觉得累。   可回到毓庆宫,看见他掌珠,人仿佛瞬间虚弱下来。   温香软玉抱满怀,胤礽又感觉自己不像是累的,而是筋骨都酥软了。   在酥软舒服的体感中,胤礽将人拢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胤礽:跟别人算完总账,咱们的事也该说说。   石静:好,你说。 第55章 诉衷情   石静睡醒的时候,发现身边早没了人影,她坐起来问芳芷:“太子爷去了哪里?”   芳芷抿了嘴笑:“太子爷睡醒之后先去浴房泡了个澡,本来要回屋,看见大哥儿往暖阁跑,一把将他抱住,去了前院。”   大约是怕大哥儿吵醒她。   等石静收拾好,让人去前院抱大哥儿,却被告知大哥儿想额娘,被送回撷芳殿。   “撷芳殿那边走人,又来了人,何宝柱有些忙不过来,我让李氏在那边坐镇。”   折腾了将近一个月,撷芳殿眼线总算拔干净了,补充上来新人也是足额,再给一个月时间调。教,便可安定下来。   “李氏忙得水都喝不上,这才将大哥儿送到我这里来养几天,你怎么又给送回去了?”石静嗔怪地看向胤礽。   胤礽歪在炕上喝茶,闻言挑眉:“撷芳殿只有何宝柱和李氏两个活人不成,程氏和唐氏呢,让她们也分担些。我身边不养闲人。”   凭什么只让掌珠一个人辛苦筹划,殚精竭虑,程氏和唐氏两个受益者反而在屋里躲清闲!   提到程氏和唐氏,石静问胤礽:“你对这两个人有什么打算?”   胤礽不在的这半个月里,李氏代替石静坐镇撷芳殿,程氏和唐氏倒是日日都来请安,并且委婉提醒,她们两个人还未侍寝。   “撷芳殿那四个都是皇上赏的,退也退不回去,先养着吧。”胤礽把炕桌扯到身边,自己给自己续上茶水,“你若看着不顺眼,将人都打发去畅春园也行,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什么似的,又否定了:“到底是皇上赏的,都赶去畅春园有些不好。”   热心地给石静出主意,完全一副局外人的模样,好像那些侍妾不是他,而是石静自己。   “让她们住在撷芳殿,免了晨昏定省。”他望向石静,真诚道,“看着烦你就别搬过去,留在毓庆宫好了。”   皇上赏的,确实不好打发,眼不见心不烦也是个办法,石静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道:“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就是拒绝的意思?他只想把她留在毓庆宫,留在自己身边,得她一句准话怎么就这么难。   胤礽闭了闭眼,挥退屋里服侍的,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掌珠,你为什么嫁给我?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藏了七年,终于还是在今天,这个稀松平常,却又久别重缝午后,被问了出来。   石静抬眼看他,反问:“你呢?为什么娶我?不是不喜欢我吗?”   她也很想知道。   胤礽被问住,那些传言都是他原话,是他当年气愤之下口不择言。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   就好像时隔多年,他还记得自己在慈宁宫暖阁外头无意间听到的对话。   掌珠对太皇太后说,她对自己无意。   她对自己无意。   无意。   所以她嫁给他,成了他的女人,也不愿意住在毓庆宫,留在自己身边。   她嫁给自己不过是遵从长辈决定,成为他的妻子,承担起为皇家开枝散叶责任。   之前为什么把他当成种。马,急于生孩子,也能解释得通了。   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他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低头,卑微求爱。   “当然是遵从长辈们决定。”她不肯说,他便替她说出来好了,胤礽攥紧拳头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离开的时候,他会难过。   石静勾了勾唇,将眼中湿意逼退:“我也是。”   果然亲口承认了,胤礽端起茶碗喝下一口,淡声说:“摆膳吧,我饿。”   一顿晚膳用得寡淡无味,梳洗过后躺在床上,他问她:“还想生孩子吗?”   石静说想,便被他压在身。下,予取予求。   为尽早怀上孩子,她咬牙忍了。   没有一次穿越能够轻松完成,不吃这样的苦,也会吃那样苦,石静早习惯了。   可当最后一次结束的时候,看见对方淡漠的眼,石静忽然感觉很委屈。   她是来拯救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凭什么这样对待自己?   眼泪像断了线珍珠,从她的脸上,滑落在他撑在她脑侧手背上,滚烫滚烫。   他低头去吻她眼角,却吻出更多细小珍珠,胤礽心仿佛被重物击打过,钝钝疼。   好吧,他认输了,他就是一个卑微的人。   “掌珠,你真傻,别人说的话,你从来不信,总要自己去求证。”胤礽居高临下看她,“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脑子都不动一下。”   “你想说什么?”摧枯拉朽般的原始运动之后,石静被推上巅峰,几次灵魂出窍,别说脑子,就是魂儿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胤礽被她的傻样子逗笑了:“我想说,掌珠,我喜欢你。”   石静累极了,动一下脑子都费劲儿。他总是在她猝不及防,或者精疲力竭的时候说这种特别重要的话。   “保成,我也喜欢你。”石静决定不费脑子想那么多,想那么长远,此时此刻,她只想尝尝今朝有酒今朝醉滋味。   很多年后,胤礽都记得那个晚上顿悟。美丽花长在泥土中,仰起头什么也看不见,但弯下腰便能摘到。   弯腰不是卑微,而是一种态度。   “掌珠,你别睡,把话说清楚。”重新梳洗过后,胤礽激动地亲了亲石静脸,“你喜欢我,为什么在太皇太后病重的时候说对我无意?”   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还翻出来说,石静困死了,不耐烦道:“那是太皇太后对我的考验,最后一次考验。”   原来是考验么?   掌珠五岁进宫,一直养在太皇太后身边,解太皇太后性情。   胤礽想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这样考验掌珠,可他清楚地知道掌珠应该是通过了考验,不然也不可能几经波折还能嫁给自己。   所以太皇太后想要的答案,正是掌珠当日给出的——对他无意。   如果掌珠顺从心意,说喜欢他,结果会是什么,胤礽不敢想。   太皇太后已然故去多年,他想问一问都找不到人了,只能问掌珠为何要这样回答。   石静翻了一个身,想睡,却被人又给翻回来提问。   遥想当年,石静连打两个呵欠,才说出那时候的猜测:“先帝英年早逝,始终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心里一根刺,越是到生命垂危的时候,扎得越疼。她老人家给你选定了太子妃,却不想你步先帝后尘。”   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胤礽怔住,捧着石静脸亲好几下,追问:“太皇太后为什么会这样想?”   石静才梳洗过,身上脸上都干干爽爽的,转眼又被人亲了一脸口水,能高兴才怪。   用手推他,他亲她手,用脚踹他,他亲她脚,现在好了,手脚也沾上了口水。石静无奈地睁开眼睛,盯着他看:“你那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我打你,你怕我闪了手腕,踩你,你怕我崴了脚,换你是太皇太后,你会怎样想?”   胤礽捧着她的脚,又亲了一口,嘿嘿地笑:“我看太皇太后不是怕我步了先帝后尘,而是怕你御极称帝,成为第二个武后吧。”   石静:也不是不行。   她在太皇太后面前,已经很努力地在收敛锋芒,难道还是被发现?   “我没那个打算。”石静打着呵欠,实话实说。   今夜叫了好几次水,解锁各种姿势,石静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这个男人却好像吃了仙药,也不困,也不累,精神焕发地拉着她聊天。   “那你有什么打算?”事后累极掌珠特别娇,像一只餍足而疲惫的小猫,你逗她一下,她就拿爪子挠你,被逗烦了,还会撒娇,与平时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巾帼英雄截然不同。   石静又打了一个呵欠,抬手抱住男人劲瘦的腰,想起床榻上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起伏,把脑袋扎进他怀里,闷声说:“我打算好好睡一觉。”   又在他怀里蹭了蹭,脸贴着胸口,没了声音。   都问明白了,与他之前所想完全是南辕北辙。   太皇太后哪里是在考验掌珠,分明是活生生考验了他七年,让他痛苦煎熬了七年。   临睡前,胤礽如是想。   第二天醒来,脸还贴着胸肌,腰上搭着手,腿被修长的大腿压着,两个人好像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一起。   石静瞬间清醒过来,手臂绕到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保成,你不用上朝吗?”   回头朝窗棂看去,早已日上三竿。   皇宫规矩大,即便皇上体恤他赈灾辛苦,免了一日早朝,晨昏定省还是要有,怎么能一下睡到这么晚?   “皇上免了我一日上朝?”男人将她搂紧了,还要继续睡。   果然如此,石静推他:“皇上免了你上朝,可没免我晨昏定省,我上午得去给太后请安。”   她排在四妃之前,她不去,东西六宫都得等着。   太子昨日回宫,今天她就起晚了。若让那四位庶母等久了,等生气了,天知道会在背后怎样编排她?   恐怕“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话都能说出来。   胤礽从前太上进,石静不是没想过用这一招,奈何此一时彼一时,彼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此时却有,实在不必出此下策。   况且祸国妖妃形象,实在于抢班夺权无益。   不,不是无益,而是有害。   若她当真被传成祸国妖妃,就算能保住太子妃位置,皇上也不会放心将后宫权柄交给她。   “急什么。”胤礽睁开眼,把石静团了团再次抱紧,“为子嗣计,皇上免了我早朝,相当于免了你的晨昏定省。”   还振振有词:“我新婚燕尔,主动请缨赈灾,一去就是半个月,回宫复命之后想抱着媳妇多睡一会儿,怎么了?我看谁敢说嘴。”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石静心中另有盘算,实在不能跟着他任性胡来。   “你睡你的,我得起床梳妆了。”石静安抚他。   睡醒之后好像换了一个人,远不如昨夜困得撒娇的小野猫可爱,胤礽无奈将人放开,自己躺着也没意思,索性跟石静一起梳洗。   昨夜灯烛昏暗,看得不是很仔细,今早芳芷带了人端水进来,看见太子妃脖颈间和手臂上层层叠叠的红痕,眼圈都红了。   她不让宫女动手,亲自服侍太子妃洗手净脸,动作格外轻柔。   “怎么了?”石静很快发现芳芷异样,低声问她。   芳芷眼圈更红了,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低低答了一句没什么,选衣裳的时候,却自作主张地选了一套高领旗装给她。   “天太热了,换了圆领来。”石静坐在妆台前,看见镜中的自己,又改了口,“不用麻烦了,这套就很好。”   用早膳的时候,胤礽看见她穿高领,笑问:“穿这么隆重,不热吗?”   怎么会不热,可她脖子上红痕过了一夜都没消下去,敷了粉也盖不住,不穿隆重点还能怎样。   石静不想理他,沉默地用着早膳。   下了床,最后那点娇憨也没了,一脸严肃活像才死了男人寡妇。   呸呸呸,大清早何苦自己咒自己。余光瞥见石静粥碗空了,胤礽放下筷子,给她盛凉粥。   石静吃饱了,不想再吃,而且也没时间吃,伸手去拦,不可避免地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来。   瓷白手腕上面有两处樱粉色印记,暧昧且嚣张,十分显然。   胤礽眼角一抽,放下粥碗,抬手拨开石静衣领,仔细察看,恨不得穿回昨夜打死那个粗鲁的畜生。   他低头看自己,人高马大,再看对面的掌珠,纤弱如娇花一般,难以想象她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难怪她会那样困,那样累,仿佛吹一口气,都能碎了似的。   “掌珠……”   石静拍开他的手,挥退屋里服侍的,耳根发烧。   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她打断他的话,问起别的:“你动身去赈灾那天,正好是宜妃生辰,皇上没召宜妃侍寝,怎么反而召了万琉哈氏?”   万琉哈氏做宫女的时候,在翊坤宫当差,负责给宜妃端茶倒水。某日皇上醉酒,认错了人,万琉哈氏这才被临幸,一次就怀上了十二阿哥。   据万琉哈氏自己说,宜妃之所以如此恨她,除了天生心眼儿小之外,还有这一层缘故在。   皇上酒醒之后,宜妃闹了一通,令皇上很是不悦,差点失宠。   宜妃把这些,也都算在了万琉哈氏和十二阿哥身上。   以万琉哈氏的家世和样貌,无论如何也入不了皇上的眼,所以自那之后,皇上再没临幸过她。   如今十二阿哥都已经九岁,万琉哈氏在翊坤宫受尽磋磨,也不再年轻,怎么可能还有被临幸机会。   巧合的是,那天正好是宜妃生辰。   宜妃在后宫可以说是常青树,其他三妃人老珠黄,恩宠日减,只宜妃一枝独秀,盛宠不衰,还有资格与才进宫那些嫩瓜秧子争风吃醋。   每年她的生辰,皇上无论多忙,都会召宜妃侍寝。   第二天再给厚赏。   这样的恩宠,放眼整个后宫,那也是独一份儿。   今年忽然变了,宜妃生辰,住在翊坤宫偏殿,久未承雨露的万琉哈氏被召去乾清宫侍寝。   尽管皇上第二天把生辰礼补上了,还是给了宜妃很大没脸。   如果说皇上醉酒认错人那次,等于给了宜妃一个耳光,那么这次宠幸万琉哈氏,把另一边的耳光也补上了。   宜妃不炸才怪。   正因为有这一记响亮的耳光,才引出九阿哥联合十阿哥骑马将十二阿哥腿踩折。   才给了石静一个契机,彻底曝光九阿哥,十阿哥霸凌十二阿哥多年的事实。   让苏麻喇姑结结实实欠了她一个人情。   石静不信万琉哈氏承宠纯属偶然。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胤礽也没想瞒:“皇上早知道十二被欺负事,我也没做什么,不过在临走前提了一句。”   他说一句,胜过别人千言万语。   太子爱护幼弟,是皇上最愿意看到的,赈灾之前这一拨操作,石静给满分。   太子破天荒爱护幼弟,为十二说话,皇上肯定要成全。   可怜宜妃正好撞在枪口上,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背后捅她一刀人是谁。   事发之后,九阿哥被打,宜妃找过来,又被她带跑偏,估计会把账算到惠妃头上。   宜妃得宠,惠妃掌权,这俩人对上,东西六宫可有的闹了。   外出赈灾半个月,吃不少喝不好,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石静给胤礽盛了一碗小米粥,还将八宝豆腐朝他那边推了推,笑着问他:“李德福在慈宁宫那个同乡也是你安排的吧?”   胤礽喝一口小米粥,点头:“慈宁宫落锁之后,想在里面安插一个人可太难了。掌珠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周折。”   也许掌珠心疼他,会留下陪他。大不了下午,他陪她去给太后请安,亲自跟太后解释。   “是是是,多谢你。”石静又把酱黄瓜推到他面前。   没有这一层关系,想要与自闭在慈宁宫后罩房苏麻喇姑建立联系,恐怕要大费周章。   见火候差不多了,胤礽提要求:“我半个月都在外面跑,好不容易休沐一日,你上午别去给太后请安了,留下陪我,好不好?”   “你都多大了,还用人陪?”   石静无情拒绝,说起正事:“九阿哥被打,万琉哈氏算是把宜妃得罪狠。之前她求我帮她逃出翊坤宫,我给她出一个主意,让她去求德妃,想办法搬到永和宫去。”   “十二阿哥受了委屈,我以为皇上会想办法弥补万琉哈氏母子,想到永和宫偏殿还空着,想到德妃和万琉哈氏同年进宫有情分,会让万琉哈氏搬去永和宫,与德妃同住。”   说到这里,石静叹气:“结果十二阿哥那边安顿好了,皇上却把万琉哈氏给忘了,仍旧让她住在翊坤宫,受宜妃磋磨。”   胤礽注视着石静的眼睛,笑她看不透:“皇上给宜妃没脸,抬举万琉哈氏,是气宜妃纵容九阿哥欺负十二。如今十二得到妥善安置,自然没有为一个小小的贵人,再给宜妃没脸的道理。”   石静懂了,皇子再不成器,那也是皇上的儿子,出了事,皇上总要顾及。   失宠妾室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娘家撑腰,生活在宫里也许还不如得脸奴才体面。   “皇上不管,我来管好了。”谁让她借了人家儿子的腿呢。   用过早膳,石静起身去了慈仁宫,再晚好戏都演完了。   宜妃受了她的挑拨,果然与惠妃杠起来,惠妃说什么,她都要跳出来刺几句。   虽然改变不了结果,也让惠妃十分气闷。   惠妃又岂是让人随便拿捏,抓了宜妃痛处,狠命地戳。   “宜妃,万琉哈氏再怎么说也是皇上封贵人,十二阿哥生母,你怎么能让她正午跪在院中,把人跪晕了过去。”给太后请过安,惠妃在闲聊的时候,非常自然地告了宜妃一状。   宜妃与万琉哈氏恩怨由来已久,宫里老人儿都知道,太后也心知肚明,并且懒得管。   可万琉哈氏曾经因为十二阿哥被欺负在慈仁宫狠狠闹了一场,事涉皇子,太后不能继续装聋作哑,把此事交托给太子妃,让石静代替自己关照十二阿哥。   后来积年暗疮被挑破,九阿哥,十阿哥欺负十二阿哥事曝光,两人受到惩罚,此事告一段落。   不管是不是亲自出面,太后都曾庇护过十二阿哥。而十二阿哥生母万琉哈氏因为此事得罪宜妃,被宜妃磋磨,表面上看是妃嫔之间的较量,若是鸡蛋里头挑骨头,也能挑出一点宜妃对太后不敬,甚至是忤逆来。   偏偏惠妃就是那个特别会挑骨头的人,告完宜妃状,不等对方反应,又扣了一个大帽子给她:“便是你不看十二阿哥的面子,也不能不给太子妃几分薄面吧。”   没提太后,可太子妃显然是受了太后托付,不给太子妃面子,四舍五入等于不给太后面子。   面对后宫纷争,太后烦不胜烦,正要开口和稀泥,有宫女进来禀报,太子妃到。   石静被人引进屋中,立刻嗅到了浓重的火药味,心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她走到太后面前,恭恭敬敬行礼问安,含笑解释了自己晚来原因:“太子赈灾劳苦,皇上体恤太子免了一日早朝。臣妾服侍太子用过早膳,这才来晚了,还请太后恕罪。”   “新婚燕尔太子便去赈灾,一去就是半个月,委屈你。”太后示意身边的老嬷嬷扶住石静,把她领到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说。   太子去赈灾,把京城官场搅了一个地覆天翻,太子妃也没闲着,搅弄后宫风云,都是闷声干大事主儿。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惠妃心道,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太子妃替太后办事,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她还委屈上了,该委屈的是自己和九阿哥好吧。   宜妃表现比惠妃还明显,差点现场翻白眼。   荣妃闻言朝石静笑笑,心里却是酸酸的。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不仅皇上心里清楚,太子也清楚得很。   从前太子多宠李格格,四年生下三个孩子,不管皇上赏赐多少新人,都没能动摇李格格宠妾地位。   原以为太子妃进门,不被喜欢的正妻和宠妾之间会有一场好戏看,结果李格格都没上桌便败下阵来。   不但自己败了,还把儿子给搭了进去。   不但把儿子搭进去,还甘心给太子妃当牛做马。   林格格倒是上桌了,直接被做成一道菜,送去慎刑司,生死不明。   后来的程氏和唐氏,据她所知,压根儿都没侍寝。   昔日四角齐全的撷芳殿,如今是风雨飘零,人人自危。   从大婚开始,太子一直宿在太子妃屋里,还破例将太子妃留在了毓庆宫,让撷芳殿彻底沦为摆设。   以后谁再说太子娶太子妃是被迫的,谁再说太子不喜欢太子妃,她跟谁急。   太后见到太子妃还说她委屈了,请问哪里委屈?   这样算委屈的话,那东西六宫女人都泡在苦水里了。   德妃垂着眼,面上不显,心中也很不痛快。   若非背后有高人指点,万琉哈氏怎么会想到自己,怎么有勇气跑来求自己收留?   她与宜妃之间的纠葛,宫里谁不清楚,虽然错不在她,梁子到底结下了,还越结越深,解都解不开。   等结成死仇了,万琉哈氏求到她面前,让宜妃知道会怎么想?   以宜妃针鼻似的心眼儿,保不齐还以为万琉哈氏敢跟她对着干,是自己在背后指使呢。   这个黑锅,谁爱背谁背。   深究万琉哈氏背后高人,不是太后,就是太子妃。   今日话赶话说到这里,她到底看看是谁要害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把水搅浑,两两拴对,先让她们自己掐。 第56章 别苗头   石静顺着太后手,站到太后身边,太后给她赐了座,她才坐下。   才坐下,就听宜妃冷笑:“正好太子妃来了,我倒想问问,万琉哈氏犯错,我能不能罚她。是不是我罚了她,便是不给太子妃脸面?”   这话乍听好像是针对自己,但仔细琢磨,又像敲山震虎,而自己是那座山。   石静故作惊讶地看看宜妃,又看太后:“这是怎么了?”   太后没接话,话头被惠妃捡起来,不客气地对宜妃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无缘无故惩罚人便是你的不对,与太子妃什么相干。”   宜妃鼻孔出气:“不是惠妃娘娘给我安了罪名,说我教训万琉哈氏便是不给太子妃面子吗?”   惠妃这几天总是被针对,让宜妃这一通胡搅蛮缠,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荣妃见状帮忙打圆场:“东西六宫事咱们回去商量。”   德妃坐在那里,似乎神游天外,一言不发。   太后不想听这些后宫纷争,立刻接上了荣妃的话:“贵妃病逝之后,后宫诸事皇上早已做出安排,照皇上的意思办就是了。”   别来烦她。   四妃听懂了太后话里的意思,告退离开。   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更何况是东西六宫这四个和尚呢。   四妃全是协理,自然谁也不服谁,纷争几乎不可避免。   宫里没有皇后,没有皇贵妃,现在连贵妃也没了,四妃是平级,出现纷争皇上没时间管,只能来找太后。   偏偏太后又是一个不管事,打罗圈架再正常不过。   等四妃一走,太后拉着石静手就开始倒苦水:“我做皇后的时候,上头有太皇太后,就没管过东西六宫事。太皇太后病逝之后,有孝懿皇后,有贵妃,我也没为后宫事发过愁。现在好了,贵妃也没了,我劝皇上从那几家再选个贵妃出来,皇上却不愿意,只让四妃协理。这四个人呐,整天吵来吵去,吵得我心烦。”   石静倾身恭听,专心给太后做情绪垃圾桶,却不接苦水,只出主意:“她们吵来吵去,不就是为了万琉哈氏吗。这个好办,万琉哈氏私下已经去找过德妃,她们同年进宫,还一起共过事,您呀索性让万琉哈氏搬去永和宫好了。”   太后眼前一亮:“对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永和宫偏殿还空着呢。”   皇上妃妾众多,东西六宫都快住不下了,本来永和宫偏殿也是要住人的,可那时候德妃要照顾十四阿哥,还帮着带十三阿哥,便没安排人往里搬。   如今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搬去阿哥所,永和宫偏殿全都空了出来,也该物尽其用。   宜妃心眼儿小,就让她和她姐姐住在翊坤宫算了。德妃宽厚大度,与万琉哈氏又相熟,想来能容人。   太后觉得这个主意好:“到底是东西六宫事,我也不好一个人做主,等明日皇上来了,再听听皇上的意思。”   “还是您想得周到。”让皇上再过一遍水,正好洗脱她的嫌疑,不至于让宜妃和德妃组团恨上她。   太后被烦得不行,等到下午皇上过来请安的时候,便将上午惠妃和宜妃因为万琉哈氏在慈仁宫斗法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宜妃和万琉哈氏不合,由来已久,如今又出这样的事,与其让她们继续闹下去,愈演愈烈,不如将两人分开算了。”   太后向来不管后宫事,从前惠妃和宜妃闹得比这还热闹呢,也没见太后搭理。   今天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   “让您跟着挂心。”皇上先给太后赔礼,又蹙眉,“这事我不是没想过,奈何东西六宫住得满满当当,很不好安排啊。”   太后不说,他压根儿没时间想,一时也没想到能把万琉哈氏安置到哪里去。   谁知太后是带着办法来的,笑道:“皇上忘,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陆续搬了出去,永和宫偏殿还空着呢。”   觑着皇上的神情,又道:“万琉哈氏与德妃同年入宫,在一起共过事,很有些交情。万琉哈氏早就去找过德妃,不知为何,德妃没有答应。”   万琉哈氏之于康熙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住在哪儿都无所谓。若不是宜妃和九阿哥这回做得实在过分,康熙都忘还有万琉哈氏这个人。   原来她与德妃同年入宫,还在一起共过事吗?如今永和宫偏殿还空着,若两人能够和谐相处,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康熙认真考虑起来,想了想说:“德妃性情温厚,不争不抢,是个能容人。可万琉哈氏贸然去找她,不合规矩,德妃顾忌着宜妃的面子,当然不会答应。”   低位妃嫔居住宫室,都是从前的皇后或皇贵妃安排的,也是他点了头的。万琉哈氏想换地方住,不去找宜妃和惠妃,直接找到德妃,不合适。   德妃不同意,也在情理之中。   太后闻言点头:“是这个道理。”   康熙哂笑:“皇额娘素来不爱管这些,怎么忽然怜惜起万琉哈氏来了?”   太后很是无奈:“还不是她曾经跑到我跟前求我给十二阿哥做主,我不管也得管了。”   太后是怎样管的,托谁代劳,康熙都清楚。他觉得太子妃处置非常稳妥,把各方面都照顾到,便没插手,只在最后惩戒九阿哥和十阿哥。   “事情都过去了,是九阿哥和十阿哥不对,两人也得了教训,往后再不敢仗势欺人。”   康熙抬眼看太后:“难不成万琉哈氏又为了自己事来求您了?”   “不是不是。”太后摇头,“是惠妃和宜妃在我这里因为万琉哈氏吵了起来,正赶上太子妃过来请安,她见我心烦,便给我出了主意。”   从前太后不爱管,也没什么主意,四妃吵到慈仁宫她就装傻,装听不懂,她们见无人做主自然会想办法让皇上知道。   可总这样也不是一个办法,太后忍不住劝皇上:“天上不能没有太阳,后宫也不能没有主事之人。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皇上忙于政务,顾不上这些,还是在功勋世家当中选个持重的人进宫来管事吧。”   后宫无人主事,四妃品阶相当,遇事不决的时候,总爱跑到慈仁宫来问她的意思。   她当皇后的时候都没管过东西六宫事,老了老了更不会管。   即便她装傻充愣不管事,四妃循例也要来征求她的意见,烦都要烦死了。   若后宫有主事之人,她就不在四妃汇报流程上了,也不用听那些勾心斗角的话,当真可以安享晚年。   八岁御极,十四岁亲政,才过不惑之年,已然熬走三位皇后,一位贵妃,别人没说什么,康熙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克妻。   尽管有人愿意送女进宫搏一个母仪天下,康熙却不愿意再祸害别人。   或者说,这四十几年,他经历过太多死别,送走了一个又一个贤内助,实在太累。   “皇额娘说的事,我记下了,容我再想想。”   他如常敷衍着太后,见太后认命般地朝着他笑,忽然有些不忍心,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孝顺。   明知道太后不擅长处理后宫纷争,也不爱管这些,还默认四妃所作所为,让太后为难,对不起太后对他养育之恩。   康熙惭愧地垂下眼睫,半晌才道:“若是皇额娘觉得太子妃能够独当一面,就让她帮您挡一挡好了。”   反正他早晚要传位给胤礽,掌珠早晚是皇后,早一点在后宫历练不是坏事。   “啊?”太后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本能觉得有些不合适,“太子妃再能干,也是晚辈,怎么好让儿媳妇管公爹房里的事?”   前明有先例,康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笑道:“应该四妃管的,还让四妃管着,若她们有事向您讨主意,您再去找太子妃商量。”   不会直接插手东西六宫事,太后这才放下心,又迟疑:“太子妃才进门,就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她肩膀上,我这心里怪不落忍。”   康熙不以为然:“她以后肩膀上的担子只会更重,您不信我,总不会不信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眼光吧。”   是这个道理,太后笑呵呵说:“都信,我都信,按皇上说的办好了。”   转过天,在四妃过来请安的时候,太后把自己对万琉哈氏安排说了:“宜妃又要伺候皇上,又要兼顾五阿哥和九阿哥实在辛苦。那个万琉哈氏也是个不省心,依我看,不如将她调出翊坤宫,让她住到别处好了。”   宜妃反应跟皇上差不多,很是惊讶。   她们从前也经常在慈仁宫争吵,太后只是坐在那里像佛爷似的旁听,什么都不管,被问到就装傻充愣。   今天是怎么了?   不但亲自介入,还一锤定音地给出了解决办法。   让万琉哈氏搬走?以后她受了气,谁来做出气筒?   还有三节两寿要用到的绣活儿,让她自己动手吗?   从元后开始,东西六宫以节俭为美德,皇后尚且要在闲暇的时候给皇上做中衣缝袜子,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妃妾。   宫里有针工局,可有些心意不能指望针工局,绣工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身边宫女也会刺绣,手艺却比不上万琉哈氏好。   况且万琉哈氏在翊坤宫住了这么多年,不知听去多少闲话,万一搬走之后乱讲,让她找谁说理去。   “万琉哈氏惫懒奸滑,臣妾用些手腕勉强能镇住,若让她搬去别处,恐怕要闹妖了。”宜妃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惠妃最近总是被宜妃针对,宜妃反对的事,只要于她无害,她都赞成:“太后这样说,想必是有万全之策,不知太后想让万琉哈氏搬到哪里去住呢?”   荣妃也看不惯宜妃张狂,不介意随着踩上一脚:“不管搬到哪儿,太后都这样说,想来皇上不会反对。”   德妃右眼皮一直在跳,心说太后不会让万琉哈氏搬到她的永和宫吧。   毕竟万琉哈氏与她同年入宫,又曾在一起共事,前几日万琉哈氏还到永和宫来求过她。   四妃之中,惠妃延禧宫里住着贵人卫氏,荣妃钟粹宫住着贵人戴佳氏,宜妃翊坤宫住着贵人郭络罗氏和万琉哈氏,只她的永和宫,因为同时抚养两个小阿哥的缘故,没有低位妃嫔入住。   十三和十四开蒙之后陆续搬到阿哥所,永和宫偏殿空了快有一年。   德妃本来没什么想法,想着将来谁住进来都行。可在十二阿哥腿被马踩伤之后,老四的福晋过来请安,说老四带话给她,不要管十二阿哥和万琉哈氏事。   万琉哈氏虽然与她同年入宫,还在一起当过差,可德妃最不愿意想起的,便是她从前做过宫女。   惠妃家世背景最好,大选入宫。荣妃进宫最早,是被太皇太后选中经由内务府举荐入宫,有里有面。宜妃虽然也是小选进宫,却很快被皇上临幸得宠至今,几乎没受过委屈。   四妃之中,只有她做过很长一段时间宫女,期间用了些手段才被临幸,一次遇喜。   她的上位不算光彩,与万琉哈氏有些相似,只不过她生儿子更早,肚子也更争气,这才有了今天。   人站在阳光下,便不愿想起在黑暗中禹禹独行的岁月。   德妃同情万琉哈氏遭遇,却不愿见她,生怕皇上看见万琉哈氏,会想起她曾经也不过是个端茶倒水宫女。   与万琉哈氏一样卑微。   更怕自己看见万琉哈氏,时时想起那段任人欺凌的日子,和被迫反抗时使用过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朝万琉哈氏伸出援手,可她好奇老四为什么在这时候托四福晋给她带话。   她不动声色,问四福晋出了什么事,四福晋也说不清楚。   在此之前,老四从来不管永和宫事,但自己生自己清楚,老四不会无缘无故让四福晋给她带这样的话。   德妃心中生警,接上宜妃的话茬,笑道:“人在一个地方住惯了,总是不愿意挪动。”   谁知宜妃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知死活地反问她:“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万琉哈氏去永和宫找过德妃你呢?”   说着轻蔑一笑:“我还以为德妃和万琉哈氏姊妹情深,打算收留她呢!”   德妃把后槽牙差点磨碎,心说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再不说话又要吵起来,太后才咳了一声道:“皇上昨天来过,我把万琉哈氏事跟皇上说了,皇上让万琉哈氏搬去永和宫,与德妃同住。”   谁也没想到,太后会管万琉哈氏的死活,更没想到皇上跟谁都没商量,直接让万琉哈氏搬去永和宫。   宜妃刚才还用万琉哈氏嘲讽德妃姐妹情深呢,谁知一转眼,自己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因为十二阿哥事,九阿哥被打了板子,只能趴着睡,换药的时候疼得嗷嗷叫,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还是因为这破事,她和惠妃杠上,闹到太后面前。太后一反常态竟然直接出手,说动皇上,给万琉哈氏挪了地方。   让她没脸。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时惠妃脸色也不好看。   宜妃跟她作对,见宜妃吃瘪,她应该高兴才对。可太后越过她,直接去找皇上。皇上也没跟她这个协理六宫人商量,就确定了万琉哈氏的住处,意味着什么?   荣妃看看宜妃,又看德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德妃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怕什么来什么。   太后都这样说,皇上也是点了头的,谁还敢有异议,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顶着宜妃刀锋般目光,万琉哈氏欢天喜地搬去永和宫。德妃心里窝火,却碍于温厚贤淑人设,不得不善待从前的老同事。看见万琉哈氏,就会忍不住想起做宫女时那段黑暗的过往。   别提多糟心。   宜妃从前看万琉哈氏不顺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这个不顺眼人一走,翊坤宫忽然变得空荡荡的。   后知后觉发现,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皇上的面了。   宠妃见不到皇上,意味着什么,让宜妃心生不安。   派人去敬事房打听了才知道,皇上没有宠幸新人,连着几日召德妃侍寝。   也就是说,德妃不但抢了她院子里的人,还敢跟她抢皇上!   于是宜妃调转枪口,不再针对惠妃,又与德妃别开苗头。   太后把皇上的意思告诉了石静,石静目的达到,面上却不显,支支吾吾说不敢管东西六宫事。太后向她保证,只让她出主意,不让她冲在前头,石静这才答应。   从那天开始,石静每天踩着四妃请安的点儿,去慈仁宫晨昏定省,天天都有好戏看。   特别是宜妃和德妃,一个恃宠而骄,一个心机深沉,明枪暗箭,你来我往,非常热闹。   石静感觉有趣,太后却烦不胜烦,私下让她想办法解开宜妃和德妃结。   为了拿到后宫权力,石静只会拴对,又怎会解结?   她知道太后并不想管事,只图一个耳根清净,便给太后出主意:“您不想见到她们,干脆装病好了,免了四妃晨昏定省。”   “我也想过装病,可我病了,她们肯定会去烦皇上。”太后不是亲娘胜似亲娘,是真心疼皇上,“皇上三更睡,卯时起,每天只睡两个多时辰,再管后宫事,人都要熬垮了。”   太后不想装病,总要有人装病。石静把想好法子告诉太后,太后指着她鼻子,呵呵地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日后,德妃病了,宜妃找不到出气筒,调转枪口,对上了好脾气的荣妃。   荣妃听说德妃是装病,气得不行。她可不想替德妃给宜妃泄火,很快也装起病来。   两个软柿子都病了,宜妃没勇气再捏惠妃,逐渐消停下来。   太后见了皇上,不住口地夸太皇太后好眼力,皇上好眼力:“德妃病了,荣妃也病了,宜妃和惠妃都消停下来,后宫又是一派和睦。”   康熙闻言眼角直抽,他还奇怪怎么才请太后主持六宫事,德妃和荣妃就全病了,敢情都是装的。   一个个的全装病,后宫想不和睦都难。   “太子妃是如何做到的?”康熙对朝政洞若观火,却不是很能理解后宫妇人们的心思。   太后只图耳根清净,压根儿没问那么多,摇头说不知。   “你让万琉哈氏吓唬德妃,把她吓得装起病来?”胤礽本来对东西六宫事不感兴趣,偶然听李德福说起,忍不住有些好奇,梳洗过后问石静。   不等石静回答,又问:“四妃之中,德妃藏得最深,颇有城府,怎么可能被万琉哈氏吓到?”   万琉哈氏若有这个本事,也不可能一直被宜妃拿捏。   “可怜天下父母心。”七月初的夜晚凉风习习,石静头枕着手仰躺在外间临窗的大炕上,叹了口气说,“德妃再有城府心机,也是一个母亲。”   胤礽听懂了,猜测道:“所以你让万琉哈氏劝德妃,不要跟宜妃别苗头,免得十四在阿哥所被人欺负?”   沉吟片刻,又道:“老四婚后还住在阿哥所呢,应该不会让自己的亲弟弟被人欺负。”   那可不一定,石静轻笑:“德妃还不是被吓得装病?”   历史上,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关系,因为德妃偏到咯吱窝的心,好像就没好过。   不敢说有多差,只能说是形同陌路。   “你的意思是?”胤礽本来想抱她,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从德妃反应看,掌珠判断应该没错。也就是说,老四和十四这对亲兄弟之间关系,并没有他想得那样好。   或者说,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好。   话赶话说到这里,石静想给胤礽一点提示,却不想深谈。毕竟皇上希望看到,不是兄弟倾轧,而是兄友弟恭。   “你心里知道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胤礽笑:“你是不是太谨慎了。”   石静看了一眼半开窗扇:“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咱们去里间说。”胤礽起身,不由分说把石静抱起来,大步朝内室走去。   石静吓了一跳,伸手去搂他的脖子,然后就这样水灵灵亲上。   按理说这厮是老司机了,不管亲吻还是滚床单都应该有些技巧。也不知是恣意妄为惯了,还是不愿意委屈自己,每次跟他滚床单,都是速度与激情,一路高速,根本停不下来。   体力好到没朋友。   事后好像男狐狸,吸足了人气儿生龙活虎。   真……就是狐狸。他脱去寝衣的时候,借着灯烛光,可以看到线条流畅的侧脸,鼻梁又挺又直,喉结锋利,宽肩窄腰,肌肉优美。   余光瞥见她在偷窥,轻笑一声,背过身去脱寝裤。   石静才发现,他居然有腰窝,被后世称为阿波罗之眼。只有身量足够高,且腰臀肌发达才能练出来。   当然也有天生的,不过很少。   心里想什么,没过脑子就做了,石静抬手想要摸一摸传说中阿波罗之眼,结果对方忽然转身,就……尴尬了。   慌忙往回收,半路被捉住手腕,又给扯回去。石静羞得闭眼,低呼一声,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坏笑:“怎么,不是想摸摸吗?”   被迫摸到之后,石静知道自己完了,今夜恐怕又有一番苦战。   自从上次没有前戏半强迫了她,这几天一直没碰她,不知从哪儿带回一瓶玉容膏,每天给她全身上下都涂一遍,活血化瘀。   身上的淤青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已然消失不见。   他没碰她,也没去撷芳殿,更没招人来侍寝。大约憋狠,摸上去烫手。   玉容膏药效虽好,抹上去有些痒,石静不是很喜欢用。   可看对方这条件,今晚恐怕又要用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胤礽:她摸我? 第57章 用不着   急于生孩子那个人是她,正处于排卵期人也是她,石静相信,只要她能顺利诞下皇长孙,皇上一定会将她从幕后推到前台,光明正大地把后宫权柄交到她手上。   到时候,她在明,胤礽在暗,并不畏惧任何人的挑战。   对于穿越者而言,自己不重要,至少不如穿越任务重要。   石静咬咬牙,转而去拉胤礽手,媚眼如丝地喊着他的乳名。   在她偷窥的时候,胤礽全身都在叫嚣,血脉偾张直往一处涌。   没想到她胆儿肥了,不但敢偷窥,还敢上手摸。   他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这样上下其手过。   他是太子,是储君,皇上的身体是龙体,他也是。哪怕召妃妾侍寝,对方也不能随便乱看,更何况是上手摸。   她不但敢摸,还敢乱摸,让他差点没忍住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掌珠身上的肌肤有多娇嫩,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别说打一下,掐一下,便是轻轻碰到,都可能出现淤青。   骇人得紧。   有几回,无意中瞥见掌珠手腕青了一小片,还以为她被人欺负了,私下查了好久。   被掌珠发现,她才笑着告自己,她身上肌肤随了她的额娘,磕碰不得,身上还经常出现不明原因的淤青。   他这才放心,对她也更温柔了。   可因为太皇太后病逝之前的那个误会,他脑子一热,伤害了她,也不知她身上淤青,过了多久才恢复。   婚后,他不加节制地要她,她虽然没说什么,看上去却是遍体鳞伤的样子。   尤其是上一次,他简直不能算人。   想到这里,胤礽放轻亲吻的动作,只肯轻轻碰她的唇,慢慢研磨,交换呼吸。   对方放慢节奏,放轻动作,明显更注重技巧,给了石静一种沉浸式,全新体验。   这才是两个彼此喜欢的人,应该有亲密接触吧。   男人忍耐着渴望,照顾伴侣的心情和感受,用她,而不是他自己喜欢的方式,引导对方。   之后水到渠成,灵魂共鸣。   那时候,石静习惯抓住一点什么,从前是抓薄被,抓床褥,这一次被她摸到了传说中阿波罗之眼。   七月的夜,仿佛又热。   翌日早朝,康熙坐在龙椅上,朝下俯瞰,见群臣肃穆,几位皇子垂手恭立,只太子一人如同那雪原上青松,腰背笔直,唇角含笑。   自己亲手带出来孩子,就是与旁人不同。书读得好,做事也有担当,就连这睥睨天下的气势都随了他。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孩子从前有些傲慢,亲情冷漠,做事随心所欲,怎么管都没用,令他很是头疼。   倒是成亲之后,有所转变,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懂得孝亲敬长,为君父分忧了。   尺度掌握得恰到很好处。   整个早朝奏对,太子全程笑脸,脾气好到没朋友,明党跳出来找茬,他都没在意。   “出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啊?”康熙是真好奇。   从上朝站班开始,不,应该是出阁读书开始,笑容在胤礽脸上越来越少,这两年几乎看不见了。剩下除了疲惫,便是厌倦,还有冷漠,冷到漠视旁人,家人,亲人,甚至是生命。   今日瞧见笑容重新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让他整个人恢复了从前的温文谦和,让康熙既好奇又欣慰。   好奇这样的转变因何而起,欣慰胤礽终于变回从前的样子,不再那么吓人。   石静好,胤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可他此时此刻还沉浸在所爱之人原来也在深深爱慕着自己,愿意为了他忍受,愿意为了他付出,始终无条件地信任他,依赖他,迁就他的情绪中,心潮翻涌,想藏都藏不住。   特别是昨夜,两次之后她便累了,累了还在强撑。   是他叫了水。   生平第一次,身体没有得到满足,心却被填得满满的,又酸又涨,快要溢出来了。   梳洗过后抱着她,能明显感觉到她身体变化。从前他在事后抱她,她嘴上没说,身体总是有些抗拒,可能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昨夜,被他抱在怀里,身体柔软而舒展,像一只犯困小猫。   相比床笫之间那点事,原来她更喜欢被他抱在怀里呵护。   要多喜欢一个人,才能忍受他无礼,粗暴,甚至是伤害。哪怕承受痛苦,哪怕遍体鳞伤,都没有一句抱怨。   掌珠可以为他做到这一步,自己从前就像瞎了眼一样,午夜梦回耳边全是太皇太后病重时他无意间听到的那段对话。   所幸他被折磨狠,终于把藏在心底七年耿耿于怀问了出来,这才明白那段对话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满天乌云散去,胤礽只觉每一天都阳光明媚,身边的人也都变得面目清晰,笑容可掬。   “这次去无定河赈灾,儿臣感触颇深。”见皇上好奇地盯着他,胤礽赶紧回神,转而说起正事,“儿臣回来之后,与詹事府一起草拟一份治理无定河水患奏折,今日便能呈上,请皇上御览。”   康熙更好奇了:“你当真对河务感兴趣?”   从前倒是没看出来。   想起炮灰太子群,胤礽肃然道:“皇上亲政之初,便将河务与三藩,漕运并列,足见其重要。军国大事自有皇上做主,儿臣想为君父分忧,自然要把河务扛在肩上。”   监国时曾经把无上权力抓在手中,却不贪恋,这份心性实在难得。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康熙欣慰地喟叹一声,“噶尔丹狼子野心,沙俄虎视眈眈,朕实在分身乏术。你若是能将河务扛起来,也算是天下之福,百姓之福了。”   河务费时费力费钱,远离权力中心,很少有人愿意去做,又因为费钱,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河道总督府十几年前便有了,时至今日也没起多少作用,连个浑河都搞不定,还被百姓取了诨号叫做无定河。   如果太子肯塌下心来整治河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太子去宛平县赈灾,詹事府也跟着去了,不但跟着去了,回来之后还与太子一起草拟无定河治理方略。   起草方略的时候,詹事府以为这份方略不过是太子对赈灾收尾,哪知道方略通过之后,太子居然走马上任,去河道总督府坐镇。   身为储君,放着那么多军国大事不管,跑去治理河道?   詹事府听了太子安排,当场炸锅。   满人詹士孔郭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引经据典,当面直谏。大意是太子退出权力场,自然有人会补上去,等别人站稳脚跟,太子再想回来就难了。   “怎么,治水为国为民,皇上还能废了我不成?”太子不以为然。   汉人詹士,时任户部尚书陈廷敬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孔郭岱看了陈廷敬一眼,不管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都得把人劝住,不能让太子脑子一热胡来。   “河务固然重要,利国利民,因何这么多年过去都没人愿意挑大梁?”   河道总督府成立以来,与摆设无异,连无定河都治理不好,闹灾与否全看天意。   “不是朝廷没有能人,而是能人看得清楚,治理河道费力不讨好。”   孔郭岱苦口婆心:“差事做好了,是应该的,毕竟朝廷花了大把的银子。没做好,一旦闹灾,可是要掉脑袋!”   如此吃力不讨好事,哪个聪明人敢去碰:“即便差事做好了,不图名利,还有可能被弹劾贪墨。”   所以河道总督府这些年不过是一块牌匾,下面压根儿没什么人。不幸被调去人,也都钻墙盗洞想往外跑,没人愿意留下干事。   且不说治理河道这个差事好不好做,便是河道总督府这个烂摊子想要支起来都难。   孔郭岱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够清楚了,谁知太子根本听不进去。   不,不是听不进去,是不想再听他说话:“我心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这话听着好耳熟,孔郭岱想起来了,当年皇上力排众议决定撤藩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他又看了陈廷敬一眼,心说汉人果然狡猾,难怪更得主子欢心。   孔郭岱在太子面前吃了瘪,转头跑到索额图身边倒苦水。   太子成年之后,对朝政参与日深,与皇上之间的隔阂也越深,索额图看在眼中,并不觉得有什么。   历朝历代权利更替都是这样,谁也不能幸免。   太子继承了皇上和元后身上所有优点,避开了所有缺点,是旷古未有完美储君。被忌惮又如何,诸皇子当中无人可与太子媲美,更不要说超越了。   索额图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太子身上,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太子上位之路披荆斩棘,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万万没想到,他这边殚精竭虑,太子却想急流勇退,去治理劳什子河道。   河务是怎么回事,不用孔郭岱说,索额图也清楚。   不等孔郭岱说完,他已经甩着袖子赶往毓庆宫。   狭路相逢勇者胜,眼下正是太子和大阿哥,索党和明党斗法的关键时期,太子不帮忙也就算,怎么还拖后腿?   奈何谁劝都不好使,太子铁了心要去修河道。   太子从前热衷政务,尤其是军国大事,被皇上问起时,每次回答都言之有物。就算没被问起,也要与詹事府商议一番,上折谈谈自己的想法。   可大婚之后,太子好像换了一个人,不再热心朝政,专爱在那些边边角角地方打转。   比如制药。   比如赈灾。   制药和赈灾短期内能完成,太子感兴趣,索额图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河务不一样,只无定河整治,没有三五年很难见到效果。   无定河之后还有长江,黄河,一个比一个棘手,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   皇上已过不惑之年,诸皇子陆续长大,别说远离朝堂十年八年,便是三五年都是另一番天地了。   太子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干这种傻事?   索额图百思不解,带着这个问题求见太子,照样碰了一鼻子灰。   又去找陈廷敬,质问他没有尽到詹士责任,陈廷敬却道:“太子愿意治理河道,为皇上分忧,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索额图又碰了一鼻子灰,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大阿哥也听说了太子上折事,含笑对明珠说:“太子要去河道总督府坐镇,吃错药了吗?”   索党以勋贵为核心,明党以科举为核心,索党站太子,明党站他。眼下两边正在为剿灭噶尔丹激烈碰撞,互有胜负,太子不说给索党站台,反而投身到河务当中去了。   他就是吃错了药,都不会干类似的傻事。   与大阿哥和明党中人盲目乐观不同,明珠捋着胡须,越想越不对劲儿,总感觉哪里有坑,却苦于找不到地方。   “这事恐怕不简单啊。”他最后盖棺定论。   康熙很满意太子退让,却将折子留中不发。被太子明里暗里催了几次,见他真心要办这个差事,才朱批一个字“准”。   权力是男人春。药,吃了上瘾,戒难受。   拿到朱批之后,胤礽是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   用膳的时候总发愣,饭量减少到平日一半。   暂时离开权力中心,总比被废永远离开要好,石静很想安慰他,可有些事还得他自己想明白才行。   “河道总督府设在淮安,济宁也有一处,都不在京城。”用晚膳的时候,胤礽兴致不高,声音有些低沉。   “我以为折子递上去,皇上怎么也要问问我,或者劝劝我,谁知只是留中不发。”   眼中明明白白写满了落寞,声音更低了:“锋芒太显,难免会招来忌惮,可那个人是我阿玛,我心里……”   “什么?河道总督府不在京城?”石静没穿过清朝,以为六部都在京城,与六部平齐河道总督府肯定也在京城。   难得见到掌珠迷茫的样子,胤礽心里怅然若失顿时消散一半,笑道:“是啊,河道总督府,顾名思义,自然应该设在河流密集之地,或者水灾频发之处,才好就近治理。”   他耐心给石静解惑:“京城周边才有几条河,遭过几次灾,河道总督府怎么可能设在这里。”   石静以手扶额,千算万算,把这条给算漏。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胤礽:“你自请坐镇河道总督府,我怎么办?”   “我离开了,总要有人在皇上跟前尽孝。”   胤礽给石静盛汤:“你自然是留在宫里,替我尽孝了。”   皇上两次南巡都经过济宁和淮安,视察河道。胤礽跟着去过这两处,不管环境还是居住条件,都与京城天差地别。   他自己可以受苦,但不想掌珠跟着自己受苦。   济宁在山东西南边,处在鲁苏豫皖四省交界,离京城不算近。淮安在江苏中部,地处长江三角洲,离京城就更远了。   胤礽被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天知道多久能回来一趟,她找谁生孩子去?   “你去那么远,我想你怎么办?”于是她换了一种说法。   胤礽被这种说法取悦到,但还想逗逗她:“事已至此,我能怎么办呢?”   石静眼珠一转,给他出主意:“你想办法把河道总督府迁到京城不就行了?”   这个想法很大胆,实施起来困难不说,两边奔波也很辛苦。   谁知胤礽举重若轻:“你把鸡汤喝了,我来想办法。”   “真能搬到京城来吗?”石静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胤礽又把汤碗朝她那边推了推:“不然呢,咱们聚少离多,怎么给皇上生嫡长孙?”   事实证明,嫡长孙诱惑力远远超过了皇上现阶段对胤礽忌惮,康熙朝河道总督府一直在济宁和淮安两地打转,终于也有进京一天了。   总督府进京,济宁和淮安两地衙门仍在,胤礽分出一半精神用于治理河道,比从前更忙。   他没有治理河道经验,只能一边干一边学,先从治理京城的无定河开始。   专业技术人员最头疼的是什么,是领导不在行,外行指挥内行。   太子做出这样的安排,不仅河道总督府人长出一口气,皇上也觉得好。   “太皇太后在世时,好像提到过一个治理河道很厉害的人,主张堵不如疏,与当时河道总督意见相左,遭人排挤。”   是不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起的,石静记不得了,但于成龙这个名字她记得。   于成龙治理河道出名,就是从无定河起家。   胤礽观政多年,皇上关注河务,他当然也关注。当年在治理淮河下游地区水患的时候,河道总督靳辅与当时的安徽按察使于成龙产生分歧。   廷议时靳辅得到了明珠支持,九卿一边倒地支持靳辅,于成龙的方案被搁置。   “是直隶巡抚于成龙。”石静不提,胤礽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   石静假装才想起来:“就是他!”   又迟疑:“于大人已经是直隶巡抚,正二品大员,恐怕不会答应跟着你治理河道吧。”   胤礽笑:“他除了是直隶巡抚,还加了太子少保衔。”   太子少保,在没有太子朝代,就是一个象征荣誉虚职。本朝有太子,那太子少保理论上就要承担起辅佐和教导太子责任。   果然胤礽提出需求,皇上没有不准。   清朝的直隶省,大体是后世的河北省,直隶巡抚府衙离京城不远,直隶巡抚于成龙很快应召入京。   “直隶巡抚,加太子少保,也算封疆大吏了,于大人能放下身段跟着你风吹日晒吗?”石静很好奇。   胤礽哼笑:“我还是储君呢,我都能风吹日晒,他有什么不情愿的。”   实际上,于成龙听说之后眼圈都红了,当场向皇上保证,一定尽力辅佐太子,在三年之内给无定河套上笼头。   说完河道总督府事,胤礽又问起石静打算:“你不是要借十二腿,让苏麻喇姑欠你一个人情,出山帮你整肃毓庆宫吗?如今腿也借了,人情也欠了,怎么没下文?”   石静挠头:“你说苏麻喇姑出家之后,不会性情大变,不还我这个人情吧?”   十二阿哥腿都快治好了,她也托人带了话进去,左等右等没个回音。   胤礽故意逗她:“没准儿苏麻喇姑天天在佛前为你祈福,就认为自己还了你的人情。”   “这样也行?”石静急起来,“我福气大着呢,不需要人祈福,我现在只想找个帮手。”   帮手还不是现成的,不过是她舍近求远罢了。胤礽不想再给提示,免得又被她忽略过去,直言道:“毓庆宫是我的寝宫,我来给你做帮手如何?”   “用不着你。”   石静的意思是杀鸡焉用牛刀,听在胤礽耳中就有点不信任或者不放心的意思了。   “毓庆宫是我的寝宫。”他挑眉提醒。   石静想着苏麻喇姑反常,不耐烦道:“我知道。且等等吧,等过了中元节,我亲自去慈仁宫后罩房请她。”   行,又把他给忽略了,胤礽气得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的事,她恨不得全程包办,他认为对的,也会按照她的说法去做。   轮到她要做的事,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听,永远有自己一定之规,总是把他排除在外。   弄得他好像一个无理取闹孩子。   毓庆宫是他的寝宫,虽然乱,也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她嫁进来看不惯,想要整肃,他同意了。她不方便亲自上手,想请苏麻喇姑出山,他也没意见,还在暗中帮了忙。   他们之间的合作天衣无缝,可她总喜欢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肩上,让他在一边干看着,干着急。   他未来的规划里,永远有她,而且把她摆在第一位。可在她的规划里,别说未来,便是眼下的规划,都要把他排除在外。   “毓庆宫是我的寝宫。”他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正视自己,“整肃毓庆宫,我要参与进来。”   之前说得好好的,男主外女主内,也符合时下价值观,他怎么又反悔了?   石静讨厌出尔反尔的人,更讨厌有人忽然介入她规划好事:“你别急,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石静又想出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他觉得自己办事不利,这才萌生出参与进来想法。   “毓庆宫多少年都这样了,我不着急。”   她对他说的话,不像是妻子对丈夫更像下级对上级,完全的公事公办。   胤礽深深吸气,才将翻涌情绪压下,倾身凑近,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安抚似的轻轻吮吸着她小小的唇珠,温柔又耐心。   等她紧绷的身体柔软下来,他再次靠近,将整个人拥在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掌珠,我是你的什么人?”   石静满脑子都是苏麻喇姑,急于想到办法请她出山,不防被人吻住了唇。   她慌忙朝四周看去,见屋中没有人伺候,这才放下心。   婚后这些日子跟着他胡闹,身体仿佛被驯化一般,每次被他亲吻,腰身都软得不行。   很快被他抱在膝上,搂在怀里,听见他问话,她下意识回答:“你是太子。”   是穿越任务的目标人物,是我要拯救人。   “我知道我是太子。”胤礽放过她的唇,偏头去咬她的耳朵,“听清楚我的问题,我是你的什么人?”   腿也软了,石静靠在他怀里,被黑奇沉香熏得醉了一样,顺着他的话说:“我的丈夫。”   胤礽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笑着补充:“我以后还会是你孩子的阿玛,我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   没毛病,石静点头,听他又道:“我事,是你的事,你的事,也是我事,我们不分彼此,夫妻一体。”   是这个道理,石静“嗯”一声,在他把手伸进她衣襟的时候,小小挣扎了一下。   “整肃毓庆宫,既是你的事,也是我事,让我参与进来,好不好?”   石静被摸得头都晕了,朝窗外看了一眼,见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伸手去捉他的手:“……不行。”   宫里规矩大,皇上在白天都不能为所欲为,太子怎么能带头?   掌珠白日里脑子清醒得不行,眼珠一转就是一个主意,只有在床上的时候,脑筋转得慢,眼睛都不敢睁开,随便他怎么摆弄。   胤礽本来只想模拟一下床上状态,哄着她答应自己参与到她的规划中来,结果模拟着模拟着,就想来真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宜妃:皇上,太子妃她白日宣那啥。   康熙:宫里就你舌头长。 第58章 搅混水   前几日出公差,在无定河边风吹日晒,没时间想掌珠。这会儿把人抱在怀里,感受到身体的叫嚣,思念才如潮水般涌来。   亲吻和抚。摸已经满足不了,他还想要更多。   奈何毓庆宫像个筛子,他这边做点什么,不要说乾清宫,便是东西六宫都能很快知道。   虽然后殿钉子被掌珠拔了一些,消息想要传出去不如从前灵便,到底还是不保险。   此时此刻,胤礽想要整肃毓庆宫情绪,达到顶点。   可当他手磨磨蹭蹭从她衣襟里挪出来的时候,掌珠说不行,毫不留情拒绝了他参与,胤礽脑中绷着那根弦“铮”地断了。   不由分说将人拦腰抱起去了内室。   之前的每一次,都是在夜晚,屋里只在墙角点一豆灯烛,明明灭灭,在拔步床幔帐里看不分明。   午后就不一样了,被人分。开的时候,石静能看清楚对方肩头七年前被她咬过疤痕,可身体并没有被进入的感觉。   他换了一种方式取悦自己。   石静感觉浑身都烧起来了。   “行,还是不行?”他都开始了,才问她行不行。   石静羞得闭上了眼睛,狠声说:“不行。”   白天……本来就不行,若是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管东西六宫事。   何为夫妻一体,他用行动解释给她,她还敢说不行,胤礽俯身,咬了她一下。   石静吃痛,在颠簸中睁开眼睛瞪他。   此时胤礽才发现,石静脸儿红红,瞳色却由黑色变成了漂亮的灰蓝,一下把他迷住了。   他喜欢她的眼睛,喜欢那种如溪水般澄澈的灰蓝,好像草原蔚蓝的天空倒映在一汪深潭里。   让人琢磨不透,却着迷。   胤礽被石静的眼睛迷住了,石静也从胤礽眸中看到了正在盛放的自己。   她闭上眼睛,迎接他洗礼。   罢了,她喜欢自己,愿意嫁给自己,他已然得当所愿,不应该再贪心。   高山上雪莲,被他采摘下来,好好养着便是,怎么还能想将它晒干入药呢?   胤礽抱着石静,亲吻她的眉眼,低头看她迷离又漂亮灰蓝色的眼睛,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还没到用晚膳时辰,毓庆宫消息便传到了宜妃耳朵里。她放下茶碗,吊着眉梢问前来报信宫女:“太子当真敢……可打听清楚了?”   宫女脸颊通红:“是,是毓庆宫那边传出来的。”   宜妃狐疑:“后院里安插的人不是都被踢到前院去了吗,怎么还有消息传过来?”   自从太子坐镇河道总督府,毓庆宫后院才有了动作,以太子增加差事,需要人伺候为由,打发了很多人去前院。   可太子经常出公差,前院压根儿没人,想抓把柄都不如从前方便了。   宜妃不知道别人在毓庆宫安插了多少眼线,反正她的人都在前院。   毓庆宫后院和前院隔着一道长长的穿堂,穿堂前后两个入口都有人当值,相当于增加了两道屏障。   这两道屏障是太子妃嫁进宫之后设置的。   从前毓庆宫只有太子一个人住,穿堂里什么也没有,因为太子妃是女眷,又被皇上默认暂时住在毓庆宫,在穿堂加两道屏障,再正常不过。   别人想指摘,都找不到由头。   有这两道屏障过滤,消息从后院传到前院就不那么容易了。   至少不如从前快。   后宫如战场,战机稍纵即逝,消息获取不及时,非常耽误事。   宜妃刚在十二阿哥身上吃了瘪,虽然里头七拐八绕,好像没有太子妃什么事,可惠妃和德妃都是地头蛇,不好对付,她便迁怒起了与此事有关,才嫁进宫立足未稳的太子妃。   正愁找不到毓庆宫晦气,太子亲自将把柄送到她手上来了。   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宜妃心中的狐疑很快被胜利的曙光盖过,没等报信宫女回禀便将人打发了。   “毓庆宫消息可传到永和宫?”惠妃用过晚膳问心腹宫女。   心腹宫女应是,又迟疑:“早传过去了,只是那边一直没有动静。”   惠妃冷笑:“急什么,得等皇上过去才能有动静。”   从前惠妃觉得德妃和荣妃一样都是花瓶,表面光鲜腹内空空,中看不中用,并没把德妃放在心上。   可经过十二阿哥和万琉哈氏母子一事,她算是看出来了,德妃不是花瓶,城府深不可测。   九阿哥和十阿哥欺负十二阿哥,并不是宫中秘辛,至少有儿子住在阿哥所的都知道。   这事是被谁捅出去,惠妃还没查到,但最后的受益者有两个,万琉哈氏和德妃。   十二阿哥因此被保护起来,短时间内不会再被九阿哥和十阿哥欺负。万琉哈氏搬出翊坤宫,摆脱宜妃磋磨。   这对母子也算因祸得福。   东西六宫都知道的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从前大约没觉得有多严重,又想历练十二阿哥,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事情爆出来,远远超出皇上的预想,难免对万琉哈氏母子心存愧疚,想要补偿。   如今万琉哈氏换了地方住,皇上给的补偿,或多或少都能惠及永和宫。   别的不说,只多去看几眼,作为永和宫主位德妃脸上也有光。   更何况,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先后搬到阿哥所,永和宫偏殿还空着,早晚要住进人去。   与其和不熟悉的新人住在一起,不如找个知根知底好拿捏更放心。   万琉哈氏到来的,既解决了永和宫偏殿空置问题,又从侧面给德妃固宠。   怎么看都是德妃占便宜。   德妃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便宜占尽,惠妃都怀疑十二阿哥被欺负这事是德妃捅漏。   算计了宜妃的同时,还因为黄院正的关系,把她给扯了进去,让宜妃恨上她。   真真儿是一举多得,稳赚不赔好算计呢!   从前是她瞎了眼,不是压荣妃,便是与宜妃拌嘴,把德妃给忽略了。   本着“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原则,惠妃仅凭想象便给德妃定了罪,打算让德妃跟太子妃对上,试试两边的水深。   与此同时,德妃问出了与惠妃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把自己换成了宜妃。   心腹宫女恭敬回禀:“消息已经传到翊坤宫。”   德妃仔细询问过程,见没有纰漏,这才放下心。   与翊坤宫差不多,德妃安插在毓庆宫眼线也都被太子妃打发到前院去了,消息传回很不及时。   她正在为此事心焦,忽然有如此重磅消息传回来,不但没让她感觉欣喜,反而提高了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妖她不会作,却想试探一下是哪位神仙给她下的这个套。   于是把球踢到宜妃那里。   宜妃接住球,让小厨房炖了银耳莲子汤,命人送去乾清宫。   康熙喝着银耳莲子汤以为宜妃知错了,吩咐梁九功:“晚上传宜妃过来陪朕说说话。”   世人都道宜妃得宠,其实宜妃早过了侍寝的年纪,皇上传她侍寝也不过是陪着说说话。   四妃当中,属宜妃头脑简单,说话直来直去,皇上白天跟朝臣们斗智斗勇,晚上就爱传了宜妃过来说话。   梁九功心领神会,派人去翊坤宫传话。   宜妃欢喜得不行,赶紧用了晚膳,之后又是沐浴又是焚香,到时辰被接去乾清宫。   第二天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石静发现四妃到三位,独宜妃没来。   “宜妃今日派了体己嬷嬷过来说她身上不爽利,我就没让她来请安。”太后也是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问惠妃,“你可知道出了什么事?若病了,请了太医没有啊?”   惠妃也不知道,摇头说:“昨夜皇上传了宜妃侍寝,没听说发生了什么,也没听说宜妃生病。”   太后看荣妃,荣妃也摇头。   宜妃住翊坤宫,翊坤宫在西六宫,其他三妃都住在东六宫,这么短的时间不知情也正常。   德妃始终垂着眼眸,暗自后怕,还好她没咋咋呼呼冲上去,不然身上不爽利那个人就该是她了。   惠妃狐疑地看了德妃一眼,心说昨日皇上本来传了德妃侍寝,不知为何临时换了宜妃,转过天宜妃身上就不爽利。   这里边要是没鬼,反正她不相信。   荣妃是真不知情,笑道:“等会儿我过去瞧瞧,问明白了再来给太后回话。”   没等荣妃问明白,下午太后便从皇上嘴里知道原委。   “她真这样说?”太后闻言直瞪眼,“我不信!太子妃是太皇太后看上的人,最是持重,怎么可能由着太子胡来。”   康熙苦笑,太后反应跟他一样,相信太子妃不会胡来,却不相信太子。   太子从前做了多少荒唐事,也不怪没人信他。   其实在宜妃告状之前,他早听说了太子做下的荒唐事,但为了嫡长孙他忍了。   太子年纪不小了,太子妃也是,两人亲事因为守孝一拖再拖,全都拖成了大龄。   如今太子又跑去治理河道,与太子妃聚少离多,若是再不抓紧时间,猴年马月才能给他生个嫡长孙出来。   他这个最重规矩的人,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凭什么让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太子妃本就持重,大约为子嗣才由着太子乱来。若是让宜妃这些话传到她耳中,羞了太子妃脸,天知道他嫡长孙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   先帝不是嫡子,康熙本人也不是,他却希望将皇位传给嫡子,也希望胤礽能把皇位传给自己嫡子。   毕竟立嫡才更名正言顺,能够省去不少无谓的纷争。   快到用晚膳的时候,惠妃和德妃几乎同时打听到了宜妃消息。   昨夜侍寝,宜妃委婉地在皇上面前告了太子妃一状,惹得皇上龙颜大怒,罚她在乾清宫跪到天明,早晨是被人抬回翊坤宫。   惠妃听说骂了一句蠢货,当即猜到宜妃给人当枪使,奈何当枪都没当明白。   不过让宜妃这一闹,揭开了德妃的真面目。   也是全褂子的武艺。   想到宜妃跟自己闹时伶牙俐齿,惠妃冷笑,不能让宜妃白受了委屈,也该给德妃点教训。   她吩咐身边的心腹:“想办法让宜妃知道,消息是谁透给翊坤宫。”   再让宜妃闹一场,试试德妃深浅。   德妃听说了宜妃消息,捏紧手里的帕子。她知道自己恐怕装不下去了,看热闹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也要被迫加入到宫斗来。   按照她当初打算,是想办法让惠妃和太子妃先对上,分出一个上下高低,再把宜妃推出去消耗获胜者,然后与荣妃联手取得胜利,最后要么收服荣妃,为自己所用,要么反噬荣妃,独占鳌头。   四妃之中,惠妃出身最高,合三妃之力,都未必能扳倒她。   更何况三妃自持身份,各自为战,很难形成合力。   太子妃被太皇太后选中,又传言行举止都有太皇太后遗风,多半也不会是个省油的灯。   除了太子妃,东西六宫无人能与惠妃匹敌。   太子妃与惠妃之争,表面看是宫斗,实则是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较量,索党与明党的博弈。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更有可能是互相揭短,两败俱伤结果。   到时候不管谁胜出,都比现在好对付的多。   至于宜妃和荣妃,都不在德妃考虑范围内。   太子妃和惠妃两边的能量都很大,想要分出胜负并不容易,可能要持续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在那之前,她要伪装好,保存实力。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两边还没对起来,她先暴露了。   所以到底是谁在算计她?   “派人去翊坤宫盯着,看看有没有人往里头递信儿。”对方已然出手,她也没有让步的道理。   宜妃欢欢喜喜被接去乾清宫侍寝,结果寝没侍成反而跪了半宿,跪得膝盖都肿了,到中午都没办法下地走路。   终于想起什么,把昨天给她报信宫女叫进来问话:“毓庆宫后殿那边人都撤走,到底是谁给这边送的消息?”   她把消息告诉皇上,皇上立刻翻脸,在龙榻上就赏了她一巴掌,警告她不许乱说话,否则治她大不敬之罪。   宜妃哭着为自己辩解,皇上根本不听,让人将她架出去罚跪。   可见消息不实。   那宫女吞吞吐吐半天才道:“是毓庆宫那边给的消息,咱们的人说消息是从后院传出来的,传话的那个宫女从前在永和宫扫地,后来被拨到毓庆宫服侍。”   永和宫?居然是永和宫么?她还以为是延禧宫在打击报复呢!   德妃平日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宜妃在翊坤宫磨着后槽牙,德妃那边也很快得到准确的消息。   万琉哈氏是怎么搬过来,如果德妃没猜错,应该是太子妃手笔。   她一直以为暗中算计她的人是太子妃。   她旁敲侧击问万琉哈氏,对方什么都不肯说,可她就是知道这里边或多或少都有太子妃影子。   从康熙二十年,四人一起封妃,她自认藏得很好,从来没做过任何过激事。   也从来没被惠妃和宜妃瞧在眼中,她们互相争宠别苗头,带上荣妃,都不带她。   她这些年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准备生孩子,根本没给任何人怀疑自己的机会。   即便藏得这样深,还是被太子妃一眼识破,难怪宫里人都说太子妃行事做派像极了太皇太后。   她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德妃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愣是没找到原因。   错都不知道错哪儿了,想改也找不出头绪,这才是对方最厉害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给翊坤宫送消息算计她的人,不是太子妃,而是惠妃!   德妃闻言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难道是她太自信了,以为别人看不穿,其实早被识破了?   从封妃开始,后宫发生的很多事,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始终是旁观者,看着她们斗来斗去,手再痒都没掺和过。   皇上对前朝洞若观火,对后宫里争斗也是。   什么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让所有争斗变得毫无意义,所谓胜负不过是利益权衡,和圣心偏向。   惠妃有权,宜妃有宠,荣妃有资历,她只能拼命生儿子。   好在天可怜见,惠妃和荣妃都只有一个儿子,宜妃虽然有两个,可五阿哥基本上被太后养废了,九阿哥也不算出挑。她的两个儿子不比九阿哥出挑,却比九阿哥沉稳持重。   老四与她不亲,她也没想为他筹谋什么,十四还小,她有耐心等。   等太子妃和惠妃分出上下高低,等宜妃和荣妃被榨干价值,等皇上老去,等十四长大。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不但让太子妃看出端倪,居然连惠妃都有察觉,开始暗中对付她了。   德妃心不再平静如水。   所以等宜妃病愈,所有人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石静又旁观了宜妃挤兑德妃,德妃还手的好戏。   当天,毓庆宫某个宫女端茶水的时候被人绊了脚,摔碎了一套汝窑天水青茶具,石静顺水推舟彻查,把好几个人退回内务府。   “请不动苏麻喇姑,你打算自己动手了?”胤礽出公差回来,去过乾清宫复命,便回了毓庆宫。   石静笑着把宜妃和德妃之间交恶的事说了,最后道:“不是我主动,是她们自己内讧,非要往我手上撞。”   毓庆宫是太子寝宫,她嫁进宫还不到两个月,又是暂时居住在此,实在没资格整肃谁。   太子倒是有资格,可毓庆宫是皇上给太子量身定做磨刀石,太子有资格,也不能掺和进来。   所以石静才想请苏麻喇姑出山。   苏麻喇姑服侍太皇太后多年,又是皇上学业上启蒙老师,皇上见到她不喊苏麻喇姑,喊额涅。   额涅在满语里是母亲的意思。   太后不管事,石静也不想为难她老人家,想要解开这道难题,只能请苏麻喇姑出面。   奈何十二阿哥被霸凌事妥善解决之后,慈宁宫那边就没了动静。石静坐不住,托人给里面带话,也如泥牛入海。   撷芳殿被整肃之后,毓庆宫这边得到消息,委实消停了一段时间。   这才过去多久,又有人开始作妖,连太子房中事都被传了出去。   也就是皇上急于抱嫡长孙,没有理会,若细究起来,免不了一顿训斥。   太子是储君,不是一般皇子,因此被训斥,总是不光彩。   再被有心人传扬出去,一顶私德有亏的大帽子算是戴上了。   连带她这个太子妃,都得跟着吃挂落,还有什么脸与四妃争后宫权柄。   太子她管不了,还管不了身边的眼线吗,对方自己撞上来,她当然要好好利用,杀鸡儆猴。   胤礽听完前情,顿时明白了石静意思,不由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还是个能搅事。”   从前四妃看上去如铁板一块,都以延禧宫马首是瞻,石静进宫不到两个月,已经把东西六宫搅得地覆天翻。   先是宜妃跟惠妃对着干,然后是宜妃大战德妃。   四妃之中,有三位加入战团。   惠妃掌权,宜妃得宠,面和心不和,互别苗头可以理解。   德妃平时低调得很,怎么敢招惹炮仗似的宜妃?   招惹了宜妃,还敢还手,还手之后居然不落下风。   胤礽要避嫌,平时见不到后宫妃嫔,倒是高估了宜妃,小看了德妃。   又想到德妃两个儿子,老四也是不显山不露水那一挂,十四爱玩爱闹,却从未惹祸,小小年纪做事比九阿哥和十阿哥都靠谱,同样不容小觑。   什么能搅事,他想说她是搅屎棍吧。如果后宫都是屎,那她就做根棍好了。   脑中闪过灵光,石静逼视胤礽:“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明知皇上急于抱嫡长孙,不会追究,故意与她白日那啥,放任某些眼线把消息传出去,坐等鹬蚌相争。   这男人坏事做尽,怎么好意思喊别人搅屎棍。   胤礽不自在地别开眼,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全是事后补救。   “坏事都是你做,还说我是搅事精?”难得见他心虚,石静咄咄逼人凑过去。   独属于自己黑奇沉香随着她的靠近在鼻畔浓郁起来,又偷熏他香,是不是说明他外出这段时间,她也在想他?   嘴上不说,却贪恋他身上香味。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她腌制入味,让她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他的气息。   忽然转头,噙住她的唇,像上次那样不急于攻城略地,而是用她喜欢的方式,轻轻吮。吸她漂亮的唇珠。   还想再来一次?   上回是午后,宫里有睡午觉的习惯,做点什么勉强说得过去。现在还没用午膳,可不能乱来,否则肯定会被训斥。   “不行!”想到穿越任务,石静没有沉醉在温柔乡里,用力将人推开。   胤礽不妨差点被推倒。   他看了一眼窗外灿烂的阳光,轻咳一声才坐直身体:“我没想。”   “是,你没想,是我自作多情。”石静红着脸掩好自己衣襟,某处丰盈被他捏得有些疼,又蹙眉,“这种事用一次好使,再来一次就成自己把柄。”   胤礽盯着她羞赧的动作,有些失神。   这次和上次一样,他当真没想跟她在白天做什么,亲她的时候还没感觉。可亲着亲着,手便自作主张地给自己找地方放。   掌珠看起来苗条,甚至有些纤弱,其实衣服下面玲珑有致。   腰细细一掐,丰盈处一只手掌包不住……   不能再想了,胤礽强行断开思绪,朝后挪了挪,拉开距离,免得再被她身上黑奇沉香蛊惑。   “我知道。”他坐没坐相地靠在炕边迎枕上,好整以暇看她整理鬓发,衣裙。   与此同时,索额图和明珠同时找到了太子婚前婚后大变活人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索额图:给太子身边送人,送个听话且合太子心意漂亮女人。   明珠:索额图自毁长城,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第59章 泼脏水   “眼下大战在即,正是各方势力站队的时候,太子妃为何劝说太子去治理河道?”索额图在毓庆宫也有眼线,想要打听消息并不难。   “您问我,我问谁去。”索额图长子格尔分蹙眉道,“太子性子随了元后,我那苦命堂姐,天生耳根子软。我早就劝您,想办法把内定太子妃换成咱们的人,您却迷信太皇太后眼光,说太皇太后不会害太子。”   “太皇太后是太子曾祖母,当然不会害太子,可先帝例子摆在那里,您真觉得太皇太后眼光好吗?”   怕惹阿玛生气,格尔分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太皇太后选儿媳看走了眼,选孙媳同样不灵光。   本朝元后端庄贤淑没得说,奈何命短,也是个没福气的。   饶是如此,阿玛仍然不悦地训斥他:“不许胡言!”   训斥完之后,又问他主意:“依你怎么说?”   索额图纵横半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仅有两个儿子却不成器。   其中格尔分略好,靠恩荫成了太子身边的近卫,整日跟着太子厮混,对太子性情和做派十分解。   太子小时候聪明伶俐,人也乖巧,谁知长大之后越发不羁,说话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索额图有时候都摸不准脉,习惯把格尔分叫来询问。   格尔分从哈哈珠子做起,成年之后混成侍卫,跟在太子身边七八年,自认为把太子的心思摸得很透。   “太子偏爱汉人女子,娶太子妃完全是迫于压力。”这话不是格尔分编的,而是当年太子亲口所说,“妻者齐也,娶回去自然要敬重,不然皇上那关都过不去。太子耳根子本来就软,再赶上一个会吹枕边风太子妃,可不就做了糊涂事。”   “太子妃是怎么想的,不重要。”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后宫藏龙卧虎,没有一个憋着好屁,谁知道受了哪一个撺掇。   格尔分无意探究:“眼下最紧要的,是想办法让太子回心转意。怎么回心转意,就是我从前劝您,往太子身边塞人,塞合他心意漂亮女人。”   “皇上盯着呢,这事不好办。”索额图拧眉。   要好办,他早办了。   阿玛哪里都好,就是人情世故上差点意思,这才给了明珠机会。格尔分自认为在这一点上,比阿玛强。   “这事好办。”他狡黠地眨眨眼,“太皇太后和皇上不是都看好石家吗,石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姑娘。”   索额图没懂:“你什么意思,石文炳还能算计自己闺女不成?”   除了人情世故差一点,目下无尘也是阿玛老毛病了,格尔分只觉心累:“阿玛您忘,和硕额驸石华善有两个儿子,长子叫石文炳,次子叫石文焯。石文炳一共有三个女儿,他的弟弟石文焯也有一个女儿。”   索额图瞪眼:“知道又如何,石文炳不会算计自己闺女,石文焯就能算计自己侄女了?”   “为何不能?”兄弟之间气人有笑人无的多了,格尔分道,“和硕额驸还活着,石家就开始闹分家了。”   父母在,不分家,石家这样闹,可见内部生罅隙。   索额图从前只觉得两个儿子不学无术,到处胡闹,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用上。   索额图想不明白太子妃为何劝太子治理河道,明珠却品出一点滋味来了。   “只要不作妖,以皇上对太子疼爱,和皇上对元后的情分,太子躺着都能继位。”躺得越平,地位越稳。   太子妃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劝太子退出皇权中心,跑去河道总督府这个冷门衙门躲着。   这头脑,这格局,这耐心,这手腕,不愧是太皇太后亲自为太子选定太子妃。   想通这些,明珠便将视线转移到了太子妃身上,然后震惊地发现,撷芳殿和毓庆宫一如既往地岁月静好,东西六宫却被搅成了一锅浆糊。   惠妃两只眼睛都盯在宜妃和德妃身上,跑前跑后忙着宫斗,完全没注意到太子妃那边的动作。   为太子鼎定之后若干年的轨迹,凭一己之力把东西六宫搅得地覆天翻,明珠冷笑:“太子妃留不得。”   可怕,太可怕了,太子妃才进宫不到两个月,几乎让他之前针对太子所有筹谋毁于一旦。   等她生下皇上的嫡长孙站稳脚跟,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行!”大阿哥闻言立刻道,“这是我与太子之间的较量,把一个女人牵扯进来算是怎么回事!”   女人?如果这个女人是第二个太皇太后呢?   太皇太后把豪格和多尔衮两个亲王耍得团团转,让他们心甘情愿扶先帝上位,然后借多尔衮手除掉豪格,又在多尔衮死后将他挫骨扬灰。   这样的女人还算女人吗,比男人都可怕。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妇人之仁,更不能感情用事。”明珠知道大阿哥心里有过石家大姑娘,并且至今难以忘怀,可那些都是过去事了,石家大姑娘已然成为太子妃,站在了大阿哥对立面。   大阿哥闭了闭眼,半晌才低声道:“不要伤她性命。”   七年前,胤礽在太皇太后门口听见的那段对话,他也听见。   太皇太后问掌珠是否喜欢太子,掌珠回答对太子无意。   当时胤礽气疯了,他后悔死了,真想冲进去追问掌珠,她对太子无意,对谁有意。   可他那时候已然成亲,失去了追问资格。   太子成亲之后,宫里人都说太子与太子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其实与太子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是太子一个人。   还有他。   准确点说,是他们三个人相伴长大。   不知是太皇太后教导的结果,还是掌珠知道了自己归宿,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追着太子。   不管自己怎样讨好她,她都看不见,却轻易被胤礽带来的吃食吸引。   后来他失望退出,娶了皇上指给他的福晋。   同年,太皇太后病重,他听见了掌珠与太皇太后对话,知道掌珠的心意。   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掌珠对太子无意,是不是意味着她喜欢的人是自己呢?   可掌珠知道太皇太后对她期望,也明白皇上的看重,所以才故意疏远他,让他知难而退。   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他的保护。   只可惜他知道的太晚。   掌珠当年一心护着他,今时今日他能为她做,只是不让人伤她性命。   终究是他负了她,亏欠了她。   如果她愿意,他可以不在乎她曾经的身份,在她落难之时,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竭尽所能保住她,呵护她。   除了名分,什么都可以给她。   明珠从来没想过要杀人,只是不能让石家大姑娘这样厉害的角色坐在太子妃位置上,替太子筹谋。   可看见大阿哥这一脸痛苦的表情,他嘴上应承着,心里却改了主意。   七月中旬,石静照常来了月事,皇上的嫡长孙再次爽约,又一个月白折腾了。   石静心情有些低落,胤礽安慰她:“七月太热,受孕辛苦。”   “八月呢,八月怎样?”石静仰头问他。   胤礽不敢保证八月一定能怀上,想了想笑道:“八月天气正好,奈何生产在五月,天热坐月子辛苦。”   石静掰着手指头:“照你的说法,九月和十月也不好,坐月子在六七月份,还是热。”   胤礽苦笑:“是这个意思。”   “冬天受孕的话,在秋天生,坐月子也凉爽。”石静有热症,怕热不怕冷,夏天坐月子确实受罪。   胤礽迟疑:“冬天也不好,菜果少,除了肉没什么吃。”   石静蹙眉看他:“那春天受孕?”   胤礽摸了摸鼻子:“坐月子在冬天,容易受风。”   “夏天不行,秋天不行,春天不行,冬天也不行。”石静转头看他,目光锋利,“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生孩子?”   “胡说,我怎么不想!”他为自己证明,“不想我在床上那么卖力气。”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说话,胤礽想把石静搂在怀里,石静怕侧漏,没让。他就侧躺,面对她,用暖热手掌给她焐着肚子。   “如果我能生孩子就好了,你怕疼,我不怕疼。”说着,胤礽轻轻给她揉了揉。   石静好笑:“说什么傻话,男人怎么能生孩子。”   手覆在他手背上,表态:“我也不怕疼。”   她是穿越者,之前都穿成男人,什么样的疼痛没经受过。   生孩子这点疼,毛毛雨啦。   古代女子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可能有生命危险,但她是穿越者,去了鬼门关都没人收。   反正死不了,疼点就疼点呗。   “当真?”胤礽问。   石静拍胸脯保证:“千真万确。”   胤礽收回手,不揉了。石静小腹一凉,隐隐作痛,闭眼想睡,肚子更疼。   翻了一个身,侧躺蜷曲,自己抱着自己,还是疼。   从前明明不怕疼的,怎么穿到这里,穿成女子,连肚子疼都无法忍受。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石静才放出狠话,怎么能轻易喊疼。她强迫自己闭上眼,额上沁出汗,咬着嘴唇装睡。   身后轻叹一声,很快被人抱着翻了个面,温热的手再次覆上来,听他道:“睡吧。”   被人这样宠着,难怪自己越来越娇气,可被人宠着感觉……真好。   上元节这一日,养心殿佛堂设道场,也叫放焰口。由高僧主持,僧众诵念经咒,向焰口施食,助饿鬼道众生超度,借此积聚功德。   类似的仪式每年都有。   太后和皇上信佛,每年的道场都有参与,今年也不例外。   后宫围着皇上转,皇上信佛,后宫众妃嫔没有不信的。   然而有资格陪同皇上去道场,只有四妃。   石静来了月事本来不想去,奈何太后要去,也只得跟着。   谁知她才陪太后走进养心门,院中闹哄哄的念经声忽然一顿,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今日主持道场高僧,是云居寺明波法师。只见他于蒲团上忽然睁开眼,环顾四周,高声对皇上说:“有恶鬼进门,请皇上避到养心殿中,容贫僧会会她。”   明波法师此言一出,养心殿前广场顿时乱起来,皇上和四妃在太监宫女簇拥下避进养心殿。   石静是穿越者,不信神鬼之说,奈何太后十分相信,催着她赶紧往养心殿去。   经过院中道场的时候,明波法师忽然起身,对着她和太后一顿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石静只觉莫名其妙,却听明波法师对她大喝一声:“孽畜还不放开太后!太后功德深厚,岂是尔敢觊觎!”   石静简直无语,合着她是恶鬼呗。这时候的道场流行cosplay也不提前说一声,她都没妆扮起来。   太后吓了一跳,慌忙转头看她。   这时候石静才感受到来自明波法师浓重的恶意。清朝几代皇帝都信佛,顺治皇帝到底是病死了还是出家成谜,康熙皇帝手抄佛经数十卷,不管心里是否相信,反正样子是做足了。   如果她这个才进门没多久的太子妃,被高僧当场指认是恶鬼,或者曾被恶鬼附身,太子妃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毓庆宫从建成那天起,便是宫里竖起的靶子,各种明枪暗箭不要钱似的往上招呼。   某天,有人发现靶子动了起来,将身上的明枪暗箭如数奉还。   不但如此,还敢搅弄后宫风云,让从前手持兵器人不得安生。   换做她是那些人,也会心中惶惶,然后千方百计地按住靶子,不许靶子乱动。   按住靶子最好的办法,便是釜底抽薪,除掉背后操纵靶子人。   而她恰好是那个人。   买通僧人,在道场当日装神弄鬼一番,然后把脏水泼她身上,不过是红口白牙一说,效果立竿见影。   毕竟怪力乱神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怕吓到太后,石静放开了太后胳膊,吩咐身边的宫女将太后扶进养心殿。   石静走至道场边,抢了一个僧人手中的佛珠,与明波法师面对面站好。   “法师说我是恶鬼,恶鬼可有相,可通佛法?”她问。   明波法师显然没想到她不害怕,还敢向他提问,怔了一瞬才道:“恶鬼嗔恨心重,可被佛法超度,却是不通。”   “恶鬼不通佛法,若我与法师辩经,可否证明法师看走了眼呢?”石静不知穿越多少世,忘记在哪一世学过佛经,还曾与真正的高僧辩经,如今依稀记得一些,糊弄明波这种法师应该不成问题。   明波又是一怔,来找他办事的人只说太子妃是个伶俐些的深闺妇人,没说她懂佛法啊。   太皇太后信佛,太后信佛,皇上也信佛,连带着整个皇宫但凡能买得起佛珠的人都说自己信佛。   信佛的人多了,可能够钻研佛法,参与辩经,他一个也没见过。   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时常传了他的师兄,云居寺上一任住持元通进宫讲经。   也只是讲经,而非辩经。   太子妃养在太皇太后身边九年,便是每回讲经都有旁听,也不可能达到辩经高度。   想来是她虚张声势,急于自证罢了,明波眉眼不动笑着说了一个“请”。   等两人一个坐在法台上,一个站在法台下开始辩经,明波眯起的眼睛越睁越大。   辩经主题是他所选,已然占了先机,若败下阵来,名声扫地是小,脑袋恐怕都保不住。   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该蹚这个浑水。   思及此,眼睛睁到最大,额上也见了汗。忽听远处一阵喧嚣,抬眼见太子提着马鞭闯进院中,鞭稍上滴着血。太子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侍卫,为首那个侍卫脸上有道长长的血痕,一看就是被鞭子抽的,多半要破相。   明波心里一阵发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脸,感觉自己要是挨上这样一鞭,估计直接去西天见佛祖。   石静背对养心门站着,似笑非笑看着法台上如坐针毡明波法师。   出这么多汗,把袈裟都湿透了,再来一轮,恐怕要脱水晕过去了。   在对方晕倒之前,得想办法让他开口为自己洗脱嫌疑。   这个莫须有的恶鬼,她不当。   云居寺一向巴结宫里巴结得紧,之前又有太皇太后提携,这才能顺利承办宫里焰口道场,名义上为皇上积福,实则是来捞香油钱。   一场法事做下来,名利双收,平白陷害她做什么?   明波受谁指使,一句两句问不明白,问了他也不会痛痛快快说出来。   先洗脱嫌疑,把中元节过了,再慢慢查云居寺和明波。   石静一面步步紧逼,把明波逼到墙角,一面在心里推导筹谋,谁知在明波法师摇摇欲坠的时候,忽然有人闯了进来。   她不耐烦地回头,正好对上胤礽凶神恶煞的眼。   比恶鬼更像恶鬼。   胤礽平时在她面前,要么散漫慵懒,要么斯文败类,在床上更是秋名山车神附体,胆子大得很,坏到骨子里。   懒归懒,坏归坏,石静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视人命如草芥”表情。   视线转到后面那些侍卫身上,有几个石静认识。   脸上有血痕,破了相那个,是养心门守门侍卫。   他身后跟着,也是今日养心殿焰口道场负责维持秩序侍卫。   而紧紧护在胤礽身边的,有索额图长子格尔分,还有毓庆宫其他几个侍卫。   两边人的手都按在腰间的刀柄上,隐隐对峙。   “你不是去了河道总督府吗,怎么又回来?”胤礽不信佛,懒得参加宫里封建迷信活动,正好河道总督府有事,向皇上告假外出。   石静说着朝胤礽走去,想提醒他这里的事她自己可以搞定,让他别掺和进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院中不止有云居寺僧众,还有乾清宫侍卫。太子在皇上面前打人,哪怕事出有因,传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   胤礽并不回答,只上下打量她,然后才将马鞭扔给身后的随从。几步走到她身边,看向法台上不知何时站起来的明波,扬声问:“你再说一遍,谁是恶鬼?”   方才辩经外行人看不出来,内行人早看明白了,他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这时被太子问到脸上,明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到底是仗着现场内行人都是自己人硬撑,指认太子妃是恶鬼呢,还是承认自己眼瞎,看错了呢?   余光瞥见站在太子身后几步远那个侍卫头子脸上的血痕,明波觉得还是保命要紧,承认自己眼瞎吧。   反正他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也正常,就算太子不依不饶,顶多就是不让他继续做云居寺住持。   总不能要他的命吧。   想好退路,明波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才要开口认错,就见法台下站起一个人来,朗声替他回答:“太子爷,我师父是得道法师,自然不会看错!”   孽徒!要不是为了掩盖他的罪孽,自己又怎会被拉下水,顶替师兄进宫演这一场大戏,平白得罪贵人。   明波张了张嘴,刚想呵斥,却见太子忽然拔出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刀,手起刀落,削掉了孽徒半个脑袋。   血水喷上法台,喷了他一头一脸。   明波差点吓尿,胡乱抹了一把脸,当场给太子跪了,连声请罪,说自己老眼昏花,看走了眼。   云居寺僧众很多人身上都被喷溅了血迹,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随着明波跪下请罪。   “太子,你要干什么!”此时被吓坏不止是云居寺僧众,还有避到养心殿太后和四妃,康熙不得不出面。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然分明。云居寺法师明波受人指使,怪力乱神污蔑太子妃,事后他肯定要彻查。   若是轻轻揭过,助长这种风气,以后谁看谁不顺眼就敢利用神鬼给人泼脏水,制造恐慌,他后宫恐怕会闹出第二个巫蛊案。   康熙信佛,是统治需要,才不会被一个什么法师牵着鼻子走。之所以全程作壁上观,不过想考验一下太子妃,看看她反应。   太子妃不愧是太皇太后手把手栽培起来的,遇事不慌,懂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来破局。   哪怕是为了统治需要,康熙也曾手抄佛经,勉强能算半个内行人。   刚刚辩经,太子妃赢了明波,让他惊喜之余对太子妃刮目相看。   今日是中元节,焰口道场还要继续,暂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把节过了,太子妃这样的处置很稳妥,让康熙很满意。   谁知胜负已分,明波站起来都要认错了,胤礽半路杀进来。根本不听明波解释,当场砍了维护明波僧人,惊了太后驾,把四妃吓得瑟瑟发抖。   他还在呢,怎么可能让自己选定儿媳吃亏,胤礽就这样沉不住气,当着他的面拔刀杀人。   太后和四妃都见过生死,尚且吓得脸白腿软,太子妃娇娇柔柔小姑娘,头一回直面杀人现场,怕是要吓坏了。   康熙呵斥一声,当先走出养心殿,抬眼见太子妃正淡定地指挥人抬走尸体,清理现场,有条不紊。   康熙:“……”   见皇上走出养心殿,石静扯了扯胤礽衣袖,压低声音提醒:“惊了太后驾,赶紧跪下认错。”   胤礽余怒未消,梗着脖子不跪,还敢跟皇上呛声:“儿臣不知皇上也在。”   掌珠可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一起给他选定太子妃,今日被妖僧污蔑,皇上就站在殿中眼睁睁看着,半点维护的意思都没有。   还好他早起出门忘带东西,回来取时正好赶上。   再晚一步,他掌珠不知会被这群秃驴欺负成什么样。   康熙被噎得一个倒仰,合着连他也怨上了:“你这是什么话?”   还敢拿刀对着他,反了天了!   平时多么变通的一个人,怎么遇上事这么轴。石静掰开胤礽手指,接过滴血的刀还给身边早已吓傻侍卫,然后找了一块干净地方,先跪了下来。   “明波污蔑臣妾在先,求皇上给臣妾做主。”她一边喊冤,一边扯胤礽衣袖。   见她跪下来,胤礽也不情不愿地跪了。   矛头随着两人这一跪很快从太子杀人惊了太后驾,转到了罪魁祸首明波身上。   明波感觉自己的罪孽又重了一层,不但当众污蔑太子妃,还激得太子动手杀人。   牵扯到人命,恐怕不是被免掉云居寺住持可以了结。   再看法台下那一滩原本是血迹,现在是水迹湿痕,明波恐慌过后,心如刀绞。   死去的徒弟,与其说是徒弟,不如说是儿子。   从小养在他身边,得他悉心教诲,修习佛法资质平平,却天生会与贵人们交际,每年都能给云居寺拉来不少香油钱。   正因为得了徒弟助力,他这才能顺利接替师兄,成为云居寺住持。   “皇上,太子妃方才确实被恶鬼附身,贫僧没有看错。”事已至此,认罪是死,不认也是死,既然必须死,在死之前怎么也要泼太子妃一身脏水,为枉死的徒弟报仇。   老秃驴好死不死居然翻供,有一瞬石静都觉得,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胤礽。   皇上才呵斥胤礽,自己好不容易把矛头调转,老秃驴又跑来触霉头。   他毕竟是云居寺住持,若让胤礽一刀杀,恐怕不好收场。   杀人都是小事,对皇上的话置若罔闻才是大事。   想着石静又拉住了胤礽袖子,可胤礽好像没听见,不但没被气到,唇角还勾起一抹若隐若无的弧度。   “哪里来的糊涂和尚,也敢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道苍老却威严的声音。   石静回头,见苏麻喇姑在一个小宫女搀扶下走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总算请出来了。 第60章 请真佛   八十几岁的人了,穿一件半新不旧宝蓝旗装,银白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踩着花盆底走路稳稳当当。   将视线从苏麻喇姑身上挪开,石静睁大了眼睛看胤礽。胤礽恰好也在看她,还朝着她戏谑地眨了眨眼。   别人往她身上泼脏水,他就利用别人往她身上脏水机会,把专注修行的苏麻喇姑给逼了出来。   皇上看见苏麻喇姑也是一怔,随即大步迎上去,喊了一声额涅。   苏麻喇姑快走几步,恭恭敬敬给皇上行了礼,对皇上说:“太皇太后生前请活佛给太子妃批过命格,贵不可言。如此尊贵命格,怎么可能被恶鬼附体。”   说起这个,康熙也是汗颜。   佛讲来生,压根儿不会给人批命格,可太皇太后硬拉着人家活佛帮忙。活佛没办法找到他,另外请了道教的天师下山这才勉强糊弄过去。   太皇太后和他自己都说信佛,但具体信成什么样,恐怕只有自己人知道了。   康熙点点头,见苏麻喇姑又看向跪在法台上明波,冷笑着说:“奴婢几年没有出来走动,竟不知云居寺住持换了人。”   又问明波:“元通法师可好啊?”   太皇太后病逝之后,宫里对云居寺照拂变少了,他这才能逼着师兄元通在活着的时候让出住持之位。   明波心里有鬼,根本不敢看苏麻喇姑的眼睛,僵硬道:“师兄很好。”   “既然很好,今日这焰口道场为何没来?”苏麻喇姑追问。   明波颤巍巍:“师兄将住持之位传给了我。”   苏麻喇姑根本不理他,转头对皇上说:“奴婢记得云居寺住持都是一代传一代,前一任住持圆寂之后新住持才能管寺中事务。”   康熙没时间关注这些,自然是不知道的:“那便换回来好了。”   苏麻喇姑点头:“事涉太子妃,怎么也要查一查。”   “这个自然。”康熙说着朝梁九功使了一个眼色。   梁九功会意,让人将法台上明波捆了。   皇上和太后都信佛,对寺庙里住持很是礼遇。可法台上这位眼下不是云居寺住持,当然不能再继续享受住持待遇。   这是从哪儿跑出来的老嬷嬷,一上来就拿西藏活佛压他,在皇上面前三言两语把他辛苦得来的住持给免了,还让皇上查他。   明波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堵了嘴捆了手,押着出养心门。   “做焰口是功德,皇上不如派人去请元通法师过来把道场做完。”   苏麻喇姑所说无伤大雅,康熙点头同意。   又问:“自太皇太后薨逝您一直在慈宁宫苦修,今日出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除了太皇太后有意抬举,苏麻喇姑从来不会主动做什么。   但凡她主动做事,没有一件不是石破天惊。   比如先帝刚入关那会儿,朝廷官服的样式便是苏麻喇姑带人画出来的。   比如当年的摄政王多尔衮去狩猎,想带太皇太后同行。太皇太后没去,只让苏麻喇姑跟去,结果苏麻喇姑带回了摄政王坠马重伤的消息,没过多久摄政王因伤病去世。   哪怕太皇太后早已不在,康熙也不会小看了苏麻喇姑。   每年宫宴,他都会派人去慈宁宫问一声,每回邀请都被婉拒。   平时屋门都不出人,忽然外出走动,怎能不让他疑惑。   苏麻喇姑曾给皇上启蒙,深知皇上疑心重,而且这种疑心会随着年龄增加变重。   因为十二阿哥事,她欠了太子妃一个大人情,不还上夜里睡不着觉。   可这话,她不会对皇上说:“劳皇上挂怀,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奴婢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太皇太后召见奴婢,说地府里恶鬼太多,让奴婢来告诉皇上一声,往年的焰口道场不够,得做上三日三夜才行。”   她苦笑:“奴婢醒来的时候,这边的焰口道场已然开始了,奴婢知道皇上肯定会过来,便自作主张找到这边来了。”   之后的事不用她说,皇上都见到了。   康熙不知真假,也没想分辨真假:“既是这样便请了元通法师过来,做三日三夜道场好了。”   “奴婢出来了,怎么也要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   这个是应有的礼节,康熙不疑有他,陪着苏麻喇姑去了养心殿。   太后见到苏麻喇姑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下意识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石静。   太后知道石静打算,这会儿见到真佛自然不会放走,拉着苏麻喇姑说这说那,最后将人带去了慈仁宫。   皇上说让太子妃帮她管着东西六宫,太子妃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怎么比得过跟在太皇太后身边,比自己还年长苏麻喇姑?   皇上登基以来,东西六宫几次大洗牌,留下来的全是千年妖精,没有哪一个是好管的。   千年妖精就得万年妖精来镇,小年轻可不行。   哪知道苏麻喇姑人是住进慈仁宫,却是半个主意都不肯给太后出,如在慈宁宫一般潜心礼佛。   “你说苏麻喇姑是什么意思?”光在慈仁宫吃她的分例,什么都不干,太后忍不住跟石静抱怨。   石静笑眯眯给太后答疑解惑:“苏麻喇姑欠了我一个人情,又没欠您。”   光吃分例恐怕请不动真佛。   太后迟疑:“她欠你什么了?”   不等石静解释已然反应过来,连着哦哦哦好几声。   “也好。”太后也给皇上带过孩子,还不止一个,听说了十二阿哥遭遇怎能不心疼,只不过皇上都不管,她没有立场去管。   现在有人管了,当然是好。   虽然让十二阿哥吃了些苦头,结果总是好的,往后可以安心读书,不怕再被人欺负了。   等苏麻喇姑出山帮着太子妃料理毓庆宫,宫里乱七八糟事能少一半,她的耳根子也能清净了。   “苏麻喇姑年纪大了,就让她住在我这里好了,你每天过来请安也能见到。”太后给石静出主意。   毓庆宫乱得很,搞不好是皇上给太子准备的磨刀石。如今太子有整治河道的差事,远离皇权中心,这块磨刀石怕是用不上了。   也不知是忘,还是另有用途,皇上从来没有过问毓庆宫事,好像并不打算拿走这块磨刀石。   石静却等不得,要清理门户,也是忌惮皇上,这才千方百计搬出苏麻喇姑这尊真佛。   若是让皇上把苏麻喇姑出山和石静,以及整肃毓庆宫联系在一起,君心难测,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让苏麻喇姑住在慈仁宫,对石静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石静承了太后情,可没想到苏麻喇姑一把年纪竟是个急性子,不等石静去找她,已然自己找了过来。   屏退屋里服侍的,对石静道:“太子妃打算什么时候接我去毓庆宫?”   太后年纪见长,还是像从前那样啰嗦,遇到一点小事就叽叽喳跑来问她,苏麻喇姑烦不胜烦,早在慈仁宫住够了。   石静没想到太后一肚子委屈,苏麻喇姑比太后还委屈:“毓庆宫乱得很,您当真想搬过去吗?”   她和太后都能想到事,苏麻喇姑深谙后宫生存之道,应该不会想不到吧。   “毓庆宫才多大地方,能有多少人,再乱还能乱得过太宗皇帝,先帝和当今的后宫吗?”苏麻喇姑不以为然。   那确实乱不过。   太宗皇帝有五宫福晋,全是正妻。先帝独宠董鄂皇贵妃,后宫纷争不断。当今更不用说了,东西六宫人满为患,人多是非也多。   养在太皇太后身边那些年,石静没少与苏麻喇姑打交道,自然知晓她是一个极有成算人,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   既然她执意要搬到毓庆宫去住,肯定有法子过了皇上那一关,且不会让皇上看出什么来。   石静说好:“我这就让人把东偏殿收拾出来,您选个日子我来接您。”   “住什么东偏殿。”石静是苏麻喇姑看着长大的,对上她的时候,苏麻喇姑说话更随意,“宫里有宫里规矩,如果太子妃能一直住在毓庆宫,东偏殿是要留给皇长孙。”   民间也是一样,男孩子启蒙之前通常住在后院的厢房,方便母亲照顾。等开了蒙,才能搬去前院,由父亲教导。   说起孩子,石静垂下眼睑:“我与太子聚少离多。”   刚成亲那会儿她为了要孩子有努力,现在就有多失望。她用了历史上太子妃身份,恐怕也继承了她的一部分命运,注定子嗣艰难。   能不能生出皇长孙都是未知。   如今胤礽在河道总督府坐镇,经常外出公差,一去就是好几天,想要个孩子恐怕更难了。   苏麻喇姑盯着她看一会儿,压低声音提醒:“太子妃这衣裳的领子不够高,什么也遮不住呢。”   石静轻轻“啊”一声,心虚地提了提衣领,准确盖住了脖子上可疑红痕。   遮住脖子,脸却红了。   那天从养心殿回来,胤礽缓了一天才走,晚上在她沐浴的时候闯进来,非要亲自给她驱邪。   “你没听见苏麻喇姑说吗,我的命格贵不可言,邪祟不敢靠近。”她羞得缩在浴桶里,跟他打马虎眼。   胤礽笑着走到浴桶边上,居高临下看她:“是么,可我怎么看见你身上附了一只狐狸精呢?”   “你才是狐狸精!”还是男狐狸,专会蛊惑人跟他厮混,石静自知难逃,还是忍不住跟他斗嘴。   “原来我在你眼里,不是龙子凤孙,而是狐狸精啊。”胤礽似乎对这个评价很满意,并且很快身体力行,让她知道男狐狸精厉害。   她的皮肤本就敏感,尤其是脖子,碰一下便会出现淤青。偏他格外钟情她的脖颈,情。动时亲个没完,事后喘息着把头埋进去,在热水的加成之下,红痕几天都没消下去。   出门的时候,她仔细检查过,衣领够高,全都遮住了,别人也没看出什么。没想到苏麻喇姑一把年纪,眼神还是这样好使。   苏麻喇姑似乎看出了她心底的不安,呵呵笑道:“子嗣讲缘分,太皇太后十三岁进宫服侍太宗皇帝,直到二十六岁才生下先帝。太子大婚之后,把太子妃留在身边,一直没传其他格格侍寝,足见看重。”   太子坐镇河道总督府,离宫也有几日,可太子妃脖颈上的红痕仍旧如此明显,不难想见两人有多恩爱。   夫妻恩爱,才能瓜瓞绵绵,是好事。   记得太皇太后在世时,太子就喜欢太子妃,喜欢得不行,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知道太子妃有热症,慈宁宫服侍的怕担责任,不敢让太子妃吃饱。太子中午放学来一次,下午放学来一次,每次都不是空手来,总要带了吃食。   亲自服侍太子妃吃完,再陪她说上几句话才恋恋不舍离开。   就是离开,也要拉着太子妃手,求她把自己送到毓庆宫,然后再送太子妃回来。   她亲眼见过,两个小人儿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   每年仅有五天假期,办过该办事,太子把所有时间都耗在慈宁宫。   元旦陪太子妃画九九消寒图,太子妃画样子,太子上色。   给太皇太后画一张,给太后画一张,给皇上和几位公主各画一张,一整天就消磨过去了。   端午拉着太子妃跟宫女学包粽子,太子妃包一个,太子包一个,两人比赛,最后煮成一锅八宝粥。   运气好的话,她也能分到一碗。   端午节包粽子,中秋做月饼,万寿节蒸寿桃,皇上看见那一大锅歪歪扭扭的寿桃,笑着问太子将来是不是打算去御膳房当差。   到五月初三,太子生辰,太子就不动手,缠着太子妃给他绣荷包。可看见太子妃被绣花针扎了手,心疼得眼圈都红了,从此再没提过。   怕太子妃吃心,非说自己不喜欢荷包,从此腰间再没挂过荷包。   就是夏天熏蚊虫用香包也不戴,身上咬了包,吓得毓庆宫李德福天天捧着熏香炉跟在后头。   太子十二岁那年,太皇太后提醒皇上该给太子选宫女通人事了,结果派去的人全被赶了回来。   太皇太后这才注意到太子对太子妃特别的偏爱。   有一回她随太皇太后出门,中午在慈宁宫附近的夹巷里,看见太子把太子妃按在墙上亲。太子妃推了一下,哪里推得开,反被人压得更紧。   直到太子妃有些站不住了,太子才托住她的腰,哑着声音哄人:“掌珠,我不要什么通人事宫女,我只要你。”   太子妃吓坏了,摇头说不行,太子拍拍她的背:“小傻子,不是现在,等我们大婚再说。”   怜惜地看向太子妃:“你把你的第一次给了我,我的第一次自然也会留给你。掌珠,我谁也不要,只要你。一辈子都只要你。”   这番话似曾相识,听得她心惊胆战。转头看太皇太后,果然见她老人家沉了脸,表情冷肃。   先帝是怎么病的,又怎么没的,苏麻喇姑心知肚明。   这根刺一直扎在太皇太后心里,并没有随着先帝薨逝消失。   后来太皇太后找到太子问话,虽然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却没见到与之相符的行动。   太皇太后又找太子妃,让她劝太子按规矩来。太子妃顺从地去了,与太子在毓庆宫说了半天话,回复太皇太后说太子答应了。   几日之后,送去的宫女被太子临幸,皆大欢喜。   奈何太皇太后不信,又赏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宫女给太子,结果收获了一小滩鸽子血。   望着几可乱真的元帕,太皇太后闭了闭眼,吩咐她:“你把那几家适龄姑娘再捋一捋,写个单子拿来我看。”   “太皇太后,定下来事,还能反悔不成?”她小心翼翼地问。   石家姑娘被内定为太子妃,消息几年前就放出去了,眼看这姑娘都要及笄,太皇太后不会想换人吧。   若当真换了人,让石家的脸往哪儿搁。   就算石家能拉下这个脸,大姑娘曾经被内定为太子妃,住在宫里九年,与太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恐怕很难再嫁出去。   这辈子就算完了。   先爱上是的太子,愚弄您老人家也是太子,与石家大姑娘不相干的话,苏麻喇姑只能在心里想想,哪里敢问出口。   还没问出口,已然被太皇太后一个眼刀劈过来:“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不知有多少年没听见太皇太后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她说话,苏麻喇姑赶紧应是,去整理名单。   名单呈上去,太皇太后拖着病体约见好几家女眷,虽然没有明说,也透露出一些意思来。   若非病势忽然加重,力有不逮,如今太子妃是谁都不一定呢。   即便太子妃足够聪慧,用一句“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通过了太皇太后考验,太皇太后还是不放心,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让她密切关注太子和太子妃,一旦发现不对,务必提醒皇上。   “两个孩子都是好的,可我这心里呀,总是不踏实。”太皇太后躺在病榻上回忆从前,越发不安,“不是我心狠,万一掌珠也像董鄂氏那样是个没福气的,保成可怎么办呐!”   “他比皇上更像先帝,有抱负有能力,偏偏是个痴情的种子。”太皇太后病逝那一日,都在考虑要不要跟皇上说,换掉石家大姑娘。   奈何老天爷不给时间,还没想好,人就去。   说来也奇怪,太皇太后病逝之后,太子好像换了一个人,对石家大姑娘似乎不那么在意了。   石家大姑娘出宫那一日,他甚至都没露面。   之后六七年两人之间全然断了联系,石家大姑娘安心在家中守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太子则先后纳了四个格格,独宠李氏。   与李氏生下一儿两女三个孩子,甚至在婚前有庶长子。   除了李氏,被送进慎刑司林氏也曾被临幸。   先帝独宠董鄂妃是真,可先帝也没忘给皇家开枝散叶,在位十八年,育有十四个子女。   太子随了先帝又如何,该尽本分半点没落下。   太皇太后顾虑,在苏麻喇姑看来,不过是病中多思。   可太皇太后让她在病榻前发了毒誓,苏麻喇姑自然不敢懈怠,人在慈宁宫后罩房修行,眼睛却一直盯着毓庆宫动静。   看着太子大婚,看着太子妃将大哥儿养在身边,拉拢李氏围剿其他妾室。人还没搬过去,已经把撷芳殿牢牢抓在手中。   然后腾出手,借太后势,搅弄后宫风云,让看似报团取暖的四妃各自显露心机,彼此争斗,从中取利。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些都是太皇太后当年在盛京玩过的老套路。   苏麻喇姑再熟悉不过。   太子妃是太皇太后手把手教出来的,熟练掌握一些宫斗老套路并不稀奇。可她居然在婚后劝动太子去修河堤,远离皇权中心,用“远香近臭”的道理,弥补了皇上和太子之间的裂痕,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这个千古难题,太皇太后在世时都没能解决,不然也不会亲手除掉如日中天的摄政王,为先帝腾地方。   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一座山头容不下两只猛虎,就是这个道理。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再加上一个洪武皇帝,都没能凑出一个顺利继位太子。”   太皇太后派她去摄政王身边的时候,眼中含泪,叹息着说:“更何况是意气风发皇上,与春秋正盛皇父摄政王呢!”   在两虎相争之前,太皇太后果断选择了自己的儿子,独自背负起忘恩负义的名声,把自己关在慈宁宫自苦。   若不是先帝去得早,皇上当时年纪太小,太皇太后压根儿不会走出慈宁宫,出现在朝臣们面前。   不管是君臣还是叔侄,抑或是儿子和情人,豁出去的话,尚且容易取舍,可亲生父子之间的难题,真是无解。   若太子妃能解开这道困扰了太皇太后半辈子的难题,也是太皇太后生前最放心不下的难题,苏麻喇姑觉得即便太子妃被独宠,真到当年董鄂氏程度,也是可以容忍的。   百年之后到了地下,她见到太皇太后也有说辞了。   “皇上那边我来解释,也不拘什么吉日,你等我消息好了。”与石静统一了思想,苏麻喇姑又提要求,“我在北房住惯了,不想住厢房,你干脆在后罩房收拾出两间屋子来。”   “那怎么行?”石静摇头,“后罩房住的全是宫女嬷嬷,临着后身夹巷又吵,您清净惯了怎么能住在那里。”   苏麻喇姑看她一眼:“办完你想办事,还了人情我就走,你还想把我留在毓庆宫不成?”   又笑起来:“你想留,我还不住呢,我得回去呀给太皇太后看屋子。”   两日后,石静带人把苏麻喇姑接到了毓庆宫。老人家在宫里服侍了一辈子,东西却少得可怜,只带了一个贴身宫女,让那宫女背了一只灰扑扑小包袱。   “我以为还要再等几日,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办妥了。”皇上慧眼如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石静很好奇。   苏麻喇姑呵呵笑道:“你是太皇太后看重人,前几日宫里又出焰口道场那样的事,我说不放心,求了皇上让我搬到毓庆宫住几日,帮着你整顿内务。”   最后几个字故意扬声,恐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此时两人才穿过游廊走到后罩房,石静带苏麻喇姑进屋去看,歉意道:“之前以为您爱清净,会住在慈仁宫,没想到您要搬过来,只来得及匆匆把屋子收拾了一遍。”   毓庆宫后罩房原来住着宫女,嬷嬷,听说苏麻喇姑要搬过来住,石静便将原来的住户挪到了东西两边围房,把面阔五间后罩房全都腾出来给苏麻喇姑临时居住。   明间作厅堂,用于会客,次间作卧房,稍间按照苏麻喇姑喜好专门布置了一个小佛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然而最让苏麻喇姑满意不是佛堂,而是卧房:“里外两间都是炕,夏天睡着凉爽,冬天也暖和。”   “怎么慈宁宫后罩房卧房没有炕吗?”清朝的皇宫讲究俭朴,地龙只在主子屋里有,奴才住的地方烧火盆,如果没有炕的话,冬天就难熬了。   苏麻喇姑住的地方,不应该啊。   “原来是有炕,后来年久失修给塌了。”这样的话,苏麻喇姑不会跟皇上说,却是可以说给石静听。   石静会意:“这个好办,等会儿我禀太后派人去修,保证您住进去的时候屋里暖烘烘的。”   苏麻喇姑也不愿意麻烦别人:“我年纪大了,冬天总是腿疼,睡热炕能好些。”   “您放心在毓庆宫住着,慈宁宫那边的大炕什么时候修好了,晾干,您再住回去。”苏麻喇姑服侍了太皇太后半辈子,对与清宫里事,比石静这个半路出家的解更多,石静恨不得苏麻喇姑永远住在毓庆宫才好。   后罩房布置虽然简单,却很实用,尤其适合老年人居住,苏麻喇姑看哪里都满意,索性安心住了下来。   人是上午住进来的,风声是下午放出去的,先礼后兵。   之后半个月风平浪静,所有人照常作息。苏麻喇姑每天跟在石静身边,陪她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看着她处置毓庆宫事务,像个影子似的,一言不发。   “前殿那边忽然多出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宫女,是怎么回事?”胤礽出公差回来,拉着石静胡闹过后,还是不满足,缠着她再来一回,石静说累了,他也不让她睡,与她说起正事。   “是苏麻喇姑要出手了吗?”他问。   “有吗?”刚刚清洗完,石静躺一会儿才坐起身,抓了枕边肚兜给自己套上,套完肚兜发现亵裤不见了。   夜已深,石静懒得叫人进来伺候,索性光着裹了薄被,接上刚才的话头:“苏麻喇姑来的时候是带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也是瘦瘦小小的。”   说着打了一个呵欠:“人一直在苏麻喇姑身边伺候,不可能去前殿晃吧。”   胤礽记性非常好,尤其是对人脸,几乎过目不忘。他懒得管毓庆宫,并不代表他对毓庆宫失去掌控。   “是有个小宫女,面生得紧。”胤礽连人带薄被搂过来,三下两下剥开,把自己也裹了进去。   “单人被,你挤进来做什么?”石静推他。   “你说呢?”见她羞红了脸要跑,长臂一伸又把人捞了回来,“单人被好,我就喜欢睡单人被。”   石静想翻身面对他,换一个更安全姿势,已然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麻喇姑:都三更天,前边怎么还没完没了?   胤礽:请回来一个祖宗,神烦。 第61章 案中案   炙热从身后刺入,石静吓得“啊”一声,之后声音再不能连贯,全都支离破碎了。   偏他得偿所愿还故意戏弄人,每一次都让她觉得要结束,却是另一段雨打芭蕉开始。   直到她逮到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上去,他才将她翻了一个面,看着她的眼睛完成最后的洗礼。   “掌珠,你的眼睛真美。”在这个世上,除了他,没人知道掌珠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呈现出漂亮的灰蓝色。   眼中含泪,刹那绽放的时候,如星空般璀璨。   后罩房就在正房头后,中间隔了一个院子,正房那边叫水,后罩房也能听见。   “这都三更天,正房怎么还不消停。”苏麻喇姑年纪大了,睡眠浅,有点动静便会惊醒。   宫女乌日娜睡在内室大炕另一边,闻言小声提醒:“午后太子回宫。”   “太子明日不去上朝吗?”从二更天直闹到三更天,也没人管管,苏麻喇姑对李德福都生出些不满来。   乌日娜笑道:“奴婢听说太子出公差回来的第二日,皇上通常会免了太子早朝,让休沐一日。”   “宫里有宫里规矩,主子年轻纵情可不是什么好事,于寿数有损。”苏麻喇姑说着披衣起身,“走,咱们去看看。”   乌日娜吓了一跳:“啊?去看什么呀?”   “去看看李德福和芳芷在做什么,到时辰为何不提醒太子注意身体。”太子妃既然请她过来帮忙整肃毓庆宫,那么擒贼先擒王,太子不守规矩,她也得管一管。   等苏麻喇姑收拾好走到后殿,暖阁里再次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见苏麻喇姑星夜前来,李德福和芳芷都吓了一跳,齐齐迎上去问出了什么事。   “你们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倒要问问你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被吵醒都是小事,纵容主子乱来伤了身子才是大事,苏麻喇姑冷着脸问。   说话间墙外响起三更鼓,李德福是毓庆宫首领大太监自然知道苏麻喇姑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他更清楚太子爷脾气。   治理河道要出公差,一去最少七八天,多则一两个月。他问过跟去的侍卫,太子爷身边一个侍妾都没带,也没跟河道总督府人去喝过花酒。   这回憋了半个月,大约憋得有些狠,这才闹到三更天还没歇。   太子妃都没说什么,他若是巴巴地跑过去提醒,挨一顿鞭子都是轻的。   在守规矩和保性命之间,李德福选择装空气。   芳芷是太子妃陪嫁丫鬟,自然知晓太子妃的心事。   “毓庆宫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我所作所为皇上都看着呢,之所以百般优容,不过是想早点抱上嫡长孙。”   在她劝太子妃保重身体的时候,太子妃这样告诉她。   皇家气象森严,却也如普通市井人家一样看重子嗣,甚至比普通人家更为看重。   正因为知晓太子妃心中所想,芳芷才没有再劝。   苏麻喇姑可不管这些,凡事以太子身体为重。见两人各自迟疑,脚下好像生了根,她冷哼一声自己走到暖阁窗边,压低声音提醒:“太子爷时辰到,该歇了。”   此时石静正被颠得三魂没了两魂,忽然听见这一道苍老女声,顿时吓得三魂归位,连七魄都给找回来。   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她羞得捂脸,翻身下“马”,用薄被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直裹成了一个茧。   胤礽赤着身子坐在原地,幽幽吐了叼在嘴里红肚兜,缓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   然后叫了水。   芳芷带人端水进去的时候,看见太子妃把自己卷在薄被里装睡,太子则阴着一张俊脸让人给他擦身上汗,屋里那种味道不是很重,显然是半路被人搅了局。   给太子清理完,太子让人换了水来,挥手让她们退下。   每次都是这样,太子需要人服侍擦身,却不喜有人看床上太子妃。   之前有个小宫女多嘴,问太子要不要给太子妃也擦一擦,太子没回答,第二天便让李德福把那个多嘴的小宫女退回内务府。   “你起来,擦擦再睡。”胤礽拧了干净布巾走到床边,弯腰扯了扯石静身上薄被。   石静裹紧,脸都不肯露出来,闷声说:“我不脏,不想擦。”   “你出汗了,得擦一擦。”最后一次的时候,她累到不想动,全程都是他在动,她身上没怎么出汗,可她总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热坏了怎么办。   她有热症,最是怕热。   “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还嫌弃我?”这些日子苏麻喇姑几乎与她形影不离,今晚出这样的事,明天让她如何有脸见人。   知道她害羞得紧,每回结束都不许宫女给她擦身,胤礽把布巾放回铜盆里,折身回来拆她的茧。   “这是宫里规矩,也是奴才们本分,有什么丢脸的?”他边拆边说。   总闷在被子里也热,石静被他拆出来,又把脸埋进被褥里。   “你总是这样害羞,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胤礽将人刨出来,拿了布巾给她擦拭。   刚才被人打扰,身体还亢奋着,眼睛根本不敢看她身体。   不知为何,每次靠近她都想抱着她,将脸埋在她脖颈间闻类似黒奇沉香,却又不全是的那种香味。   然后被那种香味点燃全身,对她予取予求,欲罢不能。   “我若不是想要一个孩子,才不会由着你这样折腾。”   擦好之后,石静摊手摊脚躺着,很快被人抱在怀里,听他道:“你不习惯的话,还是让苏麻喇姑住回慈仁宫或者把人送回慈宁宫算了。明天我就给毓庆宫大换血,把人全都换了,换信得过的人来。”   “毓庆宫是怎么回事,你比我清楚。”石静翻身背对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事你不方便出面,还是交给我吧。”   “以后咱们注意点就是了。”石静觉得是要有个人管一管胤礽。   “太子妃,您不能总由着太子性子来。”第二天见到太子妃,苏麻喇姑遣了身边服侍的,还是没忍住说起了昨夜的事。   都说太子妃是太皇太后亲手带大的,说话做事像极了太皇太后,事实也的确如此。   太子妃沉稳持重,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小小年纪便能帮着太皇太后管理慈宁宫庶务。   整整两年,没出过一回错。   两年不出错,便是她自己都不敢保证。   唯独遇上太子的时候,太子妃就像换了一个人,简直比皇上和太后还要宠溺太子。   没错,就是宠溺。   太子想抱,就让他抱,太子想亲,就随他亲。那一回被太皇太后撞见,在慈宁宫夹巷里被太子亲到腿软,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给太子整理衣襟。   今日这话她憋了好久,当真不吐不快。   上午去给太后请安,苏麻喇姑还笑得像个菩萨,下午就变身罗刹,带人抽起嘴巴。   “出了什么事?”石静午睡起来仿佛听见了鞭炮声,非常有规律的噼啪噼啪,听得心脏都跟着一抽一抽。   芳芷白着脸进来禀报:“苏麻喇姑叫了慎刑司嬷嬷过来,在抽嘴巴呢。”   这是动手了吗,石静穿好衣裳,走到窗边朝外看。只见院中乌压压跪了一地人,宫女跪在西边,内侍跪在东边。跟着苏麻喇姑住进来的宫女乌日娜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好像在宣读什么。   她读一句,苏麻喇姑问慎刑司嬷嬷一句,慎刑司嬷嬷回答完,抬手朝身前的宫女脸上抽去。   那嬷嬷手上戴着皮爪篱,巴掌抽上去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被打宫女的脸上却没有手指印,也不会肿胀。   那宫女被打了,对上苏麻喇姑和那个打她嬷嬷还满脸堆笑,并没有任何怨怼。   也有人挨了打大哭或者撒泼,苏麻喇姑示意乌日娜记下来。   “苏麻喇姑住进来之后,便将乌日娜放了出去,让她前殿后殿地逛。乌日娜长得漂亮,有眼色会来事,很快与人打成一片,还经常拿了银子出来请人吃酒赌牌。”   当初太子妃费了多少心思才请苏麻喇姑出山,结果人是请来了,一连半个月什么也不做,芳芷十分好奇一直暗中盯着。   苏麻喇姑住进后罩房几乎足不出户,潜心礼佛,倒是她身边乌日娜频繁外出,把前殿后殿搅得乌烟瘴气,将宫规犯了一个遍。   “奴婢看不过要去管,却被李公公拦住。”今日看到成果,芳芷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需要学习的地方很多,“没想到乌日娜是奉命行事,暗中都有记录,这才有了今日清算。”   院子里跪着人她看过,都是平时爱生事,爱嚼舌根,爱东张西望,动不动就往外跑的那批人。   这么多人若是一个一个抓把柄得累死,结果被乌日娜一锅端。   转过天,内务府人被叫来问话。   内务府人可不好糊弄,没去见苏麻喇姑,直接来给石静请安。   此时石静已然得了苏麻喇姑准话,知道该如何应对,对着内务府人一脸苦笑:“之前在养心殿出那样的事,苏麻喇姑不放心向皇上讨了口谕,过来帮我整肃内务。”   言下之意是,太子不在家,她都是被迫接受,除了皇上,找谁都不好使。   内务府人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得去见苏麻喇姑,被通知领走一批人。   这批人委实不少,足有四十个。   内务府人又去见石静,问石静意思,石静摊手:“都听苏麻喇姑好了,人手不够,我可以克服。”   人挺多,内务府不敢擅自做主,上报给皇上。皇上看过名单,让梁九功确认过没有这边的人便准了。   “这第一批人与宫外勾连,最好辨别,也最好处置。”苏麻喇姑手捻佛珠,抬眼看石静,“当初太子妃只说让奴婢帮忙踢人,进人事可没说。”   进人比踢人难度大多了,苏麻喇姑不想踢完人再帮忙进人。   石静点头:“进人不用您操心,我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这边的人走,腾出位置来。”   苏麻喇姑好奇:“人在哪里?”   石静实话实说:“在撷芳殿。”   原来如此,难怪太子妃才嫁进宫就对撷芳殿动了手。   “何宝柱那个老狐狸不好对付。”苏麻喇姑好心提醒石静,怕她被人糊弄去。   “他知道好歹。”石静给了何宝柱公正评价。   苏麻喇姑心中一跳,笑呵呵道:“那倒是。”   何宝柱本人滑不留手,却是个能干的。   苏麻喇姑在毓庆宫大杀四方,石静配合装小可怜的时候,胤礽半夜躺在床上取消了炮灰太子群消息免打扰。   从前石静打开炮灰太子群,通常会先发一个朋友圈作为前情提要,胤礽没有发朋友圈权限,忽然打开群聊让诸位群员一脸懵。   同时一脸懵还有石静,她很想问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炮灰太子群到底是谁的金手指?   杨勇:【什么情况,群主换人了?】   李承乾:【群主还是软柿子。】   杨勇:【呜呼,有热闹看了!】   胤礽:【提问:媳妇要管你的事,她的事却不让你管,是怎么回事?该如何应对?】   杨勇:【你至少有个媳妇,可喜可贺。】   李承乾:【嘻嘻,有个能干的媳妇不好吗?】   扶苏:【妻者,齐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杨勇:【@扶苏说人话。】   李承乾:【@扶苏你的意思是他媳妇做得不对?】   扶苏:【我的意思是夫妻之间应该互相帮扶。】   杨勇:【@胤礽他说你媳妇做得不对,让你回去教训她。几天不打,上房揭瓦!】   扶苏:【@胤礽我是让你听你媳妇的话,尊重她爱护她。】   刘据:【呵呵。】   朱标:【没毛病,听媳妇的话,不犯大错。】   胤礽:【你们……】   软柿子:【@胤礽还有什么问题吗?】   胤礽:【你们说到我心里去了。】   众群员:【切】   群消息:【胤礽开启了消息免打扰。】   胤礽躺在床上盯着聊天界面,翻来覆去睡不着,打算明天回去一趟。   翌日,河道疏浚出了问题,归期一拖再拖。   中秋节前一日,石静正在梳妆,芳芷走进来说李德福求见。   “他来做什么?”太子不在家,詹事府也跟去了无定河边,留了李德福主持前殿事务,石静管着后殿,两人从来井水不犯河水。   便是石静有事要人跑腿,也是派了人去找何宝柱,很少用到李德福。   人都来了,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李德福拿着书信走进来,恭恭敬敬呈上:“太子妃,太子让人带话过来,说河道那边出了点事,中秋节恐怕赶不回来。”   胤礽这一去又是半个月,倒是头一回给她写信。石静让人收了信,问李德福:“云居寺那帮人审得怎么样了?”   她派何宝柱去打探消息,说皇上把人交给了大理寺,之后便没了下文。   何宝柱是撷芳殿的首领太监,无论品阶还是活动范围都不如毓庆宫的首领太监李德福,消息自然也没有李德福灵通。   与其让何宝柱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不如直接问李德福。   “不用太子妃问,奴才也是要说的。”李德福得了太子授意,让他把大理寺审讯的情况都告诉太子妃,“明波在中元节那日信口雌黄是受了人指使,可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明波法师关门弟子叫悟行,人如其名,参悟佛法不太行,却格外擅长与人交际,给云居寺拉赞助是一把好手。   云居寺之所以能在众多寺庙中脱颖而出,成为达官显贵们偏爱之地,与明波这个关门弟子脱不了干系。   明波挤掉元通成为云居寺住持,也是托了悟行的福。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悟行长袖善舞,穿行于达官显贵之家,与某个官员家庶女有私情,做出丑事。   眼看捂不住,悟行去找师父明波帮忙,说有人能帮他摆平此事,作为交换明波要在中元节焰口道场上指认太子妃是恶鬼。   明波吓死,悟行却安慰他,说那位贵人来头很大,事成之后不但可以帮他摆脱困境,还能让云居寺声望更上一个台阶,成为皇家寺庙。   编制的诱惑太大,明波在悟行的撺掇之下,决定铤而走险,富贵险中求。   “悟行一死,线索岂不是断了?”石静蹙眉,觉得胤礽那天杀人有些鲁莽,又感觉不对,“莫非太子不想让那个人暴露?”   所以才做出激情杀人假象,斩断所有线索。   李德福没想到太子妃这么快就触及到整件事核心,舒眉展眼说:“并非太子不想让那个人暴露,而是不想让大理寺查出来。”   毓庆宫这段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批一批的人被清洗出去,又换了新人进来。   苏麻喇姑领衔搞大清洗,之后由何宝柱疏通内务府将撷芳殿人以借调的名义送进毓庆宫当差。   李德福冷眼旁观,送走全是平时不安分,留下不是新人就是自己人。   如今后殿这边清洗完毕,他才敢在窗扇大开的情况下,向太子妃禀报如此隐秘之事。   李德福也算看明白了,再让何宝柱这样表现下去,以太子爷对太子妃宠爱,他早晚得给何宝柱让位。   所以接到太子爷信,李德福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跑了一趟。   “不敢欺瞒太子妃,与悟行做出丑事姑娘,是明珠次子揆叙乳母闺女。”这话可说可不说,李德福为了讨好太子妃还是说了出来。   原来是揆叙么,这人将来是八爷党的铁杆,太子都被废了,他还在背后说闲话呢。   石静明白了:“太子是想让皇上的人查出来。”   “有这个意思。”李德福讨好地笑。   “这腌臜事不会也是太子一力促成的吧?”石静挑眉看向他。   “不是不是,那悟行是个花和尚,与很多姑娘都有首尾,太子爷不过是找人从中挑拨一番,让受害者彼此知道,这才将事情爆出来。”李德福额头冒汗,他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却不想跟太聪明的人说话。   石静在脑中把整件事前因后果理清,又问:“明波在中元节针对我,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要报复太子?”   “那天是意外。”李德福抬手抹了一把汗,“太子爷将计就计,一刀杀了悟行,就此斩断大理寺所有线索。”   本来想要讨好太子妃,多说一点,这下可好把老底都掀了。   既然胤礽早已谋划好一切,石静索性丢开手不管了,把真相留给皇上去发现吧。   中秋节这一日,宫里到处张灯结彩。在坤宁宫摆了拜月台,晚上有拜月仪式,仪式之后是皇室家宴,晚宴结束还有赏月活动。   为了应付晚上的活动,石静下午睡到自然醒,按规矩穿好属于太子妃吉服,带人往慈仁宫去。   明珠想要算计她,最后却着胤礽道儿,不知会不会还有后手。   中秋节,阖家团圆,皇室宗亲都要进宫,人多,是非也多,石静不想卷进去,索性跟在太后身边。   中元节出那样的事,太后免了石静昏省,让她好好休息。石静正好腾出手来整肃毓庆宫,此时已见成效。   至少她这一天做了什么事,用了多少膳食,与谁说什么话,不担心外传。   太后看见她笑吟吟的,气色比平时还好,就知道毓庆宫那边进展顺利。   眼看时候不早了,由石静陪着去了坤宁宫拜月台。   八月十五云遮月,今天也是一样,月亮躲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拜过月之后,宫宴开始,众人被接引入席,座次十分耐人寻味。   皇上奉太后坐在上首,一人一桌。皇上身边本来应该坐着皇后,奈何宫里没有皇后,往年皇上身边不坐人,桌上只摆一副碗筷,今年破天荒摆了两副。   看见多出来的那一副碗筷,所有人脑中浮现,都是元后的身影。   没人想起两任继后。   太子每年都在宫里过节,今年河道有事,赶不回来,皇上嘴上不说想太子,却在自己桌上摆了两副碗筷。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想元后,也想太子了。   “果然是远香近臭。”成了亲阿哥一家坐一桌,没成亲阿哥两人一桌,九阿哥忍不住跟十阿哥咬耳朵。   十阿哥饿死了,只顾吃菜:“那我也不去修河道。”   差事太苦了。   九阿哥也不想去,含恨闭麦,埋头吃饭。   太子不在,皇上下首离得最近的那张桌席本该撤去,今天却纹丝不动摆在那里,让石静带着大哥儿给坐了。   太子桌之下,才是四妃,也是一人一桌。今天的座位也不知是谁安排的,往年都是惠妃和荣妃坐在一边,惠妃居首,宜妃和德妃坐在一边,宜妃居首。   惠妃有权,宜妃有宠,各自领衔没毛病。   今天仍旧是惠妃和荣妃坐在一边,宜妃和德妃坐在一边,居首人却发生了改变,以荣妃和德妃为首。   惠妃脸上不显,只在坐下的时候蹙了蹙眉。宜妃沉着脸,心里堵得慌,都没怎么动筷。荣妃喜滋滋,说了好些凑趣儿讨巧的话,引得太后开怀。德妃跟着凑趣儿,却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瞄惠妃和宜妃。   四妃之下按理说应该是成年皇子一家,这时候已然成亲的皇子有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   皇子之后是公主。   今天皇子与公主座次对调,公主坐在了前排,皇子靠后。   “太子不在,太子妃凭什么坐在上头?”也就是离皇上足够远,都快坐到殿外去了,大福晋才敢低声发一句牢骚。   大阿哥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就凭青蒿粉,凭她亲自抚养大哥儿。”   还有中元节让她受了委屈。   太子妃座次倒不打紧,她配得上那个位置,真正让大阿哥在意的,是母妃座次和皇子们座次。   不是安排座次奴才不尽心,多半得了皇上的授意。   想到中元节那天发生的事,大阿哥心往下沉。   揆叙那个蠢货,企图怪力乱神往掌珠身上泼脏水,事没办成折了悟行和明波,还引起了皇上对他猜疑。   甚至可能连累了母妃。   对付太子就对付太子,明刀暗箭都行,为什么非要跟掌珠过不去。   “老九欺负十二事还没过去呢,皇上把咱们都扔到门口来了。”三阿哥敬酒的时候,忍不住跟四阿哥吐槽。   四阿哥笑笑没说话。   “额娘,我想去官房。”大哥儿爱喝果子露,石静便由着他,没有因为皇上在场就不让他吃这个不让他喝那个,怕在皇上面前出丑。   石静叮嘱大哥儿身边服侍的:“外头风凉,别让他在外面玩,去过赶紧回来。”   主要是宫宴人多,怕被冲撞了。   从石静带着大哥儿落座,康熙便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这边,很想看看石静将大哥儿养在身边,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照拂子嗣还是单纯做给别人看。   大哥儿才四岁,没到会演戏的年纪,就是配合演戏也不会演得太好。   康熙冷眼旁观,看到不是大哥儿对嫡母全心依赖,就是嫡母对年幼庶子宠溺。   太子妃将来是要做皇后,母仪天下,如果心里连一个庶长子都容不下,还能装得下千千万万的子民么?   石静并不知道自己又通过了一次考验,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欣赏歌舞,心中却惦记着胤礽。   信里只说河道上出了问题,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他赶不及回宫过节。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用没用膳,能不能吃上她派人送去的月饼。   一曲结束,石静朝门口看去,不见大哥儿踪影。   又一曲开始的时候,有个面生小宫女走到她跟前禀报:“太子妃,大哥儿好像吃了不对付的膳食,有些拉肚子,保姆请您过去看看。”   “你在哪里当差,看着有些面善。”石静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而是盯着小宫女的眼睛问。   小宫女莫名心虚了一下,支支吾吾说在乾清宫当差。   石静没跟她计较,自己也没动,打发了芳芷过去看。   芳芷很快把大哥儿接了回来,石静问保姆大哥儿是否闹了肚子,保姆一脸懵,说大哥儿拉了屎,但没拉肚子。   石静眯了眯眼,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果然还有后手。 第62章 起冲突   席间,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盛赞太子治理河道有方,整个夏秋无定河再无水灾。   “今年夏天雨水丰沛本是好事,奈何雨水多了,无定河就要闹灾。”   福全笑呵呵起了一个头儿:“无定河闹灾成双,当地百姓习以为常,还有福无双降祸不单行的说法。可自从太子坐镇河道总督府,用分段治理的办法疏浚引排,亲自到场巡察,无定河今年只闹了一次水灾。等中秋一过,那边就算安稳了。”   康熙与有荣焉,嘴上却格外谦逊:“分段治理那是于成龙提出来的,太子不过采用了他的办法。”   听皇上提到于成龙,裕亲王下意识看了大阿哥一眼,含笑点头附和。   恭亲王常宁是个耿直性子,再加上皇上对他们兄弟格外优容,想什么便说出来:“有千里马也要有伯乐才行,于成龙还是安徽按察使的时候就提过分段治理,以疏导为主,引河入海的办法,遭到了当时河道总督靳辅反对。两人一度闹到御门前廷议……”   说到这里,常宁才意识到兄长福全刚才为什么没有接话。   当时廷议结果是靳辅取得压倒性胜利,于成龙的办法被搁置。   靳辅之所以能赢,不过是得到了明相支持。   重提当年的廷议,就等于告诉皇上,明相不是伯乐,没有识人之能。   如果明相没有识人之能,那么明党都是一些……   常宁也看了大阿哥一眼,然而话说一半,说完得罪人,不说完显得自己不够磊落。   “当年廷议结果……大家都知道,不是很好。”常宁选择把话说完,嘴瓢还给出评价。   康熙倒没觉得有什么,笑着说:“错就是错,及时拨乱反正就好。”   谁错,当然是靳辅和明珠,是谁拨乱反正,肯定是太子。   办法是于成龙,但启用于成龙人,是太子。   当年有两个截然不同治水方法进行廷议,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证明了靳辅法子行不通,就只剩于成龙法子了。   只要不是个傻的,都会启用于成龙,有什么可夸耀。   裕亲王老奸巨猾,最会拍皇上和太子马屁,恭亲王头脑简单,顺着裕亲王的话说还不忘拉踩,真是够够的。   大阿哥仰头饮下杯中酒,这才缓和了脸上愤懑的表情,眼风扫过门边。   门边立刻有人站起来说:“太子治理河道,造福一方,无定河两岸更是有童谣传唱。”   这么快童谣都编出来了,康熙很感兴趣:“怎么说的?”   那人朗声道:“河水流,百姓忧,一年两患田无收。固堤岸,疏河沟,功绩盖过帝王楼。”   此言一出,满室寂然,连歌舞都戛然而止。   谁这么煞风景?离得太远,恭亲王只觉声音耳熟。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他次子满都护,声音可不是耳熟吗?   不但耳熟,还欠揍呢!   “满都护,你胡说什么?”若非在皇上面前不敢造次,他恨不得冲过去抽儿子两巴掌。   满都护假装离得远听不见,说完垂下眼睫,像没事人似的坐下了。   宴会厅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让他额头上疤痕显得有些狰狞。   他是嫡子,本应该被立为世子,可他阿玛宠妾灭妻,有意让他庶弟海善承袭爵位。   他得到消息,跑去问阿玛为什么,阿玛说他得罪过太子,且脸上落疤,有碍观瞻。   想着满都护摸了摸额头上凸起的伤疤,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那年也是中秋宫宴,他醉酒去官房,回来的路上撞见一个漂亮的小宫女,拉着她调笑了几句。   一个宫女而已,拉个手,亲个嘴,有什么的,结果被太子撞见,劈头盖脸赏了他一顿鞭子。   他当时醉得厉害,左躲右闪,被鞭子抽中脑门,血一下涌出来,模糊视线。   他问太子为什么打他,太子告诉他那个宫女是毓庆宫,他吓得带伤给太子磕头。   伤口不知沾了什么脏东西,回家之后便化了脓,等脓血排干净红肿消下去,额上便有了一个疤。   事后他派人查过,那个宫女压根儿不在毓庆宫当差。   多年之后,这道疤成了他的心病,也成了阿玛偏爱庶子理由。   太子欺人太甚,他敢做初一,就别怪自己做十五。   “皇上,满都护没读过什么书……他……臣教子无方,还请皇上治罪。”不管皇上与太子如何斗法,那都是天家父子事,别人看破不说破,偏他傻儿子大张旗鼓嚷了出来,常宁只觉后背发凉。   康熙淡笑:“太子做事勤勉,治理河道造福一方,是好事。”   作为皇上的弟弟,常宁可太了解他这位三哥,越是动气越是淡然,能当场发出来的都不是脾气。   石静住在宫里的时候,只在慈宁宫陪太皇太后,逢年过节才能有幸见上康熙皇帝一面,对他解不多。   所知不过是历史上的记载,和后世之人对他评价。   今日冷眼旁观,才明白胤礽那个狗脾气是随了谁,也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见恭亲王跪下,一时没接上话,石静低头在大哥儿耳边说了几句,大哥儿立刻笑嘻嘻念了出来:“帝王楼,立云头,皇上高坐记民忧。太子勇,治河流,大清江山万古秋。父子同心解民愁,盛世繁华乐无忧。”   童声清脆,更像是歌谣传唱。   康熙一怔,随即哈哈笑着看向大哥儿:“这是你编的,还是谁编的?”   大哥儿站起来,笑嘻嘻说:“皇玛法,这是外头传唱歌谣啊,阿玛上次回来教我的。”   又指向门口:“他说的不对,我这个才是对。”   跪在地上的恭亲王赶紧附和:“皇上,臣就说满都护读书少,背个歌谣都背不明白,还不如一个小娃娃。”   康熙看了石静一眼,这才让恭亲王起身,笑着招呼大哥儿到自己身边来,问恭亲王:“咱们大哥儿是一般的小娃娃吗?”   恭亲王闻音知雅:“像太子小时候一样聪明!”   歌功颂德的时候怎么能少了裕亲王,福全很快接过话头,把太子大夸特夸了一顿。   刚才还觉得大仇得报满都护脸拉得比驴都长,他不过想报个仇,结果仇没报成,反而被当众羞辱,说他比不上一个小奶娃。   特别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他嫡亲阿玛!   想站起来为自己证明,抬眼对上大阿哥警告目光,只得默默认栽。   大阿哥坐在宴会厅中段,看向皇上的时候不可避免会扫到石静那桌。只见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桌案上早已凉掉的饭菜,也不知肠胃受不受得住。   石静桌案上的饭食才不是冷,与皇上面前一样,都是温热的,吃起来正好。   皇上的膳食是御膳房准备的,太子也是,不管什么时候,雷打不动。除非九族都活腻了,御膳房怎么敢给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吃冷饭。   宴会厅里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毕竟御膳房只伺候皇上和太子,再加上太后,已然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经历伺候旁人。   其他人膳食则是由大膳房,也叫外膳房烹饪,色香味只追求色。摆盘好看就行,谁管好不好吃,也没人管凉热。   宫宴散去之后还有赏月活动,太后有春秋,生活作息规律耐不得困,与皇上说过便要离开。   胤礽不在,石静也没有那个风花雪月兴致,服侍太后告辞。   “额娘,我想跟你一起走!”出乾清门,石静吩咐人先将大哥儿抱回毓庆宫,大哥儿不愿意。   想起宫宴上那个可疑小宫女,石静直觉事完没还,她不想带着大哥儿涉险。   她抱了抱大哥儿,含笑对他说:“小孩子过了时辰不睡觉长不高,你不想长得和你阿玛一样高了?”   尽管李格格逢人便说大哥儿长得像胤礽,其实只有鼻子以下像。他长得也不像李格格,可能随了外家的人也未可知。   不仅容貌像,身高可能也像,李格格身量高挑,胤礽身高也很优越,奈何大哥儿就是不长个儿。   平时没有对比还不显,今日与大阿哥那三个闺女比起来,就矮得有些不像话。   听说睡眠影响长个儿,大哥儿立刻不哭也不闹了,乖乖伏在保姆怀里,眼巴巴看着石静:“额娘,我听话,你早点回来,好不好?”   石静答应他早回去,大哥儿又提出今晚想跟她睡。夜风凉怕让太后久等,石静姑且点了点头。   伺候太后歇下,石静深吸了一口气,走出慈仁宫大门。   如果有事,只可能在回去路上。   之前送大哥儿回去,石静怕有事,分了一半多人跟去。此时她身边只有芳芷,两个宫女和两个内侍,其中内侍和宫女在前后提灯。   走到东夹巷的时候,忽然有黑影从夹巷中闪出来,石静一颗心落地,却把前头提灯两个内侍吓够呛。   等看清来人是谁,两人赶忙上前行礼:“大千岁万福。”   灯光照亮胤褆俊朗的面容和含笑的眼,他随意挥了挥手,想让两个提灯内侍退下。   两个内侍不为所动,回头看石静。   今日石静带出来都是毓庆宫被清洗后换进来的新人,人虽然新,礼数却周全,关键知道谁是主子,明白应该听谁的话。   石静对两个内侍表现非常满意,但她更想知道胤褆见她所为何事。   “你们去后边吧。”拉开些距离便好,不然月黑风高,孤男寡女,要传出闲话的。   石静想知道胤褆目的,却不会将自己置于舆论漩涡。   两个内侍这才应是,齐齐朝后走去,提着灯笼远远缀着。   胤褆挑了挑眉,看向站在石静身边芳芷,一副要与她密谈的样子。   “大千岁有话请讲。”石静也看了芳芷一眼,不为所动,“大哥儿还在毓庆宫等着我,我得回去了。”   胤褆知道跟在石静身边这个宫女是她的陪嫁,也是心腹,开口道:“从小一起长大,你何必跟我客气。”   与陌生人一样喊他大千岁。   他爱听别人喊大千岁,拉开他与其他阿哥之间的距离,但听石静这样喊,莫名感觉生疏。   方才在乾清宫剑拔弩张,如今又跑来跟她叙旧,石静心里腻歪得很:“大伯有话请讲,我快到了。”   大伯晚上找弟媳说话,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今晚月色很美,你怎么提前走?”胤褆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看石静离开,就追出来想陪她走一段路说几句话。   胤褆是丹凤眼,胤礽是桃花眼,单从外表看,胤褆长相比胤礽更冷峻,可他说话比胤礽好听多了。   在宫里的人缘也比胤礽好。   可石静就是觉得他啰嗦,半天说不到重点,浪费时间:“云太多了,几乎看不见月亮,哪里能看出美来。”   如果是单纯的聊骚,恕她不能奉陪。   石静加快脚步,却被人拦住了:“掌珠,你非要如此和我说话么?”   “胤褆,你有事说事。”石静最烦被人纠缠,冷笑一声,“按照宫里规矩,你和我最好不要在月黑风高晚上遇见。”   大伯和弟媳在市井人家都要避嫌,更不要说皇宫。   想起太皇太后病重那日,他听见的对话,胤褆觉得自己不当面问一问,心里像猫抓似的。   “七年前,在太皇太后面前你说你对胤礽无意,那你对谁有意?”毓庆宫近在眼前,他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石静简直无语,还以为他有什么后招,敢情真是撩骚,一时竟没接上话。   等她想好准备开口的时候,毓庆宫大门忽然打开。   胤礽似笑非笑地从里面走出来,径直走到胤褆跟前,猝不及防挥拳。   胤褆偏头,拳风错开鼻梁,打在侧脸上,发出闷闷地一声。   不等胤褆站稳,胤礽再次挥拳,却被石静抱住了腰,听她低低道:“放他走,别把事情闹大。”   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用长子制衡太子,是皇上走的一步棋,就像用明党制衡索党那样。   两边互相攻讦,明枪暗箭,势力此消彼长那是制衡,是皇上想要的结果。若太子和大阿哥赤膊上阵,扭打作一团,便是兄弟阋墙,违背了皇上对皇子们兄友弟恭要求。   谁也落不到好去。   好比一废太子时,大阿哥可以在皇上面前告太子状,说太子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在巡幸塞外路上,走一路告一路,皇上都没听烦。   不但没烦,还都相信了。   这便是制衡。   可等大阿哥找到皇上,表示不用皇上动手,自己可以代为除掉太子的时候,皇上就想将他一巴掌拍死了。   最后的结局也是如此,大阿哥被圈禁至死。   两边势力的制衡,随便招呼,牺牲别人可以,但兄弟之间赤膊上阵不行。   大阿哥纠缠自己,太子记在心里,找人揪大阿哥羽毛便好,却不能自己上场动他本人。   胤褆被打了,怎能平白吃亏,见石静抱住胤礽,挥拳反击。   石静抱住胤礽的腰,眼睛一直盯着胤褆反应,见他果然挥拳,胤礽却傻站着不躲,忙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他一下。   拳风扫过,擦到了胤礽下巴,顿时红肿起来。   这点伤满够了,见胤褆再次挥拳,而胤礽还是傻站着不动,石静急急喊了一声李德福。   说时迟那时快,太子走出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动手,更没想到大阿哥被打了还敢还手。   李德福跟在太子身后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太子脸上已然挂了彩。这会儿听见太子妃喊他,想都没想闪身挡在了太子面前,鼻梁上结结实实挨了大阿哥一拳。   当时就见血。   毓庆宫侍卫听见这一声,很快赶到,将太子和太子妃团团护住。   大阿哥看了一眼对面下巴红肿太子,和口鼻流血的毓庆宫首领太监李德福,顿觉不妙。   太子先动手是太子不对,可他反击打伤太子,和太子身边的人,形势瞬间倒转。   他从前一直忍让太子,为什么今天还了手?   大约是太子出现,截断了掌珠回答,让他血气上涌。   那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桓了整整七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问了出来,马上要得到答案,忽然被人搅黄。   这七年,他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如果早点知晓掌珠的心意,他敢不敢与太子相争?   如果他争取了,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回答不了,因为他只听到了掌珠说对太子无意,却不知道她对谁有意。   当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只有他们三个人,掌珠对太子无意,又会对谁有意呢?   答案呼之欲出。   掌珠敢说出来,他就敢与太子争。   两个人早已婚嫁又如何,先帝董鄂皇贵妃是怎么来的,不仅是他,整个宗室都知道。   先帝能抢弟媳,他为什么不行?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真把话说开,没准儿他还能得到掌珠暗中支持呢。   等他得偿所愿,不会学先帝让心爱的女人委身做妾,他要光明正大地迎娶,让掌珠做皇后。   至于掌珠婚后对他的态度转变,大阿哥单方面理解为对太子顾忌,和应有的避嫌,甚至是暗中给他的保护。   他与掌珠之间,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一旦捅破便是两情相悦,偏偏太子这时候跑出来搞破坏,还敢动手打他,怎能不让人恼恨!   于是在还手的时候,他又找到了掌珠钟意自己的证据。   太子打他的时候,掌珠没反应过来,却在他还手之前,抱住了太子的腰,限制了太子行动。   不然以太子身手,多半能躲开,很难受伤。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关键时刻,掌珠还是偏向自己。   大阿哥摸着肿胀的侧脸,感觉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值得,便是挨了太子一拳也甘之如饴。   他朝石静笑笑,笑容宠溺,看也不看胤礽一眼,挺直腰背转身离开。   石静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人误会她偏帮大阿哥,可胤礽拳打在了大阿哥脸上,若自己不受点伤,这一局在皇上心里很难扯平。   若皇上问他为什么打人,以胤礽性情绝对不会把她牵扯出来。   大阿哥也不会傻到在皇上面前承认纠缠自己的事。   为了婚后的清誉,她也不会主动往外说,不但不会说,还要约束身边的人不许乱说。   那么在中秋节这一日,无缘无故殴打兄长,又会成为太子暴戾成性,骄纵跋扈的又一铁证。   只有造成互殴,才能避免哑巴吃黄连结局。原因也好解释,比如大阿哥醉酒冲撞了太子。   当然对方肯定也会给出有利于自己的解释,到时候便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局面,最后变成糊涂账被一笔勾销。   这是石静短时间内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目送大阿哥离开,石静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头检查胤礽下巴:“怎么样,疼吗?”   胤礽站着没动,垂下眼睫偏了头,避开石静手。   这就是在怨她了。   如果不是被她抱住了腰,他应该能躲开大阿哥那一拳,不至于被扫到,受皮肉之苦。   眼下不是说话地方,石静抬手碰了碰胤礽袖子,示意他进去。   经过一个月的清洗,毓庆宫后殿总算干净了,前殿还不行。   胤礽跟着石静走进门,径直要去前殿书房,被石静叫住:“你去过乾清宫吗?”   胤礽头也不回:“我才换了衣裳。”   “要我陪你过去吗?”石静站在原地问。   胤礽摇头。   石静应了一声好:“那你快点过去吧。”   别被大阿哥恶人先告状。   梳洗过后,正要上床,芳芷走进来禀报:“太子爷从乾清宫回来。”   “人呢?”石静坐在妆台前问。   芳芷吞吞吐吐:“正在前殿梳洗,说是在那边歇下。”   前殿人还没清洗干净,不如后殿牢靠,石静重新更衣,拿了活血化瘀药膏去了前头。   她还有话没跟他说呢,得把人请到后殿来。   经过穿堂,走进前殿暖阁,发现胤礽不在。问过屋子里服侍的才知道,人在书房练字。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披星戴月多辛苦,石静走进书房,也没人理,自己找话说。   胤礽笔尖一顿,坚持写完最后一笔,看了看似乎不满意,将纸揉皱丢在纸篓里。   石静走过去,弯腰捡起被揉皱的宣纸,展开一看是个静字。   “你最爱行书,今日怎么想起练草书?”快把静字写裂了,可见有多生气,石静在心里轻叹一声。   还是没人理。   书房空气凝滞,里头服侍的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石静挥手让他们退下,这才走到胤礽身边看他下巴:“皇上瞧见你脸上伤怎么说?瞧见大阿哥脸上的伤又怎么说?”   胤礽这空儿又写了一个默字,石静猜在皇上面前,大阿哥没说真话,胤礽也没说真话。   大阿哥不可能在皇上面前承认纠缠过自己,更不可能自爆纠缠自己的时候被太子撞见才挨了打。   胤礽也不会把她和兄弟互殴联系在一起禀报皇上。   所以在这件事上,兄弟两人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并且各自找到理由蒙混过关。   过了皇上那一关就好。石静拧开药瓶盖子,用指尖挑了药膏出来抹在胤礽红肿下巴上,温声对他说:“夜深了,随我去后殿歇了吧。”   本来还算配合的男人,忽然偏头躲开她的手,赌气的样子像个孩子。   比大哥儿还像孩子。   石静将药瓶放在书案上,并没走开,而是轻轻抱住了他的腰,用拇指去揉他的腰窝:“你这一走就是半个月,想没想大哥儿?”   “没想。”   终于愿意说话了,石静把身子贴上去:“那我呢?想我了吗?”   没人理。   石静磨牙,把下。半。身也贴上去,立刻感受到了男人身体变化。   “还说没想我?”她仰头看他。   男人冷着脸,红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蓬勃的思念。   夫妻间没有什么隔夜仇是上床解决不的,先把人诓到床上,等到贤者时间再跟他解释,比在书房里浪费口舌效果好。   石静放开腰窝,踮脚去亲他红肿下巴,清楚地看到男人喉结急速地上下滚了滚。   脚再踮高一些,用舌尖去俘虏凸起的喉结,腰身很快被人抵在了宽大厚实的书案上。   动静有些大,石静差点没站稳,慌忙去扶身后的书案,还是碰掉了象牙镇纸发出声响,把三阳开泰羊脂白玉笔枕也打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非要在书房里吗?   胤礽:嗯。 第63章 听你的   门外响起殿上首领太监孙承运声音:“太子爷,没事儿吧?”   此时石静已然被抱坐在书案上,承受着男人对她思念,快要窒息了。   当男人的手探进衣襟,石静推他,喘息着说:“不行,这里不行……去后殿。”   前殿服侍的多是内侍,有时候内侍嘴比宫女还碎。再说前殿人没有清洗干净,若是在书房叫了水,说不定明天东西六宫都知道了。   她丢不起这个人。   男人发狠般将她揉在怀里,咬着耳朵问:“为什么要见大阿哥,还跟他有说有笑?他的嘴比我甜,比我会哄人,你是不是被他给哄了去?我想你想到睡不着,爬起来往宫里赶,你可曾想过我?”   大阿哥随了惠妃,从小嘴甜,最会哄掌珠开心,而他只知道拿了吃食投喂,高下立现。   他也想学甜言蜜语,可每次话还没说出口,脸先红了。   七年前听见那段对话之后,他想过掌珠对他无意,可能对谁有意。   答案是大阿哥。   他想要成全,也给过大阿哥机会,可他还是娶了惠妃看中的伊尔根觉罗氏,当时户部尚书科尔坤女儿。   石静快被勒断气,推着他道:“去后殿,我把宫宴上发生的事告诉你。”   胤礽这才放开她,看着人脸颊绯红地拢起衣襟,然后将她从书案上抱下来,一起去了后殿。   进到后殿暖阁内室,才发现大阿儿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石静尴尬地看了胤礽一眼,没让保姆叫醒大哥儿,拉着他去了东暖阁。   西暖阁是卧房,东暖阁被改造成内书房,也是里外两间。外间是标准的书房,里间可以住人,被褥都是现成的。   两人又梳洗了一番,石静带着胤礽往里间走,半路被人抱起又放在了书案上。   内书房的书案没人用,文房四宝却齐全,而且每一样都价值连城,摔了可惜。   从石静被抱上书案开始,屋里服侍的早就没了踪影。   “不行,这里不行。”男人的脸压下来的时候,石静偏头,指着书案上文房四宝道,“这里有东西,硌得慌。”   男人哼笑,放开她,把桌上文房四宝一样一样拿开。每拿开一样,石静脸就热上一分,烧得难受。   李德福鼻梁骨被打断了,正在接骨,轮到孙承运跟在太子身边。   听着暖阁里传出来的轻。吟。喘息,孙承运脸上一红一红又一红。   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而是这声音委实令人脸红心跳。   芳芷一边指挥人烧水,一边听着暖阁里动静,一边心疼太子妃。   书案上硬邦邦,可要遭罪了。   动静持续了一阵,停下来,芳芷支起耳朵听着,以为要叫水,结果换了个地方继续折腾。   等到叫水的时候,已然敲了二更鼓。芳芷带人端水进去只能服侍太子爷,根本看不见太子妃,最后照例留了水和布巾退出内室。   翌日清早,石静是被憋醒的,起因是被窝里人没走,脸贴胸肌太久差点窒息。   “别,别抱我太紧,透不过气。”石静起床气很大,暴躁地将人推开。   男人被推了胸,却倒吸凉气说下巴疼。石静忙去察看,发现红肿都消了。   昨夜她抱他腰的时候很有分寸,既要伤到脸,看起来很严重,还不能真伤到。   事后给他抹的伤药也是她自制,消肿止痛立竿见影。   还知道跟她撒娇,可见气已然消了,能冷静下来说正事了。   石静抬手给他揉着下巴,一边将昨夜在宫宴上发生的事说了,连那个给她送假消息面生小宫女这样的细节都没放过。   胤礽抓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亲了亲:“小时候觊觎你也就罢了,他都成亲了,是四个孩子的阿玛,居然还敢来纠缠。以后见他一次,我打他一次。”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道,以后再忙也要常回来,特别是有庆典节日,不能留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那群人太恶心了,是他高估了他们。   “真不要脸!”胤礽才想到这一句,便被石静给说了出来,“也不知谁给大阿哥勇气,居然在婚后还敢来纠缠。”   胤礽将人重新搂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才艰难地给石静解惑:“太皇太后病重时考验你的话,我听见了……他也听见。”   所以他妒七年,恨了七年,紧张了七年,也害怕了七年。   石静知道这是他的心结,也是他之后冷落自己的原因:“保成,过去了,都过去了。”   又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莫非他听见我说对你无意,就默认了我对他有意?”   虽然不算普信,也够秃然。   “很难理解吗?”胤礽用额头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石静额头,“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你对他也很好,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   说到最后声音都变酸了:“他比我嘴甜,会哄人。”   那能一样吗,她接触大阿哥是为了解他,方便将来对付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通天代战绩可不是白来的。   石静被撞疼了,揉着脑门道:“你知道我是个实在人,甜言蜜语和羊肉包子,我肯定选羊肉包子。”   “他用嘴哄我,我也用嘴哄他。”   哄得越多,知道的越多,再强大的NPC也是NPC,变不成目标人物:“从前我跟他一起玩,不是他有多好,而是因为他是你的兄长。皇上希望你们兄友弟恭,我以后要嫁给你,自然不会得罪你的兄长。”   没想到引发了这样的误会,石静在心里叹气。   又想起昨夜在毓庆宫门前发生的事,郑重提醒胤礽:“皇上用大阿哥制衡你,却不希望看见手足相残,很矛盾。可这就是帝心。”   既然读懂皇上的心思,最好顺势而为:“昨夜互有胜负,也算扯平了,这一篇翻过去,谁也不要再提,以后见面该怎样还怎样。”   见一次打一次肯定不行。   太子这个位置不好坐,一边是有春秋疑心日重汗阿玛,一边是长大成人野心勃勃兄弟们,还有前朝牵制,后宫捧杀……胤礽时常感觉自己走在悬崖边上,生怕哪一步踏空,像炮灰太子群里那些人一样万劫不复。   如果这些由他自己来承受,胤礽反倒不怕,不过是一个人一条命罢了。如今又有不同,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站着掌珠。   他自己可以万劫不复,但掌珠做错了什么。   大婚之后,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成家了,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生活里琐事在眼前变得清晰,柴米油盐酱醋茶琐碎却不无聊,每一样都让他感觉新奇又温暖。   有自己的家,所有人的荣辱系于他一身。他好,所有人都好,他不好,所有人跟着下地狱。   “好,听你的。”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有他有掌珠,以后他和掌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放纵自己,走一步看一步了。   从前他把皇上当阿玛,往后皇上先是皇上,然后才是他阿玛。   兄弟也不是兄弟,不能交心,更不能随便打骂,要把他们都当成竞争对手。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身后的家人,这一局他必须赢。   另一边,康熙已然得知了昨夜宫宴后发生的所有事,气得搁下笔,问梁九功:“老大他怎么敢?”   梁九功刚听说的时候也很震惊,可仔细一想并非无迹可查:“奴才记得太子妃住在慈宁宫的时候,除了太子应时按点过去送吃食,大阿哥也常带了玩物送过去。”   早期后宫乱过一阵,孩子基本上是生一个夭折一个,生一双夭折一双,直到罪魁被拿下,皇子和公主们才算保住性命。   大阿哥和太子都是在那之前出生的。大阿哥满月便被送到宫外,由内务府总管噶禄抚养,太子则一直养在乾清宫,两人这才相安无事地活了下来。   与后头出生的一大堆阿哥,在年岁上相差较多。   两个阿哥一个是皇长子,一个皇太子,一个养在宫外,一个养在宫里,可以说是王不见王。   说来也巧,石家大姑娘进宫那年,大阿哥被接回宫,住在乾西所。   也是在那一年,太子和大阿哥见了面,并且因为石家大姑娘的缘故玩在一处。   太子是宫里霸主,大阿哥是宫外霸主,两个霸主见面没拌过嘴,也没吵过架,要么在南庑房认认真真读书,要么去慈宁宫和和气气玩耍。   意外地和谐。   这样的和谐一直维持到太皇太后病重那段时间,被打破。   无缘无故,太子动手打了大阿哥,下手很重。惠妃娘娘只生大阿哥这一个儿子,平时再如何端庄稳重,听说之后也乱了方寸,哭着带大阿哥到皇上面前告了太子一状。   皇上很诧异,把太子叫来询问,太子冷着脸不说话。皇上又问大阿哥,大阿哥却笑着说没什么,只是兄弟间武艺切磋,是他技不如人,不怪太子。   惠妃抹着眼泪让大阿哥说实话,大阿哥坚持说是武艺切磋,最后笑嘻嘻把惠妃拉走了。   皇上撬不开太子嘴,只得作罢,却在心里给大阿哥加了分,给太子减了分。此后在新年宫宴上盛赞大阿哥心胸开阔,孝顺懂事,还将大阿哥叫到身边,与太子一起接受群臣朝贺。   那年宫宴之后,大阿哥便有了大千岁的名头,很多人私下都这样叫,风头直逼太子。   陈年往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梁九功眉心一跳,忍不住提醒皇上:“太子谦和守礼,这回好像是第二次与大阿哥动手。第一回因为什么来着,奴才记不得了。”   皇上记性好,肯定能想起来,下一息龙颜果然有所变化。   皇上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良久什么也没说,继续提笔批阅奏折。   翌日,大张旗鼓赏了太子两盒子月饼,说慰劳他监工辛苦,中午喊了太子过去一起用午膳。   席间,康熙让人给太子夹他最爱吃的菜,忽然笑问:“朕记得你和保清从小很能玩到一处,只在你十四岁那年起过冲突。你打了他,是因为什么来着?”   胤礽一听就知道昨夜的事瞒不住了,微微蹙眉。   不过皇上这样问,显然没有刨根问底意思,他坦然道:“因为那年他抢了儿臣的心爱之物。儿臣说那是儿臣,除了那个,什么都能给他。可他说,他什么也不要,只求儿臣成全。”   心结解开之后,再说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胤礽没有恨,只剩后怕。   “儿臣打了他一顿,就此放手。”说到这里,胤礽深深吸气,“可他转头便有了新欢,再没回头看一眼。”   还好大阿哥没有回头,不然他与掌珠之间的误会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始终像根刺扎在心里,午夜梦回痛彻肺腑。   如果他与掌珠就此分开,胤礽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后悔,然后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与大阿哥易地而处,他可能更疯。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永远点到即止,说得太白等于侮辱对方智商。康熙很快会意,安慰他:“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胤礽则举起酒杯敬皇上:“当年儿臣走入歧路,若不是汗阿玛坚持,儿臣恐怕要悔恨终身。”   有这么严重吗,动不动就终身?   康熙眼中闪过讶色,瞬间明白了太皇太后考验石家大姑娘的苦心,又想起太子妃对太子不甚热情的态度,心中掀起的波澜才勉强平息。   在暗卫加入之后,焰口道场案很快有新进展,由此牵出明珠次子揆叙乳母一双儿女来。   这对兄妹仗着揆叙势坏事做尽,哥哥放印子钱,身上背着人命,妹妹荒淫成性,与云居寺僧人有染,还不止一个。   康熙让大理寺把调查结果透给明珠,明珠赶紧将揆叙择出来,然后给大理寺递话,要求严惩。   “阿玛,乳母一家对我忠心耿耿,当真救不得了吗?”揆叙得到消息,冲进书房跪下哀求。   倘若尽心为他办事的人最后落得身首异处下场,以后谁还敢豁出命去。   再说不过是放印子钱,还是一个人放,罪不至死,怎么全家都判了斩监候?   明珠像看傻子似的盯着揆叙,额上青筋蹦起多高:“你忘他们都做过什么?”   揆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悟行不是被太子杀吗,死无对证!”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明珠说着闭了闭眼,“悟行死了,线索全断,大理寺是怎么顺藤摸瓜摸到你乳母一家?”   揆叙瘫坐在地,半晌才道:“皇上会不会也怀疑上我?”   “目前没有消息,你不要自乱阵脚。”这恐怕是唯一值得庆幸,但愿皇上能看在自己面上,不予追究。   事实证明,明珠还是很了解皇上的,大理寺只判了揆叙乳母一家斩监候便结案。   但在勋贵子弟中间酌选翰林院编修的时候,早已经是二等御前侍卫,且与兄长纳兰性德一起发表过词集揆叙意外落选。   非翰林不能去六部,没有六部观政经验无法进内阁,这是官场不成文的规矩。   从功勋子弟中酌选翰林院编修,而不用通过考科举,考庶吉士,可以说是一个晋升的捷径。   这样的机会不是年年都有,错过这一回,下回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揆叙求明珠想办法,明珠能有什么办法:“焰口道场事,皇上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已经是法外开恩。你且好好在御前当差,不许再掺和进来,以后还有机会。”   揆叙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大阿哥,于是去求大阿哥帮忙。   中秋宫宴第二天,皇上赏了月饼下来,太子独得两盒,其他皇子各一盒,大阿哥也得了。   等他打开月饼盒子,却发现里头是空的。   不知是皇上的授意,还是御膳房奴才的疏忽,大阿哥想问不敢问,只觉脸更疼,好像又被人打了一拳。   揆叙这时候撞上来,不但没把自己的请求说出来,反而喜提新差事。   “御膳房人说,这回送给皇子月饼,全都请梁九功过目。”揆叙不知道大阿哥为什么要问这个,照实说,“主事说不会有错。”   梁九功是皇上身边的首领大太监,办事从来滴水不漏,怎么可能出这样大纰漏,多半是得了皇上的授意。   皇上为什么只赏了一个空盒子给他?大阿哥心里窝火,怀疑是焰口道场事暴露了,这会儿再听揆叙请求,哪儿能有好脸色,没踹他一脚都是因为自身涵养好。   揆叙话没说完便被请出了书房,至此恨上大阿哥,再不肯为他的事上心。   “大阿哥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明珠有些怀疑,派人去问无果,只得求助惠妃。   没想到惠妃还一肚子怨气呢,在回信里大骂云居寺明波,说老秃驴吃饱了撑的往太子妃身上泼脏水,把慈宁宫后罩房那尊真佛都给惊动了。   然后一佛出世,众佛升天。自打苏麻喇姑住进毓庆宫,每天不干别的,专拿宫规刁难人,只用了几天时间便将她花了十几年才安插进毓庆宫眼线拔了一个干干净净。   连洒扫小宫女都没放过。   毓庆宫迎来送往每天都乱糟糟的,皇上不管,太后称病,太子妃装糊涂,全都由着苏麻喇姑。   没有了眼线,她现在就是瞎子聋子,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读到最后,明珠差点怀疑惠妃不是在骂明波,而是骂他。   原来苏麻喇姑已经把火烧到东西六宫吗,明党这边的眼线早在半个月前就全军覆没,明珠只清楚自己这边情况。   这事到底是谁的手笔,并不难猜,端看事成之后对谁更有利。   第一受益人自然是太子,可这么多年过去,毓庆宫无论怎样乱,太子都不理不睬,又怎会心血来潮搞这些。   第二受益人便是太子妃了,明珠猜这事多半是太子妃所为。   她没嫁进宫的时候,毓庆宫风平浪静,等她进宫之后,先是撷芳殿,再是毓庆宫,就连东西六宫都没个消停。   太皇太后病逝之后,苏麻喇姑潜心在慈宁宫礼佛,等闲根本请不动,太子妃用了什么法子把人请出来的呢?   从前毓庆宫有很多明党这边的眼线,也没听说太子妃做了什么事啊。   尽管想不出原因,明珠也绝不相信苏麻喇姑出山是被云居寺和尚惊出来,或者像她自己所说是个偶然。   最近的事一桩接一桩,逐渐超出他的掌控,明珠有些心慌,索性吩咐下去,暂停所有行动。   他得好好捋一捋,不能让自己辛苦筹谋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索额图不是要给太子屋里添人吗,怎么还没动静?”明珠问心腹。   心腹立刻道:“石家闹分家呢。老太爷和大老爷都不同意,二房闹腾了半天也没结果。石家不分家,大姑娘嫁给太子,其他姑娘进宫无望。”   明珠没想到索额图盯上石家:“石家还有适龄姑娘?”   “本来没有。”心腹笑道,“可两房面和心不和,二房愿意放下身段,让大选撂牌子的独女进小选,谁拦都不好使。最近一直在闹分家,不分家二房姑娘进小选也得被送回来。”   东西六宫有好几对姐妹花,可皇上似乎并不愿意让一家姐妹服侍太子。   明珠清楚皇上的心思,挑眉道:“那咱们就帮石家二房一把,让他们把家分出来。”   太子妃将计就计用焰口道场事件撬出苏麻喇姑,别怪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帮着索额图把她的堂妹送进宫,分她的宠。   事办好了,添堵的同时没准儿还能搞点事情。苏麻喇姑有本事换掉毓庆宫里宫女内侍,还敢把太子侍妾一并换了不成!   “皇上,奴才的干女儿素心也被退回内务府,您看是不是让内务府再把人送回去。”用过晚膳,皇上心情正好的时候梁九功低声提醒。   得到皇上的授意,他一共在毓庆宫放了五个眼线,前殿四个,后殿一个。   素心便是安插在后殿人。   彼时苏麻喇姑以协助太子妃整顿内务为由,住进毓庆宫开始大清洗。也不知那五个眼线足够守规矩,还是被苏麻喇姑看出了端倪,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清洗始终安然无恙。   眼瞧着人员清洗进入尾声,在后殿服侍的素心忽然被退回内务府,打了梁九功一个措手不及。   康熙记得这个素心,问梁九功:“以什么由头被退回去?”   梁九功实话实说:“犯口舌。”   又替素心解释:“那孩子是个锯嘴的葫芦,谁犯口舌,她也不会。奴才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独独安排她到后殿服侍。”   还有一个原因,梁九功没说。毓庆宫是太子寝宫,就像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一样,按规矩只有太子一个人住,便是太子妃都不能常住。   太子习惯住前殿,做什么都方便,后殿人少,他便只安排了一个人盯着。   谁知大婚之后,太子以子嗣为由求了皇上,把太子妃留在了毓庆宫,住在后殿。   梁九功才动了给后殿添人的心思,又传出太子妃整肃撷芳殿事,便没动。   结果素心也没能幸免,因为犯口舌这样离谱原因被退回内务府。   这下后殿完全脱离掌控,梁九功都不知道如何给皇上解释了。   给个闷葫芦按上犯口舌的罪名?康熙挑眉,怕不是被苏麻喇姑看出来了,觉得他手伸太长,都伸到儿媳屋里去了。   人是从前安排的,他哪儿知道太子会把太子妃留在毓庆宫常住。   大婚之后,太子主动为君父分忧,坐镇河道总督府,每个月总有几日外出公差,对上朝和观政都不甚热情。   前殿留几个人满够了,他这个公爹实在不好留了人在儿媳屋里。没人看出来也就罢了,既然被瞧出端倪,不如早早撤出。   再说太子妃是太皇太后看中的,最近帮着太后协理六宫事也做得有模有样,谁出错她也不会。   比如中秋宫宴之后,她被大阿哥纠缠,撞上太子引发矛盾。以胤礽性子,怎么可能只打一拳就放过大阿哥。大阿哥挨了一拳,也不会善罢甘休,便是不还手,也要想办法告太子一状。   可在他面前,太子和大阿哥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提,大阿哥说脸上的伤是不小心撞在了门框上,太子则说是在工地上绊了一跤摔的。   都没说实话,却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住皇室颜面。   要说这里头没有太子妃斡旋,反正康熙不信。   如此周全儿媳,自己受了委屈不声张,识大体顾大局,还能劝住太子和大阿哥化干戈,又有什么可盯呢?   “撤了便撤了吧。”康熙不以为意。   作者有话要说:   苏麻喇姑:把梁九功干女儿退回去,真的好吗?   石静:好不好,等等看就知道了。 第64章 解心结   与此同时,在毓庆宫,苏麻喇姑和石静正在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   苏麻喇姑看向石静,见她坐在炕上喝茶,悠闲自得,忍不住先开了口:“素心是梁九功干女儿,把她退回内务府,太子妃就不怕有人在皇上面前告状?”   也不知是梁九功疏忽还是怎样,居然只在后殿安插了一个人,通常这种情况都是成双成对地来。   如果一个人被退回,可能是意外。若两人一起被退,便是对方有所觉察,故意为之。   进可攻,退可守。   石静亲自给苏麻喇姑斟了茶,推过去:“不急不急,等等不就知道了。若人仍旧被送回来,我收下便是,只说误伤。”   苏麻喇姑觉得有道理,端起茶碗喝下一口:“梁九功聪明了半辈子,难得出纰漏就被人抓住,实在可怜。”   又看石静:“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太子妃不怕梁九功怀恨在心?”   在宫里敢得罪梁九功没有几个,便是当年元后见了他,都要称一声梁公公。   没想到太子妃年纪不大竟有如此胆色。   石静笑着安慰苏麻喇姑:“梁公公再记仇,也是为皇上办差不是。”   若皇上不追究,他何必记恨自己。   胤礽为了避开皇权中心,都跑到无定河边去,皇上派人盯着她一个深宫妇人做什么。   但对石静来说,卧榻之侧容不得他人酣睡。只要一想到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心里就不舒服。   “前殿那四个人呢,太子妃打算如何处置?”后殿里眼线被拔干净了,苏麻喇姑说话都觉得畅快不少。   石静放下茶碗:“前殿是太子地盘,不归我管。”   若是把前殿也拔了,不光梁九功要记恨她,恐怕皇上都不放心。   苏麻喇姑在心里长出一口气,站起身向石静辞行:“太子妃的人情奴婢完还了,也该回慈宁宫给太皇太后看屋子去了。”   石静下炕挽留:“慈宁宫后罩房地龙才铺好,炕还没搭完,您回去也没地方住。不如在这里多待几日,等那边晾晒好了再说。”   说着朝芳芷使了一个眼色,芳芷会意,借口退下。   苏麻喇姑才搬进毓庆宫的时候,直夸后罩房外间的大炕住着敞亮。她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太子妃便记在心上,当真派人去慈宁宫修炕。   不但修了炕,还给铺上了地龙。   今年太和殿在修缮,内务府营造司肯定很忙,哪里腾得出手给慈宁宫修炕铺地龙。   多半是太子妃私下拿了银子贴补,这才给安排上。   苏麻喇姑承了太子妃情,却不想在毓庆宫住下去,坚持要走。   说话间,大哥儿被保姆抱进来,眼泪汪汪看着苏麻喇姑:“是不是我昨天的大字写得不好,您生气了才要搬走?您搬走了,谁来给我启蒙!”   一边说一边落下金豆子,挣扎着要苏麻喇姑抱。   苏麻喇姑刚才还严肃的一张脸,看见大哥儿之后立刻软和下来,哎呦哎呦将大哥儿接过来,抱在怀中。   “阿哥别哭了,仔细眼睛肿了。奴婢不走了,留下给阿哥启蒙就是。”拗不过大哥儿眼泪,苏麻喇姑还是留了下来。   “太子妃用了什么法子把苏麻喇姑留下?”那可是康熙亲自去请都请不出来的人物,中元节那日忽然出关,之后一头扎进毓庆宫就不出来了。   说是太皇太后给她托梦,让她协助太子妃整顿内务。如今乾清宫眼线都被踢出来一个,毓庆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怎么苏麻喇姑反而住下了?   皇上日理万机,注意不到细节梁九功都看在眼中。   “苏麻喇姑刚住进毓庆宫的时候夸后罩房大炕敞亮,太子妃便派人去内务府,自己贴了银子给慈宁宫后罩房修了炕还铺了地龙。内务府营造司的精力全在修缮太和殿上头,拿了银子答应给修,工期却有些慢。眼下地龙铺完了,炕还没修好,估么着得过颁金节才能住人。”他笑道。   “难为她想得周到,也不枉苏麻喇姑替她得罪一回人。”康熙叹道,没有要管的意思。   毓庆宫从来都是群雄逐鹿地方,搞清洗不知会得罪多少人,太子妃不方便自己来,正好由苏麻喇姑代劳。   等把人得罪完了,苏麻喇姑往慈宁宫后罩房一猫,谁还敢破门而入去找麻烦。   再说慈宁宫后罩房委实破败了一些,他有心想修,却请不动苏麻喇姑。太子妃此举,正好全他的心意,也算一举两得。   “这边的内务都整顿完了,苏麻喇姑怎么还不走?”   放纵之后又被人敲了一次窗提醒,胤礽有些忍不了:“是不是她不搬,你不好意思说,没事儿我去说。这种过河拆桥事,交给我。”   石静望着男人憋狠却欲求不满的样子,轻笑出声:“你别,人可是我留下。”   “你留她做什么?”胤礽理解无能,“夫家没有婆婆,你却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祖宗回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人住在后罩房,平时不出来走动,胤礽可以当她不存在。奈何每次他回来,憋得眼冒蓝光恨不得长在媳妇身上的时候,天降祖宗,过来敲窗,真的很扫兴。   石静留下苏麻喇姑当然不止是为了给大哥儿启蒙,还想让苏麻喇姑再次发挥余热,将她从幕后推到前台,把协理六宫权柄拿到手中。   这事少不了胤礽支持,石静告诉他自己的打算。胤礽本来想趴在她身上,闻言又支棱起来,居高临下道:“后宫水有多深你知道吗?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偏要往上凑,图什么!”   “图一个安稳。”石静勾着他的脖子,把人放倒在自己身上,咬着耳朵对他说,“你是储君,为了避开皇上的锋芒退去治理河道,我却不能退。若是我们都退了,就真成聋子瞎子。”   后宫与前朝密不可分,掌握了后宫权柄,便能多了解一些前朝动向。   表面上的动向,石静不稀罕,她真正重视的是表面之下波谲云诡。   “你喜欢我,愿意嫁给我,就够了。我怎么能自己躲开,把你推出去冲锋陷阵?”胤礽此时情。欲全无,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这才让掌珠为他操心。   石静抱着他,感受了一会儿对方胸膛里剧烈的心跳,这才笑着说:“治理河道有多辛苦,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那不是逃避,而是真正造福一方百姓的大好事,你做得很好。可你是人不是神,没有三头六臂。治理河道已经很辛苦了,我怎么忍心让你蜡烛两头烧。”   胤礽想说话,被石静按住腰窝,抢先道:“我们以后要做长长久久夫妻,你可不能把自己累垮了。眼下我们还得抓紧要个孩子,不然东西六宫那群人总有话说。我要堵上她们的嘴!”   提到孩子,石静真有些拿不准。她占了历史上太子妃石氏身子,若子嗣缘分跟她一样浅,这辈子可能只有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后年才能出生。   从前穿越若干个世界,虽然苦,却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肯付出,不怕吃苦,总能心想事成。   生孩子不一样,真的讲缘分,不是耕耘就会有收获。   成亲半年,椒房独宠,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着急抱嫡孙皇上,便是石静都有坐不住了。   如果她当真如历史上那般子孙缘浅,她也有准备。   比如将大哥儿记在自己名下。   嫡子和庶子区别,不用她说,相信李氏也能想明白,并且愿意。   听石静如此说,胤礽心里暖暖的,觉得还是掌珠最心疼自己。   他拉着石静手,摸上自己的腰窝,忽然进入,引来一声低呼。   “你叫得小声些。”胤礽居高临下望着石静。   石静张口欲言,又一声轻。吟出口。   罢了,丢脸也是为了孩子。   就在石静厚着脸皮努力造小人的时候,石家出事,准确点说是石家的二房出事。   “二房闹分家,老太爷和岳父都不同意。不知谁想一个昏招,居然在外头放起印子钱,并以此威胁,不分家就一起身败名裂。”   胤礽在颁金节前赶回来,告诉石静:“揆叙乳母一家放印子钱背上人命判了斩监候。放印子钱这事可大可小。”   在嫁进宫之前,石静已然铺垫好,让长房和二房分家,把包袱扔出去。前段时间听说在闹分家,她还以为是长房提出来的,二房不愿意,谁知正好相反。   “长房为什么不同意分家?”就算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二房坏事做尽,石静想不出长房拦着分家理由。   哪怕阿玛有些愚孝,不愿分家,黎百玉呢?以她能耐不会一味顺从,连个家都分不成。   出嫁之前,她向黎百玉明确表示,二房已经成为长房包袱,根本带不动,这个家必须分。   怎么小半年过去,变成二房上蹿下跳闹分家,长房按着不让,逼得二房用放印子钱来威胁,都不松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具体原因胤礽也不清楚:“传黎氏进宫问问就知道了。”   三日后,石静见到了黎百玉,问起分家事。   “二房闹分家是为了送宝珠进宫。”   黎百玉笑容苦涩:“你成亲才半年,石家又急巴巴地送个女儿进宫,算怎么回事。若宝珠是个聪明,进宫能帮你固宠,也不是坏事。可她在家时便什么都要跟你争,你阿玛怕你心里不舒服,也怕宝珠给你添麻烦,这才一直压着不让二房分出去。”   皇上偏爱姐妹花,却不肯给皇子们这个艳福。别说让某个皇子娶姐妹花,便是妯娌之间都少有姐妹关系。   唯一的例外是太子和胤禑,例外的原因可能是历史上胤禑本就是由太子和太子妃带大的。   也就是说,她嫁给太子之后,宝珠失去了嫁给任何一位皇子机会。   可分了家,长房和二房便是两家,宝珠婚嫁再不受限制。   “她不是在大选中被撂了牌子吗,怎么还能参加选秀?”大选三年一次,除非特殊情况,不能参加第二回,石静疑惑。   黎百玉叹气:“不是大选,二房想让宝珠参加明年的小选。”   大选出秀女,小选出宫女。秀女可充实后宫或者被指婚给皇子,皇室宗亲,是主子。宫女入宫服役,伺候人,是奴婢。   勋贵人家嫡出姑娘参加小选,二房这一家脑子没坏吧。   大约看出石静不解,黎百玉忙道:“二房搭上赫舍里家人,想让宝珠通过小选到毓庆宫来当差。”   二老爷一边闹分家,一边哄人,说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石字,等宝珠进了宫,正好给太子妃固宠。   宝珠还没进宫呢,便到处说当年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太子见过她,当众夸她长得漂亮。   哪里有半点为奴为婢,替人固宠的意思。   “不怕丢脸就让宝珠进宫好了。”总不能为了一个宝珠,把整个长房都拖下水,石静淡然道。   黎百玉颇为诧异:“太子妃的意思是……”   “回去把家分了,让二房折腾吧。”就宝珠那点道行,进宫也是受罪,保不齐命都得搭进去。   石家在颁金节后分了家,二房赶上最后一批给宝珠在内务府登记入册。   为赶时间,二房放弃了一部分可以争取的财产,二老爷倒是很乐观,坚定不移地认为只要宝珠能进宫,损失点小钱不算什么。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赫舍里家给力,二房放印子钱的事被一笔勾销,没闹出乱子来。   “受乳母一家连累,揆叙错失了进翰林院机会。”   冬至节的时候胤礽回宫,把石家分家消息带给石静,蹙眉道:“揆叙年少气盛,睚眦必报,他在你手上吃了大亏,必然要千方百计找回来。”   “石家二房放印子钱的事,我都有耳闻,揆叙人在京城,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居然没有借题发挥,委实可疑。”   胤礽问石静:“你那个一心想要进宫堂妹,是个怎样的人?”   勋贵人家堂堂嫡女放着自行婚配康庄大道不走,偏要自甘堕落走小选进宫为奴为婢,估计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果然听石静道:“我那个堂妹你见过,在赫舍里家老夫人的寿宴上,你还夸过她好看呢。”   胤礽蹙眉想了半天,不确定地问:“我夸她长得漂亮?她长得很漂亮吗?比你还漂亮?”   石静白他一眼:“不过是去年的事,你记性这么好,别告诉我忘。”   又想起一种可能:“还是说你那时候夸了太多人漂亮,想不起来宝珠是哪一个?”   不得不说,这人天生一副好皮囊,尤其那双招人桃花眼,随便瞥到谁都容易给人造成错觉,认为他钟意自己。   当初她选择这个世界,不也是被他这副好皮囊给吸引了吗?   后来住进宫,更是被他巧立名目拉手,按在夹巷里亲吻,甚至允许他的手探进衣襟。   脑中想着这样不对,赶紧拒绝他,眼睛看到这张脸,身体自有主张地一动不动,任他施为。   真的很割裂。   若他肯开尊口,夸谁一句,记上个三五年不成问题,保不齐还有人愿意轻许终身。   她这个级别的穿越者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是情窦初开的宝珠呢?   “不骗你,我真想不起来。”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漂亮的线条,鼻梁高且直,莫名个人一种生殖能力很强的感觉。   男人站起身,在墙上投下一大片阴影:“天晚了,梳洗吧。”   石静伸手拦他:“不行,人是被你招来的,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二房走赫舍里家的路子,拼着损失财产也要把宝珠送进毓庆宫。以赫舍里家低调,和二婶的精明算计,怎么也该有几分把握才对。   而这个把握全在胤礽一念之间。   胤礽捉住她的手腕,低头在上面亲了一口:“在你之后,我眼中何曾有过别的女子。”   怎么没有,不但有,还睡过,还让人生孩子。   想着石静抬手咬上去,胤礽吃痛闷哼一声,听她道:“那李格格是谁,林格格是谁,大哥儿又是怎么来?”   嘴上不说,也愿意抚养大哥儿,可胤礽就是知道她心里介意这些。不过是因为喜欢他,才没有宣之于口让他难堪。   “李氏的眼睛像你,林氏……身形像。”胤礽艰难开口,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不安疼痛的岁月。   掌珠说对他无意,这么多年真心错付,一腔热情结冰,他每天都浑浑噩噩,靠着从前的积累才没在学业上出差错。   尽管吃不下睡不着,身高却在不停拔节,不是后背疼,就是腿疼,有时候浑都身疼。   然而心比身体还疼。   时间一长,皇上看出不对,赏了两个侍妾供他消遣。   内务府都是人精,送来的两个姑娘与掌珠差不多的年岁,不管是容貌还是身形,都与她有几分相似。   那时候看着有七八分像,尤其是李氏的眼睛。如今再看,却找不出任何相似的地方。   所以李氏侍寝的时候,他不许她闭眼。   而林氏永远背对着他,不能回头。   有水珠砸在手背上,石静抬头。对上美人垂泪,便是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心,也说不出一句狠话来了。   她坐在炕上,倾身抱住胤礽的腰:“不说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石静说过去了,胤礽却想起去年在赫舍里家老夫人寿宴上发生的事,心里委屈得不行,眼泪成串往下砸。   把石静心都砸软了,忍不住仰头看他。   “我算着你除服日子,特意换了新衣裳去赴宴,结果石家人说你没来。”   说到最后几乎哽咽:“我用了七年时间说服自己,你对我无意又如何,我喜欢你,愿意宠着你就行了。”   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谁让我自己不争气,先喜欢上你,离不开你呢。就算你是块石头,我也要把你捂热了。”   本来只想告诉她缘由,解开心结,这下好了,把什么丢脸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夸你堂妹漂亮,不过是为让她给你带话。告诉你想要嫁给我的人很多,让你积极一点,别把我不当回事。”   说到这里又哽咽了:“可你根本不在意,也不想见我,让我扑空好几回。我堂堂太子,不管人家是否邀请,厚着脸皮把你可能出现的所有宴会都走了一遍。实在没办法,我才求了淑慧大长公主出面办春日宴。”   越说越委屈,站都站不住了,坐在石静身边,把脸埋在她颈窝里。   “掌珠,你好狠心。”他低声控诉,哭得像个孩子,“六年多未见,我想你想得抓心抓肺,你倒好,压根儿不想见我。”   他抽抽噎噎,比大哥儿还会哭,哭得还可怜:“你见了我也没好话,不是怼,便是讥讽。误会我,怀疑我,胡乱吃醋……”   说完抬头,红着眼睛看她:“掌珠,你刚刚是在吃醋吗?”   石静掏出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泪水,拒不承认,胤礽反而笑起来:“你就是在吃醋!”   笑了几声,又悲伤起来:“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这辈子我只喜欢你,只想要你。管什么春兰秋菊,环肥燕瘦,在我眼中不及你一分。”   石静看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哄他去梳洗,胤礽不肯,非要拉上她一起。   任性得像个孩子。   可怜苏麻喇姑早早睡下,半夜又被吵醒,捂着耳朵听了一折子鸳鸯戏水。   事后,石静是被胤礽抱回内室,去的时候胤礽眼圈红红,回来时换了人。   躺在床上,他还不老实,可怜巴巴地拿了石静手往自己身下探。   石静不耐烦地抽回手,翻身:“明天再说。”   胤礽把她翻过来:“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总让我这样憋着,早晚憋出病。”   在浴房里要三回,石静嗓子都哑才完事,怎么还有脸说自己让他憋着。   见石静铁了心不配合,胤礽眼圈又红:“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我也想。大阿哥只比我大两岁,已经有四个闺女,每一个都白白胖胖,甚是可爱。刚才在浴房……都被水冲走,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最后一次。”   男人嘴,骗人的鬼,石静不知在床上听见过多少回最后一次,没有哪句是真。   嫁给一个生殖能力很强的男人是什么感受,就是在床上想给他纳妾,分散火力,睡醒一觉又反悔。   不过生孩子诱惑力实在太大,是石静目前最想要的,抵抗不了一点。   于是在他眼泪汪汪进入的时候,石静咬唇搂住了他的腰。   冬季枯水期,正是疏浚河道好时候,偏在这时候闹出民变,震惊朝野。   御史不敢弹劾太子,齐齐将炮口对准了新任河道总督于成龙。   “放着安稳的直隶总督不做,跑到河道总督府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衙门来蹚浑水,可见于大人对治水很有信心,也确实想为朝廷做点实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贪墨银两?”石静想不通。   历史上,在老对头靳辅病逝之后,于成龙仕途还算顺利,没听说有贪墨污点。   百姓称他为“于青菜”,康熙皇帝赞他是“天下第一廉吏”,就算皇上识人不明,百姓的眼睛也是雪亮。   “不是于成龙问题,冲我来的。”才听见风声的时候,胤礽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象征性地找于成龙谈了话,然后带其一同进宫,面对风雨。   御门前,胤礽身穿杏黄色五爪金龙朝服,头顶朝冠,戴朝珠,腰系明黄朝带,没有随着皇上穿狐皮端罩,特别显眼。   河道总督于成龙也是一身板正朝服,站在队列中腰身挺得笔直,好像不是来受审,而是接受表彰。   正二品大员冬季上朝也可以穿貂皮端罩,于大人身边的同僚们都是如此穿着,偏他只穿了朝服,在人群中与太子遥相呼应。   风雨欲来,早朝还没开始,所有朝臣心中都有数。   弹劾于成龙御史站在人群中,捏紧了手中的笏板,腿肚子有点转筋。   作者有话要说:   御史:不怕得罪一品大员,我怕太子鞭子。 第65章 刀剑影   御史敢接下这个差事,就不怕被报复,可他怕太子鞭子。   那位祖宗连亲王贝勒都敢抽,给更何况他这个小小的御史呢。   什么叫上赶着找抽,他就是。   谁让他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捏着呢,为了保全一家老小,莫说挨一顿鞭子,便是搭上性命他也得把事办成。   想到家中年迈的父母和娇妻幼子,御史放松了手中的笏板,昂首挺胸站好,给人一种刚正不阿观感。   明珠回头随意一瞥,面无表情站好,并没理会大阿哥投来的目光。   于成龙提出治理河道的办法当然是好的,以疏为主,因地制宜,疏堵并用。单从效果上看,肯定比靳辅广筑堤坝方法好。   一旦完成,可永绝无定水患,将河两岸变成肥沃的农田,造福一方百姓。   但是费人也费钱。   尤其是前期,需要在短时间内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而且治理时间也要长一些。   于成龙显然清楚这个方法的弊端,所以廷议落败之后,并没有继续与靳辅相争,而是彻底离开河工,选择做个父母官。   如果不是太子坐镇河道总督府,或者皇上亲自召唤,于成龙大约会收起治水理想,专心做他直隶总督。   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   可惜这样一个清官好官,因为治理河道,卷入诸位之争,恐怕要被平白牺牲了。   静鞭响过之后,明珠收起飘远思绪,打起精神迎接风暴。   彼时,石静特意避开四妃,清早去给太后请安。谁知与四妃想到一起去了,正好在慈仁宫大门口遇上。   石静眼尖,发现人群中不光有四妃,惠妃身后还跟着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   众人见面少不得彼此行礼,一番寒暄,然后请石静先进门。   石静没客气,她早晚要管六宫事,早点树立起威信也好。   大福晋张嘴要说什么,被惠妃一个眼风给压回去,只得捏紧帕子,由宫女扶着慢吞吞往里走。   “太阳还没升起来呢,外头风大,你们怎么都早起过来请安了?”太后最是体贴,在冬日把晨昏定省的时间挪到了温暖的午后,这会儿见人都到齐了,不免有些惊讶。   惠妃含笑说明来意:“明年小选的名单定下来了,皇上没看,说让拿给太后过目。”   不管大选还是小选,名单都是提前一年定下来。明年的小选定在十月,按理说今年十月名单就该确定了,结果硬是拖到了年前。   石静猜可能与宝珠有关。   二房走赫舍里家门路,内务府得了索额图的话,将小选名单搁置一段时间倒是没什么。   宫里没有皇后,小选自然由四妃共同主持,怎么名单无缘无故被搁置了,四妃默契地提也没提。   看来四妃是打定了主意,心照不宣都想看她笑话,看石家姐妹撕逼大戏。   宝珠不过是看起来聪明一些,实则是个草包,恐怕要让娘娘们失望了。   也不排除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利用宝珠特殊的身份搞出点事情来,石静心中升起几分警惕。   太后接过名单,举得老远,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转手递给石静:“我这眼花得厉害,你看看可有不妥?”   皇上没有再立皇后意思,若不是口头答应让太子妃协助,打死她也不会管东西六宫这些破事。   普通宫务也就罢了,大选和小选才最耗精神,太后想想都头疼。   石静接过,象征性地扫了一眼,对太后说:“这次人真不少,我得拿回去看。”   太后巴不得,见四妃错愕,含含糊糊给她们解释:“太子妃住在慈宁宫的时候,曾先后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一同跟着太皇太后主持过宫里大选,小选,从头学到尾,很得精髓。”   “我年纪大了,眼花,看小字头晕,让太子妃替我把关准不会错。”   等于官方证实了石静处理宫务能力,同时为以后交接做好铺垫。   毕竟儿媳插手公公房里的事,铺垫不好容易遭人非议。   太后装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四妃早已习惯。可太后没像从前那样,把名单还给惠妃,让惠妃帮忙,一个反手将太子妃推到前台,算是怎么回事?   小选不比大选,可选也是宫女,主要伺候皇上和东西六宫,与太子妃什么相干!   凭什么让太子妃插手!   四妃闻言脸上的笑容集体凝固一瞬,还是惠妃最先反应过来,深深看了荣妃一眼。   四妃当中荣妃资历最老,其次是惠妃,两人手挽手走过最初那段腥风血雨,亲如姐妹。   直到孩子们长大,大阿哥和太子明争暗斗,三阿哥倒向太子,荣妃和惠妃关系才出现一丝裂痕。   奈何太子从上朝站班开始性情大变,几次忤逆皇上,针锋相对,形势算得不好。   尤其六年前皇上御驾亲征噶尔丹,太子随裕亲王监国,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引得皇上很是不满,甚至一度暂停了太子在南书房观政。   反观大阿哥,第一个跟着皇上御驾亲征,背后有明珠及明党的全力支持,未来可期。   太子走下坡路,大阿哥走上坡路。虽然三阿哥倒向太子,荣妃还是没有跟惠妃撕破脸,在后宫唯惠妃马首是瞻。   再加上被苏麻喇姑清洗之后,荣妃好不容易安插进毓庆宫眼线全都被拔了出来,心中难免对太子妃有怨气。   并不想她插手东西六宫之事。   “太子妃是太皇太后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见多识广。”接收到惠妃意思,荣妃第一个笑道,“可太子妃才过双十年华,年纪还是轻了些,恐怕难以服众,不如仍旧交给我等来办稳妥。”   “二十一岁不小了,当年先帝登基的时候,太皇太后才过而立。”平日最好说话太后,忽然一反常态,强硬起来。   太皇太后三十一岁于虎狼之中力挽狂澜扶先帝上位,照样顺顺当当,太子妃二十一岁看看小选的名单都不行了?   在太后眼中,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但凡有正室在,轮不到妾来说三道四。   从辈分上看,太子妃是晚辈没错,可她也是太子正妻,大清未来的皇后,早晚要摄六宫事,主持大选小选。   况且让太子妃协助自己,也是皇上的意思。   太后把已故太皇太后都搬出来了,荣妃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荣妃败下阵来,不等惠妃再看谁,宜妃又跳出来,笑道:“去年乾清宫放了一批宫女出去,这回小选便是为了补齐。太子妃见多识广,年龄也够,可到底是儿媳,怎么也不能管乾清宫事。”   儿媳把手伸到公爹屋里,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宜妃,你别诓我,乾清宫去年放出去的那批宫女早找齐。”太后不客气地哼了一声,“给内务府一百个胆子,缺了谁,也不敢缺了皇上的。”   她是老了,不是傻了,不爱管事归不爱管事,也不至于被人轻易哄骗了去。   “啊?是么?”宜妃故作惊讶,问惠妃。   见惠妃点头,宜妃闹了一个大红脸,还给了太后借题发挥机会:“一个个都这样糊涂,让我如何敢将事情托付给你们。”   四妃赶紧起身,齐齐跪了下去。   “太后息怒,不过小选而已,相信太子妃能应付得来。”德妃脸上的菩萨面具被撕掉之后,话说得越来越有技巧。   这话听来好像是妥协,真正的意思是借着贬低小选来贬低石静能力。   小选在宫里就那么回事,主持过小选也不能说明什么。   偏太后没听出来,脸色微霁让她们起来。   似乎到这会儿才看见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问惠妃:“大冷天的,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此时大阿哥已然出宫建府,惠妃一大早过来给太后请安,大福晋从宫外赶来,只会起得更早。   “这不是有喜事,第一个给太后报喜来了吗?”荣妃和宜妃都不顶用,德妃也只会软中硬,还好她带了杀手锏来,惠妃笑道。   太后果然舒展眉眼,看向惠妃:“哦?什么喜事?”   惠妃看大福晋,示意她自己说。大福晋红了脸:“皇玛姆,孙媳遇喜了。”   太后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刻有了笑纹,朝大福晋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这孩子,有喜事让惠妃过来说一声便是,怎么还自己过来了。早起冷不冷啊,用了早膳没有,反应大不大,有没有什么想吃?”   大福晋一一答了,太后拍着她的手笑道:“先开花,后结果,你这一胎肯定是个阿哥。”   立刻赏了几包燕窝让大福晋带回去。   皇子当中成年的此时都已大婚,嫡福晋中只大福晋一个有过生育,其他还没动静。   如果大福晋这一胎怀是的儿子,将是皇上的长孙,太后怎能不重视。   倒是太子妃成亲时年纪就不小,婚后半年多还没有好消息,让太后很是担心。   恰在此时,惠妃含笑说:“她就这点好,凡事不操心,专心在后院服侍大阿哥,这才能一胎接一胎地生。”   又拿自己现身说法:“不像臣妾天生劳碌命,服侍皇上这么多年只得一个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   这话说得中肯,太后听进心里去了,等众人散去,独留石静说话。   “掌珠啊,不是我拦着你,咱们女人就应该像大福晋那样,在后宅伺候男人,为家族开枝散叶。”   太后可不是说说就算,直接收回小选名单,劝石静:“女人再能耐,也不能像男人一样劳心费力。心力消耗太多,注定子嗣艰难。”   四妃当中果然还是惠妃最狠,从前在她面前吃瘪,不过是对方有些轻敌。等回过味来,便是一招釜底抽薪。   哪儿疼打哪儿。   石静没有强辩,笑着应是,下午说动苏麻喇姑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拉着太后一通抱怨。   “我说不让你搬走,你偏不听,非要去毓庆宫跟年轻人挤。”   太后听苏麻喇姑抱怨完也是老脸一红:“不然你搬回来住,跟我做个伴儿。”   苏麻喇姑摇头:“我呀在毓庆宫有伴儿,掌珠把大哥儿拨给我,让我给他启蒙。”   “那敢情好!”太后心中一动,“我没记错的话,你给先帝讲过满语,还给皇上的汉语启过蒙。大哥儿能让你启蒙,也是他福气了。”   在慈仁宫用过晚膳,苏麻喇姑便将小选名单给石静带了回来。   “你这样抬举大哥儿,还在太后面前过了明路,莫非想将他记在自己名下?”   大哥儿活泼可爱,苏麻喇姑很喜欢,可喜欢归喜欢,不能与正事混为一谈。   “怀孩子这种事越急越没有,你得缓一缓,把身体调养好了才行。”   当年海兰珠进宫受宠,太皇太后膝下还没有儿子,急得团团转,想尽办法请了太宗过来,依然怀不上。   直到被海兰珠抢了先,太皇太后心灰意冷,只一次承宠便怀上了先帝。   “遇喜也有讲究,别由着太子胡来。”之后苏麻喇姑居然拉着石静算起同房日子,跟后世算排卵期差不多。   被古人反向科普,感觉很酸爽。   算好了下个月同房日子,苏麻喇姑又趴在石静耳边说起了不同房如何满足男人需求来,从手法到口技到各种特殊癖好,事无巨细,把石静这个后世人听得小脸通黄。   无实物开车完毕,苏麻喇姑带着石静下了高速:“这个月你好好保养身体,喝些补药,给太子也补一补,等到下个月再发力。”   见石静脸颊红红,苏麻喇姑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导:“万事以子嗣为重,别总是一味地迁就男人,或者耳根子软,让人哄一哄就给哄上了床。”   “你身上有热症,太皇太后在世时总是不放心,临终前托付黄院正给你调理身体。”   苏麻喇姑住进毓庆宫有些日子了,也没见黄院正露面:“不管黄院正是老糊涂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奴婢都得去太医院看看他。这个人情,不用白不用。”   石静向苏麻喇姑道谢,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晚上胤礽回来,把朝堂上事跟石静说了:“于成龙是个好官,但心太急。我跟他说了几遍有我在缺什么也不会缺钱,让他脚踏实地慢慢来。可他不听,疏浚河道的时候一上来就是高强度,结果拨款没跟上,短少民夫钱银,又赶上有人挑头闹事,这才打死人命,引发民变。”   “于成龙治理河道方法,我听我阿玛说过,前期必须高强度,赶进度,到中期才能一点一点慢下来,收尾时几乎用不到多少银两,平均下来与高筑堤坝花费差不多。”   这些石文炳可分析不出来,都是后世专家给出的结论,石静直接拿来用了:“既然治理无定河奏疏已然朱批,户部就应该分配好款项,不能拨款出了问题甩锅给别人。”   掌珠哪里都好,就是人太聪明,涉猎广,不好糊弄。胤礽叹息一声,干脆说实话:“朝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户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历史上治理无定河是在两年之后,那时候噶尔丹已然被剿灭,国库稍有盈余。可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胤礽命运轨迹,也改变了于成龙和无定河两岸百姓的命运轨迹。   改变历史说起来容易,之后引发的蝴蝶效应有时候很可怕,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责任她必须担负起来:“银钱缺口是多少?”   胤礽说了一个数,石静想想,道:“先用我的嫁妆补,补不上的,找人去催债,把朝臣欠国库的钱讨回来。”   “治理河道是我的差事,怎么能用你的钱!”胤礽不知道石静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大事上聪明,遇到小事就糊涂。   现任户部尚书是陈廷敬,兼任詹事府詹士,是他的人。给河道总督府拨款自然极为重视,缺口并不大,用他私库满够了。   大不了让户部打欠条,等国库有钱了再还。   为了安抚疏浚河道民夫,他已经拿了银子出去,之所以特意告诉石静一声,不过是怕她心里惦记。   本想敷衍了事,哪知道根本瞒不住,这才说了真话。   “不过你也提醒了我,该我承担的,我责无旁贷,不会推诿一分,但该别人承担的,谁也别想跑。”   民夫哗变这事,固然有治水方法本身问题,也有国库空虚的问题,但更多的原因,还在户部统筹和划拨,以及有人假装民夫带头闹事。   据他留下侍卫讲,身死的那几个民夫身上都有功夫,他们带头袭击官兵,这才被就地正法。   世人只道,考科举花费不菲,殊不知习武更贵,普通民夫哪里有钱请师父习武。   回京之前,他先给陈廷敬写了信,让陈廷敬彻查户部,趁机把户部里钉子全都拔了,同时交代留守侍卫顺藤摸瓜,找到闹事民夫背后主使。   结果陈廷敬这边才进展到一半,弹劾于成龙折子已然被递了上去。   所幸侍卫手脚够快,查出幕后主使,而陈廷敬那边也将与此事有关的害群之马揪了出来。   指使家丁冒充民夫闹事的人,是前户部尚书余国柱女婿。   在处置余国柱的时候,是他心慈手软,没有祸及其女,才招致今日之祸。   如今余国柱女婿撞上来,正好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而户部故意拖延划拨钱款害群之马,是余国柱女婿家姻亲。   余国柱本人曾是明党的中流砥柱,若说这事与明珠没关系,胤礽不信这些人有胆量给余国柱招魂。   奈何余国柱已死,再难攀上明珠,胤礽正在想怎样让明党付出代价,被石静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连夜写了一封奏折,把自己垫钱给河道总督府事说了,并提议皇上借机追缴朝臣们欠款,最后举荐大阿哥领衔。   石静看完奏折还不满意,又给他出主意:“为显公平,郑重,把四阿哥和八阿哥名字也添上。”   四阿哥正在户部行走,添上他的名字勉强说得过去,八阿哥才刚上朝站班,衙门都还没分配,如何能做讨债事。   石静当然不能说,等大阿哥倒了,就这俩反太子党蹦跶得最欢。   打弟弟要趁早。   “这种得罪人的事,大阿哥肯定不会尽心尽力去做,你得给他寻两个称职的监工。”   石静换了一个角度解释:“四阿哥性格刚毅,做事一丝不苟,八阿哥初出茅庐,自然想一展才华,没有人比四阿哥和八阿哥更适合给大阿哥做监工。”   还有一层关系,石静没说,相信胤礽也能想到。   八阿哥生母良嫔,哦不,如今还是良贵人,住在延禧宫,得惠妃照拂。八阿哥本人在住进阿哥所之前,养在惠妃屋里,视惠妃如母,视大阿哥如嫡亲兄长。   让八阿哥去查大阿哥,若查出来,肯定会与大阿哥之间产生龃龉。若查不出来,第一次在六部行走就表现出无能,肯定会给皇上留下绣花枕头印象。   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不管八阿哥怎样做都是错,都对胤礽有利。   胤礽按照石静意思将奏折改好,想了想没有直接呈上,而是拐了一个弯儿送到陈廷敬手里。   “皇上也太偏心了!河道总督府出了这么大纰漏,就因为牵涉太子,居然只罚了于成龙一年俸禄。”时任礼部尚书傅伦坐在明珠府上厅堂里,气得山羊胡子直抖。   时任工部尚书熊萧叹气:“太子似乎早有准备,在朝会上拿出来的证据十分严谨,无可辩驳。如此短时间,一边调查取证,一边垫钱安抚民夫,将民变压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知晓内情的人,除了你,我,便是明相和大阿哥岳父科尔坤,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底下办事的全都只知一隅,便是走漏消息,也不可能让太子窥见全貌。”   傅伦不赞成熊萧的说法,也不愿意承认太子能力拔群:“不过仗着手底下人多好办事,不说别的,只詹事府里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辛苦筹谋了两个月,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一下爆发出来,过程顺利,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无定河边闹出民变,死了好几个人,河道总督于成龙被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只罚了一年俸禄。   倒是弹劾于成龙御史因为言语不实,贬官一级。   两相比较,勉强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明珠对打平手结果并不满意,听完傅伦和熊萧的话,淡声开口:“事情不能就这么完了,想办法让那个御史以死明志。”   傅伦和熊萧都曾做过左都御史,那个弹劾于成龙御史正是傅伦从前的手下。   “河道上死几个民夫倒也不值什么,御史可是朝廷命官。”傅伦闻言吓了一跳。   熊萧也有些迟疑:“闹事民夫事可以推到余国柱女婿身上,让御史以死明志,恐怕不好办呐。”   事其实不难,关键是让谁去办。   御史不比民夫,是朝廷命官,不管自戕还是被杀,朝廷肯定要追查。   太子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都能把河道上发生事查个七七八八,此时已然打草惊蛇,恐怕没有什么是查不出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明珠才说一句,门外忽然传来管事声音:“大人,吏部尚书科尔坤大人到了。”   “此时正是官员年考的时候,他不在吏部坐镇怎么跑出来了?”傅伦不解地看了熊萧一眼。   熊萧摇头,与傅伦一起看向明珠。   科尔坤很快被人请进来,一口茶水没喝,便将陈廷敬刚刚递上去的奏折告诉了明珠。   “什么?”不等明珠说话,傅伦先跳起来,“户部没钱,找得着别人吗,凭什么让大阿哥领衔去催债!”   国库里银子是皇上借出去,借都是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借时并没说什么时候还,国库空虚也不是一日两日,凭什么河道缺钱就要找人催债!   河道缺钱,即便要催债,也应该找太子,关大阿哥什么事!   钱好借,债难还,催债明显是要得罪人,陈廷敬推荐大阿哥可真敢想。   “大阿哥年后就要随皇上亲征,陈廷敬专挑这时候递上奏折,是何居心?”明珠心中一动,紧接着右眼皮狂跳。   作者有话要说:   明珠:这是要断了大阿哥上升通道啊。 第66章 悲喜事   大阿哥是庶长子,虽然居长,却在出身上矮了太子一大截。   太子头脑随了皇上,课业比大阿哥优秀。莫说大阿哥,便是其他皇子全都加在一起,也难望太子项背。   勤奋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所幸大阿哥骑射功夫与太子不分伯仲,皇上御驾亲征,太子被牢牢绑在监国位置上动弹不得,等于将军功让了出来。   这也是明珠看好大阿哥,并且愿意押宝原因之一。   大清以弓马得天下,八旗不看出身,只看军功。   不然太祖薨逝之后,留下那么多嫡子,为何最后是庶出太宗皇帝继位。   另外皇上有春秋,而太子锋芒正盛,太子越强,皇上越容易生出猜忌之心。   六年前皇上御驾亲征噶尔丹,太子监国几乎没有纰漏,唯一可指摘的是自作主张救了灾。   政令下达之快,到位之精准,救灾之及时,便是皇上亲自来也不过如此。   太子过分优秀,既说明了皇上教子有方,也向世人证明朝廷有皇上没皇上都一样,太子早已具备了治理国家的能力。   只等皇上驾崩继位。   要知道那年太子才十六岁,皇上也才三十六岁。   所以才有太子奉召侍疾,遭皇上训斥,中途被遣送回京的事件。   皇上对太子戒心早已有之,按照历史发展规律,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加深,直到全线崩盘,废黜储君。   一切都有迹可循。   若大阿哥能在围剿噶尔丹战场上立下战功,以皇上偏爱平衡术性格,与太子此消彼长之下,未必不能一争。   大阿哥本钱在军功上,若这时候被人釜底抽薪,明珠有些后悔搞事情,急急撤回一条让弹劾御史以死明志决定。   “皇上怎么说?”明珠站起身问科尔坤。   科尔坤是吏部尚书,不可能看见平级呈上奏折,除非皇上把他找去说了此事。   科尔坤重重叹气,都不敢看明珠的眼睛:“皇上说治理河道是百年大计,总不能因为国库空虚搁置,同意了陈廷敬所请。”   完了!   皇上今年四十一岁,打完噶尔丹不可能再有御驾亲征机会,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   皇上第一次御驾亲征的时候,大阿哥才十八岁,难免贪功冒进,几场仗打下来,功过相抵。   过了年大阿哥二十五岁,正是当打之年,却因为自己人搞事情丢了上战场立军功机会。   明珠跌坐在圈椅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缓了半日才道:“来人,更衣,我要进宫。”   “皇上心意已决,明相万万不可!”科尔坤几步上前,顾不得尊卑一下按住了明珠肩膀。   撤三藩,收。台。湾,围剿噶尔丹,哪一样不是力排众议,乾纲独断,皇上决定的事,满朝文武都反对也无济于事。   当年如日中天的索额图为何被拉下神坛,明珠又是如何体察圣心得到升迁,到如今有与索额图分庭抗礼实力,朝野上下心知肚明。   抛开个人能力不谈,索额图靠出身靠太子,明珠所依靠的不过是圣心。   谁忤逆圣心,他都不能。   这一点科尔坤看得明白,傅伦也很快意识到,跟着劝明珠:“日子还长,请明相三思。”   熊萧更有城府一些,换了个角度劝:“催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大阿哥能办好,照样可以在皇上面前露脸,说不定还能分治理河道一杯羹。”   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仕途更是这样,东方不亮西方亮。   “办好了,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傅伦对熊萧的说法并不赞同。   熊萧不以为意:“不破不立,再说跟国库借钱的多是皇亲国戚,索党中人,咱们得罪的还少吗?”   只要他们一天站在大阿哥身边,那些人便是大阿哥对立面,也就无所谓得罪不得罪。   傅伦眼前一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还是你想得周全。”   明珠被按在圈椅里,终究没有起身,却瞥见科尔坤眉头紧蹙,不耐烦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还有比这更坏的消息吗?”   真有。   科尔坤放开明珠,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人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催缴欠款不止大阿哥一个人,还有四阿哥和……八阿哥。”他颓然道。   大阿哥精于骑射,眼睛始终盯在军功上,哪里做得来催债这种既繁琐又磨人事。   倒是四阿哥读书平平,骑射一般,做事却有条不紊,耐心十足,很适合这样的差事。   有四阿哥珠玉在前,大阿哥但凡表现出一点急躁,都会被衬托得啥也不是。   还有八阿哥……   上朝站班没多久,第一次接到具体的差事,办好了抢大阿哥风头,办不好显得自己没本事。   明珠本来很看好八阿哥,想将他培养成大阿哥左膀右臂。如今八阿哥摊上这样一个棘手的差事,做好了是错,做不好也是错,怎么做怎么错。   怕是要废了。   陈廷敬啊陈廷敬,我不过叫人在河道上做了一点手脚,制造一些事端给太子添堵,你反手就断了大阿哥上升通道。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陈廷敬是这样一个狠角色呢。   明珠无力地靠在圈椅里,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去,快去通知大阿哥一声,让他稍安勿躁!”   大阿哥那边的行装都收拾好,只等跟随大军开拔,若是骤然听说自己得了一个催债新差事,不能上战场了,天知道他会有怎样激烈的反应。   科尔坤闻言想到什么似的,顿时急起来:“对对对,大福晋还怀着孩子呢,不能有任何闪失!”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做姑娘的时候心思就重,成亲之后把大阿哥前途看得更重。   为了给大阿哥长脸,丝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一胎接一胎地生,一心想要生出名副其实的皇长孙来。   这会儿才诊出喜脉,正是最不稳当的时候,可别有事才好。   大阿哥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就算不能上战场立军功,也做不好讨债的差事,能把皇长孙生出来也算大功一件。   “什么?大福晋流产了?”几天后,石静才从慈仁宫那边得到消息,惊得瞪圆了眼睛。   在历史中,四朵金花生完,大福晋便会诞下皇长孙弘昱。   虽然李氏口口声声说大哥儿是皇长孙,可在皇上眼中只有儿媳生出来的第一个孙子才算皇长孙,妾室生不算。   太后唉声叹气:“听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前三个月坐胎不稳,不能到处乱跑。惠妃可好,又让她进宫来给我请安,又催她去庙里还愿,这下好了,把孩子折腾没了,哭都找不到地方!”   话里话外透着对惠妃的不满,等惠妃过来请安,太后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倒是一个劲儿地叮嘱宜妃:“五阿哥身边的刘佳氏明年春天要生,让她好好在屋里养着,不许到处乱跑。”   宜妃看了一眼脸白如纸惠妃,恭声应是。   晚上胤礽回来,石静跟他说起大福晋流产事:“惠妃说找人算过是个男胎,没想到摔一跤就没了。太后为此发了脾气,一连几天都没给惠妃好脸色看。”   胤礽挑眉:“大福晋摔跤是被大阿哥推的,关惠妃什么事?”   “大阿哥疯了,好好地推大福晋做什么?”石静瞪眼。   胤礽看了一眼炕桌上那碗黑乎乎汤药,苦笑:“大阿哥得到消息,自己上不了战场,只能留下追债,闹着要进宫向皇上讨说法。大福晋拦了一下,被大阿哥挥倒,流产了。”   “圣旨不是才颁下来吗,大阿哥为何提前知道?”   话问出口,石静看向胤礽:“是你派人通知的?”   听说大福晋流产有几天了,事情瞒不住才禀报太后。那时候陈廷敬奏折才递上去吧,皇上看没看都不知道呢,就敢给人传消息。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真是坏透了!   对上石静黑白分明眼,胤礽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我怎么知道大福晋会拦大阿哥?”   他不过是想刺激大阿哥进宫忤逆皇上。   从前大阿哥也这样给他下过套,他不过是还回去罢了。   石静了解胤礽,知道他再坏也不会存心去害一个未出生的孩子,随即岔开话题:“忖着你回来的时辰把补药熬好,快趁热喝了。”   胤礽皱了皱鼻子,端起来一饮而尽,放下碗问石静:“月事走了吗?”   石静看了一眼屋里服侍的,见几个宫女全都羞红了脸,赶紧挥手让众人退下。   “走。”她这才回答,脸也烧起来了。   “用晚膳没?”胤礽把她拉到身前,按在腿上。   石静点头,反问他,听胤礽道:“我也用过了,那梳洗吧。我再努努力,早点给皇上生个嫡长孙出来。”   皇长孙所有皇子嫡福晋都可以生,但嫡长孙只能他掌珠生,谁也取代不了。   说着便要抱了石静去浴房,石静推他:“今天不行,日子不对。”   说起这个日子,胤礽忍了很久了:“苏麻喇姑到底什么时候走,你跟她过,还是跟我过?”   话音未落,苏麻喇姑声音已然在窗外响起:“等太子妃生阿哥奴婢就走,不用太子爷赶。”   胤礽“嘿”一声,嘴唇却被石静一根手指给压住。他勾唇,到底没出声。   沐浴的时候,胤礽打开了群聊,吓得石静赶紧穿好衣裳。   杨勇:【又怎么了,又怎么了,不是让咱们现身说法吗,怎么一天天的净吃狗粮!这就是炮灰太子群存在的意义吗?】   胤礽:【狗粮是什么意思?】   杨勇:【字面意思。】   胤礽:【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吃狗粮?】   李承乾:【我没吃。】   扶苏:【没吃+1】   刘据:【没吃+2】   朱标:【忙着呢,说正事。】   胤礽:【你们成亲之后多久有嫡子?】   扶苏:【十八岁。】   刘据:【十七。】   杨勇:【说多了,都是泪,二十三。】   李承乾:【你宠妾灭妻,该哭是的元氏吧。】   杨勇:【问什么答什么,废话真多。】   李承乾:【十九。】   朱标:【十七。】   胤礽:【我有些落后了。】   李承乾:【目测尺寸优越,何至于?】   杨勇:【@李承乾死基佬!】   群消息:【李承乾和杨勇被禁言。】   扶苏:【你有庶长子,应该不是你的问题。】   刘据:【也许是太子妃问题。】   朱标:【生孩子讲缘分,急什么。】   胤礽:【我不急,我媳妇急,天天让我喝补药,还不让碰,快要憋死了。】   朱标:【孩子得女人怀,听你媳妇。】   软柿子:【@胤礽你不是有侍妾吗?】   胤礽:【那些都是练手的,我有媳妇,还要侍妾做什么。再说那些侍妾有我媳妇好看吗?我以后只想跟我媳妇生孩子,生好多孩子。】   朱标:【不怕把你媳妇累坏了?】   软柿子:【@朱标你最近很活跃。】   朱标:【@软柿子不是你说我话少,让我多说一点的吗?】   软柿子:【@朱标说点有用的。】   朱标:【@软柿子既要又要还要,不然你把我删了吧。】   群消息:【朱标被禁言。】   胤礽:【怎么都被禁言?】   软柿子:【@胤礽你有意见?】   胤礽:【没有,女神。】   群消息:【群主开启了消息免打扰。】   梳洗完回到内室,看见石静正坐在桌边缝着什么,小小的一片。走近也看不出来,胤礽问:“在绣什么?”   石静抬眼看他:“一只荷包。”   胤礽在她身边坐下:“自己用的?”   石静摇头:“不是。”   “送给谁的?”胤礽凑过去看,发现是鱼戏莲叶,两条锦鲤已经有模样,“是生辰礼么?”   石静不理,胤礽偏头亲她,被亲到手软才说:“知道还问。”   胤礽含笑看着烛光下女子温婉娴静的模样,手中的绣花针并不算灵巧,却一针一针勾勒出了碧绿的莲叶。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石静再抬眼,发现胤礽红了眼圈,漂亮的桃花眼中蓄满泪水,吓了一跳。   接过石静递来的帕子,胤礽擦着眼睛:“没事,有点受宠若惊。”   石静“噗嗤”笑了:“哭什么,之前我每年都会绣一个。不过是我手笨,年前就要开始绣,这样才能保证在你生辰那日绣完。”   相比与穿越任务有关的事,比如提取青蒿素,培养青霉菌,绣荷包不过是石静婚前生活中消磨时光的法子。   实在不用投入多少精力。   谁知又把胤礽说哭了。   历史上康熙皇帝便是个爱哭鬼,哭戏一点不比三国玄德公少,没想到爱哭这一点也被胤礽继承了。   “婚前我那样误会你,给你没脸,你还给我绣荷包。”胤礽感觉心都空了一块,不停往下陷,“你绣了那么多荷包,为什么要自己收着,一件都没有送出去?”   但凡他收到荷包,也不会六七年对她不理不睬。   “对不起。”胤礽拉过石静手,郑重给她赔礼,“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人长得好,哭都比旁人可怜些,石静将他抱在怀里哄着:“话说开就好了。”   其实她真没想那么多,不过是孝期无聊消磨时光用。   胤礽本来心里愧疚得紧,可脸贴在隆起的曲线上,刚才那碗补药毫无征兆地起了作用。   高挺的鼻梁先拱进去,嗅到类似黑奇沉香却又不是的馨香,又往里扎了扎,用嘴豁开前襟,然后被里面春光晃了眼。   石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床,又是怎么被男人得手的。混乱中只来得及瞥见那片才绣了两条锦鲤半片荷叶绣花绷子落在枕边,拔步床栏上挂着她沐浴后才穿上身樱粉肚兜。   那肚兜随着床摇摆而摇摆,好像暴风骤雨中被吹落的一片树叶。   翌日看见苏麻喇姑青黑眼底,石静逃避似的移开目光,听苏麻喇姑无奈道:“太后说得对,人老了不该扎在年轻人堆里。奴婢跟太后说好了,今天就带着大哥儿搬到慈仁宫去住。”   见石静要挽留,苏麻喇姑摆摆手:“奴婢年纪大了,清静惯了,实在听不得这些。大哥儿年纪还小,太早知道对身体不好。”   “太子妃愿意惯着太子爷,也是好事。”   苏麻喇姑昨夜被吵得头晕,此时说话都是软绵绵的,半点脾气也没有了:“年轻人身体好,以如此势头保持下去,怀上孩子是早晚的事。”   翻译过来就是,机枪打靶子,肯定能中。   转过年,胤礽小姨母平嫔过世,追封平妃,以妃礼下葬。   “太子妃嫁进宫不到一年,还是新妇,让新妇主持葬礼恐怕不合适吧。”三阿哥亲近太子,荣妃与惠妃之间的关系日渐冷淡,可相比惠妃掌权,荣妃更不希望被晚辈管束。   太子妃明摆着要抓权柄,可抓的又不是自己权,事不关己,德妃一律但笑不语。   宜妃无所谓,反正她对葬礼这种事不感兴趣,谁爱干谁干吧。   “这不是赶上了吗?”太后不以为意地笑笑,“平妃是太子姨母,无儿无女,让太子妃来操持葬礼再合适不过。”   毕竟是妃位葬礼,排场不小,太后也怕累着石静。可石静把平妃和胤礽关系一摆,太后又觉得合情合理了。   私下跟皇上商量,皇上正在准备出征事,时间有限,便说请太后安排。   “贵妃病逝之后,一直是惠妃协理六宫,我怕这样安排,惠妃心里不自在。”   听了太后顾虑,皇上不耐烦道:“儿子管不了,连媳妇也管不好,朕看惠妃就是太爱管别人的闲事,反而忽略了自己正事。”   大阿哥犯了什么错,太后不知道,但大福晋流产事,早有人来禀报,也对惠妃颇有微词。   惠妃是被夺权那一个,不好说什么,冷眼旁观。   上回议小选名单的时候,太后懒得看,推给了太子妃。她及时拿大福晋有孕说事,暗示太子妃应该以子嗣为重,让太后改变了主意。   结果一天都没过去呢,不知太子妃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又让太后改变了主意。   小选名单太后没看,最后还是太子妃过目,还回来的时候划掉石家二姑娘名字。   这事明相给她通过气,说石家二姑娘参加小选是走赫舍里家门路,让她顺水推舟,确保石家二姑娘能够入选。   惠妃协理六宫事,以为这事十拿九稳,没想到第一关就差点歇菜。   还是她找到皇上,说了太子妃大义灭亲事,皇上为了褒奖太子妃,才让把石家二姑娘名字又添了回去。   先是插手小选名单,如今又想出头主持平妃葬礼,太子妃到底要干什么!   真想夺权不成?   人在后宫,即便是皇后都知道要先生儿子站住脚,然后才能挺直腰杆摄六宫事。   什么宠爱,什么权力,都不如儿子重要。   不然元后是怎么没的,两任继后和贵妃又是怎么没的?   全都与生育有关。   到太子妃这里,怎么反过来了?   宫中妃嫔都晓得的道理,便是太子妃年轻不知,太后如何不知,怎么也跟着胡来呢。   惠妃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笑道:“新妇太过劳累,恐怕于子嗣不利。”   “原来你知道这个道理,我还以为你不知呢。”大福晋流产,太后对惠妃怨气并没全消,这会儿听对方提到子嗣,心里火又腾起烧了起来。   大福晋被大阿哥挥了一下,以致流产,与她有什么相干,惠妃不服:“臣妾自然知道。”   “知道你还指使怀孕不满三个月儿媳去庙里还愿。”   太后早就想说了,忍到现在终于爆发:“还愿之后,又折腾她去祈福。皇上是真龙天子,福气大着呢,此战必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用她去祈福?”   太后瞪着惠妃:“大福晋流产,是被大阿哥挥了一下没错,你这个亲婆婆就没毛病吗?若不是身子虚,胎没坐稳,又怎会说流产就流产。五阿哥妾室刘佳氏冬天滑了一跤,也只是见了红,再过两个月都要生!”   惠妃捏紧帕子,她以为大福晋生过四个孩子,不是那没经验,身子又向来皮实,这才连着让她去了两回寺庙。   见惠妃涨红了脸,似乎要强辩,本来不想说的话,也被太后给讲了出来:“这事我与皇上商量过,不必再议。皇上让我给你带句话,管别人的闲事之前,先管好自己。”   这下惠妃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像开了染料铺子,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皇上到底没赶上平妃丧仪,在前几日挥师北上,二征噶尔丹。   历史上,康熙皇帝二征噶尔丹,一共带了六位皇子,即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说是让诸皇子分管八旗大营的事,其实就是带过去镀金刷军功,为日后封爵做准备。   其中大阿哥和三阿哥年纪大,表现最为突出,在康熙三十七年的大封中得郡王爵。   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封为多罗贝勒。   而这一次,因为国库欠债催缴之事,原本应该跟去刷军功大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都被留在了京城。   仍旧跟去的三个阿哥,是标准的太子党。五阿哥和七阿哥在九子夺嫡中始终保持中立。   战事并不会因为少了这三个去镀金皇子,有多少改变,而若干年后的九子夺嫡,却可能会因此变得不同。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同,恐怕也将改变历史走向。   皇上御驾亲征,本来安排太子监国,但冬季正是疏浚河道的时候,太子忙得脱不开身,皇上便将明珠留了下来,让他辅佐太子监国。   石静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被留下来的明珠却叫苦不迭:“监国是个费力不讨好苦差事,让我监国,还不如去西边吃土呢!”   “皇上不在,索额图也不在,咱们留下岂不更好?”与明珠愁苦相比,大阿哥要乐观得多。   “好?好什么好!”明珠懒得跟大阿哥绕弯子,直言道,“正因为皇上不在,索额图也不在,我才不得不尽心辅佐太子,直到王师凯旋。”   大阿哥越发听不明白了:“这是为何?”   见他还没转过弯儿来,明珠深深吸气:“皇上不在,太子监国,太子监是的谁国,是皇上的国,是大清天下。这时候拆台,拆的不是太子台,而是皇上的台,大清台!”   “那不是什么都做不得了?”大阿哥不甘心。   明珠无奈点头:“我这段时间尽心辅佐太子,你带着四阿哥和八阿哥好好办差,争取早些完成。”   赶紧从坑里爬出来干正事。   六年前随皇上御驾亲征,他太年轻,犯了贪功冒进毛病,非但没有捞到任何军功,还落下一身的埋怨。   这六年,他把什么都放下了,大福晋生老三和老四的时候,他都在军营,没能及时赶回来。   六年历练,六年筹谋,六年卧薪尝胆,只为再征噶尔丹时立下不世之功,封狼居胥。   谁知六年过去,皇上再次御驾亲征,却把他留在京城讨债。   债讨回来用于治理河道,给太子做嫁衣裳,大阿哥能尽心才怪:“讨债太得罪人,我才不干,丢给老四和老八。”   明珠瞪眼:“皇上交给你的差事,你接下就要尽力,怎么能全丢给别人?讨债不是小事,得罪人倒在其次,怕只怕一个不慎闹出事端,伤了皇上的面子。”   四阿哥才过弱冠,八阿哥还没成年,万一搞砸了,皇上只会跟大阿哥算账。   大阿哥这些年的精力全放在了军营,哪里懂讨债事,只和老四,老八一起核算那几箱欠条都要烦死了。   这会儿听明珠说教,更加烦不胜烦:“知道,知道,明日我便过去!”   说完不等明珠反应过来,拂袖离开。   皇上御驾亲征,把索额图几个也带走了,太子忙着河道总督府事,担子全都压在了明珠一个人身上,实在没有精力事事为大阿哥周全。   于是在平妃葬礼过后,明珠接到御史弹劾,说大阿哥在孝期于家中宴饮,还找戏班唱堂会。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喜提谢礼。   康熙:朕是催生。 第67章 得圣心   平妃虽然是庶母,可按照宫里规矩,和原来的旧例,皇子们百日内不能剃头,要在守孝期间穿着素净衣袍,言行肃穆,减少娱乐活动。   宴饮都不被允许,更不要说唱堂会。   “讨债的差事太苦了,不是跟人吵架,就是看人哭闹,每天都有新状况,我心烦。”被明珠叫来问话,大阿哥一上来就诉苦,说得好像他出多大力似的。   据明珠所知,讨债的差事一直是四阿哥领着八阿哥在做,大阿哥每天过去点个卯就走。   人各有所长,大阿哥在军营里生龙活虎,在兵部很吃得开。可到户部,好似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压根儿施展不开。   于是明珠对大阿哥要求一降再降,从好好办差,逐渐降低到老老实实待着,不给太子找麻烦。   御史弹劾奏折,被他留中,军国大事都忙不过来,没时间看勉强说得过去。   平妃一百天孝期刚过,宫里迎来喜事,刘佳氏生下了五阿哥庶长子。   “快抱进来给我看看!”五阿哥从小养在慈仁宫,太后对五阿哥关注自然比旁的阿哥多,对刘佳氏这一胎也格外重视。   五阿哥彼时还未成亲,依着太后意思,等嫡福晋进门一年之后,再停妾室们避子汤,允许生育。   可宜妃等不得,拿了太子有庶长子说事,硬是停了妾室们汤药,五阿哥屋里很快传来好消息。   五阿哥虽然在太后身边长大,可太后毕竟只是祖母,不是他亲额娘。宜妃都不怕以后嫡福晋进门家宅不宁,太后也便丢开手不管了。   宜妃极会做人,生怕太后心里不舒服,孩子才生出来便叫人包了送去慈仁宫给太后瞧。   太后瞧着喜欢,特意叫了石静来,将孩子递给她:“人常说阿哥是手拉着手一起来,你抱抱这孩子,沾沾喜气。”   话里话外都是催生意思。   石静接过孩子,抱了一会儿,便将孩子还给乳母,对太后说:“才出生的孩子离不开额娘,还是把他抱回刘佳氏身边吧。”   太后欢喜归欢喜,还是更心疼孩子,对宜妃做法流露出一丝不满:“这么小的孩子就抱出来见风,实在不妥。若是病了,叫我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从前皇上说宜妃心眼儿小,急功近利,她还觉得有些言过其实,如今看来贴切得很。   等到办洗三礼时候,太后笑呵呵说让石静主持,当着四妃面夸她深谙宫规,熟知旧例,办事妥帖。   就差把平妃丧仪例子举出来了。   才主持过丧事的人怎么能立刻办喜事,宜妃心中不悦,却顾忌着太后,只敢拿眼看惠妃。   上回太子妃夺权的时候,宜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个屁都没放,眼睁睁看着她被太后抢白,丢了好大的脸。   回去之后,不知在暗中嘲笑了多久。她是没事儿干了吗,在太后明确说让太子妃操持洗三礼的时候,冲上去触霉头。   就连太后抢白她的话,惠妃都自行脑补出来了:“你若是个好的,大福晋没了那个孩子也快生出来了!”   惠妃对宜妃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平妃丧仪她都让出去了,更何况只是一个庶子洗三礼呢。   宜妃又看荣妃,荣妃见惠妃都不搭言,识趣地附和太后。   德妃则一直垂着眼睫听,显得恭顺又温婉。   于是石静一口气操持五阿哥庶长子洗三礼,满月礼和百日礼,一键三连,并且给远在西边的皇上和五阿哥报了喜。   原以为喜讯报过去,不会有回音,毕竟西边的战事还没结束,谁知在七月收到了两份礼物。   先是五阿哥派人送了西边的土仪过来,感谢石静对刘佳氏的照顾,还说班师之后会再来谢她。   刘佳氏这一胎是头胎,胎位不是很好,生产的时候很艰难。宫里在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上,从来没有争议,一律保小。   孩子是皇家血脉,孩子的生母不过是生育工具而已。皇后如此,贵妃如此,普通妃嫔更是如何,何况刘佳氏如今只是一个没资格上玉碟侍妾。   死了就死了。   太医和稳婆一起报给宜妃的时候,宜妃想都没想就说保孩子。   眼看刘佳氏性命不保,孩子生下来便要没娘,石静说她有办法。亲自进产房,做了侧切,顺利取出孩子,同时保住了产妇性命。   听说石静在皇孙头上动了剪子,宜妃气得砸了茶盏,扬言若是因此折了皇孙的福气,一定要让太子妃给个说法。   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扎耳洞,剪指甲恨不得都要算日子,更不要说在产妇身上动剪刀。   宜妃有这样的反应,石静能理解。但她不是古人,很难遵从宫里规矩,在自己有办法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一条如花的生命就此凋零。   太后听说之后,也觉得石静鲁莽了。宫里夭折的孩子可不少,万一这个孩子没了,宜妃闹起来,事情可就大了。   历史上,这个孩子活到了乾隆朝,虽然宦海沉浮,最后也做到领侍卫内大臣。   面对宜妃狠话,石静欣然接受,表示这个责任她担。   刘佳氏生产时遭了大罪,坐月子又得了产褥风,高烧不退,吃了药也不见好。   宜妃果然闹起来,闹到慈仁宫让太后评理,话里话外都是刘佳氏没福气,生产时就该死,却被太子妃用剪刀救了回来。   现在好了,皇孙的福报也折了,刘佳氏性命还是没保住,得不偿失。   “人不是还没死吗?”石静最烦宜妃这种遇事不想办法,只是一味怨天尤人做派,当即传了太医过来问话。   得知是产褥风,心中便有了数。   派人去广厦一所,也就是当年为了研制金鸡纳霜特意组建,如今用来生产青蒿粉,培养青霉菌,一直由胤礽挂名,实际控制人是石静药物研究所,取了青霉素过来。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注射师。   用上静脉注射青霉素,刘佳氏很快退烧,算是保住了性命。   “从前只知道青霉粉能治疮疡,没想到对产褥风也有效用。”太医不由感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中医里所谓的疮疡,其实就是西医里讲的外伤感染。   清朝没有西医概念,所以挂在胤礽名下的广厦一所里面几乎都是太医院人。   青蒿粉能治疟病,还有蛊胀。青霉粉治疮疡,喉蛾,肺喘和耳脓很有效。   是整个太医院共识。   今天又见证青霉素注射液对产褥风效果,简直叹为观止。   如果说产妇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那么患上产褥风,就等于两只脚都跨进了鬼门关,能救回来的百中无一。   “其实产褥风和疮疡是一个道理,自然可以用同一种药来治。”   石静耐心为太医解惑,并道:“为了方便存放,不得已将青霉素制成粉剂,于药效有损。不如直接用针筒注射效果好。”   还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一套,太医普遍对注射颇有微词,愿意做注射师的人少之又少。   太医受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夫不才,愿去广厦一所学习青霉素注射。”   “陈太医有春秋,不学也罢。”   主要是眼睛花,怕找不好血管,也怕做皮试的时候不够精准,石静提议:“您是宫里妇儿圣手,若愿意在出诊时使用注射剂,再好不过。不必您老亲自去学,我派广厦一所那边的注射师协助便是。”   陈太医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多谢太子妃体恤。”   “医者仁心,您老愿意用,也是宫里贵人们福气了。”若对方墨守成规,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石静也没精力挨个去监督。   严格来讲,石静不仅照拂刘佳氏生产,还救了她的命。据说这位刘佳氏很得五阿哥宠爱,不然五阿哥也不能让她给自己生下庶长子,更不能在康熙五十九年将这位庶长子立为世子。   在九龙夺嫡中,五阿哥始终保持中立,从来不曾站队,却不意味着这辈子他还能独善其身。   反太子党的人太多,而太子党这边只有太子和三阿哥,双拳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   历史上,胤礽这条恶虎便是为群狼所伤。   这辈子,石静不会让他再落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陷阱,蹉跎一生。   至于五阿哥……石静就是拉也要把他拉上太子党战车。   这也是石静如此照拂刘佳氏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产后抬举她,以太子妃之身亲自为她的儿子主持了洗三礼,满月礼和百日礼。   所以五阿哥不论如何感谢她,石静都欣然接受,并且会与刘佳氏那边积极走动。   令人意外的是,皇上百忙之中也给她送了谢礼过来。   土仪自不必说,居然还有两块唐卡吊坠,可以挂在串珠上佩戴。   一张唐卡上画着绿度母,另一张是戏婴图,石静拿给太后看,听太后笑道:“绿度母和戏婴图都是求子用,皇上赏了给你是催生呢。你得加把劲儿,赶紧给皇上生个嫡长孙出来。”   本朝有三位皇后,却只留下胤礽这一个嫡子。别的皇子十几岁大婚,因为石家的关系,太子一直拖到二十一才成亲。   皇上着急抱嫡长孙也正常。   况且她与胤礽成亲一年多了,至今没有动静,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还指不定是怎么想的呢。   如今见五阿哥这边都有了长子,也顾不得公爹和儿媳之间的尴尬关系,亲自下场催生了。   说起生孩子,石静也很无奈。   连着传了几个太医过来诊脉,都说她和胤礽身体没有问题。按照苏麻喇姑说的,她每月都在算排卵期。胤礽也很配合,不管多忙,排卵期那几日必然在家。   饶是如此,肚子仍是平平。   就如之前胤礽所说,她是人,不是神,更不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她能算人心,定乾坤,却没办法让自己怀孕。   皇上派过来的人说,这两块唐卡吊坠都是开过光的,极其灵验。石静破天荒迷信了一回,将吊坠挂在太后送的石榴石璎珞上天天佩戴。   宫里都在传,太子妃想怀孕想疯了,把求子唐卡明晃晃挂在脖子上到处招摇。   “宫里妃嫔谁不想生孩子,凭什么议论太子妃?”太后身边的心腹宫女最近听说了一些事,忍不住在太后跟前念叨。   太后仍旧笑呵呵的:“她们议论不议论什么打紧,太子妃又不住在东西六宫。求子唐卡是皇上赏的,太子妃戴出来就对了。宫里最重要,从来不是后宫里那些长舌妇,而是皇上,是圣心。”   生孩子这事谁也说不准,但皇上赏了东西,总要戴出来表表决心。   决心表出来,让皇上看见,这才最要紧。   胤礽最近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心疼得不行,晚上抱着石静哄她:“咱们都还年轻,生孩子事不急,等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该有都会有。”   “若是没有,就把大哥儿记在我名下吧。”石静喜欢那个孩子,那孩子也跟她亲,如果摆脱不了既定命运轨迹,这样做也是个法子。   但这个法子有风险。   历史上,大哥儿在八岁那年夭折。   石静是穿越者,可在金手指不明显的情况下,改变人的命运已经是能力极限,并不能决定生死。   就像太皇太后病逝,她的祖母和额娘病逝,石静做过不少努力,到头来该怎样还怎样。   她能做,便是将大哥儿接出撷芳殿,或者交给苏麻喇姑抚养,或者带在自己身边,通过改变生活轨迹,尽可能规避一些风险,从而延长寿命。   胤礽将人搂在怀里,细细摩挲她后背:“才一年多而已,说什么丧气话。我有预感,我们会有很多孩子。”   石静“噗嗤”笑了:“谁要给你生很多孩子。”   本以为胤礽会反驳,却听他道:“生孩子太危险,有一个儿子足够了。”   好吧,人家确实有皇位要继承,提出生儿子要求并不过分。   气氛有些沉重,胤礽很快换了一个话题:“六年前皇上御驾亲征,给我和四妃都带了土仪,还附有书信,让人亲自送到手上。”   “六年后,我和四妃统统失宠,只你一个得了皇上的赏赐。”说到最后有些酸。   石静睁大眼睛:“刘佳氏生下五阿哥庶长子,可喜可贺,皇上没有给宜妃和刘佳氏赏赐吗?”   胤礽摇头:“刘佳氏不够格,宜妃……确实没有。”   “难怪最近都在议论我,原来是嫉妒吗?”石静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我都嫉妒了,更不要说后宫里那些人。”   胤礽半开玩笑,心中却道,青蒿粉换回洋人最先进的枪炮,几个回合下来把对面轰得溃不成军,听说噶尔丹都被炸死了。王师大获全胜,从此扫平漠北,蒙古全境归附。   六年前皇上与噶尔丹及其背后支持者沙俄交手,虽然赢了,却是惨胜,损失颇多。   这一次御驾亲征大获全胜的同时,伤亡却很小。   与枪炮升级有关,也离不开青霉粉加持。   又赶上掌珠送去了五阿哥庶长子平安降生消息,龙颜大悦之下,赏赐是必然的。   大约为表示对掌珠的重视,皇上只给了她一个人赏赐。   唐卡是催生意思没错,但独一份圣心,是什么都买不来。   有这一次足以打开西北格局的助攻,别说掌珠只是晚一点生儿子,便是当真生不出儿子,皇上也不会动摇她太子妃位置,该给的体面都会有。   反倒是自己沾了掌珠光,把从前莫名其妙弄丢圣心又找了回来。皇上派人给他带信,让他盯着户部,说国库欠款追回多少就给河道总督府划拨多少。   可据胤礽所知,大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的差事办得并不顺利,到如今连个零头都没催缴上来。   不但差事没有进展,三人之间还有了罅隙。   大阿哥把差事甩给四阿哥,四阿哥跟大阿哥打太极,说大阿哥是主理,他是协理,不能本末倒置。   四阿哥不买大阿哥的面子,大阿哥训斥了他一顿又将差事甩给八阿哥。   八阿哥才刚刚上朝站班,状况都没摸清楚就被大阿哥赶鸭子上架,人没少得罪,欠款却没追回多少。   等皇上回来问结果,还有的扯皮呢。   胤礽不介意在这时候加把火,天天派人到户部坐镇,又是写公函,又是口头催,又是请大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吃饭,将声势闹得很大,压力给足。   让所有人都知道,汛期在即,河道总督府等着银子加固堤坝呢。   秋风送爽,王师奏凯于九月还朝,等皇上回宫,正好赶上小选。   宫里没有皇后,也没有皇贵妃和贵妃,小选照例由四妃主持。   看着小选名单上宝珠名字,石静冷笑。罢了,想来就来吧,省得总埋怨自己挡了她的上进之路。   太后看见石家姑娘的名字也很意外,问石静:“这个石贞是你什么人啊?”   石静实话实说:“是我堂妹。”   “出五服没有?”太后蹙眉。   “没有,是我二叔嫡长女。”石静就事论事,半点为宝珠开脱意思也无。   京城的高门分两种,一种是勋贵人家,一种是官宦人家。勋贵靠出身,官宦靠科举。勋贵世代与皇室联姻,嫁进宫多做正室,比如元后赫舍里氏,孝昭皇后钮祜禄氏,孝懿皇后佟佳氏,温僖贵妃钮祜禄氏,还有今年初才病逝平妃赫舍里氏。   兜兜转转不出勋贵圈。   虽然温僖贵妃和平妃不是正室,那也是按照正室接班人来培养的,只不过康熙皇帝不再册立皇后而已。   官宦人家女儿进宫多做妃妾,无论多得宠,生多少儿子,别说皇后,便是贵妃之位都很难混到。   石家,满姓瓜尔佳氏,连续两代与爱新觉罗氏联姻,是标准的勋贵人家。   在太后的印象里,勋贵人家嫡出姑娘参加小选,便是自降身份,不够尊重。   “你堂妹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不参加大选?”太后眼睛花,将小选名单拉远了才看清年岁。   石静苦笑:“被撂了牌子。”   太后眉心蹙得更紧,性味索然地将小选名单扔在案几上:“被撂牌子说明不合适进宫,为何又来参加小选?”   吃相也太难看了。   石静耐心给太后解释:“可能觉得是我挡了她的路。”   宝珠参加大选的时候,石静早被内定。按照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宝珠不可能进宫伺候皇上,也不可能被指给某个皇子做福晋。   太后深谙其道,却不以为然:“宫里有什么好,外面的想进来,里面的想出去。”   婚姻是座围城,皇宫不过是把围城具象化。   石静点头,客观评价宝珠:“我二叔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从小娇生惯养,听不得一句训斥,实在不适合进宫。”   尤其从小选进宫。   “明知如此,你合该拦着点。”当初惠妃把小选名单呈给太后的时候,太后看都没看就丢给了石静,说自己眼花让她代劳。   哪怕是堂妹,也是骨肉至亲,太后不信掌珠会袖手旁观,任由自家姐妹往小选的火坑里跳。   万一到时候被嚷出来,丢的也是掌珠和石家人脸。   “不瞒您说,我拦了。她不怕丢脸,我还怕呢。”石静重重叹气,“我把她的名字划掉,可不知为何又被添了进来。”   小选由内务府主办,四妃协办,最后的决定权掌握在皇上和太后手中。   她让掌珠代劳,看一看小选名单有无删减,相当于给了掌珠太后权力,怎么被掌珠删掉名字仍旧出现在了小选的名单上?   太后生性宽和,本来不甚在意这些,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她授权给掌珠,除了她对掌珠信任,还有亲自下场给太子妃站台,培养下一任皇后目的在,出这样的事,不可能装聋作哑。   于是叫了内务府人过来问话,得知名单送出去的时候便是这样,无人删减,又喊了四妃前来对质。   不等别人说话,惠妃已然道:“太子妃高义,划掉石家二姑娘名字,臣妾说与皇上知道,皇上让把名字添上。”   什么高义,分明是不想自家姐妹出丑。   小选不过是选宫女,皇上从来不放在心上,遴选那日也只是过去应个景,坐一坐便走。   若不是有人从中挑唆,皇上又怎会好生生地去看小选名册,无缘无故把删掉名字添上。   “你可与皇上说清楚了,石家二姑娘名字是我让掌珠划掉的?”先前大福晋被折腾流产,太后就看惠妃不顺眼了,如今又见她挑拨是非,心中更是不喜,话也问得硬邦邦。   她不信惠妃把话说清楚,皇上会为了区区小选名单驳她的面子。   惠妃没想到才过去几个月,太后又跟她翻脸了,慌忙起身跪下:“臣妾……”   一时语塞。   说真话是她从中作梗,没拿太后当回事,说假话等于在太后面前告了皇上一状。   都是千年的狐狸,四妃谁还看不出惠妃在唱什么聊斋,奈何太后动怒,惠妃起身跪下,她们也得跟着。   皇上御驾亲征一去好几个月,谁都没理,只赏了太子妃土仪和唐卡吊坠,足见对她认可和重视。   太子那边治理河道也初见成效,今年夏天雨水比去年还大,年年遭灾无定河居然没有洪汛传出。   听说治理完的河床上都能种庄稼。   反观大阿哥陷在讨债泥潭里拔不出脚来,先与四阿哥扯皮,然后差点和最亲厚的八阿哥反目。   惠妃偏偏在自己式微的时候招惹简在帝心太子妃,不是找死是什么。   三妃跟着跪下求太后消气,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罢了,君无戏言,皇上让添上就添上吧。”太后怜惜地看了石静一眼,警告三妃,“石家两房分了家,以后二姑娘是二姑娘,太子妃是太子妃。”   未尽之言是,若二姑娘闹出什么事来,与太子妃无关。   众人齐齐应是。   石静把自己择干净了,还给了惠妃没脸,目的达到随四妃起身,再没说什么。   皇上御驾亲征,一举剿灭噶尔丹,普天同庆,早朝上自然是一片歌功颂德。   下朝之后,康熙叫了胤礽和明珠到南书房问话,解监国情况。   胤礽说这几个月他有一半时间在河道总督府,朝政多半由内阁处理,请明珠先讲。   六年前,皇上第一次御驾亲征,留了裕亲王监国,让太子观政。结果裕亲王忙前忙后好几个月,却因为太子侍疾不用心,全打了水漂。   被皇上训斥监国不利,里子面子被扔在地上摩擦。   同样的情况,同样的处境,谁也摸不准皇上的脾气,太子推了他出来试探,用心何其阴险。   明珠也没客气,把太子夸了一个天上有地上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恨不得亲手扶他上位,亲眼见证一代圣主明君诞生。   康熙面无表情,又问胤礽。   胤礽谦虚两句,如法炮制夸明珠。说他多谋善断,知人善用,带领内阁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个人撑起整个朝廷的运转,毫无压力。   听完两人商业互吹,康熙就知道自己远征期间留下太子和明珠这对组合监国,再明智不过。   太子忌惮明珠,不敢乱来,一心一意扑在河道总督府。多灾多难的无定河,今年平稳度过汛期,河两岸庄稼大丰收。   明珠更怕太子,不敢搞事情,兢兢业业处理朝政,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康熙继续商业互吹模式,把两人都夸奖一遍,挥手让胤礽退下。   明珠也想走,却被留了下来,听皇上吩咐梁九功:“把大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叫来问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珠:危! 第68章 找对路   皇上御驾亲征,只带了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留了大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在京城替国库讨债。   据说跟去的三位阿哥表现可圈可点,尤其是三阿哥,不管是带兵还是粮草运送,丝毫不输大阿哥。   还比大阿哥沉得住气,在战场上的表现十分亮眼。   五阿哥相比三阿哥,虽然表现平平,但因为他从小养在太后身边,与蒙古八旗更为熟稔,号召力非常强。   七阿哥身有残疾,不良于行,只在后方督运粮草,做事尽心,没有出现任何纰漏,也属难得。   平日有太子和大阿哥珠玉在前,掩盖了后头阿哥们光芒。此次出征,两座大山被搬走,才让皇上看见其他儿子优异表现。   反观大阿哥这边的差事,实在一言难尽。   明珠有心帮忙,奈何太子不作为,朝政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同时还要费心关注太子那边的一举一动,分身乏术,有心无力。   明珠站在原地,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偏偏走不了,只得留下跟着吃挂落。   *   胤礽走出乾清门,只觉天高气爽。   阳光有些刺眼,却将前路照亮,让他能够轻易分辨出该走哪条路,怎样走才能走得更平稳更长远。   心里有光,那光照亮前路,胤礽忽然有些想念石静。   哪怕这几天日日与她厮守,夜夜耳鬓厮磨,他还是会想她。这份想念因为心里光变得越发迫切。想她,想见到她,想抱着她,想跟她说话,想把心里的话都告诉她。   然而回到毓庆宫看见人,把人抱在怀里,千言万语哽在喉头说不出来,最后变成一句轻飘飘:“掌珠,幸好有你。”   大婚之前,他日夜在悬崖边徘徊,如履薄冰,怎么做怎么错,做越多错越多。   索性放下不做。   结果不做也错。   被逼到墙角,想要自暴自弃的时候,他想到了掌珠。   那时候正赶上掌珠除服,他千方百计约她见面。原以为她受了那样的委屈,大婚之前都不会理他,谁知她还是来见他。   见一面还想见第二面,第二面还没见完,已经做出了第三次见面的邀请。   神奇的是,见她一面,自己就离悬崖远上一分。   大婚之后,她劝他另选一条自己喜欢,且能造福百姓的路走,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始终跟在皇上身后亦步亦趋。   他是太子,大清储君,不跟在皇上身边学习处理朝政,跑去与朝臣们抢饭吃,合适吗?   不是没有犹豫,不是没有彷徨,甚至恐惧,如今看来,走这样的路再正确不过。   给无定河套上笼头,把光秃秃的河堤变成良田。百姓爱戴他,皇上赞赏他,朝臣们对他能力刮目相看。   共赢的局面,是他想要的,也是皇上和文武百官乐见的。   大清储君在做实事,却没有妨碍到绝大多数人利益。   而这个微妙又大胆平衡点,是掌珠最先找到的。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翌日,石静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三妃都到,独惠妃告了假,说是病了。   半夜起烧,一直烧到天亮,病来得突然,喝药也不见好。   晚上胤礽回来,石静问他大阿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胤礽看她一眼,闷闷地没说话。   “昨天惠妃还好好的,今天就病了,我猜是不是大阿哥那边出了事。”石静不明白自己都跟他解释清楚了,他为什么还是这副表情,就差把醋写在脸上。   “我出去一整天,到现在才回来,你不问问我好不好,张嘴就是别人的事。”蔫巴巴脱鞋上炕,好像受了天大委屈。   大婚之前,世人都道胤礽不待见她,娶她完全是迫于压力。婚后胤礽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知惊掉多少人的下巴,让多少人对她生出羡慕嫉妒恨来。   于是又有人说,胤礽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不肖等上半年便会觉得腻。   没想到一年都过去了,这人不但没腻,反而更黏。   他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外出,但凡回来直奔后殿,连詹事府人都很少见。   今天只是几个时辰没见,听她问起别人,又吃上醋。   “好好好,我先问你,午膳用了什么呀?吃饱了没有啊?下午在河道总督府办差可顺利?都喝了什么茶,见过多少人,说了哪些话?”石静说着上了炕,坐在他身边问。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石静想从惠妃手里夺权,自然要解那边的情况。   胤礽把她拉到身边,“噗嗤”笑了:“你这样问很无聊。”   石静也觉得无聊,可这不是他想要的吗:“我知道你何时起床,早膳用了什么,等会儿晚膳准备要用什么,只午膳没有跟你一起用,自然只能问这个。”   胤礽被怼得哑口无言,翻身将她压在炕上,一边封口,一边将手探进衣襟。   年少时第一次把她按在慈宁宫后夹巷亲吻时便是这样,嘴上不饶人,手也不老实。   吻到情动,都把她捏疼了。   她推他,他就哄着她,放缓手劲儿给她揉,一直揉到她两腿发软,眼圈发热,才肯罢休。   这回也是一样,石静推他,他就给她揉,轻声说着情话哄人。   只不过少年时情话,暧昧而朦胧,婚后变得露骨多了。   “掌珠,我想了。”耳珠被他含住,黏黏腻腻,不光腿软,腰身也柔软下来。   石静用最后一丝理智,偏开头,却被人吻上了脖颈。   衣襟被解开的时候,她羞赧地提醒他:“还没用晚膳。”   “都怪你秀色可餐。”说完一口咬上去,石静闷哼。   可能顾忌着她的身体,怕她错过晚膳饿肚子,只要了一次便停下来,叫了水。   陪着他胡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之前几次见人端水进来还会羞得藏起来,现在石静已经能够让人伺候清洗身体了。   胤礽很想代劳,好话说了一箩筐,什么怕她脸皮薄难为情,石静再不敢用他。   仗着她害羞,给她清理身体的时候,便宜占尽。   前几日竟然在清理时,又要了她一回,连着叫了两回热水。   她的脸早就丢尽了。   晚膳端上桌,石静没动筷,拿眼看胤礽。   胤礽拿起筷子又放下,终于想起回答问题:“皇上训斥了大阿哥,说他办差不利,越过大阿哥把讨债的差事直接交给了四阿哥和八阿哥。”   “四阿哥和八阿哥都是能干的,你可别小瞧了他们。”石静印证了心中猜测,这才拿起筷子用膳。   因为追讨国库欠债事,大阿哥错过了上战场刷军功机会,如今又把这个差事丢了,惠妃能好受才怪。   皇上这回御驾亲征,彻底剿灭噶尔丹,往后恐怕难有战事,想立功都没有机会了。   而此次随行的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都在没有大阿哥衬托的前提下,各自发挥所长,立功受封是早晚的事。   同样被追讨欠款耽误,没有机会上战场四阿哥和八阿哥,也从协助办差,变成了主办。   一旦差事办成,也有机会封爵。   反倒是大阿哥这个皇长子,大千岁,没能上战场,连差事也办不好,被皇上训斥。   丢脸不说,还丢了封爵机会。   惠妃一生要强,怎能不急。   惠妃病了,无法主持小选。宜妃抓住机会狂吹枕头风,也没能如愿掌权。皇上思虑再三,定下由德妃主持小选,荣妃和宜妃协办。   “别看欠条多,钱却是不多。只不过借钱人大多是本家,不是伯祖父,便是叔祖父,有出五服,有还没出,就有些难办了。”   不然皇上也不会轻易开国库借钱,胤礽笑:“老四今年才及弱冠,老八刚刚上朝站班,无人头前开路,如何能把差事办成。”   也对,历史上四爷追讨欠款的时候,差不多到而立之年。类似伯祖父,叔祖父长辈几乎都走,阅历增加,难度反而降低了。   真正困难的地方,不过是欠款更多,涉及人员更广。   如今四爷才及冠,便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应付不来。   “既然如此,皇上为何做出这样的安排?”话问出口,深谙帝王心术石静心中早有了判断。   抬眼看胤礽:“莫非想试探你?”   胤礽知道石静聪明,却没想到她能聪明到这种地步,连圣心都能立刻算清楚,他自己也是想小半日才悟出来的。   “皇上立我为太子,却又将重要的差事均分给诸皇子,历练他们,对外的说法是给我培养助手,其实也有留后手意思。”   万一他不成器,或英年早逝,不至于后继无人。   石静懂胤礽意思,怕他说出来难过,立刻接上话头:“皇上可以养蛊,让诸皇子相争,胜者为王,却希望你能善待一众兄弟,做到兄友弟恭。”   “有点难。”说到这里,胤礽忽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   皇上自己养蛊,却不希望胤礽这条大蛊吞吃其他蛊虫。要知道,如今这罐蛊,除了三阿哥,都盯着太子之位呢,一个个盯到眼蓝。   且个个实力不俗。   皇上拘着胤礽,刻意培养一众皇子,放任他们一次次咬上来,不是让胤礽等死吗?   历史上,太子胤礽就是这样被人一口一口“吃没”,精神长期紧绷,最后几近疯癫。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蚕食,却什么都不能做,换谁都得疯。   胤礽能撑到三十几岁才疯,都算心理强大了。   思及此,石静同样没了胃口,可日子总要过下去,就得这样一天一天地熬。   人是铁,饭是钢,处境已经很操蛋了,再不吃饭,身体都要垮了。   因为要说体己话,屋里没有留人伺候。石静亲自给胤礽盛了一碗笋干火腿老鸭汤,推过去:“鸭汤滋阴润燥,笋是上回黎百玉进宫送的,永安笋干,炖汤最是鲜香。”   当初石静反对石文炳续娶,还是他从中说项,才让她改变了主意。婚后,石静一直在为他筹谋,很少关注娘家。   胤礽不放心,派人暗中盯了一年,发现黎百玉对石青和石争视如己出。两房分家之后,石文炳早出晚归,把后院和两个女儿完全交托给了黎百玉。   派出去的人打听过后,告诉他石家长房吃穿用度,用全是石文炳俸禄,黎百玉私下也拿了银子贴补,分文未动石静留给两个妹妹银钱,说太子妃留下的东西日后都要作为三姑娘和四姑娘陪嫁,一并带去夫家。   胤礽这才松了口气,觉得石静果然没看错人,吩咐下去照顾黎百玉生意,让好人有好报。   “好,先喝汤,开开胃。”胤礽端起老鸭汤,像喝酒似的一饮而尽,再抬眼已然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他拉起石静手,轻轻摩挲:“掌珠,你放心,不为兄弟,不为皇上,哪怕只是为了无定河边那些给我送过鸡蛋和瓜菜的百姓,我也会协助老四把国库的债追回来。”   然后把追回来银子全都划拨到河道总督府,用于河道治理。   皇上喜欢养蛊,那便让他养好了,兄弟们觊觎皇位,也让他们觊觎吧,他见招拆招便是。   无定河之后,还有黄河。黄河之后,还有长江,每年都有水患,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河道总督府有很多事要做,他不会将自己宝贵时间全都内耗在争权夺利上。   从前时常迷茫,找不到前路和方向,他感觉自己的精力旺盛到可怕,夜夜笙歌也不觉得累。   好不容易睡下,整晚都是光怪陆离的梦。   如今坐镇河道总督府,不是去户部扯皮要银子,就是在堤坝上监工,公差一出便是十天半个月,累极倒头便睡,一夜好眠。   差事虽然辛苦,身体反而比从前更好了,精神头儿也更足。   找到了对的方向,便要一条路走到黑。   石静从太后处了解到,皇上不仅训斥了大阿哥,卸了他的差事,还让他闭门思过,三个月不得出府。   “惠妃看着敦实温厚,骨子里最是要强。”   因为大福晋流产事,太后对惠妃心里有气,可见她病这些时日,总不见好,也有些可怜她的意思。   “如今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立下军功。四阿哥和八阿哥接下了追讨国库欠债的差事,两人年纪不大,做事却有章程,又请动太子出面,差事应该能办成。只大阿哥一个身上未有寸功,反被皇上禁足,惠妃急火攻心,昏迷了好几日才醒。”   眼看诸皇子逐渐长成,大阿哥失去了年长优势不说,还可能在爵位上被弟弟们反超,以惠妃要强的性子,不着急才怪。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人着急上火。   解皇上的人都知道,皇上在哪个儿子身上的付出,都不是平白付出,上面明码标价。   比如太子。   皇上在太子身上倾注太多精力,总想得到相应的回报,于是形成了既要又要还要局面。   在历史中,皇上亲手逼疯太子,将明,索两党连根拔起,削平半个朝堂之后废掉太子,把自己也气个半死。   在一众皇子当中,除了太子,皇上在大阿哥身上倾注的心血也不少。   韭菜本来长势良好,皇上提着镰刀想要收割的时候,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者远不如想象中的好,将会是怎样的心情不难想见。   爱之深,责之切,便是这个道理。   石静以为,最让惠妃闹心,不是功劳,也不是爵位,而是圣心。   圣心易失,难再得。   “惠妃病了,主持不了小选,宜妃和荣妃都想要争取,结果皇上把这个权柄给了德妃。”   论资历论宠爱,都轮不到德妃,太后实在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却实打实地见证了宜妃针对德妃全过程,以及荣妃对德妃的不满意和不配合。   每日三妃过来请安,总要暗中较量一番,再没有了惠妃在时言笑晏晏,装都懒得装。   “您不如借口小选在即,免了三妃请安,让她们自己忙去。”不用听太后抱怨,石静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三妃之间的火药味。   太后年纪大了,又不管事,自然没必要承受这些。   果然,自太后免了三妃请安,三妃斗起来再无顾忌,东西六宫战火不断,几乎每日都有交锋。   空有资历没有手腕的荣妃第一个败下阵来,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三天两头地病,还站着茅坑不拉屎。   但比起宜妃四处点火,荣妃这个占茅坑都算省心。   太子妃嫁进宫之后,太子急流勇退,远离中枢,重获圣心,太子妃本人却步步紧逼,志在六宫权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惠妃这个前浪已经被狠狠拍在了沙滩上,一病不起。按照德妃一贯扮猪吃老虎做派,打死她也不会提着脑袋冲上去,硬碰太子妃那把四十米大刀。   她一没背景,二没资历,三没宠爱,靠着争气的肚子,和安分守己一路走到今天。   在两个儿子,特别是十四,长大成人之前,德妃不想提前暴露自己的野心。   等有背景,有资历,有宠爱三妃斗得几败俱伤,等诸皇子分出上下高低,便是她剩者为王的时候。   哪知道惠妃才倒下,皇上好像看不见荣妃和宜妃积极表现,一下将她推到台前。   不想上,也得上了。   此时德妃的心情,与四阿哥刚接下讨债差事时一模一样,糟透。   真想撂挑子,让别人先上,奈何皇命难违,硬着头皮也得跟。   所幸惠妃足够能干,小选的事办得七七八八了,只剩最后一步,请皇上和太后现场挑选,协调内务府安排差事。   德妃手里捏着经过内务府层层筛选小选名册,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名字上,不由眯了眼。   石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大姑娘成了太子妃,居然通过小选又送了一个嫡女进宫。   就因为这个石家二姑娘,太后狠狠训斥了惠妃。饶是如此,这位二姑娘名字仍旧稳稳当当写在名册上,没有半点闪失,可见背后有人。   太后问起时,惠妃给太后解释是皇上的意思,德妃不敢去核实,却品出了一点别样的滋味来。   勋贵人家嫡女大选不成,改走小选进宫,严格来讲并不合规矩。不但不合规矩,也不合皇上的心意。   皇上后宫里姐妹花不少,却不愿意给儿子们这样的福气,更何况是太子呢。   德妃想不出石家这位二姑娘到底哪里好,居然能走通惠妃关系,还有本事让皇上点头,让她的名字被太子妃划掉一次,还能重新出现在小选的名单上。   惠妃病重,她被皇上推到台前,早晚要跟太子妃对上,想退都不成。   既然退不成,唯有狭路相逢勇者胜。   太子妃嫁给太子之后椒房独宠,婚后一年多肚子都没有动静,按常理石家这时候送人过来,应该是给太子妃固宠的。   固宠这种事在宫里很常见,太子妃自小养在宫中,不可能不知道。   石家送了人进宫给太子妃固宠,太子妃非但不欢迎,还在第一轮便划掉堂妹名字,要么是不情愿,要么另有内情。   不管是哪种情况,德妃都要想办法扶一把,帮石家这位二姑娘顺利进宫。   说不定,还能看上姐妹争宠,反目成仇的好戏。   到时候惠妃失势,太子妃忙于姐妹撕逼,宜妃和荣妃在皇上心里都不是能管事,这六宫权柄交到她手里任谁也拿不走了。   德妃盘算过自己手中的筹码,两个儿子,皇上的信任,还有这些年在后宫积累的口碑,也不是不能提前掌权。   眼下的机会,太难得了。   小选当日,太后对石家二姑娘流露出明显不喜,全被德妃想办法揭了过去。   皇上的态度没有被太后影响,让德妃越发肯定了原来的猜测,也让石家二姑娘顺利通过小选,并且被安排到毓庆宫前殿当差。   毓庆宫是太子寝宫,就像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一样,不管正室还是妾室都不能常住。   可太子妃嫁进宫之后,为子嗣计,皇上应了太子之请,让太子妃暂时住在毓庆宫后殿。   如今毓庆宫,太子住前殿,太子妃住后殿,中间隔了一个穿堂。   前殿比后殿大很多,有詹事府衙署,有值房。据德妃所知,前殿里服侍的几乎都是内侍,仅有几个貌美宫女都被苏麻喇姑清洗掉。   内务府给各宫送人,有的是按需,有的是皇上赏赐,有的是太后赏赐,把人送到就算完成任务,没办法插手具体差事安排。   德妃这个小选的话事人,不过是与内务府合作,权力还不如内务府总管大。   即便有心帮石家二姑娘一把,也是爱莫能助。   看见石家二姑娘顺利进入毓庆宫,没有被安排到后殿,反而去了前殿伺候太子,德妃心中又是一动。   翻了翻小选之前各宫提出来的需求,一眼就看见了毓庆宫。   前殿尚欠起居杂务宫女一名,顾名思义每日负责太子日常起居,如铺床叠被,梳洗更衣,洒扫内室等等,都是近身服侍的差事。   原来是太子主动要的人吗?   越来越有意思了。   自从被苏麻喇姑铁腕清洗过之后,哪怕那尊大神搬出了毓庆宫后罩房,各宫再想往毓庆宫安插人手,难如登天。   临时安排进去了,过不了几日也会以各种理由被退回,根本留不住。   而且毓庆宫给出的退货理由十分刁钻,保证人退回内务府之后,再难做体面的差事,大多都被送去了浣衣局或者辛者库这样的地方。   宫里奴才多,主子也多,分配下来能够份额就不错了,培养一两个靠得住的心腹谈何容易,谁又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折损。   一来二去,再没人往毓庆宫安插眼线,德妃自己对毓庆宫的解,仍旧停留在苏麻喇姑清洗之前。   之后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   基于不完全的解,得出了偏颇结论——太子终于厌倦了太子妃,转脸看上了太子妃堂妹,千方百计把人弄进宫来。   有这个结论,之前所有疑问都解释得通了。   太子妃大约看出了太子那点花花肠子,怕被堂妹分宠,所以在第一轮便划掉石家二姑娘名字,并且利用昔年情分,取得了太后支持。   奈何皇上疼爱太子,又见太子妃婚后一年多肚子都没有动静,这才为石家二姑娘破了例,允许太子与自己一样享娥皇女英之福。   至于石家二姑娘进入毓庆宫之后的差事,更不用想了,肯定是太子来安排。   德妃上位不易,处事比其他三妃谨慎得多。怕自己猜错,趁着石家二姑娘还未去毓庆宫报到,私下见了她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宝珠:太子可喜欢我!   德妃:果然不出我所料。 第69章 添新人   眼前少女生得小巧玲珑,柳眉杏眼,粉鬓桃腮,宜喜宜嗔。哪怕穿着最寻常竹绿宫装,也如初春河边那一弯新柳,嫩得能掐出水来。   虽不如太子妃明艳照人,却自带江南水乡温柔婉约,一看就是太子偏爱的类型。   太子喜欢什么样,老早便嚷了出来,调调与皇上一样。   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太子爱汉女,石家也是费了心,一看二姑娘便是照着模子刻出来的。   反而是太子妃,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有哪个男人会喜欢。   太子娶她,不过是不敢忤逆太皇太后和皇上,让她常住毓庆宫,也是为子嗣计。   以太子性情,能忍一年多,实属不易。   可看太子妃架这势,手撕林格格,脚踩李格格,将庶长子交给苏麻喇姑养在自己身边,怎么都不像是个能容人。   听说太子婚后一直宿在毓庆宫,并没召撷芳殿那边的人侍寝,大约被管狠,才想出这样的对策来。   太子妃心再妒,手再长,也伸不到毓庆宫前殿去。   等石家二姑娘得了宠,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姐妹争宠,还有得闹呢。   万一让后进宫二姑娘提前怀上孩子,看太子妃脸往哪儿搁。   “你叫什么名字?”德妃越看这个姑娘越顺眼,含笑问。   宝珠在小选的时候见过德妃,恭敬回答:“奴婢,奴婢叫宝珠。”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奴婢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宝珠还是涨红了脸。   她是勋贵家嫡女,本该经由大选进宫堂堂正正做主子,最后却落得一个为奴为婢下场,全都是拜石静所赐。   她会永远记住这一天,永远记住石静带给她的屈辱,等到得宠之后,加倍偿还。   德妃很能理解宝珠羞赧,含笑鼓励她:“英雄不问出身,只要你尽心当差,未必没有出头日子。”   她自己也是小选出身,最后还不是与惠妃一样,位列四妃。   没背景,没资历,没宠爱又如何,惠妃病倒之后,皇上第一个想起她,点名让她主持小选。   小选结束之后,她便能越过惠妃,荣妃和宜妃,成为四妃领头羊。   从前惠宜德荣的排序,很快会变成德惠宜荣。   宝珠闻言眸中泛起泪光:“多谢娘娘提点。”   德妃也是小选出身,她肯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宝珠又是惊喜,又是感动。   可惜太单纯,没什么城府,德妃有些失望:“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被内务府安排到毓庆宫当差。”   宝珠心中欢喜,抬眼问德妃:“娘娘可知在前殿还是后殿?”   目的这么明确,真的好吗?德妃看了宝珠一眼,不答反问:“怎么,你进宫之前见过太子?还是得到了什么承诺?”   小选之后,宫女们的差事都是内务府安排不假。可内务府只管把人送到位,具体做什么差事,全看一宫主位意思。   没在宫里当过差,甚至没做过主位的人,根本不可能知晓这其中关窍。   见对方一下问到了点子上,由不得人不多想。   “奴婢进宫之前,不曾见过太子。”   宝珠并非全无心机,自然不会与德妃交浅言深:“奴婢堂姐是太子妃,奴婢进宫就是来伺候太子妃,做梦都想被分到后殿当差。”   二房走通了赫舍里家门路,才又给她争取到一个伺候太子机会。   她进宫之后,自然有赫舍里家人出面安排,与德妃说不着。   但太子妃是她的堂姐,很多人都知道,必要时可以拿来做挡箭牌。   “哦?是吗?那可惜。”德妃心中冷笑,话说得模棱两可道。   没见哪个功勋人家好好的嫡女,不在家里当千金大小姐,非要跑进宫来伺候人。   更何况伺候的还是堂姐。   宝珠攥紧了拳,才没追问德妃可惜什么,脸色却由红转白,白得厉害。   就这点伎俩,也敢在她面前卖弄。德妃只觉好笑:“宫里不养闲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被分到前殿当差,只能伺候太子,是伺候不了太子妃。”   原来是这样,正合宝珠心意。   她的脸再次由白转红,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德妃盯着宝珠如花般美丽的脸,笑得意味深长:“太子与太子妃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你在前殿伺候应该很清闲,倒是一个不错的差事。”   钱多事少,在奴才们看来当然是好差事,可听在宝珠耳中无异于一声惊雷。   这都成亲一年多了,怎么能算新婚燕尔,太子不喜欢太子妃,又何谈蜜里调油?   难道太子大婚之前,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就算传言是假的,石静出宫六七年,逢年过节宫里连个赏赐都没有,总是真的吧。   莫说与皇室联姻,便是与平门小户家子弟订亲,一年里那几个主要的节日,男方都会买了节礼送去女方家,以表重视。   宝珠并不相信德妃的话,淡淡含笑谢过。   石静听说宝珠被分到毓庆宫前殿当差,第一反应跟德妃差不多。但她没见宝珠,而是等胤礽回来先问他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堂妹自然是我亲自要到身边来的。”胤礽拉住石静手,戏谑地朝她眨眨眼。   石静想要抽回手,反被胤礽拉进怀里,像看西洋景似的低头仔细观察。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表情变化。   石静被他看毛了:“你要的人已经到了,还看我做什么?”   胤礽哈哈大笑,在她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声音大到让人脸红。   石静这才发现屋里还有服侍的,并且早已看傻,忙抽回手去推胤礽,示意他注意场合。   胤礽朝左右看看,挥手赶人,拉着石静坐在外间临窗的大炕上。   十月紫禁城已然有些冷,屋中烧起地龙,坐在炕上暖烘烘的,热气直往脸上铺。   石静冷着脸不说话。   胤礽含笑观察了一会儿,才道:“你二叔也是个有本事,居然走通了索额图的路子,送你堂妹进宫。你将二姑娘名字划掉,惠妃却说动皇上,又把名字添了上去。小选那日,太后对你那堂妹多有不满,被德妃一一化解,并没有影响皇上的决定。”   说着起身,挪到石静那一边,紧挨着她坐下:“你有时间吃醋,倒不如仔细想想其中关窍。”   石静这些日子忙着宫斗,没时间关注前朝,怎么也想不到二房居然攀上了索额图这根高枝。   京城勋贵人家互相通婚,盘根错节,但石家和赫舍里家素无交集。   当初她被内定为太子妃的时候,祖母曾经有过一些猜测。   石静能被太皇太后一眼看中,与家世背景有关,与她自身容貌品行有关,与她额娘好生养,自带宜男之相有关,也与石家跟赫舍里家素无交集有关。   无论太皇太后,还是皇上,都不希望外戚过于强大,所以才有扶植明党打压索党,所以才选了与赫舍里家没有交集石家姑娘为太子妃。   事关重大,祖母当年的猜测全家人都知道。   而以二叔世袭的爵位,和狭窄的交际网,无论如何也搭不上赫舍里家。   从前赫舍里家宴请,给石家送请帖,完全是看在自己面上。   除非索额图主动,二房才有可能跟他说上话。   “索额图为什么要抬举二房?”石静没有理会吃醋的说法,她心里是有点不好受,但这点不好受很快被正事压下。   明知道宫里有规矩,明知道皇上有忌讳,索额图为何要顶风上?   如今胤礽以治理河道为由头,远离皇权中心,却没有与索党解绑,仍旧与索额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索额图棋差一招,胤礽也得跟着吃挂落。   胤礽倒了一杯茶,给石静推过去:“我跑去治理河道,不问政事,他很不满意。几次三番求见,让我扔掉河道总督府这个烂摊子,我没答应。”   石静看着推过来茶:“你从前循规蹈矩,在他看来储君就应该是这样的。见你忽然远离朝堂,他就慌了。再加上毓庆宫里眼线,除了乾清宫,全都被苏麻喇姑拔得干干净净,重新送人进来很难。于是他便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直接将宝珠送进宫,让苏麻喇姑无从下手。”   不得不说,这个主意很妙。   胤礽点头,又摇头:“他可能还觉得我远离朝堂,是因为受了你的影响。他不希望你继续影响我,就想到给我身边送人。”   “让宝珠影响你?”石静嗤笑,“宝珠能影响你吗?”   胤礽也笑:“宝珠是谁,我都不记得了。”   “就是在赫舍里家被你夸漂亮的那个?”石静善意提醒,“我之前问过你。”   胤礽想起来了,但也只想起石静问过的话,对宝珠毫无印象:“那天我夸了很多姑娘,不会每一个都能影响我吧?我未免也太好影响一点。”   石静以手扶额:“谁让你嘴欠。”   胤礽拉她手:“谁让你那天没来,我故意气你的。”   “好吧,你赢了,我确实很生气。”石静任他拉着手,把话题往正事上扯,“惠妃又是怎么回事?想要顺水推舟,或者利用宝珠做点什么?”   胤礽玩着石静手指,心不在焉:“有这种可能。”   石静低头看他玩自己的手指:“德妃恐怕只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胤礽哼笑:“算计人,落井下石的,看热闹的,一个也别想跑。”   石静抽回手:“男主外,女主内。你专心治理河道,为君父分忧,造福百姓,做储君应该做的事,后宅龌龊交给我。”   小时候总是听人说石静做派像太皇太后,胤礽觉得言过其实。在他心里掌珠始终是柔弱多病,敏感多思,我见犹怜,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生怕哪天忽然香消玉殒。   婚后这一年多,掌珠干净利索地处置了在撷芳殿作乱林格格,拉拢李格格唯她马首是瞻,将泥鳅似的老太监何宝柱收于麾下,把撷芳殿从他的后花园,变成她的战略大后方。   之后利用十二阿哥与九阿哥,十阿哥之间的龃龉,让不问世事苏麻喇姑欠了她一个大人情,不得不出山偿还。   借着苏麻喇姑手,将毓庆宫里,除了皇上那边的眼线,全都拔了一个干净。   同时在慈仁宫几次与四妃交锋,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   冲撞四妃,瓦解四妃,取代四妃,掌珠从来没对他说过她到底要做什么,可他全都看在眼中。   胤礽丝毫不怀疑石静有处置这件事的能力,可他不想让她蹚混水,更不想让她一边备孕,还要操劳这些。   “皇上急着抱嫡长孙,没有比这更要紧的事。”皇上着急,胤礽并不急,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他发现石静格外在意圣心,不敢违逆分毫。   这时芳芷端来一碗坐胎药,石静接过,没留神被胤礽抢到手里,泼在地上。   “你做什么?”石静瞪眼看他。   不是说皇上着急抱嫡长孙么,为了尽快完成穿越任务,她比皇上还着急呢。   历史上胤礽被废,或多或少也与他没有嫡长子有关。   胤礽被废之后,康熙皇帝将李氏所生弘皙带在身边,不是没有栽培的意思。   也不知是弘皙能力有限,还是康熙皇帝死得突然,最后传位成谜。   石静有信心让胤礽一直坐在储君之位上,不给别人腾地方,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助力胤礽因素。   这个嫡长子她必须生,而且要尽早生。   与太后,苏麻喇姑和黄院正商议过,石静决定喝坐胎药辅助。   “是药三分毒,你又没病,喝什么药?”窗外响起更鼓,像敲在胤礽心上。   才成亲一年多,掌珠又正是生育的年纪,正常受孕便好,他不知道掌珠竟然这样心急。   急到无缘无故开始喝坐胎药。   石静吩咐芳芷再熬一碗,耐心给胤礽解释:“这是坐胎药,黄院正和太医院几个擅长妇儿老太医斟酌过后开方,对身体损伤很小。”   胤礽冷脸,不说话,只等芳芷再次端了药进来,一把接过,仰头饮尽。   石静气结:“这是坐胎药!”   “我知道。”胤礽吞下苦药汁,深深吸气,“既然是坐胎药,谁喝都一样。”   被他打败了,石静端了茶水给胤礽漱口,听他又道:“往后你喝一碗,我喝一碗,再生不出来,算我的。”   “这是给妇人开的方子,你喝没用。”石静又好气又好笑。   “有用没用总要试过才知道。”   见胤礽胡搅蛮缠,石静没了脾气,转头吩咐芳芷把药收起来,对胤礽道:“是药三分毒,咱们谁都不喝了。”   胤礽将芳芷打发走,抱起石静去内室,边走边说:“药劲儿真大,上头了。”   石静:“……”   不知是真有药劲儿,还是胤礽等排卵期憋得狠,没像往常那样来回换姿势,却让石静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传说中打桩机。   事后,他摸出枕下怀表看了一眼,含笑弯腰吻上石静汗湿鬓角:“从前我爱惜你,你却不肯爱惜自己。这样多来几次,再怀不上算我的。”   石静眼神都有些涣散,好不容易聚焦在他身上,入目全是红痕,左一道右一道,胸肌上有,腹肌上有,后背更多。   顺着她的目光,胤礽低头看自己,披上中衣才叫水。   石静躺在拔步床上,身。下垫着最后一次胤礽不知从哪儿扯过来的软枕,看见芳芷带人进来,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擦洗的时候,别碰那个枕头。”扔下一句,胤礽去了浴房。   芳芷进宫之后成长许多,她没让人靠近拔步床,自己端了水过去服侍太子妃清洗。   “这个法子奴婢听说过。”   芳芷瞥了一眼垫在石静身下的软枕,压低声音:“司寝嬷嬷说后宫好几位小主有孕,都是用了这个法子。只不过要垫上一夜,有些受罪。”   她手脚麻利地给石静擦身,怕石静尴尬始终低着头:“从前没跟主子说,是怕太子爷心疼。今日太子爷用上了这个法子,主子就忍一忍,怀上孩子就好了。”   石静应了一声,任凭芳芷清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等芳芷退下,胤礽梳洗回来。他走到床边托起石静,将她身。下的软枕取出来,放在床外小几上。   “你做什么?”腿。间有热流涌出,石静低呼一声。   胤礽拿了布巾给她擦拭:“这玩意儿垫一宿腰都废了。”   石静不满:“司寝嬷嬷说这个法子管用,我想试试。”   也算病急乱投医吧。   胤礽脱鞋上床,将人搂在怀里:“别听那些老嬷嬷胡诌,后宫里妃嫔一年难得轮上一次侍寝,自然想尽办法留住雨露。”   说着吻上她光洁的额头:“我只有你一个,夜夜厮守,哪里用得着受这份罪。”   石静抬眼看他:“以后也只有我一个吗?”   胤礽将人抱紧:“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几天后,宝珠通过了教习嬷嬷考核,被人领进毓庆宫。   与其他宫殿相比,毓庆宫不是最大的,却是装潢最奢华,据说只有乾清宫才能与之比肩。   宝珠被眼前富丽堂皇的气象迷住了,由毓庆宫前殿一个宫女带着往穿堂走。   经过长长的穿堂,走进后院,眼前又是一亮。   与前殿恢弘大气不同,后殿亭台楼阁很有江南的韵味,越发精巧,也越发奢华。   殿顶通铺黄琉璃瓦,檐牙高啄,以金龙彩凤装饰,熠熠生辉。进入殿中,四壁用金丝楠木镶嵌,雕工精美,纹样繁复。地面铺御窑金砖,光可鉴人。   “给太子妃行礼。”   耳边响起宫女小声提醒,宝珠回过神,抬眼见自家堂姐坐在紫檀木罗汉床上,手里随意地翻着账册。   她身穿鹅黄色常服袍卦,乌黑的头发盘得整整齐齐,耳朵上缀着碧玉丁香,压襟是一串白玉菩提,腕间戴一对冰底翡翠镯,远望如清泉。   墙角摆放着鎏金铜鹤香炉,缕缕轻烟从细长的鹤嘴中缓缓升起,不知是什么香,味道极好闻。   从进宫开始,宝珠每天都如坠梦中,感觉很不真实。   眼前静谧安闲场景,让她想到在家中时,堂姐有时来找她的额娘,额娘便是这样漫不经心地一边翻看账册一边同堂姐说话。   彼时,她是石家的二姑娘,被全家人捧在掌心的宝贝。堂姐是丧母长女,是不招太子喜欢的未来太子妃,是被大伯托付给她额娘照料小可怜。   而此时,堂姐是太子妃,她只是一个经由小选进宫伺候人普通宫女。   思及此,宝珠心中莫名升起屈辱的感觉。   可想到英俊无俦太子,和他看向自己时温煦眼神,宝珠又觉得自己所有牺牲都是值得的。   按照宫女提示,宝珠屈膝给石静行礼:“奴,奴婢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吉祥。”   学了这么多天宫规,宝珠以为自己适应了宫女身份,可在堂姐面前自称奴婢,还是让她很不自在。   又想到才进宫时,德妃娘娘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宝珠瞬间挺直了腰背。   石静听出宝珠声音,却没抬头,只对带她来的那个宫女说:“按照前殿规矩,给她改名字,照常当值便是。”   见太子妃是这个态度,那宫女高高悬起一颗心终于放下,没有特殊对待,一视同仁便好。   “前殿取名以春兰秋菊为序,菊字尚欠一人,还请太子妃赐名。”宫女讨好道。   石静看她一眼:“你叫春屏?”   春屏没想到毓庆宫这么多人,太子妃居然知道她叫什么,顿时激动起来:“是,太子妃好记性。”   “其他两个人叫什么?”石静追问。   春屏恭敬回答:“另外两人,一个叫兰溪,一个叫秋锦,菊字的人因为犯口舌被退回内务府,还没补上。”   石静对春屏回答很满意,随口赐名:“叫菊芳吧。”   春屏陪笑:“与太子妃身边的芳芷姐姐重了一个字。”   宫里忌讳重字,石静朝她点头:“那叫菊韵吧。”   “芳芷算什么东西,我与她重字,也该她改,堂姐何苦糟践我?”宝珠站在旁边听着,肺都要气炸了。   在石家,芳芷与佩兰,杜若和蘼芜一样,不过是家生奴才,草籽儿一般的人物,怎配与她相提并论。   到皇宫也是一样,她有名有姓,长姐凭什么改她名字,又凭什么让她避讳芳芷那个贱婢!   春屏知道宝珠来历,见她骤然发飙,吓得脸色发白,并不敢管,只拿眼觑着太子妃。   石静第一次看向宝珠:“你从小选进宫,与芳芷一样都是奴才,总要有先来后到。”   当面顶撞太子妃,按宫规合该掌嘴,但石静打算用宝珠这条饵钓鱼,并没当场发作,只将她当成初来乍到的小宫女教训。   “在宫里只有主子和奴才,没有堂姐堂妹。”   石静看着宝珠铁青的一张脸,眼睛都没眨一下:“你自愿参加小选,就应该有做奴才伺候人准备。奴才如何与主子说话,不用我教你吧。若没学会,我让人把你退回内务府重新学过。”   想到教习嬷嬷手中呼呼作响的戒尺,宝珠浑身一颤,跪下请罪。   留着宝珠还有用,石静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对春屏道:“这里没有石家二姑娘,也没有我堂妹,只有宫女菊韵。以后该怎样管束怎样管束,一切按宫里规矩来。”   就是不讲私情意思了,春屏心领神会应是,斗胆问:“菊字辈的宫女从前在前殿暖阁当差,管着暖阁里内务。后来人被退回去,李总管让奴婢代管内务。如今菊字辈有新人,不知太子妃可有安排?”   石静把毓庆宫人换了一个遍,自然知晓其中分工。   前殿一共有春兰秋菊四个大宫女,同年经由小选入宫。原本春屏总管暖阁里内务,兰溪负责针线,秋锦负责跑腿,菊香负责洒扫。   后来菊香机缘巧合搭上延禧宫,背后有惠妃撑腰,用手段挤掉春屏管起了暖阁里内务。   这些都是菊香给延禧宫那边通风报信,被苏麻喇姑抓了一个正着后主动交代的。   没进慎刑司,菊香就把知道的全都说了,石静也没为难,只将人退回内务府。   暖阁内务本来就是春屏总管,而且听说管得还不错。石静要用宝珠钓鱼,将她留下便是,并不会因为她寒了忠仆心。   “我没有新的安排。”石静低头看账册,挥手让两人退下。   宝珠接下了菊香最初的差事,顶着太子妃堂妹名头,在毓庆宫前殿打扫卫生。   半个月里,只见过太子几面,她拿着扫帚想往太子身边凑,很快被内侍挤到一边。   事后还被春屏知道,把她叫到跟前谈话。   虽然太子妃是公事公办态度,碍于宝珠出身,春屏没敢训斥,始终都是好言相劝。   宝珠打听过了,从前毓庆宫里那些想要爬床宫女,都被苏麻喇姑打包退回内务府。   她拿着扫帚都快扫到太子爷脚边,居然没有受罚,是不是说明太子爷对她另眼相看呢?   太子妃虽然是她的堂姐,但对方从前经常受她的气,不暗中给她穿小鞋都算好的,不可能让人照拂她。   毓庆宫只有两个主子,不是太子妃,就只能是太子爷本人。   宝珠耳朵听着春屏说话,一颗心早飞到太子身边。   坚信只要让太子爷认出她,很快便能出头。   到时候别说芳芷,就是石静都得对她礼让三分。   宝珠先拿了银子贿赂春屏,春屏得了太子妃的话,虽然不敢为难,却也不会买她的账,不软不硬顶了回去。   在春屏处吃了瘪,宝珠改变策略,拿了女红去找兰溪比试。   宝珠在家时,女红还不错,做了鞋袜送长辈,经常被夸奖,可拿到前针工局绣娘兰溪面前就有些不够看。   于是眼睛又盯上负责跑腿秋锦,跑腿送信而已,谁不会。   结果秋锦根本不理她,一副比春屏还厉害的样子,逮到她的错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宝珠当场被骂哭,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在皇宫讨生活的艰辛。   后来还打听到,秋锦之所以敢这样对她,是因为背后有撷芳殿大太监何宝柱做靠山。   而何宝柱是石静身边最会咬人的狗。   宝珠暗恨,果然是石静在搞鬼,阻止她在太子爷面前露脸。   “二姑娘……哦,不,是前殿宫女菊韵最近很不老实,总想往太子爷身边凑。”芳芷受春屏之托,将前殿发生的事禀报给石静。   从前那些想要爬床宫女,全都被苏麻喇姑打包退回内务府,春屏发现宝珠有这个想法,赶紧与芳芷通了气。   早料到会这样,只是没想到宝珠这么能折腾,石静轻笑:“那便给她一个机会好了。”   省得整天钻墙盗洞地不安生。   春屏得了准话,心中不解,却也不敢问,老老实实安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宝珠:怎么会这样!   石静:让我看看赫舍里家内应是谁。 第70章 换靠山   在春屏授意下,宝珠很快用银子买通给太子洗脚的宫女,让对方装病,她一个人打两份工。   结果太子压根儿不宿在前殿,宝珠得了差事,也是空等。   苦等一个月,都没见到太子面,宝珠坐不住了,托人往后殿带信,求见太子妃。   “有人暗中帮忙都见不到太子爷面。”芳芷也是心累,忍不住在石静面前吐槽,“就这点本事,怎么敢进宫讨生活?”   宝珠不足,芳芷都看得出,想必宝珠背后的人肠子都要悔青了。   可人都送进宫,不可能一直空等,总要做点什么。   石静不信索额图如此心大,把宝珠送进宫就什么都不管了。   正好顺着宝珠藤,摸到索额图种在毓庆宫瓜。   苏麻喇姑固然厉害,搞如此大的清洗,难免会有一两条漏网鱼。   石静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那个瓜,会怎样让宝珠得到宠幸呢?   如果宝珠是个聪明,能自己想办法,她大约不会冒险出手暴露自己。可宝珠蠢成这样,再不下猛药,很难成事。   “让春屏给李德福带话,这几日盯着点太子爷入口的东西,和身边的香炉,花草,别让人动了手脚。”在心里推演一番之后,石静吩咐芳芷。   毓庆宫对吃食的检查,与乾清宫一样繁琐,哪怕乱得像筛子那段时间,胤礽饮食也没出过错。   但对方是友军,又是以有心算无心,不得不防。   话传出去,李德福是真上心,胤礽回来直奔后院,除了詹事府有事找他,基本不在前院停留。   石静常住毓庆宫之后,李德福只在前殿当差,将后殿完全交给石静身边人。   都说何宝柱滑不留手,李德福比何宝柱还要鸡贼,他怕自己防不住,就撺掇胤礽往后殿来。   胤礽也是个经不起撺掇,回来哪儿也不去,要么窝在后殿暖阁外间的炕上看书,要么去书房练字,更多的时候则是陪石静闲聊。   这段时间,两人仿佛重回蜜月期,如世间最寻常夫妻那样朝夕相处。   胤礽乐得清闲,石静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认真检查胤礽饮食起居。   “是不是该留点漏洞,万一那人没有你想象中聪明呢?”胤礽很享受石静像花蝴蝶似的围着他飞,又怕她长期精神紧张勾起旧病。   严防死守快两个月,钓鱼也不是这么个钓法。   石静正在灯下翻看账册,头也没抬:“怎么,你想尝尝情。药滋味?”   “有何不可?”胤礽又不是没尝过,“比坐胎药还清淡一些。”   想起那夜如水波般摇晃的帐顶,石静不接话茬:“宝珠这边没有进展,她背后人肯定着急。人在着急时,更容易露出马脚,你且让李德福盯着,不会等太久。”   胤礽知道石静宁可苦等,也不想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可多等一天,她就要跟着提心吊胆一天。万一对方是个没脑子且有耐心的,等到哪天是个头儿啊。   她不想他受到伤害,他就能眼睁睁看着她煎熬不成?   翌日,胤礽破天荒宿在前殿,宝珠终于等来了给太子洗脚的机会。   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太子看见她的脸,听完她自报家门,便面无表情让她退下了,多一句话都没有。   宝珠端着洗脚水走出前殿暖阁的时候,好像被热水焯过的小青菜,要多蔫吧有多蔫吧。   之后几日,太子时有宿在前殿,仍旧让宝珠伺候洗脚,却根本不拿正眼看她。   宝珠一天比一天蔫吧,一天比一天后悔,为什么仅凭太子在赫舍里家老夫人寿宴上一句夸奖,自己就寻死觅活地逼着家里想办法将她送进宫,幻想着太子见到她便会如获至宝地宠她爱她。   进宫之后,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有位份啥也不是。   想如德妃那般翻身做主子,难如登天。   她是石家二房嫡出姑娘,既尊贵又体面,本来能明媒正娶嫁给门当户对勋贵子弟,或青年才俊,却偏偏被太子迷住,自甘堕落给人当起了洗脚婢。   宝珠再也不想跪在冰冷金砖上给人洗脚了,也不想继续留在毓庆宫,她想回家。   于是在某天,她找到了赫舍里家留给她的内应,告诉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你不是说见过太子,太子还夸你漂亮,很喜欢你吗?”格尔分没想到宝珠会明晃晃地来找他,吓得朝左右看看,没看到人才敢接话。   之前宝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接近太子,格尔分也很着急,但他不敢插手,只能耐着性子等。   终于等到机会,宝珠给太子洗上了脚,可等来不是宝珠得宠消息,而是她想回家。   宝珠一再向他解释自己没有说谎,格尔分当然知道。因为太子夸宝珠漂亮那一回正是在它祖母的寿宴上,他当时也在场。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他才不会向父亲推荐宝珠。   太子向来眼高于顶,格尔分在太子身边做侍卫时间也不短,没见他看过谁家姑娘一眼,更不要说开口夸奖了。   “你以为皇宫是菜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格尔分满怀期待化为泡影,对上宝珠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宝珠抹眼泪求他,格尔分让宝珠不要再来找他。眼见自己要被当成弃子,宝珠壮着胆子威胁格尔分,说她要告诉太子赫舍里家将她送进宫的真相。   太子厌蠢,更无法忍受身边人算计他。如今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算计太子这么久,两样全占,格尔分果然被威胁到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问宝珠:“若我弄了药来,你敢不敢用?”   宝珠自知出宫无望,又不想做弃子,咬牙道:“有何不敢。”   几日后,胤礽将一包药粉砸在格尔分脸上,问他是怎么回事。格尔分吓死,一股脑把什么都招了。   “你打算怎样处置?”石静没想到胤礽一出手,这么快就把人给挖出来了,更没想到苏麻喇姑将毓庆宫清理得这样干净,逼得索额图无人可用,只能用自己亲儿子。   格尔分没什么本事,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跟在他身边狐假虎威。在无定河沿岸治水,他上堤检查,格尔分看上了当地县令小儿子,没完没了地纠缠人家。   县令被逼急了,告到他面前,丢了好大的脸。   他当着县令面,抽了格尔分十鞭子才算揭过。   之后格尔分老实了一段时间,没想到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赏他二十鞭子,赶回家去。”主意是格尔分出的,却得到了索额图默许,胤礽闭了闭眼,“把格尔分弟弟阿尔吉善也一并赶回家。”   就算给索额图教训了,提醒他有时间管管自己儿子,别有事没事总盯着别人儿子。   明相儿子揆叙被皇上削成白板,索相两个儿子一起被胤礽赶回家,在康熙朝位极人臣属实有点费儿子。   “宝珠进宫是几方合力促成的,没有赫舍里家支持,相信很快会有人接手。”   石静冷静分析:“留着她还有用。”   半天没有回应,石静抬眼看胤礽,只见他的脸有些微微泛红,桃花眼亮如星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石静吓了一跳,忙起身过去摸他的额头。   胤礽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我以身入局,中了药。”   是夜,闹到三更天才消停。   格尔分才被踢回家,惠妃就病愈。   这两人一个是毓庆宫侍卫,一个是后宫妃嫔,属于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石静却知道宝珠要被转手,她身后很快会冒出一座新靠山,暗中指导她在毓庆宫兴风作浪。   “宝珠蠢成这样,把格尔分都折了进去,惠妃能看上她么?”惠妃在四妃当中出身最高,能力也最强,胤礽被她捧杀这么多年,自认对她还是有些了解。   惠妃跟他一样厌蠢,延禧宫从来不养闲人,每一个拿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很是难缠。   这回被气病,主要还是大阿哥不省心,让惠妃跟着吃了好几回挂落。   胤礽在前朝混,不知道东西六宫格局已悄然发生变化。   石静含笑给他解释:“惠妃病重,无法主持小选,皇上将德妃从幕后推到前台。惠妃种树,德妃摘果,梁子算是结下了。德妃果子摘得不错,小选没有出现任何纰漏,被皇上当众夸奖能干。”   “再加上四阿哥办差得力,如今德妃在后宫声望俨然超过惠妃。惠妃此时不支棱起来,以后恐怕也没机会了。”   想起去慈仁宫请安时,惠妃与德妃之间的暗流汹涌,石静唇角翘起:“眼下有德妃牵制惠妃,惠妃想腾出手来对付我并不容易。”   前有狼,后有虎,惠妃嘴上说着病好了,可在石静看来不过是强弩之末:“宝珠确实不够聪明,但惠妃病了这些时日,能有个现成的人用就不错了。”   驱虎吞狼?胤礽挑眉:“德妃一直扮猪吃老虎,你是怎么把她逼出来的?”   石静淡笑:“怎么是我逼的,明明是皇上的手笔。”   好吧,皇上也是其中一环。   十一月三阿哥嫡福晋董鄂氏生下皇长孙,皇上非常高兴,点惠妃主持皇长孙洗三礼和满月礼。   此前,大阿哥加班加点耕耘,一口气生下四个女儿,只为在皇长子之外再生一个皇长孙出来,给自己这边加码。   然而天不遂人愿,大福晋好不容易怀上男胎,却中途流产,从此败了身子,被太医院集体盖章,难再遇喜。   石静这边也不给力,婚后半年,夜夜独宠,肚子一直没有动静,皇上便放开了皇子们生育。   期间三阿哥来找过胤礽,问他是不是再等等。胤礽压根儿没把这事放心上,反过来鼓励三阿哥争皇长孙:“你不生,老大和老四那边也要生。”   三阿哥是真争气,当月便让三福晋怀上了,之后三福晋顺利生产,一下占了皇长孙位置。   给太子党这边再添筹码。   在三福晋之前,只有太子格格李氏,和五阿哥格格刘佳氏生儿子。但两人都是妾室,生儿子也是庶出,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皇长孙。   董鄂氏却是三阿哥明媒正娶嫡福晋,生出来的儿子是三阿哥嫡长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   皇长孙洗三礼和满月礼皇上没有交给风头正盛德妃,转头点惠妃来主持,很难不让人多想。   “皇上还在气我折腾大福晋,让她没了孩子。”大阿哥是惠妃独子,他没了孩子惠妃比谁都难受。   怪只怪自己太好强,做什么都要求完美。   也怪大福晋自己不小心,明知道自己怀着孩子,还跑去拦大阿哥,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惠妃说完剧烈地咳起来,直咳到吐出一口血才堪堪止住。   太子大婚之后,撷芳殿和毓庆宫先闹腾起来,之后是东西六宫战火纷飞,最后蔓延到诸皇子身上。   其中受灾最严重的,非出宫建府大阿哥莫属。   之前总听人说太子妃行事做派很有太皇太后遗风,她还不相信,觉得那样遗风没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淬炼根本不可能沾上边。   时至今日,掉过头来看,太子妃凭一己之力掀起的腥风血雨,与当年太皇太后在盛京时做法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太皇太后与平级宫斗,而太子妃是越级斗。   她住毓庆宫,却将手伸到公公的后院搅弄风云。   惠妃不禁要问,跟太子妃平级的战力都去哪儿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太子在婚前一共有四个格格,其中两人受过宠幸。   撷芳殿曾经最受宠爱,且给太子生下一儿两女李格格,最先倒向太子妃,目前是太子妃马前卒,任劳任怨。   受过宠幸,却没有生育的林格格还在慎刑司,凶多吉少。   剩下那两个没有侍寝的,从前在撷芳殿充数,现在也还在充数,被太子妃舔狗何宝柱管得死死的,根本接触不到。   皇上身边藏龙卧虎,东西六宫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斗起来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英明睿智如皇上,最初登基那几年,后宫里孩子也是生一个死一个,生一双死一双。   直到她生下大阿哥,求了皇上将孩子送出宫,才勉强保住。   大阿哥养在外头那几年,内务府总管噶禄家也没少出事。   怎么轮到太子的时候,一个个的战力都不行了,全都改行做马前卒,图安逸?   感叹完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惠妃抬头看向毓庆宫方向,捏紧了手帕。   皇长孙洗三礼当天,皇上拨冗出席,赏了不少好东西给三阿哥和三福晋。   荣妃笑得眼角皱纹都多了几条,想起前几天听说的事,问皇上:“臣妾听说今年南边送了一尊白玉观音来,雕工十分了得,法相庄严,不知臣妾等有没有这个福气看一看。”   说是看一看,其实是想讨了来给三阿哥做面子。   “瞧姐姐说得多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小气,得了好东西舍不得给人看呢。”惠妃跟着凑趣儿。   南边进贡的这尊观音她早有耳闻,据说并非人工雕琢,而是当地渔民从江水里打捞出来的祥瑞。   正好赶上三福晋产子,惠妃便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荣妃,荣妃很是心动,故而有此一问。   见惠妃给自己打配合,荣妃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皇上。   康熙笑着让人将观音取来给众人观赏,果然通体洁白,并无人工雕刻的痕迹,浑然天成。   荣妃眼巴巴看着皇上,却听皇上对太子妃说:“惠妃病重这段时间,辛苦你跟在太后身边处置庶务,这尊观音赏你。”   观音送子,皇上明着送观音,就是明着催生意思了。石静在心里叹口气,起身谢赏,将白玉观音收下。   皇上也忒偏心了,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太子,荣妃心中不悦,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惠妃看了荣妃一眼,觉得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中用,笑道:“观音送子,最灵验的,相信太子妃得了这宝物很快会有好消息。”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石静腻歪惠妃:“如果当真灵验,惠娘娘不如也给大嫂请一尊回去供着。”   大福晋已经被太医院盖章无法生育,今日并没来,石静假装不知情,故意拿话回怼。   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从前太子妃不这样,嫁给太子之后好像大变活人。   倒是太子越发持重起来,更像从前的太子妃。   当着皇上的面,惠妃自然不好发作,含含糊糊应了过去。   过完皇长孙满月礼,芳芷告诉石静:“春屏递话过来,说秋锦装病已经被挪到宫外,宝珠果然拿银子贿赂她,想要顶替秋锦的差事。”   秋锦在前殿负责跑腿,活动相对自由,方便进出与人联络。   这么快就搭上线?石静让芳芷给春屏带话,把差事换给宝珠。   才将差事换好没几日,宝珠求见石静,石静不见。   又几日,算着太子回宫时辰,宝珠身着单衣,跪在前殿与穿堂交界处吹冷风。   春屏过去拉她,宝珠哭闹着不肯起来,嚷着要给太子妃赔罪,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   春屏问她赔什么罪,宝珠只是哭不说话,好像受了多少无妄之灾。   “太子妃,不能由着他这么闹了,奴婢叫人把她架走。”芳芷怕宝珠再闹下去,坏了太子妃好名声,也怕传到皇上耳中,让皇上觉得太子妃跋扈,不顾念姐妹亲情。   宝珠从小选进宫,是她自甘堕落没错,可她到底是太子妃堂妹,一笔写不出两个石来。   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宝珠悟性,惠妃恐怕只敢教她这些,说多了都怕她听不懂。   不就是用苦肉计,想弄臭自己的名声,同时让太子可怜她,趁机爬床吗?   这样的伎俩,石静不知见过多少:“她想跪便让她跪,过会儿太子就回来了。”   石静很好奇,胤礽瞧见了会怎样处置。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回来,进屋便问石静:“你那个堂妹抽什么风,跪在穿堂哭闹不休,说要给你赔罪。”   石静以手扶额:“我都不知道她错哪儿了。”   “你怎么能不知道?”胤礽抬头,让石静给他解斗篷系带,“她伙同侍卫给我下药,令我欲壑难填,差点伤到你。”   屋里还有服侍的,石静把大毛衣裳递给芳芷,赶紧去捂他的嘴。   胤礽摆手让服侍的退下,捉住石静手,笑道:“不是谁也扶不起么,就让她跪着好了,一边跪一边磕头,还要把自己的罪过都说出来。我让李德福派人盯着,不许偷懒。”   好吧,胤礽总是能给人惊喜。   “你给她安什么罪名?不会是下药吧?”石静有些不放心。   胤礽哈哈笑:“格尔分出宫之后,我让李德福派人盯着她,发现她换了差事,有事没事总爱往延禧宫跑。她是毓庆宫奴才,总去延禧宫当差算是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反省吗?”   本来略带戏谑的桃花眼,此时盛满嘲讽,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好像贪玩孩子忽然得到一件有意思玩具。   二更天准备歇下的时候,石静让芳芷去穿堂看宝珠,发现她晕过去了,额头一片青紫,还在渗血。   惠妃再看见宝珠,已经是五天之后,尽管对方敷了粉,仍旧盖不住额头上淤青。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带不动人,惠妃从来不会白费力气。   宝珠哭着跪下求惠妃再给她一次机会,并且表示只要能爬上太子床,她什么都能豁出去。   惠妃对宝珠很失望,对索额图更失望,没想到三眼索相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格尔分被赶回家那会儿,惠妃都没怀疑过索额图眼光,只以为格尔分不会办事,搞砸了。   毕竟索额图两个儿子都不成器,是朝野上下的共识。   可等她将宝珠拉拢过来,让宝珠办了一回事,惠妃才发觉不对劲儿,好像要砸手里。   但凡此时另有人选,惠妃也不会再与蠢人为伍。   奈何德妃从前装菩萨,不问红尘事,被皇上启用之后,忽然转了性情,哪儿哪儿都有她。   病还没好,又要忙着宫斗,还想对付太子妃,惠妃疲于应付,不用宝珠还能用谁呢?   所幸这个宝珠人虽蠢笨,身上却有股狠劲儿。   年前,皇长孙又办了百日礼,皇上有事没来,几位阿哥算是到齐了。   满月礼的时候,太子出公差没赶上,大阿哥在家关禁闭来不了,等到百日礼再不露面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一日胤礽还要上朝,石静梳洗过后先去了阿哥所。   大阿哥作为皇长子,皇上有意抬举,在大福晋生下第三个女儿的时候,提前让大阿哥出宫建府。   宫里有规矩,皇子封爵才能出宫建府,皇上提前给了大阿哥恩典,所有人都猜测很快会封爵。   当时正赶上皇上御驾亲征噶尔丹,大阿哥随军出征,军功手拿把掐,直接封王都不是没可能。   谁知王师凯旋之后,大阿哥纹丝没动,仍旧是平头阿哥。   等到第二次御驾亲征,大阿哥根本没去,军功捞不到,还因为办差不力被皇上禁足,注定与封爵无缘。   爵位没有,人却被踢出了皇宫,前朝后宫风向又是一变。   倒是三阿哥没有大阿哥压在头上,在战场立功颇多,如今又生下皇长孙,风光无两。   有皇上的重视,内务府办差格外用心,将皇长孙百日礼办得妥帖又隆重。   “孩子白白胖胖,甚是喜人,不像我家里那个,如何喂都喂不胖。”五阿哥真心喜欢这个侄儿,抱着不撒手。   三阿哥看着大胖儿子,心里满意得不行,嘴上却谦虚道:“这小子除了吃就是睡,不知将来是不是个庸才。”   又安慰五阿哥:“小孩子有骨头不愁肉,长大一些就好了,都能补回来。”   五阿哥也很看重自己这个长子:“当初这孩子难产,多亏二嫂才保住一条性命。二嫂之后又去看过几次,说孩子能养活,让多找几个有初乳奶子喂着。”   太子妃不但救了孩子的命,还救了孩子生母刘佳氏命,五阿哥心中感激,却无以为报,每次见到石静都亲切地喊二嫂。   初为人父,三阿哥能理解五阿哥的心情,忍不住安慰他:“太皇太后在世时请活佛给二嫂算过命,说二嫂命格贵不可言。她说孩子能养活,就一定能养活。”   五阿哥也听说过这事,连连点头。   胤礽对孩子不感兴趣,与七阿哥在一边聊治水事,聊着聊着朝四周望去,微微蹙眉:“这都快开席了,怎么还有人没来?”   七阿哥掏出怀表看了看,无奈摇头:“从前大哥就爱摆谱,总是带着老八他们姗姗来迟,压轴出场。”   试图压太子一头,好像谁晚来谁更尊贵似的。   从前太子不着调,大阿哥风头正劲,那时候大阿哥想压轴,七阿哥并没觉得有什么。   如今风向变了,太子治理河道非常成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注定青史留名,大阿哥上战场未立寸功,办差也办不好,七阿哥不知道大阿哥还有什么脸压轴。   余光瞥见坐在角落里十阿哥,七阿哥有些诧异:“奇了,老十居然没等大哥,自己先来了。”   要知道,十阿哥与九阿哥交好,九阿哥又是八阿哥死党,八阿哥从小养在延禧宫,唯大阿哥马首是瞻。   四舍五入,十阿哥也是大阿哥那边的人。   七阿哥从未关注过十阿哥,胤礽倒是时有留意:“贵妃病逝之后,十弟便与老大生疏了。”   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那一次他带着老三去冰场走冰,被老大发现,特意带着十阿哥他们去冰场找他,想抓他的把柄,让老十彻底恨上。   结果被掌珠遇见,想办法化解了。   没想到那一次过后,老十没恨上他,反而恨上老大,此后再没跟老大他们一起混。   思及此,胤礽朝十阿哥招手,喊他过来,拉着他与七阿哥一起聊治水事。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大喜的日子也不安生。   胤礽:那便将计就计。 第71章 局中局   “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黄河,你想不想去看看?”七阿哥问十阿哥。   十阿哥丧母之后一直蔫蔫,又因为冰场事与大阿哥闹掰,心情郁郁。   他闻言诧异抬头:“啊?七哥,我还在读书呢。”   七阿哥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十阿哥之间的身高差,朝胤礽笑道:“老十生得人高马大,我竟忘了他还在念书。”   胤礽也笑:“不如你先带着他,等他上朝站班也好办差。”   随驾亲征之后,三阿哥从刑部被调到户部行走,五阿哥在兵部,七阿哥先在工部,后被调去河道总督府给胤礽帮忙。   原来在兵部行走的大阿哥被挤到刑部,与老九作伴。四阿哥留在户部,给三阿哥打下手。八阿哥则被调出户部,改去礼部观政。   得知老八的去向时,胤礽很是不解,问皇上:“国库那边催债的差事已了,老四和老八做事都算勤勉,为何老四留在户部,老八却去了礼部?”   六部之中,以吏部为首,通常不安排皇子观政。吏部之下,最好的衙门便是户部,号称朝廷的钱袋子。   户部之下是兵部,其后工部和刑部并列,礼部吊车尾。   其实胤礽想问的是,大阿哥要军功没军功,要政绩没政绩,凭什么他能去刑部,却将办差勤勉老八安排到礼部去了。   很不公平。   八阿哥从前一直跟在大阿哥身边,与太子不是很对付,太子能不计前嫌,十分中肯地在他面前替八阿哥鸣不平,康熙还是很高兴的。   储君就该有这份肚量,凡事以大局为重,而不是以个人好恶作前提。   但康熙这样安排,自然有他一番道理:“老八差事办得不错,可把人也给得罪了。”   说着扔了几份奏折给胤礽:“你自己看看吧。”   胤礽看过,心中冷笑,都是大阿哥办差时埋雷,老四不肯踩,全推给老八。   老八到底年轻,又是第一次办差,他不踩谁踩。   四阿哥和八阿哥是怎么过关的,没人比胤礽更清楚。   皇上想看诸皇子兄友弟恭,胤礽当然不会当着皇上的面,拆穿四阿哥小心思。   况且八阿哥自愿给大阿哥垫背,与他什么相干。   倒是七阿哥回京之后,主动靠向他这边,让胤礽有些惊讶。但七阿哥靠过来,显然不止因为他,更多的是七阿哥对治理河道感兴趣,想为朝廷做点实事。   奈何身体不允许,只能守在河道总督府,没办法长期出公差,在坑洼不平河堤上奔波。   就像七阿哥所说,十阿哥生得人高马大,倒是可以出些力气。   七阿哥觉得太子这个提议好,转头问十阿哥意思,差点把十阿哥眼泪问出来。   贵妃活着的时候,十阿哥是贵妃娇宝贝,可贵妃一死,他好像什么都不是。   汗阿玛忙着处理国事,没时间管他。他就跟着九阿哥混,九阿哥与八阿哥更熟,只把他当成小跟班。   那天,九阿哥跑来找他,告诉他太子和三阿哥在他额娘孝期去什刹海走冰玩乐。他气坏了,立刻跟着九阿哥找过去。   走到一半,遇上如今太子妃,大阿哥不去找太子和三阿哥麻烦,反而跟着太子妃去庆云楼定席面。   他额娘百日孝期没过,太子和三阿哥到什刹海走冰不对,难道大阿哥陪着未来的太子妃随便进酒楼就对吗?   那时候十阿哥忽然明白过来,大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根本没把他当兄弟。   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对付太子和三阿哥工具而已。   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去找过九阿哥,九阿哥来找他,他也不爱搭理。   可他今年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便要上朝站班。八阿哥十三岁的时候,有惠妃为他谋划打点。九阿哥十三岁的时候,宜妃直接求到汗阿玛面前,给他求恩典。   等到他十三岁的时候,身后空无一人。   “二哥,七哥不嫌弃我,我愿意去河道总督府办差。”相比大阿哥他们对他利用,太子和七阿哥明显在为他着想。   十阿哥平时想得少,却不是没脑子。从前河道总督府是怎样的衙门,他不知道,可太子接手之后,河道总督府治好了无定河水患。   身处皇宫,他厌倦了无休无止的争斗倾轧,只想脚踏实地做点事。   河道总督府一直在做实事,政绩可查,有七阿哥带他,他为什么不愿意去。   七阿哥说他没去过黄河,十阿哥也没去过。治理河道还有一样好,就是能走出皇宫,看外面的世界。   太子去河道总督府之前,情况没比他现在好到哪里去,身边总跟着一群乌合之众。   如今再看太子,那些乌合之众早不见了踪影,身边全是他不认识的人。可他见过那些人的眼睛,眼神清正,眸子明亮。   眼看宾客都到齐了,三阿哥也腻歪大阿哥做派,吩咐开席,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素来厚道的五阿哥闻言,也只是看了三阿哥一眼,继续低头哄孩子,没说什么。   恰在此时,大阿哥带着八阿哥和九阿哥姗姗来迟,仍旧是从前大千岁的做派,架子摆得十足。   八阿哥跟在大阿哥身后,始终垂着眼,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看上去很丧。   九阿哥与往常一样,跟着大阿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眼风扫到十阿哥的时候顿了顿,飞快挪开。   “恭喜三哥,喜得麟儿!”九阿哥最先笑着与三阿哥寒暄。   大阿哥朝三阿哥笑笑,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八阿哥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也说了应景吉祥话。   眼看到饭点儿,三阿哥无意与他们周旋,含笑还礼之后又要吩咐开席。   不等三阿哥的话说出口,九阿哥抢先道:“皇长孙如此得皇上看重,三哥在咱们兄弟当中算是拔得头筹。”   这话说得没错,但众人早已有了默契,当着太子面不提皇长孙事。   这种默契在孩子满月礼时便有了,当时九阿哥也在场,不可能不知道。   九阿哥这时候说出来,明显带着挑拨的意思。   三阿哥闻言忍不住看了太子一眼,见太子好像没听见,仍旧与七阿哥在交谈。   不过此时太子和七阿哥身边多了一个十阿哥。   十阿哥自小与九阿哥交好,九阿哥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跟没脑子似的。今日十阿哥怎么转了性情,没跟大阿哥他们在一起,反而扎到太子身边说话了?   刚刚随驾回京那会儿,太子问他想不想调去河道总督府,三阿哥对治理河道不感兴趣,婉拒了,说他想从刑部调到户部行走。   太子点头,私下说动皇上,遂了他的心意。   七阿哥腿脚不利索,但心灵手巧,战前给欧罗巴最新武器佛郎机炮设计了一个便携支架,在战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皇上欣赏七阿哥才华,将他从礼部调去工部,七阿哥却说想去河道总督府。   皇上着意培养诸皇子,不过是给太子挑帮手,见七阿哥主动要去河道总督府给太子帮忙,自然乐见其成。   如今太子与七阿哥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就连十阿哥都凑过去旁听,且听得认真,三阿哥忽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   九阿哥说完拿眼去看太子,却见太子正在与七阿哥说话,压根儿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九阿哥喊了十阿哥一声,喊他过来看皇长孙。   十阿哥听太子和七阿哥说话,虽然听不懂,却觉得很有意思,也很喜欢这种交谈的氛围。   有什么说什么,没有他不擅长勾心斗角,更没有所谓的弦外之音,务实而坦白。   听不懂都觉得非常专业,非常厉害。   这种令人忘我的氛围忽然被九阿哥声音打断,十阿哥不耐烦抬头望过去:“你自己看吧,我这边有正事。”   九阿哥不在意地嘲讽:“你一个闲人,能有什么正事。”   从前听九阿哥这样说,十阿哥只觉得亲切,认为九阿哥没把自己当外人,如今听来却格外刺耳。   原来他在九阿哥心里是这样不堪形象,十阿哥冷笑:“我不过是个闲人,你喊我做什么,谁有用你喊谁去。”   此言一出,室内忽然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九阿哥。   九阿哥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他瞧不起十阿哥打了脸,顿时火冒三丈。   可当他准备发作的时候,听见太子不咸不淡地问三阿哥:“还不开席吗?我都饿了。”   三阿哥连忙高声宣布开席,并热情地招呼众兄弟入座。   九阿哥阴郁地看了十阿哥一眼,又看太子,冷冷勾唇。   三阿哥不知道九阿哥和十阿哥闹掰,叫人安排座位的时候照例把二人安排在了一起。   九阿哥气呼呼坐下,拿眼看十阿哥,一副十阿哥不给他赔礼就没完的架势。   十阿哥也不惯着,自己搬了椅子,挤到七阿哥身边去了。   都知道七阿哥最近与太子走得近,十阿哥搬到七阿哥身边,就等于投靠太子。   九阿哥想要拍桌子,抬起的手却被八阿哥抓住,听八阿哥小声提醒:“让他闹去,别误了正事。”   想起还有正事,九阿哥抬起的手攥成拳,等太子在人前出了丑,看十阿哥后不后悔。   大阿哥全程冷眼旁观,面无表情。瞧见九阿哥和十阿哥差点起冲突,眼皮都没抬一下,却在十阿哥搬离他身边的时候,看了过去。   十阿哥脑子不聪明,却很仗义。他知道自己之前没少跟在大阿哥身后与太子作对,如今想要投靠太子,必须得交上一份像样投名状。   他没本事为太子筹谋什么,却可以在酒桌上给太子挡酒,就像从前他为大阿哥所做的那样。   令人心寒是的,他给大阿哥挡酒喝到吐,大阿哥也没有真的把他当兄弟。反倒是太子,他什么都没做,太子却肯为他的将来筹谋。   “去问问前院的情况如何?”搭上延禧宫之后,宝珠很不老实,胤礽没当回事,石静却不放心,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前院的动静。   芳芷点头,悄然退下。   后院的酒席已然过半,石静被三福晋和七福晋陪着说话,大福晋与四福晋时不时凑趣儿两句,并不曾加入进来。   与石静有交集的,都是长辈,比如四妃,平辈倒是很少来往。   三福晋董鄂氏生完孩子身量依然苗条,人长得漂亮,话也说得漂亮,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七福晋是去年嫁进宫,容貌平常,气质温婉,一看就很好相处的样子。   不知是生育太多被拖垮了身体,还是丧子之后一直没走出来,大福晋眼下的青黑连脂粉都遮不住,反而因为粉扑多了,显得假面老气。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沉郁,仿佛头顶笼着一片阴云,随时能下起雨来。   相比大福晋沉郁,三福晋玲珑,和七福晋温婉,四福晋平平无奇。   非要找出一个特点的话,恐怕只有严肃了。   四福晋规矩最好,但年纪轻轻眉心便有了浅浅川字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严肃板正。   妯娌之间不交心,平日来往少,交际起来实在无趣。   石静有一搭没一搭地夸着三福晋和她儿子,听七福晋附和,四福晋凑趣儿,眼睛却时不时瞄着大福晋。   好奇惠妃和宝珠频繁走动,大福晋是否知情,是否参与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皇长孙满月的时候我没来,听说皇上赏了太子妃一尊天然的白玉观音像,不知我等可有幸一观?”大福晋眼神沉郁,唇角却高高翘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皇上盼嫡长孙盼得眼蓝,宫里无人不知,在孩子满月礼上送太子妃送子观音,既是恩典,也是鞭策。   尽管大福晋那天称病没来,三福晋不信大福晋想不到这一层。明知道这样说会给太子妃没脸,还一口一个皇长孙,非追着要看白玉观音是几个意思?   “果酒没了,快端酒上来。”三福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故意扬声吩咐,之后拉着七福晋说起今日果酒来历。   七福晋善解人意地接上了三福晋的话,不想关键时刻四福晋却跑来拆台:“皇长孙满月那天,我还在孕吐,身上难受便没来,没见过那尊白玉观音,也很想看看。”   自皇上放开诸皇子生育,继三福晋之后,四福晋也遇喜了,但怀相不好,过了三个月仍旧孕吐。   这一个个的都不省心,三福晋在心里叹气。   大福晋是长嫂,三福晋不好跟她对线,四福晋是弟妹,总能教训一下吧。   三福晋才要开口,七福晋已然笑道:“四嫂怀着孩子,实在不宜见送子观音,恐怕冲撞胎神。”   七福晋永远是这么熨帖,很像七阿哥本人。除非不得已,三福晋并不想平白得罪人。   孩子满月那天乱糟糟的,三福晋还在做双月子没有出门,可能不知道太子妃如何回怼惠妃挑衅。   当时太子妃提到大福晋,七福晋还觉得妯娌之间这样说有些不厚道,今日见大福晋对上太子妃时是这样一副嘴脸,又觉得是自作孽。   大福晋挑衅的话被三福晋揭过之后,四福晋居然挺着肚子加入战局,实在是她没想到。   来的时候,七阿哥交代过她,说太子看重太子妃,怕太子妃在宴席上独木难支,让她凡事站在太子妃这边。   七阿哥如今在河道总督府测算水文,算是与太子在一个锅里捞饭吃,七福晋今日格外关注太子妃,见有人挑衅不用太子妃出面,直接将挑衅扼杀在摇篮里。   在七福晋看来,孕妇就该以腹中胎儿为重,多吃多睡好好养胎,有事没事跑出来刷存在感,真的很危险,于胎儿不利。   孕妇拜送子观音有没有忌讳,七福晋不知道,她只是单纯听七阿哥的话,维护太子妃。   打蛇打七寸,四福晋听完七福晋的话果然变了脸色,再没说话。   石静承了三福晋和七福晋情,可她看大福晋表情就知道这事没完。   今天是三阿哥和三福晋好日子,石静不想在阿哥所与大福晋打嘴仗,也好奇大福晋在惠妃和宝珠勾连这件事上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好啊,既然大福晋想看,等这边的宴席结束随我回去看好了。”石静顺水推舟,发出邀请。   来之前,惠妃派人给她送信,告诉她今日宴席之后可能发生的事,让她看戏便好,什么都不要管,更不要轻易招惹太子妃。   可皇长孙满月礼时,太子妃拿她作伐,这口气大福晋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明知太子今日会在酒后出丑,她怎能不去毓庆宫看热闹,顺便帮着宣扬一下呢?   大福晋哂笑:“谢过太子妃。”   宴席快结束的时候,芳芷神色古怪地回来,低声与石静耳语,石静神色很快也变得古怪起来。   大福晋以为这么快东窗事发,扬声问石静:“太子妃可是出了什么事?”   石静看她一眼,含笑说没事。   今日必然有事,怎么可能没事,大福晋旧事重提,坚持跟石静回毓庆宫看白玉观音。   三福晋和七福晋对视一样,都看出太子妃明显有事。   但凡是个识趣的,看别人有事,都不会再缠着人家。奈何大福晋与太子妃有梁子,怎么解都解不开了。   不管三福晋和七福晋怎样打岔怎样劝说,大福晋铁了心要去毓庆宫看那尊白玉观音。   而且三福晋和七福晋越拦着,大福晋越觉得这里边有事。   宴席散后,四福晋推说累了,先行离开,大福晋则跟太子妃回了毓庆宫。   三福晋放心不下孩子,没有跟去,七福晋得了七阿哥叮嘱,硬着头皮陪大福晋一起去了毓庆宫。   此时毓庆宫果然有事,却不是大福晋想看到。   “你说什么,十阿哥一个人把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全都喝趴下了?”   大福晋听完毓庆宫前殿当值宫女禀报,不可置信地问出了声:“那太子呢,太子喝醉了没有啊?”   不问大阿哥情况如何,反而问起太子来,石静几乎可以肯定,大福晋知道惠妃与宝珠筹谋。   春屏看了石静一眼,见石静朝她点头,才回道:“太子爷酒全被十阿哥给挡,滴酒未沾。”   十阿哥素来与九阿哥交好,九阿哥与八阿哥交好,八阿哥是大阿哥小跟班,所以在大福晋看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是大阿哥这边的。   从前给太子添堵的事,十阿哥也没少干,今天抽了什么邪风,居然想起来给太子挡酒,将大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全给喝趴下了。   听说在三阿哥地盘,太子滴酒未沾,大阿哥却被自己人灌醉了,大福晋哪里还坐得住,听完春屏禀报就想走。   石静刚听到芳芷带回来的话,反应跟大福晋差不多,不是很能理解十阿哥反常举动。   回到毓庆宫,听说十阿哥被李德福亲自扶回来,在偏殿醒酒,而太子没在,石静猜测有事情要发生了。   这会儿见大福晋急着要走,石静怎么可能放她离开:“大福晋住在宫外,进宫一趟不容易,来都来了,不如看了白玉观音再走。”   以为毓庆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当初要来看观音像是的她,这会儿听说大阿哥醉酒,八阿哥和九阿哥都喝醉,着急要离开的也是她。   大福晋怕太子妃看出什么来,坏了惠妃安排好的事,只得沉着气坐下。   “听乾清宫人说,这尊白玉观音像并非人工雕琢,乃是天成,”石静没领大福晋去看,而是慢悠悠地给她介绍起白玉观音来历。   大福晋听了半天,也没见太子妃挪地方,越发心焦:“这些来历我也听说了,太子妃还是带我过去看看吧。”   她有点不放心大阿哥那边。   石静闻言笑道:“正因为白玉观音来历不凡,想要参拜需沐浴更衣。”   见大福晋蹙眉,石静宽慰她:“大福晋好不容易来一趟,又是诚心参拜,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净手便好。”   不等大福晋反应,石静已然吩咐人去端水。等三人净手完毕,用布巾擦干,这才带着大福晋和七福晋出花厅,朝后院佛堂走去。   才推开佛堂门,还没走进去,便有前院的小宫女慌慌张张过来禀报:“太子妃,不好了,菊韵……菊韵出事,太子爷请您去阿哥所一趟!”   “菊韵是谁?”七福晋不知内情,忍不住问。   话音未落,却见大福晋急急转身,甩开宫女搀扶的手朝外走去。   按照惠妃谋划,事情应该发生在毓庆宫。太子醉酒,且酒里被下了药,回到毓庆宫见到的第一个女人便是菊韵,然后天雷勾地火做下丑事,被太子妃捉奸在床。   太子与太子妃婚后琴瑟和鸣,蜜里调油,太子独宠太子妃,再未踏足撷芳殿半步。   而撷芳殿众人安静如鸡,谁也不敢生事。   可见太子妃是一个醋妒不肯容人,且很有手腕的女人。   “越是这种女人,眼睛里越容不得沙子。”惠妃老神在在问她,“太子婚前婚后判若两人,你来说说是因为什么?”   答案明摆着,大福晋回答:“因为太子妃?”   之前都说太子不待见太子妃,迫于压力才娶她,即便婚后和谐,大福晋也不相信太子妃能对太子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堪比大变活人。   最开始惠妃也不相信,但与太子妃打了几次擂台,就由不得她不信:“你别忘,太子妃是谁亲手带大的。”   太皇太后不但是太宗时代宫斗冠军,还曾将如日中天的睿亲王多尔衮和肃亲王豪格玩弄于股掌之间,托举先帝上位。   等到先帝亲政,独宠董鄂皇贵妃,太皇太后又领着当今打赢了继承人保卫战,成功扶当今坐上龙椅。   哪怕退居二线,在慈宁宫养花,太皇太后都能帮着当今出谋划策,左右朝局。   被这样一个战力惊人的老太太养在身边九年,手把手地教导,最后还得到认可,不难想见太子妃有多厉害。   “额娘,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放弃不成,大福晋有些着急。   从前皇上不太管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太子身边只有三阿哥,大阿哥身边却有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在宫里还有惠妃,宜妃等人的策应,都很难占到上风。   如今太子身边又多了一个手腕得太子妃,他们可还有胜算?   惠妃不慌不忙朝她摆手:“太子妃行事做派都像太皇太后,但有一点不及。”   大福晋福至心灵:“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惠妃欣慰地看向大福晋:“太皇太后当年是太宗皇帝五宫大福晋之一,能容得下太宗皇帝专宠自己的亲姐姐海兰珠,太子妃绝难做到。她太霸道,也太干净,这就是她的弱点。”   连撷芳殿那几个侍妾都容不下,如何能接受太子与自己堂妹有染。   不管太子是否中意宝珠,只要两人睡过,在太子妃心中太子就脏了。   惠妃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与太子妃一样干净得眼睛里容不下沙子,进宫之后用了好长时间才过了心里那一关,开始承宠。   都说荣妃进宫最早,其实惠妃没比荣妃晚进宫两年,却比荣妃少生好几个孩子,便是因为她进宫之后有意避宠。   她可太知道那种同流合污的痛苦了,所以生下大阿哥之后,她便无心争宠,心里眼里只有权力,没有男人。   惠妃相信再过几年,等太子腻了,身边有新人,太子妃痛苦一段时间,也能过了自己这一关。   但绝不是现在。   太子并不像宝珠所以为那样中意她,不然也不会只让她洗脚。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宝珠陪太子睡过之后,就能在太子和太子妃亲密的关系里扎上一根刺。   这根刺存在一天,太子和太子妃之间就存在罅隙,毓庆宫就不会如现在这样铁板一块。   到时候做什么都容易些。   可眼下情况远远超出惠妃预期,大福晋怎能不着急,是以告辞的话都没来得及说,非常失礼地转身离开。   毓庆宫在乾清宫东南方向,而阿哥所在西北方向,正好是一个大对角。大福晋只是平头阿哥福晋,没有资格传软轿,只能腿儿着过去。   等她踩着花盆底气喘吁吁赶到三阿哥的住处,什么都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福晋: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那个作者:下本开《世子妃职业病又犯了》,读档流,离婚律师横扫北宋婚恋市场求收藏么么哒 第72章 闹丑事   大福晋永远记得那一刻,她被人带到茶房,看见大阿哥衣衫不整地被侍卫抱住腰,仍旧满脸通红想要扑向蜷缩在墙角同样衣不蔽体宫女。   看大阿哥这情形明显是中了药,大福晋心中着急,却不敢嚷出来。因为今日酒中的情。药,很可能是惠妃安排人下的,意在让太子出丑,不知为何反而害了大阿哥。   若她此时嚷出来,回头查到延禧宫,那才是把人丢到家。   大福晋叫了人来,匆忙给大阿哥穿戴整齐。又向三福晋借了屋子暂时安置还未清醒大阿哥,这才深深吸气,重新走进那间茶房。   此时她终于看清楚,那个蜷缩在墙角,衣衫不整的宫女不是别人,正是毓庆宫出了事菊韵,也是惠妃用来离间太子和太子妃棋子,宝珠。   这招妙棋是如何变臭的,大福晋不知道,但她知道下了臭棋要及时止损。   宝珠这颗臭子不能要。   思及此,大福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扬手朝着宝珠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得宝珠唇角当场见血。   “哪里来的小贱蹄子,居然敢趁着爷们儿醉酒行那勾引之事!”不管宝珠是什么反应,她都必须把脏水泼到太子妃身上。   宝珠被大福晋抽了一巴掌,嘴角冒血,才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   按照惠妃的计划,宝珠今日哪儿都没去,一直盯着毓庆宫大门,只等太子醉酒回来跟去服侍。   惠妃说她用情。药与别的不同,别的情。药服下是乱发。情,她用情。药是有针对性。   所以这种情。药一吃便是两副,男一副,女一副,彼此吸引,难舍难分。   想着太子谁也不要,疯了似的只想宠爱自己的情形,宝珠摸了摸袖袋里药粉包,心中火热。   谁知阿哥所那边的宴席还没散,忽然有个面生小宫女过来给春屏带信,说太子醉酒在阿哥所闹起来,带去人忙不过来,李公公让春屏再安排几个人过去伺候。   春屏本来要自己过去,奈何手边有事,便点兰溪带人去。   宝珠就是这样被兰溪带去了阿哥所,又被安排到后罩房边上的一个小茶房熬醒酒汤。   太子醉酒,需要人熬醒酒汤很正常,宝珠也没多想。   醒酒汤快熬好的时候,有人过来催,却没人取。宝珠灵机一动,将袖袋里情。药拿出来吃下,端起醒酒汤便要出门给太子送去。   谁知才走出茶房门,便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拦住去路,不由分说亲她,同时撕扯她的衣裳。   宝珠从小养在深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想要挣扎,腿却软得厉害,很快被人推进茶房吃干抹净。   对方身上酒气浓重,好像醉酒又好像神志不清,心里眼里全是男女之间那点事。   宝珠初经人事,虽然有情。药加身,几轮下来半条命都没了。   瞳孔短暂失焦之后,宝珠终于清醒过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喊救命。   门外很快有动静,先是两个内侍闯进来,齐齐“啊呀”一声,转身出去,又把门关上了。   没一会儿,门再次被人推开,宝珠循着亮光看去,只见太子,三阿哥和两个她不认识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外。   三阿哥慌得不行,问太子怎么办。太子朝里看一眼,淡声说:“先把两人分开,还能怎么办。”   这里是三阿哥地盘,三阿哥赶紧喊了两个内侍过来,想要将她身上的人拉走,哪里拉得动。   “这是喝了多少酒!”太子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三阿哥说,“大阿哥力气足,内侍拉不动,喊侍卫过来。”   经过苏麻喇姑清洗,毓庆宫从原来的筛子变成了如今铁桶,规矩分明,人人都像锯嘴的葫芦,再难掏出一句话。   春屏管着前殿宫女,谨小慎微,当值期间不许人到处乱跑。   宝珠从前负责前殿洒扫,压根儿不让出门,后来顶了秋锦的差事,才能走出毓庆宫。   即便如此也不敢到处乱跑,直到现在宝珠连宫里主子都还没认全。认得三阿哥,还是因为三阿哥经常到毓庆宫来找太子。   更不要说早已出宫建府大阿哥。   原来刚刚欺负了她,要她的身子差点要她命男人,是大阿哥么?   进宫之前,宝珠以为太子会对她另眼相看,对她有意思。进宫之后才发现,太子压根儿不记得有她这么个人。   她给太子洗脚,太子就真让她洗脚。她告诉太子自己是谁,太子也只是轻轻“哦”一声,再无下文。   毓庆宫人嘴都紧,打听不出什么,直到她顶了秋锦的差事,才听宫里人说太子大婚之后专宠太子妃一人,再没踏进撷芳殿半步,撷芳殿里那些侍妾现在都成了摆设。   就连昔年最得宠李格格,都被太子抛到脑后,不得已投靠太子妃,俨然成了太子妃左膀右臂。   李格格的独子也被太子妃送给苏麻喇姑抚养,至今养在太后慈仁宫,李格格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还逢人就说,太子妃看重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有福气。   李格格得宠多年,给太子生下一儿两女,最后都混成了太子妃身边的走狗。宝珠想想自己的处境,肠子都悔青。   她想回家,重新做回石家娇宠二姑娘,而不是毓庆宫里随便给人欺负的奴婢,或者太子妃身边的另一条狗。   家回不去,能出宫也行,总之她不想继续留下看堂姐脸色,更不想再吃太子和堂姐狗粮。   她都要撑死了啊啊啊!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惠妃朝她伸出橄榄枝,说有办法帮她爬上太子床,但要冒些风险。   又安慰她:“这些风险对别人来说是冒险,对你来说无关痛痒。你出身上三旗,有石家做靠山,又与太子妃是堂姐妹,不管闹出多大事来,都有人给你托底。”   又诱惑她:“自古富贵险中求,你如今身处困境,不付出一点名声上的代价,恐怕很难走出去。”   宝珠实在没办法,才不得已上了惠妃贼船。   惠妃以为她蠢笨不堪,可惠妃好像也没在太子妃手底下讨到什么好去。   想利用她对付太子妃,成了自己得利,败了让她背锅,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躺在茶房冰冷的地上,对上太子淡漠的眼,宝珠一个激灵,忽然就想明白了。   爬太子床是一条路,爬大阿哥床好像也是一条出路。   爬太子床,后果是名声尽毁,还要留在宫里看太子妃脸色,继续吃狗粮。   爬上大阿哥床,虽然躲不开名声尽毁,却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宫去。   只要能出宫,就什么都好办了。   宝珠胆子小,本来还有点拿不定主意,却被后来大福晋一巴掌给抽清醒了。   这个破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她必须想办法出去。   “大福晋,奴婢身份再卑微,也不是普通包衣人家姑娘。”   想起惠妃安慰自己的话,再对上大福晋的时候,宝珠底气十足:“奴婢出身瓜尔佳氏,是石家二房嫡出姑娘。奴婢阿玛是伯爷,奴婢大伯是镶白旗汉军都统,正一品大员,国之肱骨。奴婢堂姐是太子妃!奴婢被石家送进宫,是来给堂姐固宠的,可不是谁想欺负便能欺负的!”   现在想起自己的出身,早干嘛去了!堂堂勋贵人家嫡女自甘堕落经由小选进宫跟包衣抢饭碗,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大福晋本来就看不上宝珠所作所为,见对方把话柄递到嘴边来了,感觉不说点什么都对不住自己长了一张嘴。   槽多无口,大福晋还没想好从哪方面切入,宝珠忽然呜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奴婢到这边来也是奉命行事,毓庆宫李公公和春屏姐姐都知道,并非私自行事,也没想要勾引谁。”   说着环顾四周,声音越发悲戚:“这里是三阿哥住所后院,奴婢被安排在这里熬醒酒汤,有什么错?今日宴请爷们儿都在前院坐席,大阿哥为什么会跑到后院来,奴婢不知道。可大阿哥一见到奴婢便又拉又扯,不由分说将奴婢推进屋……”   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见大福晋气得嘴唇发抖,宝珠忍住悲声继续道:“是非曲折,自有公断,便是去慎刑司走一遭,奴婢也要把话说清楚,不能平白被人辱没去,连累石家和太子妃名望受损!”   “来人。来人!”宝珠知道得太多,大福晋怕她狗急跳墙把惠妃牵扯出来,“给我将这个不知羞耻下流坯子送去……”   送去哪儿呢?   慎刑司只对皇上负责,皇子,妃嫔都说不上话,不能把人送去那里。   不然早晚露馅。   见大福晋卡住了,宝珠心中冷笑,又呜呜呜地嚎哭起来:“奴婢是毓庆宫奴才,别说没犯错,便是犯了错,也该交给太子爷和太子妃处置,还轮不到大福晋在这里喊打喊杀!”   她知道惠妃全部阴谋,赌大福晋不敢送她去慎刑司。再加上这里是三阿哥地盘,大福晋说话不算数,这才敢当面锣对面鼓地叫嚣,半点不给大福晋脸面。   这小娼妇反了天了,大福晋扬手又要打,却被一道不怒自威女声叫住:“大福晋且住手!”   回头看,太子,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不知何时已然离开。门口站着太子妃,三福晋和七福晋,出声喊她不是别人,正是宝珠堂姐太子妃本人。   大福晋眼前一黑,扶着身边宫女手才勉强站稳。才要开口质问,却见刚才还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宝珠一阵风似的扑到太子妃脚边,一把抱住太子妃腿,放声大哭。   恰在此时,李德福适时出现,瞧见宝珠吓了一跳,忙问她:“我让你在茶房熬醒酒汤……你怎么……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变相为宝珠做了证。   不等宝珠回话,李德福又给石静解释:“前殿宴席出了点事,十阿哥替太子爷挡酒,把大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全给喝趴下了。大阿哥酒量好,没吐,八阿哥和九阿哥可不行,吐得哪儿哪儿都是。阿哥所地方小,又要分出人照顾孩子,三阿哥这边人手不够,太子爷便让奴才从毓庆宫调些人过来帮忙。”   三言两语将大阿哥没喝醉,以及宝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交代清楚,为后来发生的事,做足了铺垫。   大阿哥酒后乱。性,强了毓庆宫借调来帮忙宫女,来龙去脉清楚,无可辩驳。   三福晋和七福晋听完,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大福晋。   大福晋闻言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抖着苍白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两眼一翻软倒在搀扶她的宫女怀中。   茶房门前又是一阵大乱,石静让人把大福晋搀扶去大阿哥临时休息的厢房,又跟三福晋借了后罩房用,将宝珠安置在那里。当着三福晋和七福晋面叫了司寝嬷嬷过来给宝珠验身。   出这样的事,肯定要验身,更何况这个菊韵不是别人,与太子妃是一爷之孙。   司寝嬷嬷手脚很快,在宝珠痛苦呜呜声中验过身,表情沉重地朝太子妃点了点头:“菊韵姑娘破了身,已非完璧。”   石静由三福晋和七福晋陪着坐在外间炕上,司寝嬷嬷话音未落,便听见了里间人嚎啕大哭,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自己堂妹是个什么德行,没人比石静更清楚了。   头脑简单,手段狠辣,却不会迎难而上,只会知难而退。   赫舍里家老夫人过寿,自己没去,胤礽为了气自己当众夸宝珠漂亮,让宝珠放大放光彩,并且被她记在心里,念念不忘。   再加上石青和石争都有了乡君封号,将来肉眼可见地比宝珠嫁得好,宝珠肯定不服气,脑子一热就想进宫搏前程。   正赶上索额图对太子退出权力中心感到不满,想要在太子身边安插自己人,便走通门路让宝珠参加小选。   之后惠妃替她拿到名额,德妃助她顺利通关,索额图疏通关系,在胤礽暗中关照下,将她安排到毓庆宫前殿当差。   得天时地利人和。   千方百计凑到胤礽身边才发现,对方根本不记得有她这号人,留下只能做个洗脚婢。   宝珠不可避免地打了退堂鼓,却在格尔分被赶出宫之后,意外搭上延禧宫线。   惠妃以为宝珠是个蠢的,想将她变成棋子,在自己和胤礽之间扎上一根刺,伺机而动。   殊不知蠢人抖机灵才最致命。   从她赶来,到宝珠扑倒在她面前,抱住大腿哭,到后来李德福过来给宝珠作证,石静在第一时间便猜到了,胤礽和宝珠之间大约形成了某种默契。   宝珠想要出宫,胤礽暗示宝珠缠上大阿哥就能做到,宝珠心动了,并且很快付诸行动。   大福晋堪破其中玄机,却无力回天,再加上身体不好,当场晕厥。   听完司寝嬷嬷禀报,石静看了三福晋一眼,见三福晋满脸惋惜,猜她并不知情。   三福晋与三阿哥婚后十分恩爱,不然也不能在皇上放开皇子生育之后,第一时间怀上孩子,并顺利生下皇长孙。   要知道四阿哥成亲,可比三阿哥早好几年。   今日出这样大的事,又是在住所发生,三阿哥若知情,不可能不提前告知三福晋。   三福晋都不知情的话,三阿哥多半也被蒙在鼓里。   东道主都不知情,更不要说七阿哥夫妇,难怪能演得如此逼真。   没与胤礽碰上面,石静也能大致推断出今日这个针对大阿哥局是胤礽一个人布下的,之所以NPC这样少,可能是顺水推舟,仓促为之的结果。   但不可否认,过程丝滑,结果可控。   只等一个收尾,便可成事。   胤礽见她赶来,直接带着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走,大概率是想让她来给这个局做结。   毕竟宝珠身份特殊,严格来说是她的娘家人。若处置不当,宝珠丢脸,她也丢脸。   走完验身流程,石静以手扶额,对三福晋和七福晋道:“实不相瞒,菊韵是我堂妹。我嫁进宫一年多,没有子嗣,家里着急,特意送了她来为我固宠。今日她出这样的事,我心里很难受。”   又送求子唐卡,又送白玉观音,皇上盼嫡长孙盼到眼蓝,宫里无人不知。   太子妃嘴上不说,心里压力该有多大,三福晋和七福晋都能体会。   固宠也是宫里老套路,三福晋和七福晋不是第一天在皇宫生活,早已见怪不怪。   太子妃把固宠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没把她们当外人。   三福晋和七福晋心里暖暖的,忍不住向石静表忠心:“今日的事,咱们都看见了,便是闹到御前,咱们也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又热心给石静出主意:“事已至此,闹也没用,二嫂不如跟菊韵好好谈谈,若大福晋松口,干脆让她跟了大阿哥算了。”   闹出这样的丑闻,往往都是女方吃亏,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石静叹气:“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你们看大福晋那样子,像是愿意息事宁人的吗?”   不管醉酒,还是怎样,大阿哥总归是毁了人家姑娘清白,还能不认不成?   “二嫂你留下好生安慰菊韵,大福晋那边我去说。”一边是二嫂,一边是大福晋,谁亲谁疏三福晋分得很清楚。   见三福晋第一个站了队,想起七阿哥叮嘱,七福晋跟着站队:“我跟三嫂一起去劝大福晋。”   就算大福晋梗着脖子不认,大不了闹到御前,请皇上圣裁。   莫说菊韵不是普通宫女,即便就是普通宫女,也没有平白被皇子毁了清白,还要被随手丢弃的道理。   宫规关能过,皇上那一关也过不去。   石静也想好好跟宝珠聊一聊,闻言向两位妯娌道谢,亲自将她们送出门外。   转回屋中,进到内室,石静脸便沉了下来。   挥手屏退屋里服侍的,石静走到宝珠面前,明知故问:“你是怎么想的?”   宝珠实在算不上聪明,石静也怕自己会错了意,还是决定听她亲口说出来。   此时宝珠已然梳洗过,换上了干净衣裳。见问朝石静看过来,眼圈红红地说:“我想出宫,不想成为你们争斗的棋子。”   还算有点小聪明,懂得趋利避害,石静说了一声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出宫之后也要谨记。若我帮你出了宫门,你却反过来咬人,或者帮着大阿哥对太子不利,别怪我不念昔年姐妹情分。”   宝珠没想到石静如此好说话,当即点头:“你放心,我知道深浅。”   惠妃利用她,想要毁了她,宝珠心知肚明,可她当时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事情败露,惠妃害太子不成反而害了自己儿子,大福晋翻脸不认人,想要舍弃她,保住大阿哥名声。   她们都想让她死,她又怎会傻到再与她们为伍,将自己陷于险境。   她现在只想出宫,但出去之后怎样做,还没想好。   宝珠与胤礽达成默契,咬死大阿哥施暴,等于与惠妃和大福晋撕破脸。两边都是睚眦必报性子,将来很难走到一起,勉强凑在一处,也不过是互相伤害罢了。   没一会儿,三福晋和七福晋铩羽而归,说大阿哥还没醒,大福晋无论如何都不肯认。   石静早料到会是这样,对东道主三福晋说:“我瞧着大阿哥醉得厉害,一时半会儿恐怕醒不了酒,总在你这里叨扰也不是个事儿。”   三福晋深以为然,且无计可施,忙向石静讨主意。   “纸包不住火,派人去给惠妃送信吧。大福晋做不了大阿哥主,惠妃可以。”石静给她出主意。   今日这事惠妃多半是主谋,大阿哥醉酒之后为何会行那禽兽之事,恐怕只有惠妃和宝珠能说清楚。   宝珠一心想要利用大阿哥带她出宫,肯定不会说。惠妃为了自保,同时保住大阿哥名声,自然也不会说。   惠妃在后宫沉浮多年,比二十几岁的大福晋更懂得审时度势,也更有决断力。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三福晋脑子乱乱的早已没了章程,听石静这样说甚觉有理,于是吩咐人去给延禧宫送信。   惠妃反应正如石静所料,她匆匆赶过来,虚张声势地问大福晋出了什么事。听大福晋说完,并没纠缠,直接找到石静讲和。   “大阿哥喝多了,如厕的时候没让人跟着,不知怎地转到后院来了。”   出宫建府皇子再进宫,身边只允许带一个随从。大阿哥从没把三阿哥瞧在眼里,今日过来竟是一个随从都没带。   大阿哥没带随从,八阿哥,九阿哥都住在阿哥所,由他们的随从服侍也是一样的。   偏十阿哥今日抽风,把八阿哥和九阿哥全都灌醉了。八阿哥还好,醉酒只是吐,九阿哥却撒起酒疯,将八阿哥和九阿哥身边的随从全都拴在身边,导致大阿哥醉酒之后无人服侍,误闯后宅。   惠妃看过大阿哥情况,知道他中了自己让人给太子准备的药,心里气得牙根麻,面上仍旧一派慈和:“大阿哥酒后失德,冲撞了菊韵。事已至此,请太子妃高抬贵手,将菊韵给了大阿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半句没提名分,就想蒙混过关?好个老狐狸,真当她爱惜脸面,不敢把事情闹大。   “给大阿哥?怎么给?惠妃娘娘说得好轻巧。”   惠妃算计太子,如今事情败露,不让她付出点代价,今天不是白忙活了:“娘娘知道,菊韵不是普通宫女,她是我嫡亲堂妹,是石家送进来给我固宠的。”   石静故意拔高声音,让屋里屋外都听清楚:“她进宫之后,谨小慎微,没出一点错,就因为大阿哥酒后失德平白被糟蹋了!惠妃娘娘轻飘飘一句便想揭过,可有想过我今后如何向母家交待?”   惠妃就知道太子妃这一关不好过,平日没礼都能被她狡出三分来,更何况礼她那边。   见对方似乎不怕把事闹大,惠妃有些心虚:“太子妃息怒,总归是大阿哥不对,你说想怎么办吧。”   药是她让人下的,虽然很隐蔽,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任谁都查不出来。   只要太子妃提的条件不是太离谱,惠妃都能接受。   几番交手下来,石静早摸准了惠妃底线,非要突破一下,让她为自己的算计付出代价:“菊韵是石家二房嫡长女,若非接受家里安排进宫为我固宠,也不会参加小选变成奴婢。我的要求不高,让菊韵以伯府嫡女身份嫁给大阿哥,做平妻。”   平妻?可真敢说!   袖中护甲掐进肉里,惠妃在震惊之下,都没觉出疼来。   伊尔根觉罗氏也是觉罗氏一支,出身尊贵,且大福晋阿玛曾历任镶黄旗蒙古副都统,户部尚书,如今更是吏部尚书。虽未入阁拜相,却是一等一权臣,大清肱骨。   石家大老爷石文炳还罢了,官居一品,且手握实权。二老爷伯爵不过是大老爷让给他,此人一没才干,二没家资,爵位还不是世袭罔替。   就这破烂出身,如何与大福晋平起平坐?   依惠妃意思,若太子妃揪着不放,先给菊韵请封格格,将来等她生下儿子再抬侧福晋也不迟。   若生不出儿子,一个上了玉碟格格也不算辱没。   谁知太子妃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平妻。   阿哥福晋都是经过大选,由皇上指婚,风风光光嫁进宫。菊韵出身再尊贵,那也是小选进宫奴婢,她怎么可能让大阿哥娶一个奴婢做平妻!   便是她答应了,亲家和明相都不会答应,皇上那一关也过不了啊!   对,她怎么把皇上给忘了,惠妃急中生智:“错在大阿哥,太子妃说什么我都依太子妃,可我答应没用,皇上那一关过不去。”   “惠妃娘娘答应便好。”石静勾唇,“皇上那边,我会请太子说项。大福晋生育太多,伤了身子,今后无法再生孩子,娶个平妻正好生嫡子。另外,我相信出这样的事,皇上会给太子面子,也会给石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行!”听石静说得这样笃定,惠妃一阵后怕,立刻反悔,“菊韵不过是毓庆宫一个扫地的奴婢,被石家送进宫为太子妃固宠,天知道她此前是不是完璧之身。”   说着说着强硬起来:“今日出这样的事,太子妃心里难受,我能理解,但这不是狮子大开口的理由。若能私下解决,大阿哥这边我可以做主,给菊韵姑娘请封侧福晋,若不能大可闹到御前,到时候谁也别想讨到好去!”   此时石静与大福晋在外间说话,宝珠就在里间听着。   作者有话要说:   胤礽:药酒吐了还有后劲儿。   石静:去内室等着。 第73章 萨仁熙   听见堂姐为她据理力争,宝珠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给大阿哥做平妻,风风光光嫁进阿哥府。   之后又听到太子也会为她说话,只要惠妃点头,这事十拿九稳。   宝珠心中雀跃,满怀期待,谁知惠妃居然反悔,将她贬损得一文不值,最后只肯勉强给一个侧福晋。   明明可以做正妻,谁愿意做妾!   希望有大多,失望就有多大。   原本宝珠以为自己只配给大阿哥做格格,连侧福晋都没想过,可堂姐给了她希望,却被惠妃亲手抹杀。   她恨惠妃!   愚弄她,利用她,把她当成傻子。最后还想舍弃她,将她一脚踩进泥里,永远爬不起来。   宝珠性子随了亲妈,头脑简单却格外记仇,左性起来一点小仇能记很长很长时间。   等到机会,便要报复回来。   宝珠什么都要跟自己比,拔尖抢上,石静当然不会让她当真嫁给大阿哥做平妻,日后生下孩子与大阿哥夫妻同心调转枪口对准自己。   惠妃想利用宝珠在自己和胤礽之间扎下一根刺,石静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宝珠成为大阿哥和大福晋之间的刺。   据石静所知,大阿哥对大福晋还是很不错,尽管屋子里侍妾通房不少,却只准大福晋给他生孩子。   在大福晋病逝之前,大阿哥所有子女全是嫡出。   宝珠此时应该已经恨上将她从正室变为妾室惠妃,再与大福晋交手时,必然不会留情。   大阿哥府上还有的闹呢。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等闹到人尽皆知的时候,皇上会怎样看大阿哥。   上战场轻敌冒进,追缴国库欠银搪塞推诿,如今连后院都摆不平,还能干什么!   石静目的达到,也没纠缠,干脆利索地与惠妃达成交易。   将宝珠带回毓庆宫安置好,石静去前殿看十阿哥。得知十阿哥已然喝了醒酒药睡下,便拉了胤礽回后殿对账。   “惠妃让人把药下在酒里?”石静进门便屏退屋里服侍的,坐在炕桌对面问胤礽。   胤礽此时脸颊也有点红,额上沁出细汗,闻言点头。   石静仔细打量他:“你怎么知道?”   胤礽以手扶额:“我喝了一口感觉不对,偷偷吐了。”   他说身体不适,十阿哥便挺身而出给他挡酒。先是挡酒,而后跟九阿哥杠起来,上大碗对吹。   九阿哥不敌,拉了八阿哥加入战团。   八阿哥本来不愿意,百般推诿,最后被大阿哥推出来,不得不跟十阿哥拼酒。   等老八和老九全都喝趴下,不省人事,大阿哥有些生气,亲自上场与十阿哥较量。   “那多半杯药酒就是这时候换过去。”   胤礽坐着有些难受,索性脱了鞋靠躺在迎枕上:“我长这么大,不是第一次喝药酒了,可这一回的药劲儿真大,吐了还有反应。”   艰难地将视线从石静身上移到别处,哼笑:“大阿哥也不是第一次喝,但他没吐出来。”   趁着大阿哥意乱情迷去恭房的时候,派人把宝珠骗到后院的茶房。当时没想那么多,谁知大阿哥跟闻见血腥味野兽似的,在茶房就把宝珠给办了。   石静捏了捏手里的帕子:“你要不要紧啊?”   胤礽侧过身躺着:“能忍到晚上。”   顿了顿,又问:“惠妃那边怎么说?”   石静忧心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让大阿哥娶了宝珠做平妻,惠妃宁可闹到御前也不愿意,最后各退一步改成侧福晋。”   胤礽失笑:“哄抬市价。”   “不全是为了抬举宝珠。”   石静也笑:“当时宝珠就在内室,按我说的她明明可以做正妻,却被惠妃拦下,还被好一通贬损,现在肯定将人恨毒。”   见胤礽额上的汗越出越多,石静怕他损了身体:“别强撑,去内室吧。”   胤礽摇头:“这药霸道得很,你受不住。”   石静红了脸:“纾。解出来就好了,办法多得是。”   胤礽忍得难受,还是被石静扶下炕,与她去了内室。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和石静都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胤礽是虚,石静是累的。   “手劲儿可真大。”   胤礽喘息着说:“你再用点力,都要断了。”   石静躺在旁边哼哼:“放心,皇上还盼着嫡长孙呢,会给你留下。”   年后,宝珠被内务府拨去大阿哥府邸当差时,已经有两个月身孕。   宝珠出宫没几日,惠妃和大福晋同时病了。   “出这样的事,皇上很生气,把大阿哥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还不解气,又来跟我抱怨惠妃不是。”   太后无辜被牵连,怨念满满:“皇上气大阿哥酒后无德,说管不住下。半。身男人能担当什么大任,枉费了皇上对他教导和期望。”   “骂完大阿哥又骂惠妃,说大阿哥都是她惯坏。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如何能协理六宫。”   太后拉住石静手,絮絮说着:“我向皇上推荐了你,可皇上说你一日生不出儿子,就一日管不得事。”   石静早有准备,温声安慰了太后两句,追问:“皇上把协理六宫之权交给谁了?”   太后蹙眉:“好像是德妃。四阿哥办差得力,十四阿哥书读得好,皇上夸德妃会养儿子,平日办事也妥帖。”   看来要与德妃对上了。   石静没穿过清朝,却知道康熙三十六年大事小事多到飞起,内务府都想撞墙。   皇上觉得德妃能干,全交给她好了。   康熙三十六年三月十五,五阿哥胤祺大婚,迎娶员外郎张保柱女儿他塔喇氏为嫡福晋。   同年三月二十六,四阿哥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生弘晖,洗三礼,满月礼,百日礼,一键三连。   十一月,六格格也就是和硕恪靖公主,下嫁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第三代土谢图汗。   十二月,七阿哥侧福晋生七阿哥长子,又是洗三,满月和百日礼,一键三连。   彼时康熙皇帝还未大封皇子,皇子公主几乎都住在皇宫,嫁娶除了内务府,也要东西六宫的话事人操心。   不管德妃想不想操心,反正石静不想。   等到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大封皇子过后,诸皇子有爵位全都出宫建府,再与德妃争权也不迟。   中间这一年,石静正好专心备孕,两不耽误。   据史料记载,太子妃石氏应该在康熙三十六年八月生下胤礽嫡长女,按齿序称三格格,出生即封郡主。   可康熙三十六年都过去四分之一,石静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七月初,无定河治理成功,连续两年没有水灾,康熙皇帝给无定河改名为永定河,至此两岸百姓再不用流离失所。   七月中旬,康熙皇帝以朔漠平定告祭先祖之后,奉太后巡幸塞外,去科尔沁避暑,秋狩。   “三阿哥,四阿哥嫡子都生出来了,你不着急,我都着急了。”石静想要托病不去蒙古,与胤礽一起留在京城专心造小人。   不管她如何运筹帷幄,皇上咬死了她生不出儿子就不会下放权力。   康熙三十六年,是历史上太子妃生产的年份,就算生不出来,遇喜概率总能大上一些。   此去蒙古舟车劳顿,吃不好睡不好,实在于受孕不利。   “他们愿意生,让他们生去,生出花来也不是嫡长孙。”   胤礽心大得很,每回石静跟他提孩子,他都会温声细语地安慰,只这一回忽然强势起来:“皇上让我务必跟去,河道总督府那边都搁下。以后你不想去,可以寻个由头不去,这一回必须露面。”   石静听出不对:“这一回有什么缘故吗?”   七月流火,两人没有歇在内室,而是并排躺在外间的大炕上乘凉。   胤礽在黑暗中叹气,这事太大,即便他不告诉石静,她早晚会知道。   与其让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还不如他亲自告诉她。   “当年太皇太后给我选太子妃的时候,最后有两人入围,一个是你,一个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的小女儿。这个达尔汗亲王你可能没什么印象,但他的福晋你应该有耳闻。她就是和硕端敏公主,先帝养女,太后亲外甥女。”   先帝独宠董鄂皇贵妃,也没耽误在后宫造人,为皇室开枝散叶。可不幸是的,顺治朝后宫孩子的夭折率,只比康熙朝低了那么一点点。   顺治皇帝一口气生六个女儿,最后只有皇次女长大成人,不得不从宫外挑养女,满足联姻的需求。   这位和硕端敏公主祖父,是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郑亲王济尔哈朗。她的父亲是简亲王,母亲是简亲王的嫡福晋,也是顺治帝第二任皇后同父异母亲姐姐,博尔济吉特氏。   背靠简亲王府,身上流淌着满蒙两族的血液,端敏公主很快被接进宫,由顺治帝第二任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亲自抚养,直到十八岁下嫁蒙古科尔沁达尔汗亲王。   显赫的家世,再加上父母早亡,养母性格温厚,导致端敏公主性格飞扬跋扈,等闲不看在眼中。   石静刚住进慈宁宫那会儿确实见过一个从科尔沁来的小姑娘,年岁跟她差不多,长得很漂亮,性格有些骄纵。   她住进慈宁宫之后没几天,那个小姑娘就搬到慈仁宫给太后作伴去了。   石静都没跟她说上话,脑中只有一点淡薄印象。   “你是说……萨仁熙?”   石静记得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当时我问你她是谁,你说是你的表妹,从科尔沁来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   胤礽朝石静那边挪了挪:“她是太后亲外甥女女儿,严格来说是我表妹。”   想握住石静手,被甩开,听她问:“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胤礽没抓到手,改为搂腰:“她还没嫁人,非说在等我。端敏公主给皇上写了折子递上来,说想让萨仁熙给我做侧福晋。”   这下腰也不给搂了。   胤礽将人重新捞在怀里,好一番诅咒发誓:“皇上格外看重手足,唯独瞧不上端敏公主。她脾气差,谁的面子都不给。那个萨仁熙跟端敏公主一个样,我给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子,才对她客气一些。但凡是个不相干的,早赏鞭子。”   “她想嫁给我就嫁给我,当我是什么,我不挑的吗?”   温香软玉在怀,哪怕成亲两年多,胤礽还是有点把持不住:“她皮肤没你白,身材没你好,长得更是没法跟你比。”   说着说着手开始不老实,声音越发低哑:“掌珠,咱们是什么情分,一张桌上用膳,一个被窝里睡觉。我跟她只见过几面,话都没说上两句。”   一个没留神被他含珠耳垂,石静脸热身热,将人推开:“端敏公主如此跋扈,万一皇上也拒绝不了,将萨仁熙赏了你,该怎么办?”   胤礽抓住石静手腕,朝身。下探去,烫得石静手一哆嗦,条件反射般地酸软下来。   “你一个我都伺候不过来,多一个如何消受?”   胤礽急不可耐地凑过来,吻住了石静唇,在换气间隙还在保证:“掌珠,我只要你,只想跟你生孩子,谁来也不好使。”   石静抓住他辫子,狠狠扯了两下:“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你若敢负我……”   “负你怎样?”胤礽吃痛,不知死活追问。   石静被他弄得乱了心神,还是喘息着道:“把你绑在床上,等我生下孩子,去父留子。”   胤礽翻身:“不用那么麻烦,今夜就死在你床上。”   放在墙角的一盏宫灯,在无风的夏夜里明明灭灭,偶尔照亮满室春光。   翌日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石静没看见惠妃,问起惠妃来:“不是病愈吗,怎么没来?”   几个月过去,东西六宫权柄都快被德妃把持住,以惠妃性格病养好了肯定要杀回来,与德妃一争高下。   还没开撕就认怂,不是惠妃风格。   太后闻言只顾叹息。   德妃满面春风接话:“说来也是喜事,大阿哥侧福晋怀上了,不知怎地大福晋却病,听说病得还很严重呢。惠妃和大福晋病都才好,听说大福晋又病了,惠妃一着急也跟着病倒了。”   历史上,大阿哥前几个孩子都是大福晋一人所生。大福晋在世一日,大阿哥屋里那几个妾室全都没有生育。   等到大福晋病逝,大阿哥侍妾才一个接一个地开始生孩子,委实生不少。   到底是大阿哥与大福晋鹣鲽情深,只想跟大福晋生孩子,还是大福晋醋妒不容人,使了手段不让侍妾生孩子,或者让侍妾怀上也生不出孩子,史料上没有任何记载,引人遐想。   听德妃这样说,石静心里有猜测。   “哦?”石静问德妃,“怀孕几个月了?”   德妃眸光闪烁:“快五个月,都显怀了。”   时间对上了,正是大阿哥中药那一回怀上,石静顿时不羡慕了。   那天的药酒胤礽只喝一口,偷偷吐掉还有药力残留,可见原本药效有多霸道。   胤礽中药之后,宁可自己忍着,也没碰她,最后还是她用别的方法帮他纾解。大约胤礽也觉得这药不妥,怕她意外受孕,生下不好的孩子。   石静不肯接话,德妃也没说下去。   太后问起四阿哥孩子,德妃含笑讲了几件趣事。   大阿哥府邸鸡飞狗跳,与四阿哥那边的温馨日常形成强烈对比。可石静知道,四福晋与李侧福晋也斗得欢呢,保证不比大阿哥府上戏码差。   石静偷眼看宜妃脸色,同样不好看。   五阿哥没成亲便跟风生下庶长子,今年嫡福晋进门无痛当妈,心里能好受才怪,恐怕也在闹腾。   又见荣妃脸上挂笑,一看就是真正过得舒坦。   三福晋生下嫡子之后非常佛系,一心一意养孩子,不怎么管三阿哥。   三阿哥算是比较本分的,在婚前只有两个通房,没有弄出孩子来,到目前只有一个嫡子。   七月天热,阿哥所那边分到冰十分有限,经常白天用多了晚上没的用。   与石静混熟之后,三福晋有事没事就带着儿子过来毓庆宫串门,一边蹭冰,一边拉着石静搞封建迷信活动。   “老话说小孩子是一个拉着一个手来的。”说着大方地将儿子递给石静,“给你抱抱,没准儿很快就有。”   当时七福晋也在,惊得直朝三福晋眨眼睛,暗示她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石静没有七福晋想象中那般脆弱,成亲两年多没怀上,说都不让说了。   再说三福晋也是好意。   石静递给七福晋一个安抚微笑,接过三福晋递来的孩子,听三福晋围着她说了好多吉利话,差点化身萨满在屋里跳上一段大神。   明明是给胤礽生嫡子,胤礽都不着急,可把皇上和三阿哥急坏了。   皇上急于抱嫡长孙,三阿哥自己有嫡子,便替太子愁上了。   三福晋和七福晋经常过来串门,石静蛰伏备孕日子都变得热闹起来。   送走过来请安的三妃,太后委婉向石静说起了端敏公主所请,以及皇上对此事的态度。   “萨仁熙那孩子跋扈虽跋扈,却是个实心眼儿,一门心思等着保成,想要嫁给他。”   萨仁熙外祖母是太后同父异母亲姐姐,两人在闺中便好得像一个人。出嫁之后,也相互照拂,太后被先帝冷落那些年,没少得到这位的姐姐宽慰。   太后拉住石静手:“当初太皇太后选了你们两个进宫相看,一来是因为你们出身好,二来是模样好,还有一样最重要,是你们的额娘都能生。”   石静额娘婚后五年一口气给石家生三个儿子,端敏公主也生三个儿子,其中一对是双胎。   额娘能生,女儿普遍被认为有宜男之相。   皇上子嗣颇丰,却只有太子是嫡出,为太子挑选太子妃时肯定要挑能生儿子。   硬性条件卡在那里,挑来捡去,太皇太后也只挑出石静和萨仁熙两个来。   石静身有热症是缺憾,萨仁熙有两个双生哥哥比石静热症更麻烦。   双生本没什么,一口气得两个儿子是喜事,但胤礽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避免生出容貌相似的双生嫡子是很有必要的。   不然很容易乱了齿序和正统。   最后因为胤礽偏爱,才定下了石静。   可谁能想到,石静长大热症逐渐好了,却没有她额娘生儿子本事。成亲两年多,不但没生出儿子,连女儿也没有。   三年无所出,在民间可以休妻。   太子爱重太子妃,自然不会做出那等没品之事,但纳妾就得提上日程。   尤其是贵妾。   太子有庶长子,与太子妃也亲,奈何生母出身不高。   今年初皇上便有了给太子抬贵妾意思,想在功勋世家里再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姑娘直接赏给太子做侧福晋,尽快为皇室开枝散叶。   后来因为一些事被耽搁了,端敏不知从何处听说,上个月递了折子进宫。   看见端敏折子,皇上才想起萨仁熙来,请安的时候详细问过品貌性情,似乎很感兴趣。   依着皇上的意思,此事先不要声张,等到了科尔沁让胤礽见过,合了眼缘再说。   没提是否告知石静。   太后自己也没孩子,格外怜惜有同样遭遇石静,便没有瞒她,将此事和盘托出。   “掌珠,我送去的坐胎药你要按时吃,吃够量才能怀上。”石静肚子没动静,不光皇上着急,太后也急,没事就把黄院正和几个擅长妇儿太医喊过来问情况,亲自盯着他们讨论修改药方。   让慈仁宫人去抓药,送到毓庆宫。   提到坐胎药,石静有一瞬心虚。她是想喝来着,但胤礽说是药三分毒,无论如何都不许她喝。   石静怕苦,也就没喝,全都倒掉了。   太后没有看出石静异样,一边叮嘱她按时吃坐胎药,一边安慰道:“皇上敬重太皇太后,自然也会高看太皇太后选中的人。可再如何看重,总越不过你去。”   石静本来想问若胤礽和萨仁熙没看对眼,最后的结果会怎样,听完太后的话又忍住了。   萨仁熙只是一个开始。   她一天生不出儿子,皇上就会不停给胤礽物色贵妾。   没有萨仁熙,也会有萨仁东,萨仁南和萨仁北。   谢过太后提点,又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石静才告辞离开。   当天夜里,她有点发热,胤礽要传太医,被她按住了。   第二天果然好了。   “太子妃,二姑娘……哦不,是大阿哥侧福晋递了帖子进来,想要进宫给您请安。”芳芷接到拜帖便来禀报。   想到宝珠腹中的孩子,石静微微蹙眉,拒绝的话到底没说出口:“让她来吧。”   两日后,石静见到了小腹隆起的宝珠,却被她此时的容貌吓了一跳。   原本标准的鹅蛋脸瘦成了一道窄长条,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眉心已然有川字纹,脸上敷了厚重的粉,也难掩黄气。   整个人几乎瘦脱了相,旗装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只小腹那一块突出来,仿佛被腹中胎儿吸光了元气。   怎么看都很诡异。   所幸精神头不错,眼睛很亮。   “长姐,我赢了!”看见石静,她便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   石静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没接话茬,但宝珠似乎很兴奋,将她搬去大阿哥府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讲了。   “大福晋发现我怀孕之后,立刻让人送了安胎药过来。”   说到这里,宝珠两眼放光:“大福晋恨我入骨,怎么可能送药给我安胎。我让人偷偷给我额娘送信,额娘很快带太医上门检查安胎药。”   “里头果然掺了东西。”   见石静仍旧面无表情,宝珠有些失望,但这点失望并不妨碍她把话说完:“我将此事告到大阿哥那里,他跟我装傻。”   “大福晋损了身子,都不能生。”宝珠瞪着石静,好像把石静当成了大阿哥,“她都不能生,我怀着孩子,她想害我,大阿哥跟我装傻!”   “他可真傻。”   宝珠放缓了声音,脱力般靠向椅背:“大阿哥放任不管,我能有什么办法,坐胎药事就此揭过。”   之后她再不肯去给大福晋请安,也没人追究,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在我之后,又有一个侍妾被诊出喜脉。大福晋没送安胎药,却在暗中挑拨我们两个关系,想让我们自己掐起来,两败俱伤。”   宝珠冷笑:“大福晋面甜心苦,经常用阴私的手段折腾下头侍妾,大阿哥府上庶子女都是这样被折腾没的。我不上当,那侍妾能怀上孩子,也不是草包。”   “饵撒出去,鱼却没有上钩,大福晋又气又急,病得更严重了。”   冷笑变成放肆大笑,宝珠笑了半天才停下,定定看着石静:“长姐,多谢你放我出宫。若是落在太子手里,我恐怕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石静不是很明白她话里意思,宝珠则是一脸后怕给她解释:“大福晋只是病重,人还有救,宫里却传出皇上有意给大阿哥续弦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   “大福晋听闻当场昏死过去,第二天带病进宫给惠妃请安。问起此事,惠妃竟然没有否认。”   宝珠问石静:“长姐,你知道人选是谁吗?”   石静压根儿没听说,摇头。   宝珠面露诧异:“那你知道我搬出宫后,毓庆宫一直有人暗中帮我吗?”   见石静还是摇头,宝珠苦笑:“太子把你保护得太好了,长姐你真是好命。”   艳羡完石静,宝珠又说起大福晋来:“大福晋回府之后就吐血,人一直昏迷着,太医看过说让准备后世。”   宝珠与二夫人一样,撑不起宫斗,却格外擅长宅斗,什么阴招损招都敢使。   若真如她所说,背后有毓庆宫人暗中帮忙,对付重病中的大福晋,应该不成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所以人选是谁? 第74章 凑鸳鸯   “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见宝珠终于说完,石静问起来意。   宝珠抚着隆起的小腹说:“听说皇上要巡幸塞外,我想请长姐帮忙跟太子说说,想办法让大阿哥带我去。”   这次外出名单已然定下,大阿哥只报了自己的名字,没带大福晋也没带任何侍妾。   石静看了一眼宝珠隆起的肚子:“这一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你怀着孩子,还是在家好好养胎吧。”   随行名单除了皇上,谁也无法修改。   宝珠此来好像只为告诉石静她宅斗胜利的消息,随驾巡边不过是随口一提,被委婉拒绝也没再坚持。   倒是石静越看她的肚子越觉得不安:“这个孩子是那次在阿哥所有的吗?”   宝珠果然点头:“正是那次。”   石静提醒她:“那次大阿哥中了药,且药性极其霸道,孩子恐怕会受影响。”   当天宝珠也吃了药,她知道药性如何,可她别无选择:“我算计了大阿哥,大阿哥恨毒我,以后肯定不可能再与我同房。我现在能拿捏他,只有这个孩子。不管孩子是痴是傻,是男是女,我都要生下来。”   即便如此,也比留在宫里,被太子悄无声息弄死好。   出宫之后,还有额娘照拂她,在宫里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死了都没人知道。   宝珠很后悔当初进宫决定,但领教过太子的手段,她只敢怨自己,恨惠妃恨大阿哥,不敢恨石静一点。   不但不敢恨,还得拍着石静马屁,生怕哪天毓庆宫人不管了,放任她自生自灭。   宝珠站起身,艰难跪倒在石静面前:“我之前做错了很多事,不敢奢望长姐原谅,只求长姐能看在同为石家人份上,给我和我腹中的孩子留一条活路。”   相比大阿哥冷漠无情,太子才是最让她害怕。   石静让芳芷将人扶起,对宝珠说:“你为太子做事,太子自然不会亏待你,我也不会亏待你。”   又看一眼宝珠突兀隆起的小腹:“自己选路,跪着也要走完。”   宝珠轻柔抚过自己的肚子,再抬眼,眸中含泪:“长姐,我知道,我不后悔。”   之后又说了一些话,宝珠起身告辞,对石静笑道:“大福晋病重,不能进宫给惠妃娘娘请安。臣妾今日进宫,怎么也要去延禧宫点个卯。”   她不说石静差点忘了,宝珠已经是大阿哥侧福晋,惠妃儿媳。   惠妃听说大福晋病重勾起旧疾,病中最不愿意见的人,恐怕就是宝珠。   这会儿宝珠挺着孕肚过去请安,天知道惠妃得气成什么样。   “你怀着孩子,仔细些。”石静看着她的肚子,心中总是不安稳。   宝珠惨然一笑:“臣妾为太子所用,不敢怠慢。”   宝珠这张牌几乎是明着打出去,石静也不怕惠妃为难她:“你怀着的到底是大阿哥骨肉,惠妃孙辈,她应该不会为难。”   “臣妾怀着的不仅是惠妃孙辈,也是皇上的孙辈,她不敢明着来。”宝珠自打上了胤礽船,人都变聪明了。   圣驾巡幸塞外,于七月底启程,八月下旬到达科尔沁草原。   蒙古诸亲王,郡王,各部落首领迎出十里。   接受过众人跪拜,康熙回头看,见人群中少了太子,问梁九功:“太子人在何处?”   梁九功压低声音回答:“想是车坐久,太子妃有些头晕,太子在马车里陪太子妃。”   从前皇上住乾清宫,太子和太子妃住毓庆宫,井水不犯河水,倒瞧不出什么来。如今一同出行,梁九功算是开了眼界。   随驾出行,按规制诸皇子各人有各人的马车,所携家眷另外安排马车,太子也不例外。   太子是储君,出行规格从前与皇上一样,后来太子自请降等,马车也比其他皇子宽敞许多。   奈何太子放着大马车不坐,非去太子妃马车上挤,挤进去半天不出来。   夜间干脆宿在那里。   梁九功瞧在眼中,惊在心上,先帝在时宠爱董鄂妃都没太子黏人。   赶上路不好走,偶尔夜宿马车,太子妃那辆车晃得人没眼看。   路才走到一半,太子妃那辆马车就坏了,两人又一起搬到太子马车上。   好在太子马车规格高,更结实,再加上后半程几乎没有夜宿在马车上的时候,这才撑到了科尔沁。   就这太子妃都没怀上孩子,也难怪皇上心里着急。   当着蒙古诸王和首领面,康熙没说太子什么,可这一路观察下来,心中忧虑更深。   这次出巡,旨在震慑蒙古,威服西北,他带上了所有成年皇子。   这些皇子除了大阿哥,全都或多或少带了家眷在身边服侍,却没有一个整天跟媳妇泡在一起,连接见蒙古诸王,首领都不露面的。   又想起早已形同虚设撷芳殿,康熙微微蹙眉,莫非太皇太后担忧成真了?   “你看保成对掌珠,千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   那时候太子还小,太皇太后身子骨也算硬朗,说起这事都愁:“掌珠身有热症,是养好了一些,可她一个人能生出多少孩子?”   “昨儿保成过来,我问他想不想多找几个伴儿陪他玩,他说不要,有掌珠一个就够了。”   太皇太后捻动佛珠的手一顿:“我问他想不想娶掌珠,他说想。我问他娶掌珠做什么,他说把掌珠养胖。我跟他说,你是太子,娶了媳妇就要给皇室开枝散叶,皇上猜猜他说什么?”   康熙笑:“保成才八岁,您跟他说这些未必听得懂。”   太皇太后继续捻佛珠,睨着人:“他真就听懂了。还对我说,女人生孩子太疼,可能丢了性命,掌珠好好然然陪着他就行了,不生孩子。”   “这一听就是孩子话。”康熙不以为然。   太皇太后“哼”一声:“保成人小鬼大,心里清楚着呢。看我沉下脸,立刻改口说只生一个,够传宗接代就行了,开枝散叶别想。”   保成的话让康熙记起了早逝的元后,心中酸楚,并没深想。   在太皇太后弥留之际,掌珠用一句“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通过考验,康熙以为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直到大婚两年多,毓庆宫一直没传出好消息,而撷芳殿彻底沦为摆设,他才惊觉事情有些不对。   这一路上他留心观察,越观察越不对劲儿,越感到不安。   那种不安终于在此时此刻达到顶峰。   多少年了,手握天下,除了三藩之乱和太皇太后病逝,他很少会有这种不安的感觉。   人在不安的时候,最是脆弱,总想抓住点什么。   此时此刻被康熙抓住的,是他那个飞扬跋扈姐姐,端敏公主写给他请安折子。   在中午宴会上,胤礽终于露面了。   席间,康熙着意抬举科尔沁达尔汗亲王,鼓励达尔汗亲王给太子敬酒。   胤礽客客气气回敬。   达尔汗亲王心知端敏公主给皇上写过请安的折子,想让他们小女儿萨仁熙给太子做侧福晋。   奈何以请安的折子递上去就没了音信,并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今日见皇上如此抬举自己,还让自己给太子敬酒。达尔汗亲王心中一动,试探着对太子说:“萨仁熙小时候在宫里住过,有幸得太皇太后和太后教导,与太子也有过几面之缘。”   端敏公主请安折子里的话,皇上跟他提起过,已然被他婉拒了。这会儿听见达尔汗亲王又提起萨仁熙来,胤礽心中冷笑,本来不想做绝,非要上赶着逼他。   可别怪他不给科尔沁脸面。   “我记得萨仁熙,她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很得太皇太后和太后喜爱。”胤礽甩出“鱼竿”,上面“饵料”满满。   萨仁熙聪明伶俐不假,乖巧懂事……似乎不沾边,饶是亲爹,达尔汗亲王也实在无法共情到这一点。   他尴尬笑笑:“听说太子妃也来了,端敏公主想带萨仁熙去给太子妃请安。”   又不是头一回随驾巡边,端敏公主这个姑母是什么德行,胤礽还不知道吗。   带萨仁熙给太子妃请安?大可不必。   “太子妃头一回出京,有些水土不服,还要休养几日。”几日时间足够他处置好一切。   达尔汗亲王没见过太子妃,却听满耳朵关于她的传闻。   早年都在传,说太子妃是太皇太后手把手教出来的,行事做派很有太皇太后遗风。   后来又传,说太子爱汉女,很看不上长得不像旗人,更像蒙古人太子妃。   可萨仁熙当年从宫里回来,哭着告诉他,是石家姑娘抢了她的太子妃之位。   还说太子被石家姑娘迷住了,只跟石家姑娘玩,看都不看她一眼。   达尔汗亲王真的很好奇,这位太子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能让萨仁熙败下阵来,还能让太子又着迷又不喜欢。   “太子妃需要休养。”   见达尔汗亲王脸上现出玩味,胤礽又强调一遍,而后道,“太子妃本来与太后说好了,陪太后在附近骑马散心,如今她身体不适,换我给太后作伴。”   达尔汗亲王听懂了,这几日太子不会下场狩猎,而是会陪着太后在围场边骑马散心。   不光达尔汗亲王听懂了,在场其他蒙古亲王和郡王也接收到了这个重要的消息,摩拳擦掌准备让自己的女儿在围场附近“邂逅”太子。   端敏公主给宫里递奏折事,在一次宴会上酒后嘴瓢给说了出来,第二天便在蒙古勋贵圈传开了。   端敏公主是太后娘娘嫡亲外甥女,她的女儿萨仁熙没人敢比,可大清皇宫行事从来讲究成双成对。   皇上有意给太子赏人,不可能只赏一个,总要凑足一双。   萨仁熙占去一个名额,另一个名额花落谁家就看个人的本事。   太子文武双全,年少英俊,成亲之后行事较从前沉稳许多,至少初来这一日没见他发脾气拿鞭子抽人。   再看他与达尔汗亲王一番交谈,温文有礼,平易近人,哪里还有半点当年飞扬跋扈影子。   真好像换了一个人。   恰在此时,有个蒙古侍女走过去给太子倒酒,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踉跄着整个人摔在太子身上,酒壶里酒洒出来,弄脏了太子一尘不染的吉服袍。   毡帐内立刻安静下来,就连康熙都被蒙古侍女低呼声吸引,看向胤礽和达尔汗亲王的方向。   胤礽推开那侍女,抬手掸去吉服袍上酒水,用蒙语让侍女重端一壶酒来,继续与达尔汗亲王交谈。   “太子婚后持重许多,让臣等刮目相看。”有人上前给康熙敬酒,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   康熙笑呵呵饮下杯中酒,深以为然。   没有哪个地方比名利场更实际,就连天生不良于行七阿哥都因为在战场上立下军功,可能封爵被人追捧,昔年不可一世大千岁此时却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大哥,别气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同样无人问津的还有八阿哥,他举着酒杯走到大阿哥食案前。   看见八阿哥走到大阿哥身边,比八阿哥还透明的九阿哥也凑过去,压低声音恨声道:“太子什么时候这样沉得住气,被人泼了酒,居然没有发怒打人。”   上回在木兰围场秋狩,有人没注意打马的时候鞭梢碰到了太子马屁股,都没碰到太子本人,照样被拖下来打了一顿。   大阿哥没理九阿哥,眼睛一直盯着掏出手帕颠颠跑过去给太子擦拭十阿哥。   那份殷勤劲儿,在他身上都没使过。   八阿哥却小声警告九阿哥:“太子越是这样越不好惹。咱们眼下要韬光养晦,赶紧做出点像样政绩来给皇上看。”   别到时候兄弟们都封了爵,只把他们几个落下。   等蒙古侍女再进来倒酒的时候,太子已然借口换衣离开了毡帐,在走出毡帐前一刻,朝大阿哥三人那边看了一眼。   “外头冷,赶紧把湿了衣裳换下,仔细染上风寒。”石静从床上坐起来,指挥宫女翻箱笼给胤礽找换洗衣裳。   八月下旬京城已然凉爽,草原这边有些冷了。   石静随驾出巡这一路感觉都还好,到了地方反而不适应起来。   让太医看过,说是水土不服,开了药。   石静这段时间一直在备孕,不肯喝药,想着水土不服扛一杠就过去了。可今日早起不但不思饮食,还有些头晕,只得躺在毡帐里休息。   一睡就是一个上午,直到胤礽回来。   胤礽换好衣裳,净了手嚼上茶叶才走到石静床前。   拉住石静手,温声问她:“感觉怎么样?用了午膳没有?”   石静摇头:“羊肉燥热,膻气重,我吃不下。”   感觉石静手有些凉,胤礽让她躺回去:“老鸭汤清淡滋阴,我已经让御膳房熬上了。”   没有饿的感觉,只是困,石静躺下便合上了眼睛:“我再睡会儿,等下喝汤。”   第一次出远门很多人都这样,没胃口吃东西,嗜睡,严重的还会呕吐腹泻。   住几日适应过来就没事了。   等人睡下,胤礽让李德福知会御膳房,给石静准备清淡饮食,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   走出自己毡房,他去给太后请安。   今日早起,石静身上不舒服,胤礽也没去给太后请安。尽管派人过去说明了情况,该有礼数还是要补上。   没想到太后毡房里比皇上那边还热闹。   宴席已然散去,宜妃和荣妃正陪着太后应酬蒙古王公们带来的女眷,其中很多人都与太后沾亲,说笑起来更轻松,欢声笑语不断。   四妃之中,惠妃旧病复发,见过宝珠之后病势越发沉重,不曾跟来。德妃要留下准备十一月六格格,也就是恪靖公主出嫁的事宜,痛失随驾出巡这等露脸的机会。   早有宫女进来禀报,说太子来给太后请安。太后没想到太子这时候过来,心里惦记着石静身体,见毡房里都是蒙古老亲便没让人避。   胤礽走进去的时候,毡房中仍然衣香鬓影,花团锦簇。他目不斜视给太后请安,然后垂眼接受众女眷给他行礼。   “太子妃怎样了?”太后斟酌再三,还是当众问了出来。   胤礽简单说有些水土不服,太后关切:“水土不服可不是小事,得仔细将养着,能吃下东西才行。”   太后刚嫁进宫的时候也有水土不服症状,嗜睡,不思饮食,还上吐下泻。   那会儿先帝的心思都在董鄂妃身上,哪里顾得上她。太皇太后瞧着不对,硬起心肠逼她吃东西,吃了吐,吐了吃,七八天才恢复。   “我让人熬了鸭汤,喝下应该能好点。”石静有热症,胤礽特意吩咐内务府多带几个厨子过来,顺便还带了玉泉山水和京城的一些食材,防的便是她第一次出京水土不服。   “能喝下汤水也是好。”回忆起自己当年遭罪,太后觉得石静情况还算不错。   “太后,掌珠病了,我陪您骑马吧。”敢跟太后称你我的,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端敏公主宝贝女儿萨仁熙。   端敏公主和亲蒙古之后,一口气生下三个儿子,只得了萨仁熙一个女儿,爱如珍宝。   萨仁熙从小在科尔沁横着走,进宫也是一副趾高气扬模样。当年太皇太后和太后哄着他与萨仁熙玩耍,萨仁熙跟个土匪似的,什么都要跟他争抢,让他十分火大。   念在她是远方来客,胤礽才收住拳头,没把她按在地上揍一顿。   几日后,又在慈宁宫花园那棵大槐树底下见到了他命定的人,这才将萨仁熙当个屁给放。   胤礽垂眼,看也不看说话萨仁熙,对太后道:“太子妃身体欠安,我不放心,这几日都不去狩猎。她答应陪您在附近骑马,她来不了,我替她便是。”   太后刚想说不用他替,有萨仁熙陪着便好,忽然想起端敏公主折子和皇上的意思,临时改口:“好啊,你陪我也是一样的,让太子妃安心将养。”   此言一出,毡房里立刻响起踊跃报名声,都想陪太后骑马。   萨仁熙朝左右看看,越众对胤礽说:“保成,听说你骑射得,敢不敢跟我比试一下?”   保成也是她叫的?胤礽很想在“钓鱼”之前表现出友好,奈何对上萨仁熙无礼,根本做不到。   他冷冷看过去,声音比眸光还冷:“你到底想陪太后骑马,还是与我比试?”   谁知萨仁熙还像从前那样没眼色:“我都想。”   胤礽耐心告罄,再留下去他怕自己会赏萨仁熙一顿鞭子,平白破坏了逐渐成形的计划。   于是没再理她,向太后告辞离开。   “石掌珠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在意。”   萨仁熙自觉没脸,忍不住朝坐在身边的额娘抱怨:“不是说他长大之后,很看不上石掌珠吗,娶她都是被迫的,怎么忽然对她这样好了?”   端敏公主也不知道。   从前她在毓庆宫安插了人手,还能得到一些消息,谁知被苏麻喇姑一锅端,想再打探什么,难如登天。   所以她掌握的消息,还停留在太子妃刚嫁进宫那会儿。   但这并不妨碍端敏公主安慰女儿:“管什么在意不在意,能生出儿子才是正经。”   消息再闭塞,她也知道太子妃成亲两年多肚子一直没动静。皇上又是送唐卡又是送观音,急得跟什么似的。   萨仁熙立刻被安慰到:“我比她身体好,肯定能生出儿子。”   “你代替我陪太后骑马散心?”石静闻见鸭汤味道就吐,吐完才听胤礽说起这事。   太后是蒙古人,回到科尔沁等于回娘家,根本轮不到她来陪。   “马车行了一路,你睡了一路,这样可不行。”太后怕她睡散了筋骨,才提出到了地方让她陪着骑马散心。   哪里是她陪太后,分明是太后要陪她。   眼下她被太医盖章水土不服,连毡房都出不去,太后知道肯定能理解,又怎会拘着胤礽不让进围场狩猎。   想起来之前,胤礽和太后分别对她说过的话,石静扶着床板躺回去:“怕不是为了撮合你和萨仁熙。”   胤礽坐在床边,接过芳芷递来的帕子给石静擦嘴,又端了水来喂她。   石静虚弱摇头,表示喝不下,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胤礽将水杯还给芳芷,摆手让她退下。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才压低声音说:“你不吃不喝可不行。”   石静翻身朝里:“我喝了半碗白粥。”   胤礽知道她在介意什么,将人翻过来,低头亲亲她脸颊:“再等我两日,等我将萨仁熙塞给大阿哥,就带你回京。”   石静本来被他亲得不耐烦,闻言怔住:“你想将……”   胤礽耳朵动了动,将一根手指按在石静唇上,故意扬声说:“掌珠,我有你一个就够了,太后出面撮合也没用!”   石静拍开他的手,也提高嗓门:“这不是撮合不撮合问题,你不要萨仁熙也不能便宜了大阿哥!”   胤礽挑眉,哼笑:“大阿哥心仪萨仁熙多年,成全他又如何?”   “胡闹!”   心中大石落下,石静喊得都饿了:“萨仁熙背后站着端敏公主,有科尔沁和简亲王府做后盾,你不喜欢她抬进门冷着便是,何苦将人推给大阿哥!”   不等胤礽接话,石静继续道:“大福晋病重,人一直昏迷没有醒来,天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年。我听说惠妃那边已经在给大阿哥物色新福晋,要是让萨仁熙嫁过去,转过年便能扶正做嫡福晋。到时候科尔沁和简亲王府都会站在大阿哥那边,助他东山再起!”   胤礽当真听进去了,觉得石静所言不无道理,把萨仁熙塞给大阿哥确实有风险。   “你说得对,容我再想想!”胤礽高声道。   等毡房外鬼鬼祟祟的人离开,胤礽把侍卫长和李德福叫进来狠狠骂了一顿,让他们加强防卫,不许无关人等再靠近。   就在太子毡房这边加强防卫的同时,端敏公主和萨仁熙那边得到了消息。   母女俩难得产生分歧。   作者有话要说:   萨仁熙:我不喜欢大阿哥,但他身边那个少年很好。 第75章 又一计   “额娘,我不管,我喜欢保成,就要嫁给他!”萨仁熙抢先开口,小姑娘说起自己喜欢的人没有半点羞怯。   自己生自己清楚,若说萨仁熙有多喜欢太子,非他不嫁,倒也未必。   前两年萨仁熙喜欢上一个少年将军,端敏公主也觉得好,便想给两人订亲。谁知那位少年将军在乌兰布通战死,萨仁熙伤心了好久,婚事这才耽搁下来。   后来听说太子妃婚后一直不孕,端敏公主又打起了太子主意。   萨仁熙是她的掌上明珠,端敏公主自然不舍得让宝贝女儿给人做妾。可太子不是普通男子,将来是有皇位要继承,他侧福晋也不是普通意义上妾,等太子登基怎么也能混一个妃位。   若太子妃当真不孕,萨仁熙却生下儿子,有科尔沁和简亲王府支持,未必不能肖想一下那个宝座。   到时候萨仁熙便是圣母皇太后。   奈何今日派人去打探虚实,端敏公主原本坚定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当年她送萨仁熙进宫候选太子妃,觉得有科尔沁和简亲王府双保险,又得太皇太后和太后照拂,肯定手拿把掐。   结果石家大姑娘一露面,就把太子迷住了,心里眼里全是她,哪里还能装下别人。   宫里人都说太子妃是太皇太后亲手带大的,行事做派像极了太皇太后,乍听还以为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果然有那个味儿了。   听太后说,当年太皇太后在盛京旧宫时并不得宠,太宗皇帝从来都是雨露均沾。   为了与娜木钟和巴特玛争宠,太皇太后给当时的中宫大福晋哲哲出主意,让太宗皇帝在御花园邂逅了新寡不久的海兰珠。   之后太宗皇帝专宠海兰珠,也爱屋及乌地对海兰珠亲姑姑和亲妹妹格外眷顾。   有这一层眷顾,太皇太后才在入宫九年之后成功怀上了先帝。   海兰珠和她儿子是怎么死,外界众说纷纭,其中不乏姐妹反目仇杀猜测。   此时太子妃情况,与当年太皇太后在盛京旧宫时处境,有些相似之处。   细思极恐,端敏公主额上冒汗。   太子妃明知道太子不喜欢萨仁熙,还要劝太子为了政治联姻,足见其心志之坚定,手段之狠绝。   在太子妃面前,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伎俩,压根儿不够看。   圣母皇太后?端敏公主在心里摇头。   若萨仁熙当真给太子做了侧福晋,抢先生下儿子,不被太子妃去母留子都得赞一声上天有好生之德。   思及此,端敏公主看了女儿一眼,越看越觉得女儿坚持,不是出于对太子喜欢,更像是当年输给太子妃不甘心和不服气。   “强扭的瓜不甜。”   端敏公主劝女儿:“明日你过去陪太后骑马,留意一下太子对你的态度。若真像刚才听来的那样,千万别上杆子,免得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萨仁熙骄纵归骄纵却不是个傻的,她也听出太子妃话里的意思。太子妃劝太子抬她做侧福晋,不过是不想她落入大阿哥之手,帮着大阿哥反过来对付太子。   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难怪自己当初输得那样彻底。   这还不是最让她气愤,最让她气愤是的,太子居然被她说动了。   然而派人走这一趟,并非全无收获。   原来大阿哥曾经喜欢过她吗?   大阿哥长什么样来着,萨仁熙想了半天都没对上号。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第二天她就见到大阿哥。   人长得高大健硕,面色却沉郁,与他对视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被冒犯到。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温雅清俊,与少年时太子有几分神似。   找机会问他是谁,他居然羞红了耳根,告诉她:“我是皇八子,胤禩。”   今日大阿哥本来要下场围猎,可京城来人说大福晋仍旧昏迷,人还没有醒,太医诊过说不好,暗示早做准备。   趁他不在家,他那个好侧福晋已然登堂入室,开始主持后院的大小事务。   上台之后做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把大福晋陪嫁里红木棺椁找出来粉刷。若不是管事拦着,她还想把寿衣一并找出来。   大福晋昏迷了好几个月,屋里服侍的本来就人心惶惶,让她这一闹,越发没了章法。   偷东西的偷东西,躲懒躲懒,更多的则是投到他那位好侧福晋麾下,盼着大福晋走,自己还能继续留在侧福晋身边当差。   惠妃病虽然好些,却咳喘得厉害,连句整话都说不全,又怎么管得住他那位好侧福晋。   自己不被她气死,都算好的。   大阿哥有心回去主持大局,奈何八阿哥劝他,说皇上第二次亲征噶尔丹的时候他们都没跟去,若是巡幸塞外再告假,恐怕会被蒙古王公贵族们遗忘。   助长太子党气焰。   话是这样说,可家里这么多事,大阿哥实在没心情狩猎玩乐。   “正好明日太子也不去狩猎,大哥不如过去凑个热闹,在太后面前尽尽孝心。”为了帮大阿哥尽快走出阴霾,八阿哥也没去狩猎,选择留下在蒙古老亲面前刷脸。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仁是皇上的事,他们能做只有孝。   大阿哥听从了八阿哥建议,第二天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也说要陪太后骑马散心。   太后让胤礽陪她骑马,不过是顺着皇上的意思,人为制造胤礽与萨仁熙面见机会,谁知半路又杀出来一个大阿哥和一个八阿哥。   更没想到是的,萨仁熙与胤礽话不投机半句多,转头与大阿哥身边的八阿哥打得火热,半天都没看胤礽一眼。   胤礽对萨仁熙也是冷冰冰,没有一点热情。   太后知道皇上错点鸳鸯谱,可这错得也太离谱。八阿哥早与安亲王的外孙女,和硕额驸明尚女儿郭络罗氏订了亲,最晚明年也要成亲了。   如今被骄纵跋扈的萨仁熙看上,肯定又要有一番纠缠,这可怎么好?   太后骑马散心,散出了一肚子心事,坐在毡房里眉头都快打结了。   “你说什么,萨仁熙看上了八阿哥?”石静刚吃了一碗素馄饨,感觉身上有些力气,听见胤礽这样说,缓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胤礽苦笑:“老八明年都要成亲了,这会儿摊上萨仁熙,也算他倒霉。”   说不定,就因为摊上萨仁熙,明年的亲事都得黄。   不过萨仁熙看上老八,总比看上大阿哥对他有利。   “看上八阿哥好啊!”石静上下打量胤礽,有一句话没说,现在八阿哥有点神似年少时胤礽。   听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胤礽笑起来:“想到一起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手握九龙夺嫡剧本,石静心中所想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历史上,八阿哥娶了安亲王岳乐外孙女,郭络罗氏为嫡福晋。据说这位八福晋生得非常美艳,且有手腕,把八爷管得服服帖帖,连康熙皇帝提到她都要骂一声“胭脂虎”。   等太子和大阿哥斗得两败俱伤,八爷党大行其道的时候,安亲王府以及与之交好的人家,便是八阿哥最强有力后盾。   哪怕八福晋生育艰难,八爷后院依然清净。   而端敏公主那边更有意思,她是标准的四爷党,与八爷水火不容。   具体什么原因,没人知道,可能就是单纯看着顺眼。   毕竟从太后口述,和端敏公主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看,她做事随性,看心情和眼缘。   八贤王再好,没能入端敏公主眼,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今八阿哥有点神似年少时胤礽,是不是可以推导出,胤礽大概率也入不了端敏公主眼。   如果八阿哥没娶郭络罗氏,错过了与安亲王府扯上关系机会,转而娶了看他不顺眼端敏公主女儿,未来还有没有历史上的八贤王都难说。   石静猜测很快得到印证,即便萨仁熙看上了八阿哥,八阿哥照样入不了端敏公主眼。   “八阿哥才十六,比你小五岁,你怎么就看上他?”萨仁熙眼中的温文尔雅,在端敏公主看来就是优柔寡断,不够爷们儿。   除了年纪轻,不够阳刚,八阿哥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端敏公主非常在意:“别看他是皇子,其生母不过是辛者库贱奴,如何能与你相比?我宁可将你嫁给大阿哥做续弦,也不想你委身于八阿哥,做辛者库人儿媳。”   端敏公主出身高贵,很看不上出身比她低人,更不要说是奴才之子。   萨仁熙不服气:“可我听说安亲王府有意将表小姐嫁他。”   “你也说是表小姐。”端敏公主也有耳闻,“郭络罗氏是丧母长女,自小寄养在安亲王府,拿什么跟你比!”   奈何萨仁熙看准了八阿哥,非他不嫁。端敏公主没办法只得又给皇上递了一份请安的折子上去,把这事说了。   康熙很不喜欢他这位飞扬跋扈姐姐,自然不希望同样飞扬跋扈外甥女嫁给自己的儿子。   可端敏公主不仅是他的姐姐,还是太后嫡亲外甥女,他怎么也要给太后几分薄面,于是请安的时候与太后说起此事。   那日在围场边上骑马,太后早看出萨仁熙的心思,又是派人劝,又是叫了端敏和萨仁熙来亲自劝,结果都没用。   萨仁熙好像中了八阿哥毒,寻死觅活非他不嫁。   太后想起这事就烦,听皇上说起嘴里燎泡更疼,忍不住抽气。   康熙见太后愁成这样,起身赔礼,说自己不孝。   太后问起八阿哥亲事,听皇上说才交换庚帖,虚弱道:“端敏就萨仁熙一个女儿,又是她头一次求皇上,皇上能成全便成全吧。”   八阿哥生母出身卑微,康熙便想给八阿哥选一个得力岳家。得力岳家委实不少,选谁不是选呢,于是点头应下。   “太子妃路上还好,来了之后便病了,可请了太医看过?”八阿哥亲事一说就过了,在康熙心里根本没法跟太子妃安危比。   水土不服,太后也经历过,倒不是很担心:“看过,说是水土不服,只胃口差些,不碍事。”   昨天过来给她请安,还在她这里吃了一碗酥酪。   掌珠这次水土不服固然有第一次出远门原因,但据太后揣测,应该也是心里不痛快闹的。   婚后两年多,椒房独宠,没有生育,换谁谁不着急。   即便太子不着急抱嫡子,皇上还着急抱嫡孙呢。   恰在此时,端敏又写了那样奏折递进宫,皇上也动了给太子纳贵妾的心思,一上来就是侧福晋,掌珠心里能痛快才怪。   好在太子绷得住,萨仁熙被拒之后转头有新目标,太后想着等会儿皇上走,立刻派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掌珠。   没准儿晚上就能吃下饭菜。   哪知道皇上还有下文:“萨仁熙太跋扈,就算了。这两日辛苦皇额娘再选几个有宜男之相贵女,让太子看看。有太子看上眼,派人知会我一声,没什么问题就立为侧福晋。”   这是完没还啊,太后头又开始疼起来,面上仍旧笑呵呵给皇上提建议:“太子在撷芳殿不是有三个侍妾么,李氏还生儿子。皇上这样急巴巴地在科尔沁给太子选侧福晋,倒不如抬举李氏。”   挑几个有宜男之相贵女好办,关键太子不接招,太后又不是没试过。   要是这样一轮一轮选下去,掌珠没事,她先得累趴下了。   难得出来一回,太后可不想为这事扫了自己兴,有现成的侧福晋人选就先用着吧。   结果皇上并不买账:“李氏出身不够,生出长子也难当大任。”   太后心中一跳,看来皇上这回是动真格,立刻否定了刚才给石静报信想法。   掌珠若是听说了,还不知要难受成什么样呢。   太后也是女人,亲身经历过身处高位却无子嗣窘境,在某个瞬间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   让她拿子嗣去逼迫一个有着同样经历女子,太后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当着皇上的面应下之后,是夜开始无病呻。吟。   明知太后装病,康熙也不会拆穿,不得已召见了淑慧大长公主。   淑慧大长公主曾经以资深寡妇的身份为太子办过一场春日宴,也是第一个看清楚太子对太子妃真心的人,当然不会为讨好现在皇上,去得罪未来的皇上。   便是她自己活不到新皇登基,还有她的孙子乌尔衮呢。   很快淑慧大长公主也病了。   听梁九功念叨完淑慧大长公主病情,康熙苦笑,又传了纯禧公主和荣宪公主。结果俩人来过之后,全都称病。   不知道,还以为科尔沁爆发了传染病呢。   “太子妃人缘挺好?”康熙幽幽问梁九功。   梁九功斟酌措辞:“太子妃长了一张蒙古人脸,尤其那双眼睛,这边的王公勋贵见了,谁不得念一声祖宗显灵,长生天保佑。太后来自蒙古,淑慧大长公,纯禧公主和荣宪公主全都嫁到蒙古,心里肯定偏向太子妃。”   巧妙绕过了太子妃人缘好这个送命题,只拿长相说事。   从太祖皇帝开始,大清就有与蒙古贵族联姻的传统。太宗皇帝五宫大福晋全是蒙古人,先帝两任皇后也都是蒙古人,直到当今这里才破了例。   今年彻底剿灭噶尔丹,正是拉拢蒙古的时候,太子妃绝不能有事。   梁九功都能想到这一层,康熙如何想不到:“罢了,等回去再说吧。”   晚上就寝的时候,王贵人见皇上隐隐有不悦之色,斗胆问缘由。康熙觉得她位份低,于太子无碍,倒也没有隐瞒,把事情说了。   “宫里老人儿常说孩子是手拉着手来的,妇人多年无子可在身边养一小儿,养男得男,养女得女,很是灵验。”   王贵人所言康熙也听说过:“太子有庶长子,曾养在太子妃身边。”   “养自己孩子怎么能成,得养别人的孩子。”王贵人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话赶话说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   她站起身,跪在皇上面前:“皇上若不嫌弃,可将嫔妾所生长子寄养在太子妃身边,直到太子妃有孕。”   若太子妃果然怀上了,那便是胤禑功劳。若没怀上,胤禑养在太子妃身边总比养在高位妃嫔那里好。   王贵人是康熙自己在南巡途中看上的,也是他奶兄,苏州织造李煦表妹,进宫之后十分受宠,到此时已接连生下两子。   长子胤禑今年四岁,正是可人的年纪,也好养熟。   “难为你舍得。”康熙起身将人扶起,心中很是动容。   他宠爱王氏,奈何王氏出身太低,给不了多高位份,便让她自己抚养两个孩子。   后宫对此,颇多微词,尤其四妃时不常便要拈酸吃醋,拿王氏说事,找她的麻烦。   弄得康熙想找个高位妃嫔养王氏孩子,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合适的。每每提及此事,王氏总要神伤,暗自垂泪。   恐怕两个孩子受人苛待。   太子妃婚后无子,出身好,地位高,在娘家带过两个妹妹,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隔日,康熙传太子和太子妃过来,说起了抱养之事。   胤礽不愿意。   他和掌珠还年轻,又不是生不出孩子,实在没必要这么早抱了别的人孩子来养。   抱养这种事在宫里很常见,一般都是多年无子高位妃嫔抱了低位妃嫔儿子来养,积攒与孩子的缘分。   比如孝懿皇后抱养四阿哥。   他与掌珠成亲才两年多,有大把的时间生孩子,可皇上去年又是送唐卡又是送观音,今年更离谱,居然送了一个儿子过来给掌珠养,是不是太过分了!   想着胤礽沉下脸:“让嫂子养小叔子算是怎么回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胤礽不高兴,康熙还不高兴呢。   当初破例将太子妃留在毓庆宫,太子是怎么跟他说的?多生几个嫡孙给他,两年多过去了,嫡孙呢?   一个都没生出来!   考虑到太子妃炮制出青蒿粉和青霉素,于社稷有大功,他又送东西又送人,连宠妾儿子都舍了,太子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胤礽这是什么表情?   嫌他管太多么,还是翅膀硬了,觉得自己管不得!   康熙也沉下脸。   石静看看胤礽,又看皇上,终于想起十五阿哥是谁了。   十五阿哥胤禑是康熙朝中晚期最受宠妃嫔,现在王贵人,将来的密妃王氏所生第一个儿子。   九龙夺嫡拉开序幕的时候,胤禑十六岁,并未参与。等到雍正朝,胤禑没有得到重用,基本上都在守皇陵。   但胤禑与历史上的太子妃有些关系,因为他娶了太子妃妹妹为嫡福晋,是太子妃妹夫。   胤禑今年四岁,比石青小八岁,比石争小一岁,多半是娶了石争去。   有清以来,两个皇子做连襟,特别其中一个是太子情况,几乎没有。   康熙皇帝能让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娶了太子妃幼妹,可见对太子妃认可与看重。   给幼妹养夫君么?石静觉得也不是不行。   就在她准备劝说胤礽答应下来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晕了过去。   胤礽还在与皇上对峙,余光瞥见石静似乎想要拉他的袖子,结果没拉着,人就软倒在太师椅上。   他腾地站起身,握住石静手喊她名字,对方合着眼没有回应。   康熙注意力始终在胤礽身上,见他忽然起身不自觉朝后靠了靠,顺着胤礽动作才发现太子妃昏了过去。   “传太医,快传太医!”胤礽脸白如纸,额上青筋蹦起多高,只知道拉着太子妃手喊她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一幕看在康熙眼中,让他不由想起元后病逝时自己。   明知道元后已然去了,手在变凉,却不想松开她手,期盼着她能再睁开眼再看看自己,再看看他们的孩子。   任凭周围人如何劝说,他都不为所动,心里眼里全是发妻。   大婚之后两年多,元后无所出,太皇太后联手太后明里暗里给元后施压。   他为保护元后,当众顶撞太皇太后,被罚去奉先殿跪祖宗。   好在快到第三年的时候,元后终于遇喜,并于次年生下长子承祜。   可惜好久不长,四年后承祜病逝,元后差点跟着去了。   转过年三藩叛乱,太皇太后再次向元后施压,催她快些生出嫡子,稳住前朝。   他为了保护自己妻子,放弃筹谋已久的御驾亲征,改为在后方督战,一度丢掉大半江山。   元后也没让他失望,很快怀孕,可正是这一次生产,让他们天人永隔。   痛失爱妻那种钻心的疼,康熙至今还记得。   轮到他们的孩子娶妻,他怎么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明知太子妃心思重,还不断给她施压,这回更是在她水土不服,极度不适的时候把人叫来训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康熙懂,却没有做到。   水土不服说轻也轻,说重也重,严重是可以要人命。   如果太子妃在这里出了什么事,胤礽大约会恨死他吧。   康熙站起身,在毡房里踱步,耳边全是胤礽焦急地呼唤,一声一声掌珠,仿佛炸雷劈在他心尖上。   所幸随行太医很快到了,不等吩咐立刻取出手帕搭在太子妃腕脉上,摸了左边脉摸右边,眉心皱起能夹死苍蝇。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这个孩子来得太及时了。 第76章 孕中事   “太子妃没事儿吧?”康熙看了胤礽一眼,只见他额上全是细汗,正汇成水流漫到眼尾。   太医也不确定,又喊了另外一个随行太医过来诊脉,最后两人齐齐沉默了。   顶着皇上的眼刀,最先赶来的太医颤声开口:“太子妃脉象复杂,恐怕要等回京之后,请黄院正看过再说。”   黄院正年纪大了,经不起颠簸,向皇上告假没有跟来。   他虽是黄院正的徒弟,却没怎么给太子妃诊过脉。可他听师父说起过,太子妃身有热症,脉象复杂多变,偶尔还有滑脉出现,诊脉要慎之又慎。   皇上盼嫡孙盼到眼蓝,宫里无人不知。万一诊错,让皇上空欢喜一场,恐怕小命不保。   还是稳妥一点好。   “庸医,都是庸医!”康熙没说什么,太子先急了,“都拖出去,斩了!”   听说自己要死,不管同伴如何明哲保身,第二个赶来的太医忙跪下道喜:“恭喜太子,贺喜太子,太子妃遇喜了!”   反正都是一死,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毡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康熙清楚地看见太子眼中清晰恨意在听完这一句之后瞬间冰消,转而双眼通红地趴在太子妃身上低泣。   当年元后病逝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恨过太皇太后。   他不怪太子。   此时此刻,康熙心里只有心疼和后悔。   心疼太子走自己的老路,虽然太子妃只是晕厥,却好像经历了生离死别。   后悔给这对小夫妻太多压力,才让太子像当年自己恨太皇太后那样恨上自己。   好在太子妃是个有福气,不但人没事,还遇喜了。   不知睡了多久,石静被一声一声贺喜吵醒。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一群小宫女跪在胤礽面前道喜,胤礽笑着给赏。   “多谢太子爷赏!”小宫女们各得了一个大大封红,人人脸上都带着惊喜和笑容。   “太子爷,太监和内侍们都在外头跪着,要给您道喜呢!”   说着李德福自己先跪下了:“奴才祝太子爷和太子妃子孙满堂,瓜瓞绵绵!”   胤礽哈哈大笑,亲手拿了一个封红赏了李德福。   出了什么事?怎么自己晕倒了,人人都好像很高兴。   石静动了一下,芳芷才发现她醒了,眼中含泪将手里大封红收入袖袋,哽咽着说:“恭喜太子妃得偿所愿,怀上孩子。”   啊?难道她……   石静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小腹,眼前一片模糊,内心却如释重负。   这个孩子来得太及时了!   毡房很大,胤礽站在门口发红包,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朝石静看过来。   对上石静含泪眼,他转头把发红包的差事交给李德福,跑到床边嘘寒问暖。   又是喂水,又是喂饭,知道的是石静遇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生活不能自理了呢。   也不知是心中大石落地,还是最初难受劲儿过了,接下来几日,石静吃得饱睡得着,除了有些嗜睡,基本恢复如常。   好几次她都忘自己是个孕妇。   这几日,每天都有蒙古王公家女眷过来道喜。纯禧公主和荣宪公主更是常客,偶尔淑慧大长公主也会过来串门。   “之前封红包得太大,现在可好,蒙古各部的奴才都来道贺,我带赏钱都快花光了。”石静捏着干瘪的荷包,忍不住跟胤礽抱怨。   石静小时候在宫里住过,对诸位蒙古王公家女眷并不陌生,但这回是第一次以太子妃身份在草原亮相,足足带了两千两碎银子过来,准备赏人。   在她被诊出有孕的那天,胤礽大约高兴过了头,居然封了十两银子封红发赏钱。   普通百姓全家劳作一年,最后能攒下十两银子都算是老天爷赏饭吃。即便在皇宫,主子面前最体面的大宫女,月例也不过七两银。   胤礽给宫里最普通的宫女都发了十两银子封红,遇上蒙古勋贵家有头有脸的仆从过来道喜,如论如何都不能少于这个数。   几日过去,石静荷包就见底。   胤礽笑:“什么大事,银子没了我去找皇上借。”   主打一个心情好,宛若散财童子附体。   李德福陪笑:“皇帐那边也有人去道贺,皇上出手比太子爷还大方,都是二十两封红。奴才昨儿过去找梁公公传话,还得了一个呢!”   胤礽哈哈大笑,吩咐李德福:“赶紧去借钱,晚了怕皇上手头也不宽裕。”   把这拨红包发完,石静该见的人都见得差不多了。草原天气转寒,皇上还要留下狩猎,胤礽则提出带石静回京休养。   皇上没有意见,叮嘱两句便点了头。   来时用了一个月,回去走走停停,用了快两个月。   毓庆宫听说石静遇喜,又是一番恭贺,又是一番打赏。   石静这边才安顿下来,就听说了大福晋去世的消息。   “大阿哥随驾离开之后,人就不好了。”   才混到后宫一把手,德妃鬓边都有了白发:“后院几个侍妾反了营似的闹腾,没等到大阿哥回来,人就走了。”   从前惠妃管着东西六宫的时候,没见有什么事,轮到德妃大事全来了。   德妃哪里管过这许多事,有心想分给荣妃和宜妃一些,人家根本不接茬。   就可着她一个人耗。   宫里最讲规矩,动不动就皇家颜面,宗室全是挑刺儿,好几百双眼睛盯着,德妃半点不敢马虎。   上半年累得腰也疼了,眼也花。   下半年办完大福晋丧事,还有恪靖公主喜事,明年又接上八阿哥喜事,九阿哥喜事,还有太子妃生产等一键三连。   这会儿听说大福晋病死都有点羡慕,恨不得跳进棺材,跟大福晋并排歇着去。   哪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大福晋去世之后,惠妃跟着病死了。   年底又添一大宗丧事,德妃愁得白了头。等到太后回宫看见德妃,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德妃不到四十岁,怎么看上去比我白头发还多?”太后忍不住问石静。   石静也很同情德妃:“她出身普通,在家时没经过多少大事,进宫之后也是从宫女熬起,之后一直是协助的角色,自己没挑过大梁。现在一道一道大梁压下来,即便有内务府在,也够她受的。”   德妃才干不输惠妃,因为出身才被惠妃压了一头。可眼下宫里大事成堆,别说德妃,便是身经百战惠妃重新活过来,都不一定能搞得定。   德妃比惠妃更能忍,所以对上德妃的时候,石静用了“拖”字诀,拖也能把人拖死。   石静摸摸没有任何起伏的小腹,再次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太及时了。   德妃几次求到太后这里,想请她出山,都被太后以太子妃要养胎为由拒绝了。   求皇上也没用。   在皇上眼里,皇子公主大婚,以及各种葬礼,都不如他嫡长孙重要。   但皇上还是给了德妃面子,让荣妃和宜妃给她打下手。   荣妃资历最老,只肯给惠妃面子,帮着操持惠妃葬礼,之后再找她便虚与委蛇。   宜妃倒是很积极,奈何能力有限,一上场就捅了篓子,还得德妃在百忙之中为她善后。   冬天下几场大雪,太后免了昏省,石静窝在毓庆宫暖阁里猫冬,整天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午膳想吃什么?”自从石静怀孕之后,胤礽很少外出应酬,每天应时按点回家陪她用膳。   石静不是祸国妖姬料,没办法用自己把胤礽留在身边,她肚子里这一个却可以。   她想了想说:“辣锅子。”   清宫里锅子,与后世的火锅差不多,但都是清汤锅,很像老北京涮羊肉,辣火锅风潮还是石静这个后世人带起来的。   芳芷闻言弱弱插嘴:“太子妃,酸汤锅也好吃。”   酸儿辣女,兆头好。   “想到一起了,我今天也想吃辣锅。”胤礽笑着说,好像并不在意她这一胎是男是女。   石静吩咐芳芷:“去御膳房说一声。”   见太子爷不在意,芳芷终于放下心,乐呵呵出去叫人传话。   冬天吃上热气腾腾的辣锅子,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了。石静边吃边想起一件事:“八阿哥亲事定下来了吗?”   胤礽不敢让她吃太辣,先在辣锅涮一下羊肉,立刻放进清汤锅洗,洗完才夹给石静:“定下来了,安亲王府闹了一场,还是定了萨仁熙。”   果然如此。   石静沾着麻酱吃下肉片,听胤礽又道:“皇上为了安抚安亲王府,有意让安亲王府表姑娘给大阿哥做续弦。”   哈?让历史上的八福晋给大阿哥做续弦?皇上这都不是乱点鸳鸯谱,是打算把鸳鸯炖了吃肉吧。   八福晋幼年失怙,说是养在安亲王府表小姐,其实最得安亲王疼爱,也是在蜜罐里长大的,骄纵得不行。   与萨仁熙有得一拼。   八阿哥脾气温和,能容下八福晋性子,却也被八福晋把持后院,终其一生只得一个庶出儿子。   大阿哥脾气不好,很不好,只不过一心想做胤礽对照组,才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礼贤下士模样,骗过了很多人。   大福晋是大阿哥发妻,为大阿哥生下四个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当大福晋病重的时候,惠妃就已经在暗戳戳给大阿哥物色续弦。   连宝珠都知道的事,石静不相信惠妃唯一的儿子,大阿哥本人全然不知情。   大阿哥知情却没反对,这才彻底寒了大福晋心,以至再次病倒,不久撒手人寰。   大福晋死,大阿哥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   对顺从的发妻尚且如此冷酷无情,对上骄纵跋扈的续弦,又怎会有什么好脸色。   康熙对八福晋评价是“胭脂虎”,除了胭脂,还有虎。从安亲王府蜜罐,一下掉进婚姻冰窟窿,天知道八福晋会闹出多少事来。   “安亲王府答应了?”听胤礽措辞,石静直觉此事还有内情。   胤礽本来不想细说,见石静感兴趣,倒也没有遮掩:“两边议亲的时候,安亲王府那位表姑娘见过八阿哥,不说一见钟情,也应该很有好感。不然亲事黄了,安亲王府不可能那样闹腾。”   差点闹到南书房去。   “但皇上给出补偿,好言安抚,安亲王府不会傻到敬酒不吃吃罚酒。”胤礽肯定道。   老安亲王病逝多年,安亲王府远没有从前煊赫,掀不起多大浪花。   等到天气转暖,石静午后疏散筋骨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果然听见德妃说起大阿哥订亲的事。   送走德妃,太后坐了好一会儿,才握住石静手道:“大福晋没了才几个月,惠妃也才过一百天热孝,保清又要订亲。”   按宫规,庶母病逝,诸皇子守孝一百天,不得剃发,穿素服,不得宴饮娱乐。   可大阿哥是惠妃亲儿子……   不光太后心寒,石静早有准备,也不好受:“没看出来,大阿哥竟是这样的人。”   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石静就察觉到大阿哥脾气不好,可胤礽脾气也不好。两相比较,倒也没觉出什么。   如今再将两者拿来对比,高下立现。   “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保清凉薄,会装样子,我还不信。”太后与石静有同感。   不光大阿哥凉薄,皇上又何尝不是,这句话石静只敢在心里想想,并未宣之于口。   惠妃是最早几批进宫服侍的,又是皇长子生母,四妃之首,活着的时候协理六宫,没少给皇上分忧。   奈何人死如灯灭,灭了就灭了。   相比皇上和大阿哥,胤礽这个暴脾气反而显得有人情味多了。   晚上见到人,石静对胤礽格外体贴。听他说想了,快憋不住的时候,还由着他胡闹了一通。   此时刚刚显怀,胎像最稳,石静比从前圆润许多。胤礽从背后扶着她的腰结束时,石静低呼,扶住胤礽手,缓慢侧躺在拔步床上。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胤礽没有叫水,紧张地低头询问。   石静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有人被吵到,踢了我一脚。”   “人不大,脾气不小。”胤礽举起手掌,轻轻拍了一下。   石静嗔他:“还不是随了你的狗脾气。现在正是小家伙睡觉的时候,你扰了人家清净,只踢一脚都是给你面子。”   “是么?”胤礽自己解决了,也没忘石静,亲着她的肚子说,“你刚刚还没到吧?”   石静一心都在孩子身上,哪里敢放纵自己。不过是看胤礽憋得狠,半句去撷芳殿的话都没说,有些心疼才纵容他一次。   下一秒,石静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声音出口都是碎的:“还没清洗……脏。”   在巨大视觉和感官刺激之下,石静很快缴械,彻底瘫软在拔步床上,将身。下的被褥揪出一道一道波纹。   从前房。事和谐,石静身体很享受,怀孕之后好几个月不做,也会想要。   大约怕折腾到孩子,胤礽选择就地解决,不进入。   孩子果然没有被打扰到,一动不动。   清洗的时候,瞥见他在漱口,石静脸颊发烫,干脆用锦被蒙了头。   安安稳稳过了年,大阿哥府上传来喜讯,侧福晋石氏生下一个男孩,母子平安。   “这是好事,你急什么?”石静听说之后脸上并无喜色,而是吩咐更衣,执意要挺着孕肚去给太后请安。   见胤礽拦下芳芷,石静看他:“大福晋是怎么没了,你应该知道。”   胤礽一怔,没想到绞尽脑汁还是没能瞒住:“被宝珠气死的。”   “惠妃呢?”石静又问。   胤礽垂眼:“大福晋死后,宝珠去请过一次安,之后惠妃就没了。”   这些都是他安排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果然如此。   石静本来只是猜测,没想到一炸就炸出了真相:“大阿哥其人冷血又凉薄,宝珠做了那么多错事,他都没动她,为什么?”   事实明摆着,见胤礽不说话,石静继续道:“因为太医说,宝珠肚子里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大阿哥与大福晋成亲多年,只生出四朵金花,属于一顿操作猛如虎,回看进度零点五。   越努力越完蛋,努力了这么多年,最后沦为笑柄。   生儿子,几乎成了大阿哥执念。所以无论宝珠做什么,只要她肚里有货,且是个儿子,大阿哥暂时都不会跟她计较。   可等孩子生下来呢?   去母留子几乎是必然。   大阿哥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表面装得越是温雅,骨子里就越凉薄偏执。   母子平安听在石静耳中,四舍五入便是宝珠丧钟。   “我记得你与你那个堂妹不合。”胤礽沉吟良久终于开口,“她什么都要跟你比,烦人得很。”   几次试图勾引自己,死了就死了。   宝珠有多讨人厌,石静最清楚,可她既是自己堂妹,也是胤礽手中博弈的棋子。   胤礽现在是储君,将来是大清皇帝,以后朝堂便是他的棋盘,朝堂上每一位朝臣都是他的棋子。   卸磨杀驴这种事干多了,容易上瘾。   细数历史,其中不乏明君。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石静不希望胤礽将来变成一个凉薄无情的治国机器,年老时坐在空荡寂寥的宫殿里回忆过往,黯然神伤,变成彻头彻尾孤家寡人。   周围越热闹,内心越孤单。   眼下皇上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暮年,圣心难测,谁也不敢说胤礽就能一直稳坐钓鱼台。   宝珠是谁的人,不光大阿哥这个当事人看得清楚,很多心明眼亮的朝臣也都瞧在眼中。   处置宝珠容易,放任其自生自灭就是了,不用胤礽出手。大阿哥会收拾她,保证不留痕迹。   但这样做,会寒了那些想要投靠太子之人心,令他们止步不前。   如果宝珠失去价值,还能被妥善安置,石静相信胤礽在朝臣们心目中的威望将大大增加。   跟着太子有盼头,有托底。   不说胤礽,只说她自己也答应过宝珠,只要宝珠好好给太子办事,将来一定不会亏待她。   不必解释什么,两人已然默契到心意相通的程度,只看着对方的眼神变化,胤礽便明白了石静心中所思所虑,并且成功说服了自己。   “你安心养胎,我会处理好一切。”找太后有些慢,恐怕耽误事,不如他直接出手。   几日后传出大阿哥侧福晋石氏自请出家,到寺庙为大清祈福,还得到了皇上的批准,赐法号善观。   月底石家递了帖子进宫,石静见到了黎百玉,石青和石争。   “太子妃肚子尖尖,多半是个阿哥。”寒暄过后黎百玉笑道。   “第一胎生男生女都一样。”石静抚着自己高高隆起肚子,“先开花后结果也好。”   后一句是胤礽说的。   在新年宫宴上,皇上也被他三绕两绕给绕了进去,亲自为这句话盖章。   年初一,内外命妇进宫来给石静请安时都夸她好福气。当时有人为了奉承她,还提到了已故大福晋。   说大福晋本来身体很好,却被生育拖垮了身子,为早点生出儿子,不知喝了多少坐胎药。   “是药三分毒,补药也不能一直喝。”立刻有人附和。   又有人恭维:“咱们都是命苦,生不出儿子平白受了多少罪。哪有太子妃这样的好福气,太子爷不着急,还说先开花后结果更好呢!”   “可不是吗?”有人打趣道,“连皇上都说太子所言有理,不着急抱嫡孙!”   黎百玉是一品诰命,自然也在其中,只不过自持身份当时不好跟着起哄,眼下倒是可以说出来了。   “太子妃真是好福气!”黎百玉想起自己早年遭遇,没有半点恭维的意思,全然发自内心。   乡野山间,土财主家都逼着媳妇多生儿子,正妻生不出就纳妾,换个人生。   皇上唯一的嫡子,当朝太子却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当众满饮三杯,请王功勋贵家诰命夫人明日进宫给太子妃拜年,多说好话,别给压力。   黎百玉还记得,新年宫宴结束后,与老爷一同坐在马车里,被老爷抱着哭了一路。   老爷是武将,真正的铁马将军,却在大年夜扎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都说太子妃行事做派像极了太皇太后,黎百玉经历过石家分家,对太子妃城府和手段有所了解,并不担心。可老爷心疼女儿,从太子妃出嫁,心就一直悬着。   回到家,老爷激动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对她说:“掌珠没有看错人,太子是个好的,值得相伴一生。”   太子妃月份大了,黎百玉没提老爷对太子妃牵挂,以及在新年宫宴后失态,转而说起了二房情况。   “自从宝珠去了三圣庵修行,二房明显比从前安分许多。”黎百玉知道宝珠做了那么多错事,还能保住性命逃出大阿哥府邸,背后肯定有太子妃帮忙。   怕太子妃担心,她来之前去过一趟三圣庵:“宝珠比上回见面圆润一些,气色也好了起来。她见到我很高兴,托我给太子妃带话,说她在三圣庵一切都好。有皇上御赐法号,庵堂里没人敢给她气受,钱粮胡同那边也不敢动她分毫。”   大阿哥府邸便在钱粮胡同。   宝珠自请侍奉佛祖,为大清祈福,皇上感念其心诚赐下法号。若是哪天人没了,便是乾清宫不查,内务府也要查清楚。   御赐法号之人不可能无声无息消失。   “我听说她生儿子,情况不是很好。”这个消息是石静从太后处得知,太后说得含含糊糊,不知黎百玉是否有了解。   那个孩子是宝珠生,黎百玉自然有关注。听说生下来不足四斤,浑身发青,被稳婆狠拍脚心才小猫似哭出一声。   想起来之前,老爷交代的,黎百玉含笑说不知。   太子妃正怀着孩子,说这些犯忌讳。   “佩兰,杜若和蘼芜她们都到年纪,愿意出去的,劳烦夫人给她们放籍,帮忙发嫁。银子都有预留。”   难得见娘家人一回,石静有很多事要安排:“若有人不愿走,便配给得力管事或掌柜,事先让她们见见人,看上了再嫁。”   当年服侍她的四个大丫鬟,只芳芷一人得了恩典,随她进宫,其他三人总要妥善安置,也不枉主仆一场。   太子妃出嫁之前,把留给三姑娘和四姑娘钱物全都交到她手上,黎百玉很清楚地记得有这笔安置费。   “石家大丫鬟出嫁,按惯例一般赏五两银子,太子妃却给这个三个丫头留了六百两,足够她们风风光光出嫁。佩兰有她老子娘做主,配给她表哥,我派人问过,还是个秀才呢。杜若和蘼芜都要留下,一个相中了前院的年轻管事,另一个还没有看好的,等有了人选,再禀报太子妃知道。”   别说丫鬟,便是有些人家姑娘都没机会在婚前相看,好多都是入了洞房才看清新郎脸。   遇上太子妃这样好的主子,也算这三个丫鬟有福气。   “青儿的亲事不急,我这边另有安排,等她长到十八再嫁。”   借着石青事,石静又想起十五阿哥胤禑来:“争儿亲事我也有打算,劳烦夫人回去跟老爷说一声。”   去年在草原,皇上有意把十五阿哥领来交给她抚养,事没谈成,她却被诊出喜脉。   王贵人来给她道喜的时候,态度恭谦,委婉说起此事,主动给石静赔礼。   石静能理解一个母亲为孩子的谋划,真动了与皇室联姻的念头。当众夸十五阿哥比送子观音还要灵验,自己才准备抚养她,便被诊出喜脉。   又对王贵人道:“贵人好福气,皇上都没说什么,贵人不如自己养孩子,将来孩子长大也与贵人更亲。”   康熙皇帝能生,后宫人满为患,连阿哥所都要住不下了,哪里还有什么高位妃嫔抱养低位妃嫔孩子一说。   再说王贵人不是别人,正是康熙朝中晚期最受宠爱,且肚子最争气的宠妃,也就是将来的密妃。   面对王贵人示好,石静也不会吝惜溢美之词夸奖十五阿哥,顺便给王贵人出主意,做一做顺水人情。   王贵人生得美,面相也是“国泰民安”那一挂,性子柔软却有头脑,不像宜妃就是个草包美人。   石静当众夸奖了十五阿哥,王贵人还带了十五阿哥过来向石静道谢。石静见过那个孩子,容貌性情都随王贵人,长大之后若是没有移了性情,倒是可以考虑把石争许配给他。   至于石青归宿,石静反倒没有合适的人选。之所以让黎百玉带话回去,主要怕石青太早出嫁太早生育伤了身体。   石静想将她留到十八岁以后再说。   如今石青已经是十四岁大姑娘了,听石静不避人地这样说她,不由羞红了脸。   石争年纪还小,只知道腻在黎百玉身边对着石静腼腆地笑。   又与黎百玉聊了一些家常,石静亲自将三人送至毓庆宫大门口。   从毓庆宫出来,黎百玉带石青和石争往北走,石家的马车在神武门外等着。   走到承光门的时候,与另一拨人碰面。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皇上要给青儿保媒? 第77章 议亲事   对面为首的是一个头发全白,却精神矍铄老太太。她身后跟着两个仪态端庄贵妇人,妇人身后跟着几个极清俊的少年郎。   黎百玉是正一品诰命,三节两寿进宫朝贺,把京城勋贵人家命妇脸几乎认全,并未见过这位白发老人。   可看老人家服制也是正一品诰命,黎百玉不由诧异,以为自己看漏了谁。   正在她纳闷的时候,对面的老人家已然带领身后的人朝她们这边走过来,亲切地喊她黎夫人。   “恕我眼拙,您老是……”对方都是可以做她娘的年纪,却让对方先认出自己,跟自己打招呼,而自己竟然想不起对方是谁来,黎百玉不禁有些惭愧。   老夫人仍旧笑呵呵的:“不怪黎夫人认不得我,我出宫之后便随儿孙住在金陵。前几年身子骨不行,很久没有进宫来给主子们请安了。这回携子孙进京,一来贺皇上万寿,二来老亲戚也要走动走动,再不走真就生疏了。”   虽然没有自报家门,简简单单几句话也足够黎百玉判断出眼前这位老人家是谁了。   “原来是金陵曹家的孙夫人。”   两人都是一品诰命,见面本不该行礼,但对方是皇上的乳母,儿孙都是皇上的心腹,再加上年龄足够大,黎百玉理应有所表示。   就在她要蹲身的时候,被孙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一把扶住:“黎夫人在福建时多行善事,老夫人便有耳闻,想要结交一番,只恨没有机会。”   让她不必多礼意思。   黎百玉是生意人,在福建时没少跟江南的大商贾打交道,自然知晓曹家的来历。   这会儿见孙夫人似有结交之意,倒也没有拒绝,主动给孙夫人介绍起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女儿。   石青性格开朗大方,等黎百玉介绍完便上前给孙夫人行礼,被孙夫人亲自扶起,褪了腕上一对温润羊脂玉手镯,给她套上。   “手边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这一对镯子还看得过眼,送给姑娘戴着玩吧。”   孙夫人说完又拉着石青上下打量,直夸她长得漂亮,知书达理。   石青到底是个小姑娘,性格再开朗被人这样毫不吝惜地夸奖,也涨红了脸。   黎百玉又将石争推出去,才解了石青围。   孙夫人对七岁石争没有石青那么热情,只是送了见面礼,问过几句话。   坐在回府马车上,黎百玉越想越不对,决定回去之后给太子妃写封家书递进去。   石静还没收到黎百玉家书,便听胤礽跟她说起了金陵曹家的打算来:“孙夫人前脚进宫,皇上后脚便把我叫到南书房,说要给青儿保媒。”   保是的哪一家媒,不用胤礽说,石静也猜到了:“你是什么意思?”   胤礽靠在迎枕上,抱着石青进宫送给石静那只毛绒绒的兔子,沉吟道:“曹寅有两个儿子,嫡子连生,庶长子珍儿,都与青儿年岁相当。青儿是你嫡亲妹妹,想来不会配庶子,孙夫人很可能是替连生求娶。”   曹寅有几个儿子,石静记不清了,但她知道曹寅儿子全都短命,活不长。最后曹寅没了,后继无人,皇上不得不将曹寅弟弟曹宣儿子过继一个给曹寅继承香火和事业。   曹寅是康熙皇帝奶兄,从小的玩伴,也曾是贴身侍卫,后来更是外放金陵做江宁织造,成了专给皇上搂钱的耙子。   心腹中的心腹。   与这样的人家结亲,等于搭上皇上的船,可不知为何,石静总觉得孙氏出现更像是皇上对太子一种试探。   不管是对方的人选短命,还是曹家的特殊身份,石静都不太愿意让自己的妹妹跟着蹚浑水:“推得掉吗?”   胤礽摆弄着兔耳朵:“皇上叫我过去,不像是要与我商量。”   那就是定下来了!   石静端起茶碗喝下一口,脑子飞快转动,片刻便有了主意:“孙氏有两个儿子,长子曹寅,次子曹宣。曹寅是皇上的心腹,知道的事情太多,为了避嫌最好不要与他这一房联姻。”   曹宣是次子,无论官职还是圣宠,都远不及曹寅,正好绕开皇上的试探。   况且从曹寅过继曹宣子嗣来看,曹宣儿子明显更耐造,比较长寿。   石静不愿意石青跟着蹚浑水,更不想她嫁过去没几年便守寡。   “曹宣儿子倒是不少,可曹家二房不如长房煊赫,会不会太委屈青儿?”从南书房出来,胤礽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皇上有试探的意思,所以没有当场表态,只说要回来与太子妃商议。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皇上也不好强买强卖。万一弄出怨偶来,总是不美。   皇上果然没有坚持,只说让他三日后回话。   石静主意好是好,可石家已经嫁了长女给他,如今因为他又要搭上次女,胤礽心里有些过不去。   “皇上有意保这个媒,其中肯定存了对你的试探。你这样回复,才能轻易绕开,不伤皇上的颜面。”   石静耐心给他分析:“如果这桩亲事只是一种试探,你当时没给准话,皇上大约不会坚持。但皇上坚持要给曹家保媒,说明其中除了试探,还有皇上的私心,和对你的认可。”   胤礽立刻听懂了石静意思:“你是说,皇上想让曹家提前搭上我的船,保曹家几代富贵?”   让石家嫁一个女儿给曹家算什么,等到康熙四十五年,皇上他老人家还亲自做主将曹寅女儿指给平郡王讷尔苏做王妃呢。   怕吓到胤礽,这些预知未来的话石静只在心里想想,并不会说出来。   听胤礽这语气,皇上打算让石家嫁女是铁了心的,任谁都无法转圜。石静能做,便是退而求其次,为石青争取主动。   察觉到胤礽对石家的愧疚,不难猜出原样回复之后皇上的心理状态,石静决定把握住:“正是这个道理。你若觉得亏了青儿,不如跟皇上提提,看看能不能让青儿自己选一个看得上眼。”   做女人难,在封建社会做女人更难,盲婚哑嫁太多了。   过得不如意,想和离更是难上加难。   不管皇上答不答应,石静都打算给黎百玉写信,让她办个春日宴,想办法请了曹家人来赴宴,让石青选个自己喜欢。   两日后,黎百玉家书到,将那日与曹家人偶遇事说了,着重强调孙夫人对石青格外看重。   原来是曹家主动想要搭上太子船,而不是皇上主动为曹家谋划么?   曹家是给皇上搂钱的耙子,这样的人家主动巴结太子,在皇上看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之所以给曹家这个面子,更多是对太子试探。   还好孙夫人有两个儿子,只曹寅一个是皇上的心腹。   还好胤礽心中对皇上有忌惮,没有当场应下,   这才给了她发挥的空间,让胤礽有周旋的余地。   石静把推断都跟胤礽说了,并且给家里写了信回去,很快得到答复,石青和石争的亲事全凭太子妃做主。   看过石家的书信,胤礽故作忐忑地回复给皇上,皇上果然诧异:“放着长房宗妇不做,嫁到二房去,太子妃问过她阿玛意思了吗?”   胤礽点头:“问过了,岳家没有异议。”   康熙盯着胤礽看了一会儿,忽而展颜,吩咐梁九功:“既然太子妃能做主,便安排下去吧。”   成亲三年多,太子独宠太子妃,不是没有道理。   有个如此通透,且懂得人情练达妻子在身边,夫复何求。   胤礽趁机提起,让石家办个赏花会,邀请曹家赴宴,先让两边走动起来,将来结亲不显得突兀。   康熙目的达到,才没时间管这些:“你们看着办吧。”   石家得了准话,赶在万寿节前办了春日宴。   曹家为表看重,孙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并家里孙子孙女都来赴宴,场面好不热闹,宾主尽欢。   石静怀孕之后,除了孕早期有些难受,之后一直很平稳,吃得香睡得甜。   她和胤礽不闹孩子,孩子也不会闹她。   到孕晚期,没有传说中水肿,只是肚子大了,行动不方便。   如今撷芳殿和毓庆宫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如铁桶一般。   除了詹事府,连乾清宫眼线都所剩无几。   卧榻之侧,石静终于可以安睡。   内部安定,外部也很安定,反太子党核心大阿哥和八阿哥全都深陷亲事泥潭,被未来岳家各种挑剔,自顾不暇。   安亲王府甚至因此一度与简亲王府交恶,把骂战开到科尔沁去了。   端敏公主和萨仁熙也不是吃素,明明是萨仁熙抢了安亲王府表姑娘亲事,被嘲讽两句就急眼了,专程派人进京给安亲王府好看。   三方骂战持续了好几个月,一直闹到太后跟前,太后气到装病才躲开。   消息传到乾清宫,皇上把大阿哥和八阿哥叫到跟前狠狠骂了一顿,不但停了两人的差事,还要求两人出面平息事端。   大阿哥丧妻又丧母,丧得不行,躲在府邸不出门,就像当年讨债一样,将所有事都推给八阿哥。   八阿哥没办法,亲自去安亲王府赔礼,吃了闭门羹。跑去简亲王府说项,被不冷不热顶了回来。   简亲王是端敏公主庶弟,与端敏公主一向不是很和睦,见八阿哥左右逢源,看热闹不怕事大地写了一封书信给端敏公主。   端敏公主接到简亲王的书信,便以为女儿筹备婚事为由,请旨进京。读完简亲王的信已经很生气,进京之后看见八阿哥这副死样子,端敏公主没收住脾气,把八阿哥狠狠贬损一顿。   端敏公主是八阿哥姑母,也是他未来的岳母,如今出这样的事,被长辈责备也只能忍着。   可端敏公主千不该万不该捎带上八阿哥生母良贵人,当着八阿哥面骂他是辛者库贱妇所生,一下把八阿哥给惹毛,不欢而散。   亲事也就此搁置。   这段时间宫里宫外都闹哄哄的,胤礽消息极为灵通,听说什么都回来讲给石静听。   孕晚期的石静足不出户,却像一只趴在瓜田里猹,每天新瓜多到吃不完。   保真保熟包爽。   等石家办完春日宴,黎百玉又带着石青和石争进宫请安。   “青儿看上谁了?”事关妹妹终身,石静自然关心。   石青闻言红了脸,如石争第一次进宫那样,羞得直往黎百玉身后躲。能让性格开朗,有话直说石青羞涩成小媳妇,可见是遇到了命中注定人。   反倒是石争坐得端正,嘻嘻告诉石静:“曹家二郎看见三姐姐腿都迈不动了,直看着三姐姐说这位妹妹在哪里见过。”   曹宣有四个儿子,长子曹顺,次子曹頔,三子曹颀,四子曹頫,其中长子曹顺和次子曹頔都比曹寅儿子大。   按齿序,曹家二郎应该是曹頔,小名骥儿。   曹家的情况,都是胤礽告诉她的,想来不会出错。   有红学家将曹寅看作贾政原形,那么曹頔应该对标贾琏之流。   石静看了石青一眼,果然见她脸更红了,基本确定是一见钟情桥段。   “曹家二郎形容如何?”她只问石争。   石争想了想说:“高挑的个儿,长眉修目,白白净净的一个人。说话斯斯文文,连个大声儿都没有,做事却周到,把阿玛和祖父哄得团团转,就没有不说他好的。”   听完石争的话,再看石青,人都快躲到黎百玉身后去了。   越是羞涩,越是满意。   曹家的长子是曹寅,嫡长孙是曹颙,而在石家的春日宴上,曹家却将曹宣次子曹頔推到前边,可见皇上已然给曹家通了气。   石静让人带了石争去院子里玩,问黎百玉:“阿玛怎么说?查过这个曹頔么?”   就算是盲婚哑嫁,顶多婚前没见过面,该调查底细还是不能马虎的。   黎百玉点点头,既是回答石静,也是说给石青听的:“曹頔虽然不是长房嫡子,读书却很好,已然通过府试,明年准备参加院试。孙夫人对曹頔非常有信心,说他明年一定能考中秀才。”   若真能考中,十五岁秀才大有可为,配青儿倒也不算辱没。   有康熙皇帝在一日,曹家便会富贵一日。即便康熙皇帝驾崩,也是太子胤礽接班。只要曹家老老实实不犯大错,应该不至于如历史中那样被抄家夺爵。   万事有曹家托底,子弟再不济,也可安享富贵。相比曹頔个人才能,石静更关心他德行。   有才无德,也非良配。   这个黎百玉派人从侧面打听过了:“曹家二老爷一共有四个儿子,都规矩得很。大爷已然成亲,成亲之前屋子里干干净净,唯一的妾室还是大奶奶有孕的时候,给自己陪嫁丫鬟开了脸。二爷曹頔一直寒窗苦读,屋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二房不如长房煊赫,对子弟约束却比长房更严。”   “二夫人好相处么?”在古代孝字大过天,有个好夫君都不如有个好婆婆,石静也怕曹家二房治家太严,让石青受委屈。   “我与二夫人见过面,是个很随和的人。听孙夫人意思,二房治家严是二老爷的缘故。”刚听说二房治家严的时候,黎百玉也有这方面顾虑,旁巧侧击套过曹家女眷的话。   “那就好。”石静相信黎百玉看人的眼光,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一半。   另一半还得找胤礽验证。   “追缴国库欠债事完了吗?”晚上躺在床上,石静问胤礽。   胤礽不解:“早完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曹家没再跟国库借银子吧?”石静把担心的问出来。   胤礽更糊涂:“曹家从来就没向国库借过银子,何来再借?”   原来曹家是后来借银子,现在还没发生。   历史上,康熙三次亲征噶尔丹,对国力消耗不小,在这个世界战事被缩短为两次。   第二次有西洋最先进的火器加持,赢得颇为轻松,比历史上的惨胜耗费少得多。   再加上胤礽这些年治理河道初见成效,水灾一年比一年少,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多,对国力也是补充。   还有青蒿粉和青霉素,在胤礽主持下不再只属于权贵阶层,逐渐向民间推广,对增加人口和劳动力很有助益。   损耗小,补充多,还有源源不断新增人口,国力强盛指日可待。   在这个世界,曹家给皇上捞钱更轻松,想走历史上的老路,恐怕都没机会。   没有发生,且没有机会发生的事,石静当然不会拿来跟胤礽讨论。   但她还想提最后一个条件:“我想多留石青几年,留到十八岁再出嫁。”   十八岁在后世也算成年了,生育风险明显降低。   除去生死,都是小事。   胤礽以为石静无中生有挑曹家的毛病,是舍不得石青太早嫁去别人家做媳妇。毕竟女孩子出嫁之前尊贵,嫁了人总要吃些苦头。   他笑道:“这个好说,皇上只想让石家嫁一个女儿去曹家,将曹家提前绑在我身上,保住曹家几代人富贵。至于石家嫁哪个女儿,多大出嫁,便是石家和曹家两家事了。”   皇上没时间管。   过了万寿节,康熙问梁九功:“曹家与石家的亲事怎么样了?”   梁九功一直派人盯着呢,闻言笑道:“两家商议在重阳节前订亲。石家说姑娘还小,想多留几年,曹家没有异议,也说想等曹家二郎中了举人再娶妻。”   “定下来就好。”康熙目的达到,并不关注细节。   但他很感慨太子对这件事的态度,闲聊似的问梁九功:“你说太子是不是太敏感了一些?”   尽管皇上语气平和,梁九功也不敢接这个话茬:“太子爱重太子妃,石家毕竟是太子妃娘家,太子总要慎重些。”   其实康熙对太子表现非常满意。太子这样做,既满足了他对曹家的私心,又没有触碰到皇权,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他刚才不过是想感慨一下,见梁九功不敢接话,倒也没有追究。   万寿节之后,康熙终于腾出手论功行赏,册封诸皇子。   现实与历史时间线大致重合,结果却不一样。   历史上的这个时候,经历过承德侍疾事件,金鸡纳霜事件和奉先殿拜褥事件,以及后来的二征噶尔丹太子监国,康熙皇帝对太子胤礽忌惮更深,不得不大封诸皇子,借以打压太子党势力。   而在这个世界,册封诸皇子并没有针对太子意思。主要是成年皇子太多,且很多人娶妻生子,而下一个梯队小阿哥们也到离开后宫的年龄,阿哥所挤不下。   等诸皇子有爵位,皇上也好提出宫建府事。   况且几件大差事办下来,有些成年皇子表现确实亮眼,合该奖赏。有爵位,也方便他们办差。   历史上,第一次大封皇子主要与军功有关,封大阿哥胤褆为多罗直郡王,封三阿哥胤祉为多罗诚郡王,封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和皇八子胤禩为多罗贝勒。   大阿哥和三阿哥初封便是郡王,一个比太子大两岁,一个小三岁,扶植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第二梯队的多罗贝勒,也只比多罗郡王低一格,很有些前浪不给力会被后浪随时拍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养儿子就像养蛊。   可在这个世界,大阿哥没有第二次上战场立功的机会,又因为屡次办差不力,被皇上厌弃,没有封爵。   本人也消沉得厉害。   接连丧妻丧母之后,似乎也丧失了明党的支持,听说精神都出了问题。   整日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在二次围剿噶尔丹战场上立下军功,被封为多罗贝勒。   四阿哥和八阿哥因追缴国库欠款有功,封固山贝子。   贝勒,贝子与太子之间差了好几格,都不会对太子产生任何威胁。   且三个多罗贝勒,三阿哥从始至终都是太子的小跟班,不管是历史中还是在这个世界,五阿哥和七阿哥在历史中是中立派,如今也倒向太子这边。   五阿哥最宠爱的妾室刘佳氏,如今已经是侧福晋。她生产时曾得过石静救治,有事没事就在五阿哥耳边吹枕头风,让五阿哥多亲近太子。   五阿哥在朝堂上没有表现出支持太子,可他侧福晋刘佳氏没少带孩子到毓庆宫给石静请安,私下走动颇多。   七阿哥就更不用说,虽然有腿疾,却并没有掩盖其光芒。在围剿噶尔丹战场上立功不少,在河道总督府政绩也非常突出。   他在河道总督府是太子副手,在庙堂之上自然站在太子这一边,比三阿哥跟得还紧呢。   四阿哥和八阿哥所谓的追缴国库欠款有功,也是在太子被皇上授意之后暗中帮忙才获得的。再对上太子的时候,难免心虚,时有退让。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十阿哥,跟着七阿哥在河道总督府行走,办差已然有模有样,只等成年封爵,连一向不太看好他外家钮祜禄氏都对他亲近起来。   诸皇子封爵之后,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全都读懂圣心,对太子越发恭敬,但凡太子吩咐的差事无有不尽心。   四月十五,石静平安产下一子,太子再次变身散财童子,逢人便赏,花钱如流水。   皇上见了不但不恼,还让梁九功开了私库,搬出好几箱金银锞子送到毓庆宫,随便太子赏人。   洗三礼的时候,皇上亲自到场,赐名弘琮。   琮者,礼器也,外方而内圆,象征天地,代表至高无上权力。   皇上给嫡长孙取名弘琮,既表现出对嫡长孙喜爱,也足以说明对太子认可和看重。   太子妃已是超品,封无可封,皇上有意让石文炳进六部,入阁拜相。   石静听胤礽说起,月子里差点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第78章 小姻缘   听胤礽说完,石静额上沁出细汗,急得脸都红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恩典务必推掉。”   她阿玛再能干,再有手腕,再得圣心,还能比得过历史上有从龙之功,且是太子外叔祖索额图索中堂吗?   索额图如日中天的时候,忽然被拉下台,饿死在宗人府,便是前车之鉴。   圣心难测,越是得圣心的时候,越应该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否则便会应了那句话,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这一跤摔下去,可能万劫不复。   胤礽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之前已然推却过一次皇上的好意,如今再推,会显得不识抬举。   石静也想到了这一层:“我这就给我阿玛写信,让他想办法推掉。”   阿玛如今已然是正一品京官,除了进六部,入阁拜相,这辈子官算是做到头了。   入阁拜相,是多少封疆大吏终极梦想,这封信送出去,等于亲手斩断了阿玛升迁之路。   石静嘴上说得轻巧,真到下笔的时候,却觉得笔杆有千斤重。   半个时辰过去,床下堆了一堆废纸团,石静面前的纸上仍旧空白。   “你别急,我来想办法。”胤礽有些后悔,在月子里跟她说这些。   可夫妻多年,遇到难题与石静商量,已经成为习惯。   石静闭了闭眼:“脑子有些乱,容我想想。”   怎样才能让阿玛水过无痕地推掉千载难逢的升迁机会,既不能扫了皇上的龙脸,让皇上觉得他不识抬举,还能趁机表一拨忠心,向皇上表示自己只有忠心,没有野心。   让皇上放心,安心。   这时乳母抱了弘琮过来,惶恐地对石静说:“太子妃,皇长孙不肯吃奶,只哭着找额娘。”   两个大人,一个着急,一个又着急又心疼,瞧见襁褓中哭声洪亮的儿子,眉心的川字瞬间被抚平。   胤礽接过襁褓,让乳母退下,点着儿子小鼻头笑道:“咱们弘琮真聪明,才过满月就会认人。”   石静从他手上接过儿子,背过身解开衣襟,喂小家伙吃奶。   小小的人儿怎么可能这么早学会认人,不过是嘴刁,吃了初乳,便不肯吃乳母奶。   说来也奇,自从生下孩子,石静身上热症忽然消失了,奶水丰沛,别说只喂一个孩子,便是多喂几个也足够。   胤礽本来心疼她,不让她辛苦给孩子喂奶,吩咐李德福选了十二个乳母伺候弘琮。   原话是:“皇长孙就该有皇长孙待遇,八个母乳很多吗?你们选不出来让弘琮自己选,他爱吃谁奶,就把谁留下。”   结果第一轮筛选下来,全部淘汰。   内务府报给皇上,皇上比胤礽还夸张,一口气让内务府送来二十个乳母,给弘琮挑。   仍旧全军覆没。   一边嗷嗷待哺,另一边涨奶涨到想哭,没办法只得将孩子抱来乳母喂养,从二十个乳母里头挑了八个留下来伺候。   一个月过去,乳母集体回奶,石静这边的母乳像母爱一样泛滥。   太后过来看孩子的时候,得知此事,笑着夸弘琮有福气,打趣他带着口粮落生。   大哥儿爬到炕上,伸手想摸弘琮脸,被苏麻喇姑身边的宫女抱起来,红了眼圈。   石静让宫女把大哥儿放下,笑着鼓励他:“弟弟脸很薄很嫩,你摸摸是不是这样?”   大哥儿抬眼看苏麻喇姑,苏麻喇姑挪开眼,与太后打趣:“皇上和太子都是御膳房伺候饮食,饭随人走。”   见苏麻喇姑没有阻止,大哥儿才伸出一根胖胖手指,小心翼翼点了点弘琮下巴。   弘琮眼睛追着大哥儿手走,在他将手又一次伸过来的时候,一把薅住,然后咯咯笑起来,小模样很是得意。   大哥儿被吓了一跳,但他没有用力抽回手,而是顺着弘琮动作,用手指头点点弘琮鼻尖。   弘琮又笑起来。   太后赞许地看了石静一眼,接上苏麻喇姑的话:“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备口粮,这孩子往后的福气大着呢。”   等弘琮放开大哥儿手,有些昏昏欲睡,苏麻喇姑才让宫女将大哥儿抱到自己身边来,含笑问他:“你喜欢这个弟弟吗?”   大哥儿看着弘琮点头:“他好小,软软。”   “往后你要保护弟弟,不让坏人欺负他。”苏麻喇姑循循善诱。   见大哥儿乖巧点头,苏麻喇姑笑着对石静说:“前几日大哥儿背完三百千,大字也学会写几十个,明年便能去上书房读书,也该有个大名儿。”   宫里孩子金贵,早夭者不在少数,通常在正式读书之前才给取大名。   大哥儿六岁多了,合该有自己的大名,可太子得了嫡子,便将庶长子扔在一边,全然忘给取名事。   苏麻喇姑平时见不到太子,只得求到太子妃面前。   “大哥儿名儿太子想着呢,已然求了皇上的恩典,估么着这两日便能赐下来。”石静往胤礽脸上贴金。   当着大哥儿面,总不能说他阿玛把这事给忘了吧。   平白伤了孩子的心,和父子之间情分。   大哥儿闻言果然笑起来,得意地看向苏麻喇姑:“阿玛可疼我。”   撷芳殿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也没听说太子有多疼大哥儿这个庶长子,还是太子妃嫁进宫之后,大哥儿才有了那么一点点存在感。   苏麻喇姑相信石静所说,却不信是太子主动想起来了,她猜多半是太子妃提醒,太子才去办的。   但太子妃这样说,明显是不想伤大哥儿心,苏麻喇姑当然不会拆穿。   “只你阿玛疼你,你嫡额娘就不疼你?”苏麻喇姑想到的,太后也想到了,只不过太后养过石静,更心疼她些。   大哥儿立刻扑进石静怀里,这才回答太后的话:“嫡额娘最疼我了!”   他已经六岁,又不傻。   从前他住在撷芳殿的时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阿玛几面。还是嫡额娘嫁进宫,将他接到毓庆宫亲自抚养,他才能吃上饱饭,才能跟阿玛一起睡。   哪怕被送到苏麻喇姑身边,养在慈仁宫,嫡额娘和阿玛过去请安的时候,总会喊了他出来,变着法子让他和阿玛亲近。   慈仁宫是皇玛姆寝宫,什么都有,可但凡嫡额娘得了什么新鲜的吃食,总会让人给他送一份。   额娘住在撷芳殿的时候,每天只做一件事,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等阿玛传召。   可大哥儿知道,额娘并不快乐。   自从额娘给嫡额娘办事,不但很快晋升到侧福晋,还管着整个撷芳殿,比何宝柱都威风,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额娘位份低,本来不能时常到慈仁宫看你,是太子妃给了我这份恩典。你可要记得太子妃好,将来孝顺她。”额娘如是说。   等他应下,额娘屏退屋里服侍的,压低声音告诉他:“你阿玛这辈子大约也不会有几个儿子,你又是长子,只要你好好孝顺太子妃,往后便可无忧了。”   当时他还不明白自己一个小人儿要怎样孝顺太子妃,如今有弟弟,大哥儿终于找到方向。   对弟弟好,让嫡额娘高兴,就是孝顺。   送走太后和苏麻喇姑没一会儿,胤礽回来,兴致明显不高,看她的时候还有些躲闪。   从小一起长大,又与他做了夫妻生了娃,石静自认对胤礽还是有几分解的。   每当他脸上出现这副神情,多半做了什么对不起她事。   受产后孕激素的影响,石静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出轨。   在古代,在皇宫,对于太子来说,没有出轨,只有临幸。   太子妃有孕,生产,产后恢复身体,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总不能让太子一直憋着。   憋不住了,可以去撷芳殿找他侧福晋和两个格格,也可以随意临幸撷芳殿和毓庆宫宫女泄火。   胤礽原本就是一个生殖能力很强的男人。   孕期石静体谅他,没少由着他胡闹,便是产后也有用手帮他纾解。   可用手哪里比得上真刀真枪地做。   她这个昨日黄花,又如何比得上宫里那些嫩瓜秧子,掐一下都能出水十四五岁小宫女。   石静记得唐格格岁数也不大,好像只有十七八岁。   胤礽心里装着事,不知该不该对石静说,逗儿子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孩子抓住他手指,塞进嘴里,胤礽仿佛才醒神,匆忙虎口夺食。   因为动作有些粗鲁,吓到了襁褓中儿子,屋中立刻响起婴儿洪亮的哭声,差点把房顶掀翻。   石静心疼地抱起儿子,冷声问胤礽:“魂儿被谁勾走?”   胤礽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石静,被她这样一问,不想说也得说了。   说出来,可能让石静伤心,不说也不会好过。   权衡再三,胤礽还是道:“岳父被御史弹劾逛青楼,弹劾折子已经被送进了南书房。”   清律对官员宿。娼。狎。妓有明确规定:凡文武官吏宿。娼者杖六十,挟。妓饮酒亦坐此律,媒合人减一等。   康熙皇帝非常重视吏治,对官场风气,官员品德和行为有着很高的要求。   从前有过类似的案例,一经查实不但身体受刑,还可能遭到贬黜或罢官,永不录用都有。   端看皇上心情。   “那皇上怎么说?”石静心中五味杂陈,她还没想出怎样才能阻止阿玛入阁,阿玛那边听到风声已然有行动。   而且这一动,很可能成为阿玛身上永远的污点,再不可能入阁拜相。   保姆听见孩子的哭声,走进来。胤礽接过石静手里的孩子,交给保姆,吩咐去外间哄。   他则握住石静手,温声安慰:“皇上没说什么。你放心,有我在,岳丈不会受刑。”   至于会不会因此贬官,胤礽也不敢保证。   如果掌珠没有嫁给他,以岳父出身和才干,或许早已入阁拜相,何苦为了避嫌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胤礽愧疚极了,轻轻将石静抱在怀里,却不知如何宽慰。   石静在胤礽怀里靠了一会儿,低声说:“阿玛怕我为难,才想出这一折来。”   舍卒保车。   “我知道,岳父不是那样的人。”胤礽赶紧接话。   在他眼中,石静一直都像草原上坚韧不屈的格桑花,不管生存条件多么恶劣,都能开出最鲜艳花朵,充满向上的生命力,令人神往。   哪怕是他们之间误会重重的时候,也没见石静如此消沉过。   胤礽心疼得不行,真怕她做不好月子,落下病根。   孩子被保姆抱走,哭声却没停,胤礽低头吻了吻石静发顶:“儿子怕是饿了。”   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经他提醒,石静仿佛才听见儿子的哭声:“到吃奶的时辰,把他抱进来吧。”   没让人在屋里服侍,石静抱着儿子像往常那样背过身去喂奶。   胤礽追过去围观,石静推他,他还不依:“喂奶而已,背着我做什么。”   她身上什么地方,他没见过,没亲过。   那两处雪团现在是儿子口粮,从前也是他爱物。   小家伙嘴急,吃不到就哼哼。石静没办法,只得忍着羞,在男人注视下给儿子喂奶。   奶水太过丰沛的结果是,孩子吃完一边就饱了,而另一边涨得像块砖头,滴滴答答渗漏。   每回喂完奶,石静便会将孩子交给保姆哄睡,然后再喊另一个保姆进来把没被吃掉的那一边奶水挤出来。   不然难受,还容易堵塞发炎。   今天也不例外。   可当她想喊人进来挤奶的时候,衣襟忽然被撩开。   “你……你不要脸!”石静推胤礽,脸涨得通红,可涨奶疼痛很快缓解。   比硬揉硬挤舒服得多。   当他抬起头,唇角还带着奶渍,石静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石静不看他,却被人按在床上,好一番抚慰,最后痉挛着几乎吟出声来。   “掌珠,累了就睡吧,有我在呢。”她为他承受了这么多,他能为她做,恐怕只有让她彻底放松,好好睡一觉。   愿她梦里全是快乐,没有这些糟心事。   康熙看完弹劾石文炳奏折,有些哭笑不得。   石文炳比太子还要谨慎,居然想出这样的昏招,拒绝入阁。   逛青楼?这是石文炳能干出来的吗?   据康熙所知,石文炳屋子里一直干干净净,先夫人在时是这样,先夫人去世之后亦然。   当年他从京城被调到杭州,任杭州将军,便是一个人带着几个师爷和随从上路。后来又被调去福州,跟在他身边的人几乎没变。   先夫人去世之后,石家老太爷不放心,从长房选了几个丫鬟给他带到任上,也没见他收了谁做屋里人。   便是后来续娶黎百玉,都是因为救命之恩,和黎百玉对福州大营的支持。   这样一个清静自守的人,居然被御史弹劾逛青楼,骗鬼呢!   同样身为人父,换位思考之后,康熙很快理解了石文炳的心情。   放弃入阁拜相机会,并不是有意欺君,而是在变相保护他的女儿。   太子是储君,如日中天,若他岳家同样如日中天,康熙想到这里,便摇了摇头。   他看重石文炳的人品和才干,想要提拔他进六部主事,然后入阁拜相,倒是忽略了石文炳是胤礽岳父这个事实。   大约是太子这些年忙着河务,两边跑,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总见不到人,这才让他有所忽略。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石文炳做得没错,而且退得相当自然。   石静等几日,没等到皇上对阿玛处罚,倒是等来了一封家书。   在家书中,阿玛告诉她御史弹劾奏折被皇上留中了,都察院也没有人再上折提及。   下午王贵人带着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过来串门。十五阿哥对着弘琮看了一会儿,问十六阿哥:“十六弟,你看弘琮的眼睛像不像石争?”   王贵人闻言诧异地看向十五阿哥:“石争是谁?”   石静也怔了一下,先给王贵人解释石争是她娘家幼妹,又问十五阿哥:“你在哪里见过石争?”   十五阿哥腼腆地笑:“在御花园。石争喜欢粉白双色牡丹,想要摘一朵回去,跟在她身边宫女不让,说不合规矩。我瞧见了,就给她摘了一朵。她高兴极了,问我是谁,我告诉她我是胤禑,又问她名字,她说她叫石争。”   又指弘琮:“他的眉毛和眼睛都像石争,我还纳闷呢。不想石争是嫂嫂妹子,这就对上了。”   确实对上了。   历史中缘分和现实重叠,场景与石静当年在慈宁宫小花园初见胤礽时大差不差。   时间和年龄也都相近。   “十五哥你是魔障了,看谁都像石争。”   十六阿哥声音将石静从那年初遇回忆中拉回现实:“弘琮眉毛和眼睛跟太子哥哥一模一样,与嫂嫂都不像,更不要说像嫂嫂妹子了。”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密妃王氏儿子当中,最出色的便是十六阿哥胤禄。   他曾在雍正和乾隆两朝,总理过内务府和宗人府。第一次总理内务府的时候,胤禄才二十八岁。   即便在乾隆朝被卷入弘皙谋逆案,事后仍然得到重用,总理内务府。   这会儿才三岁大,就知道奉承太子,就知道弘琮像太子比像太子妃更好的道理。   诸皇子封爵之后,皇上的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太子之位无可撼动,所有皇子都是给太子打工命。   前朝看得明白,后宫也没有糊涂人,王贵人越发勤快地带着两个儿子来串门。   别的阿哥都大了,还能指望一下皇上。她进宫晚,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才三岁,将来能指望只有太子。   她与太子妃走得近些,总不会错。   十六阿哥天生聪慧,两岁多启蒙,三岁便将三百千背得烂熟,课余还能跟着启蒙的师傅学数术,经常被皇上夸奖。   待人接物有自己章法,不管身边的人有多乱,他从来不乱。   倒是十五阿哥,不知随了谁,温开水似的性子,做什么都慢吞吞的,胆子比兔子还小。   资质平平,只被皇上夸过一两句“纯善”和“赤子之心”。   这样的孩子,就像一汪清泉,小时候有她庇护,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王贵人愁都要愁死了。   十六阿哥小机灵鬼似的,石静想逗逗他,吩咐人将弘琮抱出去,站在阳光下,她自己也跟了出去。   “你再看看,弘琮的眼睛像谁?”石静问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的眼睛逐渐睁大,从原来的小月牙变成满月。   他惊讶地看看弘琮,又看石静,下意识道:“眼睛像太子哥哥,但黑眼珠颜色像蒙古人,不,像嫂嫂,居然是灰蓝!”   还是没忘记他太子哥哥。   “石争的眼睛黑白分明,也很漂亮!”   见十五阿哥又想起石争,仿佛被迷住,石静逗完十六阿哥,觉得十五阿哥这个小花痴也挺可爱的。   石争与石青不同,她更腼腆也更敏感,需要有人细心呵护。   石静决定以后多接石争进宫来玩,若她当真与十五阿哥合拍,倒是一桩不错姻缘。   就算十五阿哥今后不如十六阿哥有出息也没关系,有她和太子在,自然能保住十五阿哥和石争的富贵尊荣。   作者有话要说:   石静:危机解除,六宫破事谁爱管谁管。   穿越系统:你确定? 第79章 大结局   办过弘琮百日礼,德妃累中暑,高热呕吐,人差点没救回来。   一轮又一轮明枪暗箭过后,大阿哥第一个被踢出局,跟着他一起出局,还有八阿哥和九阿哥。   强悍如惠妃,精明如大福晋,坟头草都多高。   病好之后,德妃推说身子骨不行,请皇上另择高明协理东西六宫。   康熙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说起这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请太后给太子妃带话,由她协理后宫诸事。   “不是还有荣妃和宜妃吗?都是宫里老人儿,也跟着惠妃和德妃学了这些日子,合该她们出力。”太后假装听不懂。   太子妃才做完双月子没多久,又亲自给弘琮喂奶,这时候接手六宫事,累坏了身体可怎么好?   太后心疼石静,无论皇上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下半年还有八阿哥和九阿哥亲事,以及大阿哥续娶,事情多到爆炸,没有一个稳妥的人操持怎么行。   康熙没办法,硬逼着德妃上,还将荣妃和宜妃一起给用上了。   “下半年这么多事,里面还夹杂着端敏公主,简亲王府和安亲王府爱恨情仇,我可不想掺和。”   胤礽好不容易出公差回来,石静不想说这些,见问只是道:“等把这些破事过了,琮儿能吃辅食再说吧。”   刚嫁进宫那会儿,石静真的有点被眼前的局面难住,感觉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敢下手。   直至摸到整肃撷芳殿和毓庆宫这条线,才开始抽丝剥茧,动起手来。   过程虽然曲折,所幸结果是好的,而且没有预想中费力。   按照最开始筹谋,胤礽走边缘路线,远离皇权猥琐发育,而她要走的路正好相反,即挑翻四妃,拿到东西六宫权柄。   没想到一顿操作猛如虎大阿哥,回头一看是纸扎的。八阿哥有点本事,奈何年纪太小,还没到发挥才能受到重视的时候便泯然众生。   八阿哥都泯然众生,九阿哥没有大阿哥和八阿哥帮扶,自然比八阿哥还透明,窝在刑部落灰。   八爷党的钱袋子?八爷党都没了,哪儿来的钱袋子!   而历史上的真命天子四阿哥,此时正在兢兢业业给太子打工,凭借业务能力将来也许能封个亲王。   为保万全,石静利用婚姻给大阿哥和八阿哥之间打了一个死结。除非安亲王家表姑娘和萨仁熙都死了,否则这个死结谁也别想解开。   整套操作下来,石静精准走位,攻防堪称完美,把胤礽所有潜在对手掏了一个遍。   此时的后宫权柄对于她来说,好比鸡肋。   就像公司的销售冠军,在年中便完成全年业绩指标,只需坐等年底发提成,这时候公司觉得销售冠军闲着也是闲着,想让她去管人力资源部一样。   是胤礽不帅,跟他滚床单不香,还是儿子不够软萌,陪着他不开心,体会过做女人和做母亲的双重快乐,石静眼下的权势欲低得可怜。   东西六宫是皇上的,又不是胤礽,她何必上赶着操那份心。   胤礽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看石静从前对后宫权柄跃跃欲试,以为她爱这些,怕她错过机会。   石静给儿子喂过奶,打发保姆抱走哄睡,眼风时不时飘向胤礽。   胤礽接收到信号,将人捞过来放在膝上,咬耳朵:“想我了?”   石静红着脸点头,听他问得越发露骨:“想我了,还是……想了?”   话被封在口中,被迫交换呼吸……   “要不要先问问太医,能行吗?”通关之前,他反而犹豫了。   石静喘息着抱住他的腰,将人往下压压:“我,我问过了。”   胤礽心头火热,却小心翼翼生怕伤到她,石静嫌他墨迹,翻身在上。   翻身时挺帅,但没几下就累了。   石静:果然不能放松体育锻炼。   胤礽从没给人当过马,感觉很新奇,不管石静怎样求饶,都不肯放她下来。   石静:这匹野马,你够了没有!   当然没有。   若不是她涨了奶,“马儿”刚好口渴,这场骑士与野马之间的较量还会持续。   疯狂之后的代价是,儿子口粮没了。   小家伙一觉醒来发现粮草被劫,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乳母呢?都死了不成!”胤礽半夜被吵醒,一边喂石静喝汤催奶,一边质问芳芷。   芳芷赶紧跪下回话:“皇长孙一直是太子妃亲自喂养,乳母早就回了奶,只当保姆用。”   胤礽还要说什么,被石静抱怨打断:“烫,吹一下。”   芳芷跪在那里听太子爷吹了好几口气,用温柔到几乎缠绵的声音回应太子妃:“好了,这回不烫了。”   “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把皇长孙抱进来。”听见太子妃吩咐,芳芷如蒙大赦,赶紧逃出内室。   算着时间,太子妃要来奶,让人把皇长孙抱进去。   夏去秋来,德妃终于缓过气,在荣妃和宜妃协助下,接连主持了八阿哥,九阿哥大婚,以及大阿哥续弦。   期间不知受了多少暗气,到冬天就开始咳嗽,被太医诊断为肺胀。   犯病的时候,喘气跟拉风箱似的。   这病属于慢性病,皇上以怕过病气为由,一整个冬天都没翻德妃牌子。   当然也没翻宜妃和荣妃。   荣妃是因为太老,宜妃是因为太笨。   四妃当中,荣妃资历最老,年龄也相对大些,可她善于保养,倒也不显。   协助惠妃管着六宫事的时候,全是惠妃一个人拿主意,荣妃只挂个名儿。   协助德妃也是一样。   能者多劳。   谁知德妃大病一场,格外惜命,也不肯出力了。荣妃怕出纰漏,惹皇上不喜,只得全身心投入工作。   几场喜事办下来,人好像老了十几岁,跟太后比都不算年轻了。   宜妃倒是没老,可她更惨,因为她被皇上厌蠢了。   康熙皇帝自己是个聪明人,自然希望身边都是聪明人,能够与他思想共振。   四妃之中,宜妃最笨,康熙早有心理准备。可见她协助惠妃和德妃处理六宫事务的时候,并不显,便捏着鼻子忍了。   哪知道宜妃笨没显出来,并不是她不笨,而是惠妃和德妃太强,把她给掩盖了。   后来德妃复出,给众人分了工,篓子全是宜妃这边捅出来。   捅了篓子出来也没什么,想办法补救便是,宜妃不,偏要用更笨的办法遮。   康熙听梁九功给他汇报的时候,人都不淡定了。   这就是他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惠妃没了,德妃废了,荣妃老了,宜妃又蠢又毒。相比之下,还是王贵人更好,年轻漂亮,温柔体贴,肚子也争气,一直生儿子。   颁金节前,王贵人受皇上之托,代替太后来给石静传话,请她出面主持东西六宫事务。   “德妃娘娘今年还没到冬天,咳疾就犯了,咳得晚上躺不下,早晨起不来,实在没办法协理六宫。”   王贵人苦着一张脸道:“德妃一病,荣妃也病了,宜妃倒是好好的,可皇上不敢用她呀,怕她点火把后宫给烧了。”   得到太后提醒,石静立刻听懂了王贵人话里意思:“弘琮能进辅食,没从前那么粘人,我也该找点事做。”   “怎么忽然想通了?”晚上陪胤礽胡天胡地一通,被他掐腰掐到差点窒息。   石静夹着腿,被他抱在怀里想睡,奈何身上黏糊糊,压根儿睡不着:“四妃废了三个,还有一个是蠢货,皇上无人可用,只有我能顶上。我不上,谁上。”   从前惠妃在,她冲上去夺权很困难。即便成功,也容易被人捏住短处。万一被赶下台,就太丢脸了。   如今后宫无人可用,就算她出点小错,也没人揪着不放。   正是出山最好的时机。   “往后你协理六宫,肯定很忙,谁来照顾我和琮儿?”   胤礽张嘴咬住她的耳垂,轻微刺痛让石静几乎夹不住腿:“叫水吧,我想洗洗。”   男人放开她耳垂,不知从哪儿扯来一个软垫铺在她身。下,居高临下看她:“掌珠,弘琮太孤单了,我们再生一个,好不好?”   眼前的男人与她一样被汗水浸透,冷白的肌肉线条上泛着水光,漂亮的桃花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唇角还有一抹雪白奶渍,性张力拉满。   如此优越的基因,不管是容貌还是才能,石静都觉得拼个二胎不亏。   于是伸出手指,在线条绷紧的腹肌上戳了戳:“那就再生一个吧,到时候便不用管后宫这些破烂事了。”   大局已定,再无人能扭转,余下的岁月她想用全部的时间来陪胤礽和孩子们。   等到哪天任务完成,她不在了,也能给他们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然而当天夜里,石静忽然被炮灰太子群亮起的聊天框惊醒。   她下意识抬眼看胤礽,他并没有醒,显然不是他开启了炮灰太子群。   杨勇:【又怎么了?不撒狗粮难受是吧?】   李承乾:【祝百年好合,请放我回去睡觉,谢谢。】   扶苏:【@软柿子@胤礽出了什么事?】   刘据:【很困,有话快说。】   石静才要用脑电波打字说没事,就看见软柿子网名赫然出现在聊天框中。   软柿子:【系统检测,任务已完成,请穿越者在两个月内离开,死法自定。】   朱标:【@软柿子皇帝还没死,太子没继位,任务怎么就完成了?】   软柿子:【@朱标任务是否完成,以系统检测为准。请注意你的言辞,不要试图挑战系统权威。】   杨勇:【我天,出了什么事?】   李承乾:【……莫名其妙。】   扶苏:【@软柿子所以蒙恬将军就是这么离开?】   刘据:【@软柿子还有我的表弟霍禹!】   朱标:【@胤礽在吗?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望着闪动的聊天界面,和系统借用软柿子这个身份,打出的一行又一行冰冷却熟悉的指令,石静只觉身体发僵,手脚冰凉。   尤其看到系统对朱标的警告,以及随后朱标试图唤醒胤礽行为,石静急出一身汗。   可她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系统创造了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神,没有人能在系统自创的世界挑战系统权威。   朱标不行,胤礽也不行。   哪怕是她这个资深的穿越者,对系统也只能服从。一旦与系统产生分歧,照样会被无情抹杀。   石静试图用脑电波与系统联系,回给她却是忙线声音。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胤礽在她身上耗尽体力,不会被轻易唤醒。   然而事与愿违,被朱标@之后,胤礽动了一下,将她抱得更紧。   并且很快在亮起的聊天框里打字。   胤礽:【@朱标我在。】   朱标发了一个加油的表情给胤礽,飞快输出:【@胤礽你的太子妃是穿越者,受系统控制,她就是群主软柿子。现在@软柿子已经被系统窃取,保护好你怀里的人。】   然后甩出一张截图,正是系统借软柿子在聊天群里发言。   群消息:【朱标被踢出炮灰太子群。】   胤礽:【?】   杨勇:【@胤礽朱标所说都是真的。】   李承乾:【@胤礽请相信他!】   扶苏:【@胤礽快想办法!】   刘据:【+1】   群消息:【杨勇,李承乾,扶苏,刘据被踢出炮灰太子群。】   软柿子:【@胤礽他们都在害你,想要害死你,不要听他们,请相信你的太子妃和你自己判断。】   群消息:【群主开启消息免打扰。】   石静耳边响起一声哼笑,炮灰太子群消失的聊天界面再次亮起。   群消息:【群员胤礽开启群聊。】   软柿子:【?】   软柿子:【……你想做什么?】   胤礽:【我想退群。】   软柿子:【退群你会死。】   胤礽:【死就死。】   软柿子:【你的太子妃也会死,你们的儿子和你所有的亲人都会死,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脑中闪过这一行字,石静哪里还能装睡,她反搂住胤礽的腰,低声呜咽:“保成,不要……”   胤礽低头看她一眼:“别怕,我心里有数。”   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难道他早就猜出来了?   在什么时候?   石静震惊了一瞬,炮灰太子群聊天框又开始闪烁。   胤礽:【不管太子妃是什么人,她都是我的命。你让她离开我,已经要我的命。我的命都没了,还管其他人做什么!一起死,黄泉路上一家人还能做个伴!】   旋即低头问石静:“陪我一起死,愿意吗?”   当真到了这种地步吗,是否还有转圜,石静怔怔地没有立刻回答。   炮灰太子群聊天框很快打出一行字。   软柿子:【sj-188号穿越者,你想好了吗?这是你最后一次穿越,完成任务即可回到你原来的世界,财富自由,退休养老。】   软柿子:【有钱还会缺男人么?像他这样的男模一抓一大把,甚至可以根据你的喜好私人订制。】   软柿子:【你的家人也在那边等你,他们到今天都没找到飞机残骸,他们坚信你还活着,期盼与你团聚。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吗?】   财富自由和男模都好说,但家人对她期盼,让石静狠狠心动了。   原来的世界?男模?飞机?远远超过胤礽认知,他抱紧石静,轻声在她耳边呢喃:“掌珠,琮儿离不开你,我也是。”   石静猛然从对家人想念中回过神来,感觉胤礽手指在她背上轻轻点着,好像急于传达什么。   她抬头看他,他朝她点点头,石静深深吸气:“好,一起死就一起死。”   群消息:【群员胤礽申请退出群聊。】   软柿子:【疯了!都疯了!】   群消息:【群员胤礽申请退出群聊。】   软柿子:【不通过。】   群消息:【群员胤礽申请退出群聊。】   软柿子:【别逼我!!!】   下一秒,床榻震动,眼前虚空扭曲变形,仿佛随时可能坍塌。   群消息:【群员胤礽申请退出群聊。】   软柿子:【别急,都可以商量。】   胤礽低头询问石静过后,发上来一条语音:【等到我们寿终正寝。】   软柿子:【到你继位,多一天都不行。】   群消息:【群员胤礽申请退出群聊。】   床帐内部空间坍塌一角,时间流速受到影响,一会儿感觉时光飞逝,一会儿停滞不前。   空气受到挤压,让石静有些呼吸不畅,身体和精神都在承受巨大的压力,好像被扔进了宇宙级榨汁机。   胤礽从始至终都抱着她,石静贴在他胸口,甚至听见了骨骼被挤压之后发出的断裂声。   与此同时,炮灰太子群聊天界面疯狂闪烁,出现雪花,和由远及近沙沙声,好像一台年久失修老电视。   软柿子名字闪烁了一下才出现在聊天框中:【成交!】   炮灰太子群彻底消失,空间坍塌被修复,身体创伤也被修复。   夜凉如水,窗外响起四更敲。   与胤礽四目相对,石静:“有什么想问的吗?”   胤礽含笑摇头:“不急,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作者:系统判定任务完成,本书迎来大结局,明天还有一章番外,感谢宝子们陪伴下本开《世子妃职业病又犯了》,求收藏么么哒 第80章 番外   “弘琮,你阿玛打算什么时候继位啊?”康熙六十二年的某个清晨,康熙皇帝拖着年迈的身体上完早朝,毫不避人地询问过来搀扶他孙儿。   弘琮很想以手扶额,奈何要扶着皇玛法,只得无奈苦笑:“阿玛说河道一日没治理完成,他一日不继位。”   从去年开始,皇玛法就说身子骨不行了,早起上朝费劲儿,透露出想要退居二线意思,打算搬去畅春园颐养天年。   结果话音儿才透出一点,三叔,五叔,七叔和十叔联袂而来,跪求皇玛法坚守岗位。   “二哥再好,那也是兄弟,哪有汗阿玛亲!”三叔平日跟阿玛好得恨不能俩人穿一条裤子,可到关键时刻还是跟他自己阿玛更亲。   五叔听完三叔的话,肥胖的身子抖了抖,忙跪爬上前,一把抱住了皇玛法大腿:“汗阿玛若退位,让母妃她们怎么活?”   不过是从妃子变成太妃,随着皇玛法搬去畅春园,怎么就活不了?   让五叔这一说,知道的是皇玛法退位,不知道的还以为驾崩了呢。   到底会不会说话。   抬头看了一眼皇玛法逐渐阴沉的脸,弘琮并不害怕,还有点想笑。   五叔表演完,轮到七叔。五叔已经在心里把皇玛法演没了,留给七叔戏份儿不多了。   七叔原地一个爆哭:“汗阿玛,儿臣不能没有您啊!”   直接用哭声送走。   都是大孝子!   弘琮听见这一声爆哭,下意识朝门口看去,果然见须发皆白梁九功在外边探头探脑。   “汗阿玛!汗阿玛!”十叔跟着连叫两声,竟然词穷。   弘琮被吓了一跳,以为皇玛法真有什么不对,忙从梁九功身上移开目光朝宝座上看去。   好家伙,人吓人,吓死人!   能不能别一惊一乍!   此时皇玛法脸都绿了,抖手指着下头几个不肖子:“你们……滚!朕早晚让你们气死!”   几人圆润地滚了,走到殿外才一个个舒展身体,雄赳赳气昂昂迈着四方步离开。   上午三叔领衔,转过天四叔领衔,带了八叔,十二叔,十三叔,十四叔,十五叔和十六叔过来。   看见十二叔,弘琮有点担心。   十二叔从小养在苏麻喇姑身边,对宫廷礼仪特别感兴趣,但他的兴趣点跟别人不太一样。   他喜欢研究白事,尤其是喜丧,号称大清第一“丧王”。   不说别的,把十二叔和十六叔单拎出来,能现场成立一个治丧委员会。上午把人气死,下午就能发丧,且仪制完备,绝不会忙中出错。   可四叔跟三叔不一样,三叔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花,四叔偏爱柴米油盐酱醋茶,务实得多。   四叔此时已经是雍亲王了,管着户部事,这次把户部账册都抬来了,拉着皇玛法算账。   把皇玛法算得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几条。   弘琮在旁边听着,不禁咋舌,朝廷可真有钱。   国库充盈,难怪皇玛法心情好。   八叔受封廉亲王,管着吏部,人如其封号,把吏部管得有模有样。等四叔算完账,他又陪着皇玛法勾选今年官员的选拔名单,品评优劣。   “工部今年干得不错,造出了第一台蒸汽机,蒸汽轮船指日可待。”皇玛法精神矍铄地将工部官员唰唰唰全勾上了。   八叔陪笑在旁边附和:“都是太子功劳。”   太子管工部,主抓科技进步,追赶欧罗巴的脚步,已然有赶超之势。   之后是十三叔和十四叔,一个管刑部,一个管兵部,各自都有建树,同样让皇玛法开心。   十二叔刚才被两个弟弟越到前头去,心里很不爽。终于等他们说完准备上前,转头又被十五叔和十六叔挡在身后。   十五叔管礼部,这些年大清日新月异,礼部的差事很轻松,就是收礼。   收各国孝敬给天朝上国礼。   十六叔管着内务府,见十五叔说半天说不到重点,忙补充:“周边邻国纷纷上折,欲拥立皇上为天可汗。”   弘琮闻言差点笑出声,周边都被十四叔带兵打服了,哪儿来的邻国,全是附属国。   附属国与宗主国之间,需要天可汗吗?   知道皇玛法崇敬唐太宗就化用典故,想方设法讨他老人家开心。   国库充盈,吏治清明,科技发达,邻邦臣服,皇上您怎么舍得退位?!   说来说去,不管是唱衰的,还是唱兴,不管是苦肉计,还是强心剂,都是他阿玛派来的说客。   目的只有一个,防止皇上生出传位之心。   这时十二叔一脸严肃地站起来,神秘地拍了拍手,立刻有乐师和舞姬鱼贯而入。   “你这是做什么?”不仅弘琮有些懵,就连皇玛法都懵了。   十二叔丧着一张脸说:“最近乐坊新排练歌舞《向天再借五百年》,请皇上赏评。”   点题,终于点题,图穷匕见啊,弘琮心说。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随着男歌者雄浑的声音落下,余音绕梁,弘琮听见皇玛法冷哼一声:“太子呢?把他给朕喊来!”   弘琮赶紧站出来回话:“太子和太子妃去江南治理河道。”   皇玛法冷笑:“五年前长江入海口都治理完了,他们还去那边做什么?”   度假呗,还能做什么。   弘琮心道,却不敢当真说出口:“阿玛说为子嗣计……”   “有你一个满够了,还计什么计!”皇玛法提到阿玛就生气,阿玛只能躲着他老人家,从前总用子嗣做借口,这回恐怕要想新的由头。   另一边,在金陵画舫上,胤礽将石静抱坐在膝头,认真问她:“你说让弘琮这个皇太孙继位怎么样?”   皇上今年逼得太紧,胤礽也快撑不住了,躲人都躲到画舫上来了。   石静靠在他肩头:“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史书里记载,康熙皇帝于康熙五十一年病逝于畅春园。今年是康熙五十二年,皇上的身体恐怕真的不太行,也难怪他老人家着急。”   胤礽以治理河道为由,时常带她南巡享乐,把最爱折腾的康熙皇帝留在京城坚守岗位,换谁谁能高兴。   倒是弘琮比较孝顺,每回下江南他都没有跟来,一心一意陪在皇上身边,替他阿玛尽孝。   “也好,皇上最疼弘琮,又着急退下来,应该没有异议。”   胤礽没问,石静也没说,历史上太子胤礽只比康熙皇帝晚两年病逝。   今年已然是康熙二十二年了,距离任务结束,也不知剩下多少岁月。   石静很珍惜与胤礽在一起的每一天,并且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作者:作者番外废,该写的都在正文里,感谢宝子们陪伴下本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